不说雕梁画栋,好歹是窗明几净,相宜之家。
看着焕然一新的新居,余舒很有成就感,锁上门,一路快走回了客栈,把三个人叫到一处,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明天咱们就迁居,都收拾收拾,早上天一亮就退房,回家去!”
闻言,最高兴的莫过于余小修,最不情愿的就是夏明明了,景尘则是看着余舒开心,就跟着她开心。
…
四人在云来客栈结账,带上一只金宝,拎着包袱行囊去了回兴街。
推开大门,余小修头一个冲进去,挨个儿把收拾好的房间看了一遍,冲院子里的余舒问道:“我睡那间屋啊?”
余舒指着北座最大的一间套屋,道:“你和景尘睡那一间,我让人用屏风把卧室隔开了,摆有两张床,你睡里头那一张床。”
夏明明忍不住开口,指着西边那间死过人的屋子,撅嘴道:“我不要睡那间。”
余舒点头,指着东边的屋子:“你睡那里。”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一间给她住,便是之前“不干净”的西屋,并非是她傻大胆,一点都不忌讳,而是屋子就这么三间,他们是两男两女,只能这么分配,总不好叫夏明明或是景尘睡在那死过人的屋里,毕竟这凶宅是她买回来的。
不等夏明明反对,余舒便拍拍手道:“都回屋去把行李放下吧,有柜子,自己收拾衣裳。”
说罢,就转身要往西边那一间出过事的屋子走,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余舒看着景尘推门进了西屋,还以为他是没听到自己刚才分配,忙跟上去:“景尘,你和小修一个房间,我睡这间。”
景尘将放有两套换洗衣物的包袱放在床上,回头对余舒摇摇头,他坐在床上,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睡这间。
余舒见状,一阵窝心,她当然不会以为是景尘喜欢住这间,她还记得头一天带景尘来看房子,他就说过,这间屋让他不舒服,尽管现在是干净了,但是人总要在意的。
打个不中听的比方,假如床单上沾了别人的屎臭,就算是事后把脏东西弄掉,床单洗干净了,一点味道都没有,亲眼看见过这脏床单的,又有谁会愿意再睡在这床单上,怕是想想就觉得恶心吧。
可是景尘现在却要同她“抢床单”,无非是不想让她睡这里罢了。
有种被人维护着的感觉,实话说还不赖。
余舒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走到景尘身边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往前倾,扭头看他,认真道:“明明是个姑娘家,你和她住对门,早起晚睡难免有不便,抬头低头看到,开个窗子都麻烦,还是我睡这里,你去和小修睡一间屋吧,啊?”
景尘径自拿起余舒放在膝盖上的手,在上面写到:‘我不看她。’
余舒噗嗤一笑,见景尘一派正经的摸样,忍不住想逗他,把脸一撇,故意道:“我才不信,明明是个姑娘,长得又漂亮,换睡都想多看几眼吧,你怎么会不喜欢看。”
她顿了顿,偷偷斜过眼,便见景尘低着头,认真地在她掌心写到:‘我只喜欢看到小鱼。’
说罢,他侧头看着她,沁了泉水般清凉的眼眸里就只影着她清晰的五官,仿佛在印证他这句“话”的真假。
余舒愣了愣,只觉得手掌心蓦地被烫了下,她“嗖”地把手缩回来,莫名地有些脸热,眼睛四处乱瞟,不知道该往哪放,反正是不敢再看景尘眼睛里的她,于是就从床边站起来,咳嗽了两声:“你想睡就睡这里罢。”
匆匆向外,走得急了,出门没看脚下,一脚绊在门槛上,直愣愣扑倒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景尘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上前去扶她,另两间屋里,余小修和夏明明听到了动静,也都探头出来,看是余舒趴在地上,忙围上来。
“怎么了怎么了,摔着哪儿了?”
“呀,流血了流血了,阿树你鼻子流血了!”
“我去拿手巾来!景大哥你别拿袖子给她擦,越擦越多!”
余舒捂着差点摔断的鼻子,膝盖手肘一片火辣,眼里含着一泡酸泪,看着眼前手忙脚乱地三个人,闭上眼睛心里大骂:丢死人了!
…
因为余舒意外“负伤”,新居的打扫她就没能参与,夏明明扫地,余小修擦桌,景尘个子最高,被派去擦窗子,余舒哼哼唧唧躺在床上,看他们谁从窗前门前经过,就浓着鼻音使唤上一局:“小修,桌腿子也要擦干净啊。”
“明明啊,扫地别光扫你看得见的地方,角落里也要扫到。”
“景尘啊,你那块抹布用半晌了,怎么不洗洗啊,脏的擦上去不还是脏的吗?”
“明明啊”
…
就这么过去小半个时辰,夏明明先受不了了,把扫帚往地上一丢,叉着腰对床上的余舒道:“你能不能闭着眼睛睡觉,不说话?”
