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呢?同样的在熟思对策,因为他只知银剑羽士是收养圣华三年的叔父,但,三年中圣华从未见面,而且假若收养圣华的人,更不承认夺取了丹心旗,那么,他能逃脱圣华的毒手?是以,他有策略,逃命的策略。
这无非是为了保留这条残命,否则,他决不会说出夺旗之人是谁。
因此,他们虽是同行,心情却是两样。
彼此间,都是在戒备着的。
已经走了两天一夜,来到了圣华当初几乎饿毙的那座小庙前。
白天过去了,进人到黑夜的当头。
环令双刹的话声,突然震动的他耳鼓……
王云,自易生二人的丑态,几乎要了他的小命……
他口中冒烟,肚中雷鸣的那种苦况……
他那嘶哑的嗓音,有气无力的躲在桌案上的唐圣华啊!
动也不能动……
怪人赠给他吃的,喝的,香喷喷,甜蜜蜜……
所有的未来,现在转变,都埋藏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庙里,都发自这个小庙里。
万一王云那把刀略约的用点力,今天的江湖,或许不会这样大乱。
圣华触及这座破庙之际,脑海中闪出了许多事来,半刻也不停留。
他不知是为了什么,非常留恋这个破乱不堪的小庙,比以前更破的庙。
他不愿意即刻离去,呆望着庙门很久,有点失神。
端木慧明白他的心境,没有理会他,手中的毙手金刀,剜在掌中,看准了张行。
三个在此刻是三种不同的心情,都沉默着。
因此,破庙前静寂无比,三个人的心跳都能听见。
蓦地——
破庙里传出了毕毕剥剥的音响,圣华不禁心中一跳。
他对这种声音非常熟悉,无形中加了几分戒备,侧耳注目,仔细的听去。
细微的音响,不停的传至庙门口。
他越听越觉得这种声音是冲着他来的,晃肩,抬步,就进了破庙。
他现在武学,和当年他被困在此的时候,却有天地之别。
双目闪出了碧绿的光华,庙中虽是黑暗,但,所有的物件,都收入了眼帘。
一阵狂奔的声音,疾绕庙的四周墙角。
很显然,是一群小动物在啃吃东西,熟悉的音响,得到了证实,确非想像中的人的音调。
他大大的呼的呼出的口气来,抬头就往庙后的六楞窗口瞧去,无丝毫迹象,他暗忖:“不是他嘛!我听错了……”
摇了摇头,转身形,跨出了庙门。
张行在前,端木慧紧跟在他的身后。
继续前行,往隐崖走去。
这时,圣华想起了许多的事来。
心情非常矛盾,原有的勇气,泄漏的半点无存,他想:“当初若不是混世狂生给了我的食物和水,这儿就是我埋骨之处……”
他轻轻的叹出口气来,又想:“姑不论他对我是阴谋,是恶念,总之,他教了、养了我,我这条命就是他赐予的,见面之后,我要动手杀他,这……不是太不仁太不义了么?”
然而,云梦唐府的大火,母亲及仆人的鲜血,父亲的白骨,又侵袭心头。
血又沸腾起来,杀机又隐隐的现出,心说:“谁要他是杀我父母的凶手,谁要他歹谋暗夺丹心圣旗呢……”
“我可以杀他,为了父母之仇,我应该杀他……”
他左思右想,神智极端的紊乱,一忽儿勇气百倍,一忽儿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他始终拿不定主意,苦恼万分,抬目看了看端木慧。
她那艳丽娇媚的玉面,一点也不忧郁,倒是非常安详,似乎胸有成竹。
圣华暂时忘掉了那多苦恼,不自禁的轻声叫道:“慧姐姐……”
端木慧冲着他嫣然而笑,问道:“有什么事?”
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脸上却有点红晕。
端木慧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笑道:“别胡思乱想的啦!快到隐崖了么?……”
这话提醒了圣华,一看路径和方向,似乎有点不对,忙不喝道:“张行,你这是到隐崖的路么?”
张行冷然一笑,反问道:“这不是到隐崖的路,难道还是到云梦的路?你觉着不对?”
“我记得到隐崖是走正东,你却走东南,当然是走错了。”
“这地方你还比我熟识?”
端木慧冷冷的一笑,沉着脸道:“张行,我希望你放聪明一点,别以为这样放纵你!你就可以弄鬼,要知我们心念一动,就能取你这条狗命!”
张行仍旧是冷冷的笑道:“你们信不过张某人,我有什么办法!”
端木慧哼了一声,接道:“你为什么不说明你走的这条路的原因来?”
