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当然认识黑煞,立即叫开一家小店的大门,请人通知尚
家前来抬人。
天没亮,阴煞司灵均的家中也出了祸事,两位陪主人清晨练
功的健仆,发现主人竟然不曾出房,心中起疑,赶忙叫醒了内堂
管家仆妇前往察看。
结果,房门被撞开,几位仆妇使女破门而入,发觉老爷司灵
均成了活死人,伴宿的第二房小妾沉沉大睡,怎么叫也叫不醒,
天亮后却自行醒来了,对房中昨晚所发生的事,一问三不知。
绝魂剑在辰牌正,接到黑煞尚家送来的消息,接着是司家派
人来报凶讯。半个时辰内,他先后接到五家的噩耗,除了鬼煞之
外,另五煞在这一夜中全都遭了毒手,被制的情况,与金八斗和
鬼煞孙仁完全相同。
至于黑煞的两个保镖,是被人打昏的,右臂握剑的手肘被击
断,今后必须换用左手握杀人的家伙了。
黑煞说不出话,两个保镖却说得十分详细。总归一句话,他
们碰上了鬼物,如何被打昏的,他们说不出所以然来,但是可以
肯定的是,鬼物并未沾身,糊糊涂涂便躺下了,如此而已。
但所有的人都心中明白,被废的人决不是遇上了鬼物,而是
被姓符的人所制,姓符的并未死,扮鬼物复仇来了。
五煞在一夜间全部遭殃。
绝魂剑大感惊骇,立即渡江住进汉北别庄。
这里人多,所属的打手保镖与得力的地头蛇,皆奉命到别庄
接受差遣,布下严密的警戒网,聚众自保。
清虚道长与两位师侄脱不了身,走不成啦!
庄门白天由门子负责守望,天一黑,增设两位警戒,随身带
了兵刃暗器和警锣,如临大敌。
当晚三更初,一个黑影接近了警卫森严的李园。
李园因主人在汉北别庄,警戒反而更严密,园内的巡逻哨,
皆带了凶猛的猎犬作伴。
把守园门的两名警哨,分站在牌楼式的宏大园门中间,一头
猎犬伏在右面警哨的脚下。
蓦地,猎犬陡然站起,喉间发出奇怪的低哮声!
警哨警觉地蹲下,伸手抚摸猎犬的头部。
不错,猎犬已有所发现,自颈至脊,刚毛耸立,黑暗中只要
伸手一摸,便知道猎犬的躯体变化了,警哨轻拍猎犬的背部,猎
犬那奇异的低哮声立即停止。
“有人接近。”
警哨向同伴低声说,拔剑在手戒备。
好的猎犬,逆风可嗅听两百步外的声息,从刚毛耸起的程度,
可概略知道猎物的距离。等到腰脊以下的毛耸起,犬牙龇出,那
就表示猎物已到了切近,主人必须指示行动了。好的猎犬是不会
发声吠叫惊动猎物的。
警哨终于发出一声低喝,猎犬发疯似的向前猛窜,沿通向官
道的小径狂奔。
两警哨并未跟出,任由猎犬将接近的人逐出。
猎犬窜出卅步外,突然窜入路右的树林,从此毫无声息,像
是平空失了踪。
“咦!怎么没听到猎犬发威?”一名警哨讶然道。
右方的树丛前黑影一闪,眨眼间便出现在十步以内了。
能在李园担任警卫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名号响亮的武林高手,
至少也是可以派上用场的骠悍人物。
右面的警卫反应极为迅疾,看到黑影幻现,本能地一剑挥出
自保,按理定可将黑影逼退,反应出乎本能。
岂知黑影身形一止,一剑走空,还来不及思索,黑影就从剑
挥过后的空隙中撞入,掌着肉的声音传出。
警卫左耳门被击中,向右摔倒。
“噫……”
左面的警卫只看到人影乱闪,印堂便被一段树枝所击中,树
枝横着打击,力这恰到好处,被打得仰面便倒,发出了一声骇极
的惊呼,便失去知觉砰然倒地。
不久,换班的人到了,不但找到两个昏倒的人,也在牌楼中
间李园两个大字的横匾上,找到插在匾上原属于警卫的长剑,剑
穗上悬着一封书信。
信中简简单单写了四行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还不报,
时辰未到。