余舒知道自己是唠叨了,但看他们几个干活,出来余小修,就没一个能让她放心的,不过别人干活,她在一旁指挥,是不大招人待见,余舒正打算应她一句睡觉,就听余小修道:“她说话怎么了,不是怕你扫不干净。”
其实余小修也嫌他姐罗嗦,不过那是他姐,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被余小修这个小屁孩嘲笑,夏明明立马毛了:“我扫不干净,那你来扫!”
“我扫就我扫,你来擦桌子!”余小修丢下抹布,拾起了扫把。
“哼,擦就擦,”夏明明上前去抓了抹布,于是两个人替换过来,倒比刚才干的有劲儿多了。
余下景尘则是没抱怨半句,洗洗抹布回来,继续擦着难擦得窗子缝。余舒一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还真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屋里屋外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余小修正坐在她床头给她扇扇子,金宝窝在他膝上睡觉,夏明明和景尘不见了踪影。
“我说怎么凉快了,”余舒揉揉眼睛,坐起来,“他们呢?”
“景大哥回房休息了,明明出去买吃的。”论年纪,余小修该喊夏明明一声姐姐,但他不知怎地,他不愿意叫,被余舒说了几回,都和她一样喊夏明明做“明明”。
“都中午了啊,”余舒这一觉睡得舒服,虽然之前摔得浑身疼,但躺在自家,躺在自己床上,就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景尘坚持要睡在西屋,余舒就和小修住同一间,反正姐弟两个早前就住一间屋,现在中间隔着屏风,倒没什么不自在的。
院子是没有井的,余舒买了一口大水缸,水桶扁担都俱全,余小修看余舒醒了,就放下扇子,把金宝拿给余舒看着,出去挑了扁担,到街口井水边去挑水,这些活以前在义阳都做过,不用余舒教。
原本余舒是打算买菜回来做饭,因摔了一跤,只能作罢,夏明明带了外食回来,几个人将就着填饱了肚子。
忙了一天,除了余舒,个个累的一身汗,因为忘记买浴桶,余小修烧了几锅热水,他们轮流在灶房里关着门冲洗了一番,就连金宝都被抓着搓洗了一遍。
到了晚上,余舒筋骨歇过来,就带他们出门在回兴街上找了一家食肆,要上一桌小菜,点了一壶小酒,庆祝乔迁之喜。
民酿的粮酒没什么度数,不醉人,除了景尘,四个人均分了两杯喝喝,不是余舒不让景尘饮酒,而是景尘闻到酒味,就先皱了眉头,显然不喜欢,余舒就没强迫他喝。
酒足饭饱,晃悠悠回了新居,洗漱之后,各自回屋去睡下。
静悄悄的夜里头,躺在干净的新床上,月光透窗,谈谈的宁静笼罩,余舒翻了个身,低声询问屋那一头的余小修:“小修,睡了吗?”
回应她的是一段轻浅的鼾声。
她无声笑笑,揉揉鼻子,侧头枕着手臂,阖上眼睛。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开张咯
在新居里住上几日,什么短缺的零零散散都慢慢添置上,厨房也开了火做饭,越来越有过日子的样子。
余舒抽闲空找木匠,打了一个能手推的小算摊,三尺长,两尺宽,下头装有四个木轮,里头是空心的柜子,能打开放东西,又制一面幡旗,上书“余氏妙算”字样,准备寻个吉祥日子就到秋桂坊去出摊。
且说夏明明那日拿到荐信,不急着去报名,搬到新宅后,休息了几日,才拿着荐信找到司天监下府,谁知道,高兴而去,败兴而归,回到家中,闷坐于室,余舒问她,犹犹豫豫且说:“下府里的官差说,我这荐信文里写的不对,要再去求一趟。”
荐信这东西,求得一封实属不易,她可不好意思厚颜劳烦人家重写一封。
余舒和她坐在一处,问道:“哪里写不对了?”
夏明明遂掏出纸张,指着上头起行,道:“说是这头一段,得有章程,不然做不得数。”
余舒接过去看看,但见信上,字体端正,句读通达,并无不妥,就狐疑道:“章程?你请这位易师是新晋的吗?不知道司天监发下了写荐信的章程吗?”
夏明明摇头道:“方易师在培人馆小有名气,好些年前就做了易师。”
闻言,余舒转眼冷笑,什么章程?怕是那司天监下府的官差故意为难,想要吃些好处,就夏明明这傻妞会信,老实回来了。
“唉,我明天早上再去拜访一趟方易师好了。”夏明明愁眉苦脸道,想着要低声下气求人,就郁闷的不行。
“不用去了,”余舒把信折折,交还给她,道:“那官差是故意为难你,你再写几封都不够用。”
夏明明疑惑道:“他为什么要为难我?”