张行霍然大笑了三声,说道:“我张行碰上你端木慧,的确是棋差两着,这条路是去隐崖的秘径,勿须经过那道山涧,这只有我和我的叔父知道,放心!决不会有错。”
圣华很奇怪,忙道,“当初那个混世狂生明知道我的武功毫无,为什么不叫我走这条必路,而让涉险过涧?”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端木慧秀目明晃晃的转了两下,笑道:“你能过涧,是你的命大,假如摔死在万丈深涧,人家也不心痛,也许求之不得。”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真是莺声燕语动听极了。
可是,这几句话中,有着无上的威力,对圣华来说,等于是一针强心剂。
张行心眼多,他听完此话,狠狠的瞪了端木慧一眼,暗中呸了一口。
圣华一听此言,心火上撞,星目又吐出了碧绿的光华,极自然的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继续的走着。
果然,这是条通往隐崖的秘路,往里走,却是弯弯曲曲的,根本看不出路来。
圣华的心情,似乎有点紧张,双眉深锁,刹那间,眼中似乎瞧见了那个蒙面矮身的怪人。
他虽然杀孽深重,但他终因本性淳厚,善良,他只要见着那个怪人,断不会骤然杀死他。
是以,他在心中不住的唠叨着:“银剑羽士千万不是那养育我三年的恩人才好,纵然他有害我之心,但三年的恩惠,我不能一笔抹煞,而动手杀他……”
张行的心情同样的沉重,他不知见了叔父之后,端木慧是怎样的对待他……
要不知叔父见了这几个人之后,将以何种态度来对侍端木慧却小心谨慎的注意周围的环境,她怕遭人家的暗算,万毒真君的怪庐,使她永远难忘。
月明星稀,这儿距隐崖只不过里之遥,可是,连半点声息也没有。
圣华对这儿是熟悉的,隐崖半里左近之处,他以前都到过,此刻没有张行带路,他也能走到隐崖。这足证张行的言行不虚,说话算话。
“慧姐姐,快到隐崖了!我的心有点跳哩。”
端木慧微笑着,反问道:“是不是害怕?”
“没有怕的感觉,只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惊震,我找不出原因来……”
“嘿嘿!这叫做作贼心虚!”
张行这句话激起了圣华的忿怒,大喝道:“放你的狗屁,作贼的是你,我一点也不心虚。”
张行又是傲然的一笑,道:“不心虚,为什么要怕,我怎么不怕?”
端木慧呸了一口,接道:“到了贼窝子,有你叔父撑腰了,你怕什么,哼!你小心点!”
张行暗中打个机灵,可不敢再言语。
圣华陡地闪身,抢在张行的前面,喝道:“转弯就是隐崖,你最好叫你叔父出来见我。”
“此处怎样叫他?跨进隐崖叫他不成吗?”
端木慧就在张行说话的当口,已紧贴他的身后,毙手金刀顶住张住的腰眼,娇声道:“我先警告你,如果你弄鬼,这把刀就是你的克星,那时别怪我心黑手辣!”
张行步步失算,无言的转过弯,跨过隐崖的翠竹边沿。
圣华第二次重见自己居住过三年的旧地,不由环目四顾,着实的打量许久,心中涌起极不正常的疑云。
穿过了翠竹,景物依旧,那硕大的青石,依山的山洞,不太大的广场。
隐崖,两个巨大的字,很清晰的映人了眼帘,直言居土也明显的刻印在石山上。
静静的,包藏了火药,即将爆炸开来。使人难以猜透的谜,也在这刻要被揭开。
端木慧心情也有点紧张,轻轻的喝对张行道:“不要前进了,你该叫银剑羽士出来!请你小心这把不平凡的兵刃。”
张行鬼眼乱转,心里作了无数的想法,正要提气喊叫的当口,蓦地——山头后面发去了几声怪笑,这笑声响亮之极,震破寂夜,掠夺人心。
圣华倒抽了一口冷气,后退了三四步,迎目而观。端木慧心神一动,几乎也被那怪笑惊得手足发颤。只有张行,倒是笃定十分,不动声色。
“小子!唐圣华,一年以后,遇上我,非杀你不可,这诺言你不记得么?”
圣华斗然想起临别隐崖就在眼前,他一点也不陌生,尤其是这怪笑,怪声音,他最熟悉不过。
他机灵灵的又打了个冷颤,暗中不由喊声“是他”!这要杀死圣华的怪人,仍旧在隐崖里藏着。
他余悸犹存,声威似乎已被人家夺去,许久许久,却没有答复人家的话。
怪声音响起来了,接道: “小子!你听见我的话没有?哈……哈……”
真是怪事,唐圣华杀了多少人都不眨眼,唯独在隐崖就畏缩得像只耗子,小声道:“你的话我听见了……”
“听见了……呵呵!嘿嘿!我找你还找不到,你这不是送死么?”