猎犬的尸体是次日发现的,被套索勒住咽喉吊死在树枝上。
李园大乱,信息传到汉北别庄。
次日,汉北别庄的人大批赶到李园防守,气势大壮。
当晚,汉北别庄被一个黑衣人侵入,神不知鬼不觉打昏了五
个警哨。
一连三晚,李大爷所经营的各种行业,先后被人侵入,人被
打昏,店堂被捣毁。位于襄阳湖西岸的楚山榨糖作坊,设备全被
捣毁。
这是李大爷唯一的非江湖行业。
绝魂剑惊怒交加,飞柬传信召集友好,出动全部爪牙,彻底
大索姓符的凶手,闹了个风雨满城,人仰马翻。
又是三天,每晚都有人遭殃,受到袭击的人伤势逐渐加重,
有些人的手脚不是骨折就是筋断。
恐怖的谣言,像瘟疫般在地头蛇们的圈子里传播,叶县覆车
案的真相也终于被发掘出来了。
偌大的襄阳城,到何处去找一个无根的人?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曾见过姓符的真面目,受到袭击的人众
口一词咬定是鬼物作祟,仅少部份的人曾经看到怪异的黑影闪动
而已。
恐惧是有传染性的,而且具有强大的破坏性。
有些聪明人开始找籍口溜之大吉,有些惶惶不可终日,时虞
大祸临头,有些开始虔诚地拜天地敬鬼神,风吹草动也会惊出一
身冷汗。有些人疑神疑鬼,精神濒临崩溃边缘。
襄阳六煞与金八斗,仍然毫无起色,每天得灌食液体食物,
人瘦得走了样,就是死不了。
搜索的行动内弛外亦弛,那不可一世的冲劲,随时日的飞逝
而化为乌有,敢拍胸膛为李家出死力的人没有几个人了。
绝魂剑已感到情势不妙,也意识到更大的灾祸即将接踵而至,
对方孤立他的计谋已经得逞,很可能向他发动致命的袭击了。
狗急跳墙,他想起挺而走险四个字。
这天申牌左右,兴元酒楼的雅厢。
绝魂剑带了两位朋友作东,主客是本府的首席名捕头量天一
尺李朝宗。
酒已半酣,量天一尺从怀中掏出一纸公文。
“李大爷,这是投入知府衙门的告密函抄本,看过了之后,
大爷可决定是否需兄弟尽力。”量天一尺脸上毫无笑容,将公文
抄本递过:“大爷知道,各地衙门对别的释饧可以马虎,但对弥
勒教谋逆组织绝不宽容。告密人指出弥勒教逆匪湖广首领潜伏本
府,各地逆民纷纷赶来聚会,将有巨变。告密函虽未指出逆首姓
名,但在在皆指向大爷身上,贵汉北别庄那些往来的人,皆已落
在本府密探眼中。知府大人已奉到上谕,严防逆匪入境加强查缉
逆民。如果要兄弟襄助,对大爷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兄弟的
脑袋,恐怕也早晚得砍下来挂在城门口示众。”
“这封告密函……”绝魂剑接公文的手不稳定。
“这种文件下得非常非常的快。”量天一尺苦笑:“不论本
府外府,皆用加快羽书传递的。南阳府昨日傍晚收到告密函,今
天一早就进了本府衙的签押房。李大爷,你碰上了最可怕的仇家,
一个见过世面、深谙官场习俗的仇家。他已留了一手,下一步……
兄弟真不敢设想。”
所谓羽书,俗称鸡毛报,是官方的急递文书,封外加火漆时
贴上一根鸡毛。信差公文袋中有这文书时,身上的铎铃必定响得
甚急,途中行人车马必须回避,不然将有天大的麻烦,连各地的
官吏也不敢留难。
“南阳府昨天又来文。”捕头量天一尺摇摇头接着说:“大
意是说,已查出叶县覆车案中,故意砍伤驭骡,促成覆车惨祸的
凶手,所驾的轻车型式,要求本府协办清查。在近期日,各县将
会呈报该车经过的行踪日期,早晚会循线查出来的,使用那种豪
华轻车的大户并不多。李大爷,府上好像有这种车,是停在汉北
别庄吗?”
“这……”
“李大爷是地方的仕绅,江湖的豪杰,当然不会涉及到这件
惨案。”量天一尺淡淡一笑:“有关李大爷请兄弟查缉一位可疑
江湖败类的事,即使要冒多大的风险,兄弟也担当得起,可否将
该人的底细详加说明?”