余舒一时和她解释不清,便道:“先不去管他,我有法子让你报上名,你这几天就不要去培人馆了,跟着我走吧。”
夏明明正愁再去求人麻烦,挺余舒这么一说,自是信她能解决,想不想就应了,然第二天被余舒叫了早起,看见她推着木轮子小车,拿了一面蓝底黑字的幡旗出来,脸就不对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余舒前日拿到摊车和幡旗时,夏明明并不在家,因又不在一屋,并不知她私下动作,也未曾挺余舒说起过要出去摆摊的事。
“出去摆摊给人测字算卦啊。”
余舒答的理所当然,“快走,早去占个好位置。”
夏明明不干了:“去街上摆摊?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丢那人!”
余舒冷哼道:“光明正大有什么丢人的,不去不去,不去我就不管你报名的事,你大可以厚着脸皮再去讨一封荐信,看人家给不给你考试。”
听这番恫吓,夏明明内心挣扎,她脸皮子薄,拉不下脸到街上摆摊,单那报名的事,她又怕因此耽搁了。
余舒没工夫等她,丢下话说:“不去也行,中午没饭吃,小修要陪景尘去医馆去抓药,你一个人在家看门吧。”
夏明明看着 余舒吧旗子往推车上一插,头也不回地出门,真不打算管她,她心一急,跺跺脚,追了上去。
。…
一大早,秋桂坊的人就不少,余舒推着小摊,在街面上寻了半晌,才找到她前天看好的一个位置,就在一座酒馆留下,之前她来逛过几回,都没见 有人在这里摆摊,不怕占了别人位置,引起口角。
让夏明明看着摊车,余舒进去酒馆和掌柜的打招呼,毕竟在人家门口立脚,拜拜地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酒馆掌柜是个老叟,性孙,脾气倒还温厚,余舒雨他攀谈,先点了点这楼里的风水流向,说是这盆花摆的好,那扇帘子垂的妙。头头是道,先叫老叟另眼相看,再说起门前摆摊的事,是讲:“我兄弟来京参考大衍,食宿不够费用,故而出门赚写零钱,就在楼外头,不会挡了您家生意,望掌柜的行个方便。”
说到这里,又拿了昨日让余小修抄好近三日的晴雨表递他,道:“小子不才,对气历倒有一些研究,凡后下雨天阳,都能提醒几句,掌柜的若有问事,但凡风水八字,或可代为解难,不需客气。”
话说道这份上,岂有不应,孙掌柜看着少年郎有些 本事,不像花腔之辈,况这门前多个卦摊,许能带揽几宗生意,就谦虚接应,又让小二去沏一壶茶,待会儿送去门外给余舒消暑解渴。
余舒承谢过,出门见夏明明守在小摊车边上,坐不是站不是,恨不得把脸埋到地上的尴尬样子,暗笑,上前道:“有马扎怎么不坐着。”
她打开摊车下面的暗柜,拿出三张高马扎,打开放到一旁让夏明明坐,又从里头掏了签筒、龟板、爻钱、笔墨算盘等物,一一摆在摊面上,最后将卷起的罚你抖开,插在小推车的手把上。
夏明明见到那幡旗上端正“余舒妙算”四字,再瞧余舒脸上年少光景,不由窃笑,被耳朵尖的余舒听见,回头问她:“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听听。”
夏明明道:“我笑你这幡旗的口气叫的太大,旁人看了,只道你在吹牛皮呢。”
余舒不以为意道:“是不是吹牛皮我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什么叫广告,不吹的能叫广告吗?
秋桂坊上每天都有新驻客,余舒和夏明明两个年轻孩子,一个精神,一个漂亮,在街面上 摆算卦摊子,是比较抢眼的,同行的都不由观望,更何况是过客。
不过年纪在那里摆着,通常求卜者还是更信年长一些的老先生,当然也有凑热闹的,这不,余舒和夏明明 刚坐稳不大会儿,就有人凑上前来,不过不是客人,而是来打听的。
“这小兄弟,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这是个坎上去五大三粗的汉子,嘴角长了一粒绿豆大小的瘊子,余舒并未以貌取人,料不准他是同行还是过路人。
“大哥好眼力,我家在南方,确不是京城本地人士。”
“是来参考今年大衍试的?”
“没错儿。”往年京城到这时候,都 很热闹,不知道大衍试的只有未开智的孩子。
“那怎么这来摆摊子,哟,瞧你这准备的还 挺齐全。”
“呵呵,凑点吃饭钱。大哥要问一卦吗,算得不准不收钱。”
余舒后一句话,让原本打算走开的汉子又坐回去,“那就给我算算吧,你瞧瞧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夏明明在余舒背后头偷翻了个 白眼,要知道学 易的最不耐给人算三样东西,一是发财梦,二是生死局,三是瞎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