圣华心里只嘀咕,暗道: “送死!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你别估计错了……”
心里是这样想着,但他却说不出口,没有人拦阻他,他自然的如此的。
“怕死么?”人家又逼问过来,接着反而哈哈大笑,道:“我再饶你一年,这是看在三年相聚的份上,一年后遇上我.决不再恕,不过,你得放了张行,否则,哼!仍旧难饶!”
圣华心头又是一动,忖道:“放了张行?饶我一年?我这就这样退出隐崖?”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反倒失去了主宰,简直任人宰割。
他在心理上就受到了克制,有了无穷的威胁。
旁边急坏的端木慧,她更顶紧了张行,忍不住娇声喝道:“放张行是可以,但须你银剑羽士现身相见。”
她知道这银剑羽士厉害,只—照面,人家就看出张行是被威胁着的。
“端木慧,你别拿你爷爷来压我,若要放肆,小心你的小命,请你免开尊口!”
端木慧一听,不由娇笑道:“请你不要提我爷爷的事,有本事,只管出来相见,否则,我们不会放过张行。”
此语甫落,毙手金刀一聚,轻喝道:“张行,叫他出来!”
张行只觉得腰眼一凉,跟着就有疼痛之感,浓眉—一皱,只好叫道:“叔父!你老人家就出来吧!”
“哈哈!小子!你真没有出息,看他们敢伤你不?”
圣华始终没有言语,他拿不准该怎样对付人家。
端木慧冷笑,娇声喝道:“别以为你了不起,我为什么不敢伤他,假如你再不出来的话,别说伤他,连这条命都保不住。”
“嘿嘿!我倒真有点不信。”
端木慧右臂真力陡运,刀尖已刺进张行腰眼几分,那张行痛得一声“哎哟”,冷汗直流。
端木慧接着怒喝道:“看见没有?不怕你不信,我只要再加点力道,他这条狗命就算报销了……”
怪声音果然沉默了片刻,陡地狂笑起来,中足有盏茶之久,方始停住,缓缓言道:“端木慧,我你力道加重些,免得我多费手脚,谢谢你啦……”
端木慧听得大出意料之外,怔怔的呆住了。
张行既痛且急,热汗奔流,露出了惶恐之态。
本来他是想凭叔父的功力,逃脱一命的,那晓得叔父不但不出面相救,反而希望借端木慧之手,而杀死自己,这真是怪诞之极,焉不急痛。
圣华可火了,他想:“这家伙连叔侄之情都不屑相顾,而且希望人家杀死张行,可见此人胸之毒辣……,实出于任何黑心江湖同道之士,照这样看起来,我杀他只怕不太为过……”
“刷!飕……”
场中的三个人都是静悄悄的各作盘算,谁也没有注意在这个当口落下来一个人。
张行首先高兴了,高兴得忘记了疼痛。
见此人年纪不过四十上下,白净脸庞,眉目清秀,浑身古铜缎子箭衣,双目神光外射,一派斯文,唯独在眉宇之间,隐藏着无比的奸狡。
圣华和端木慧同时奇怪的忖道:“这就是银剑羽士?这么年青?”
张行蹩不住哼了—声,头上的汗,就如同雨落。
因为,端木慧在陡然见到此人之时,心情一紧,手中的刀,也推动了一下,而痛得张行哼痛。
来人环目扫了一下眼前的形势,冷冷的道:“你们以刀威逼张行到此,穷竟是为了什么?”
圣华一听人家的音调,和原来的怪声音,不大相同,一禁一愕,忖道:“这和要杀我的怪师父,简直不是一人,莫非混世狂生另有其人……”
他这里很快的思忖未定,端木慧却接着说道:“请你别先问我们到此何事,我们只想知道阁下是不是闻名江湖的银剑羽士?”
来人霍然大笑,很轻松的答道:“不错,我老人家正是银剑羽士。”
这个当口的圣华胆气也壮了起来,皆因银剑羽土并不是要杀他的怪师父,他只是诧异四十岁的人怎会称老?于是,他很快的接着问道:“有个八步追魂唐明元你可认得?”
“是我们当年的八义人物,我怎会不认识?”
圣华当下怔得一怔,心道:“看他这样年青,怎会是八义人物?真怪……”
当下不假思索,接问道:“你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死了!”
“他死在何人手中?”
“死在淮江七令手中。”
圣华星目碧光闪动,心中猛然跳动,悲壮的哈哈一笑,喝问道:“淮江七令不是受银剑羽士指挥么?”
银剑羽士脸色一点也没有变化,沉声道:“不错,他们是听命于我!你不服气?”
圣华从怀中拿出他父亲的血字,抖手递出,喝道:“你看这是什么?”
银剑羽士接字微一过目,阴恻恻的一笑,道:“唐明元终算不错,能在当夜逃出七令之手,而留下这些血字,偏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