“不必了。”绝魂剑说,总算不糊涂:“李兄公忙,不敢劳
动大驾,这件事就别提了。”
这席酒主人本来是绝魂剑,但在他的感觉上,却是他在吃对
方的霸王筵。
他想挺而走险,利用官府对付符可为,却发现此路不通,对
方已先一步断了他的路,而且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逼他往死
路上走。
他如果再招朋引类,不啻插标卖首,官府追查弥勒教逆匪的
矛头,毫无疑问一定会指向他的头上,量天一尺决不会甘冒杀身
之祸来包庇他,说不定会招来灭门之祸。
他心中雪亮,量天一尺李捕头已经在向他施加压力,只要知
府大人再精明清廉一两分,李捕头就会带人进入汉北别庄搜车了。
情势险恶,现在,他必须凭自身的实力来应付即将到来的狂
风暴雨。
福泰客栈早在半个月前,已经向管区的巡捕备了案,会同了
地方保正,封存失踪旅客符玄遣留的包裹行囊。
行囊中有一百卅两纹银,几套全新的体面衣物,预计半个月
后旅客再不返店,便要办理呈报县衙的手续。
这天一早,符可为出现在店堂。
怪的是管区张巡捕及其手下三位干员同时到达。
符可为很快地就办妥领回行囊,注销失踪手续。平时气焰万
丈的巡捕与干员们,对这位失踪重现的旅客,破天荒地客气万分,
甚至有点卑谦,此中缘故,令其他住店的旅客极感诧异大惑难解。
近午时分,一名店伙到达汉北别庄投书,交给门子之后,未
取收据也不等候回音,匆匆走了。
是符可为致绝魂剑李大爷的约会书,具名是符玄。
信上写得很简单,订于三天后午正,于炮台桥北面的灌丘了
断。
灌丘只是河边的一处长长的平坡,附近两里内全是杂树稀疏
的荒野。
南阳八杰与李家的人第一次在此地约会,灰头土脸狼狈败走。
活报应与不归客与李家的约会也指定在灌丘,但双方皆未到场。
符可为又致书李家在灌丘约会,算起来该是第三次了。
书信中强调的是:午正见面,过时不候。
申牌未,符可为穿一袭天青色长袍,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
手中有一把竹骨折扇,踱着方步出了店门。
两名负责监视的大汉,挡住去路虎视耽耽,毫无让路之意。
“谁要是嫌活得太舒服,要想找些苦头来吃,在下一定让他
如意。”他轻摇着折扇向两大汉阴笑:“老规矩,废了,让他一
辈子躺在床上做活死人,决不轻饶。喂!你两位仁兄想做活死人
吗?”
两大汉打一冷战,惊恐地让出去路。
他到了许老人店,叫来了酒菜,斯斯文文地浅斟慢酌,自得
其乐。
他在等,饵已经放下了,只要用些心机,早晚会有鱼来吞饵
的,大鱼小鱼都经不起食饵的诱惑。
首先嗅到饵香到达的是两条小鱼,不受欢迎的小鱼。
活报应和不归客,仍是前次的丑打扮,进了店堂便不客气地
在他的左右首拖凳子落坐。
“两位一定是老骨头发痒,一脸欠揍相。”他笑吟吟地调侃
两位江湖怪杰:“大概两位这几天,找到高明的师父,临阵磨枪
加紧练了几手绝招,有把握对付得了绝魂剑,对不对?”
“呵呵!当然咱们两个老不死年老力衰,没有你年轻人高
明。”活报应不以为逆,嘻皮笑脸招手向许老人示意加杯筷:
“不要说我老人家不知感恩,首先得谢谢老弟你上次援手之德。”
“好说好说。其实,上次晚辈并不是专为两位解围的。”
“老朽仍然感激,绝魂剑自顾不暇,不敢再管咱们两个老怪
物的事,所以……”
“所以两位不再东藏西躲,公然亮像啦!”
“那当然是托你的福。”不归客接口:“绝魂剑的确很了不
起,有好几次几乎把我们给搜出来了。”
“如果金八斗不躺下来,两位恐怕早就翘了辫子。奇怪,你
们好像侦查晚辈不少时日,为何?”
“好奇而已。”活报应道:“在九江,那位江湖上最神秘、
最莫测的邪剑修罗把天下三大杀手集团中的青莲社山门给挑了,
社主展凡尘身受重创不知所终。据冯老哥的老友鬼剑左亮透外,
邪剑修罗姓符叫符可为。年岁长像均与你相若,你也姓符,改名
不改姓,而这位一方之霸绝魂剑,也快要被你逼疯了。老弟,这
算不算巧合?”
“也许是,你去赌好了。”符可为不承认也不否认:“话得
说清楚,此次晚辈之所以逼绝魂剑,因为晚辈也是受害人,叶县
覆车谋杀案唯一幸存的幸运者,有权替那些枉死的旅客伸冤。”
“老朽不过问覆车谋杀案,只对邪剑修罗好奇。你是他吗?”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他一语双关地道:“邪剑修罗固然
口碑不错,但要将他碎尸万段的人多得很,我又不是傻瓜,犯得
着替他背黑锅?”
“可惜呀!可惜!”活报应摇头叹道。
“可惜什么?”
“老朽无意中从一个江湖同道的口中得知邪剑修罗急欲想知
的事,想无条件转告他……”
“什么事呀?”符可为信口问。
“有关天龙堡主天龙剑陆超的行踪消息。”活报应似笑非笑
地看看他:“天龙剑委托青莲社暗杀邪剑修罗失败,这件事业已
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