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两个只要有银子可捞,别说骗我,恐怕连你们自己都会骗自己,一言九鼎那句词儿,在你们的看法中不过是个笑话!”
周三秃子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圆大的鼻头上冒着油汗,嗓门粗哑:
“老查,你到底要不要赎人,我和你磨了这久嘴皮子,你不嫌乏,我却有些承受不住,怎么决定你赶紧拿准,再往下拖,我可是猪八戒摔铝子,不侍猴(候)了!”
查既白大声道:
“人确在你们这里?”
叹了口气,周三秃子道:
“我若骗你,就算是你老查生养出来的……”
查既白又一下子放缓了腔调:
“我说三秃子,价钱能不能再克己一点?多少朝下落一落……”
大大的摇头,周三秃子满脸的横肉往上抽紧:
“你休做这等好梦,半文铜板都不能少,七万两银子,十足取现……”
查既白瞪起双眼道:
“这是干什么?官家收税纳粮,还有个商榷余地,你们算是哪行营生?居然这么个硬法?一分一文都少不得?”
周三秃子嘴角勾动,面颊跳颤,他咬着牙道:
“对别人或许有个商量,对你,决计是分毫不减,姓查的,你该不会忘记七年以前老河口那段旧事吧?我姓周的费了恁大力气,赔上九个手下性命,才堪堪搂了陕北柴老刮皮那一船货,可恨你却尾随而来,硬挖走了我三成所得——这真是强吃狠夺,目中无人啊……那辰光,我是怎么央求你来?白手捞鱼的事,你竟连一个制钱的起落都不答应,我在损兵折将的情形下自知斗你不过,眼睁睁的看着你满盆满钵的从我口袋里把油水掏尽,你可晓得我气恼到什么地步?我恨得捶胸,怨得吐血啊……”
查既白理直气壮的道:
“你还不是一样。白手捞鱼,?反正皆非自家的老底帐,横财来到,分两个给我腥腥手有什么不好?又何苦气成那副模样?”
深深吸了口气,周三秃子双手握拳:
“我‘白手捞鱼’?打开始布线、踩盘、卧底、跟踪,全是我内外包办,赶到正式行动,又全是我的手下在卖命,死了九个人,伤了十二个,这才辛辛苦苦弄来那一票红货,姓查的,这也叫白手捞鱼,?我们是用血,用命换来的,你凭什么要居中分配,横插一手?你,你他奶奶的真是个上匪,而且还是天下最最黑心黑肝的土匪!”
笑了笑,查既白安详的道:
“如果因为这一阵叫骂,能以多少宣泄内心的积愤,进而减低几文价码,我倒不以为件,三秃子,咱们再合计合计……”
周三秃子嘶叫着:
“合计个卵!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姓查的,你不用多费心思了!”
查既白无奈的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强求——三秃子,现在你要告诉我,若按你们的规矩,是怎么个赎人交钱法?”
周三秃子粗厉的道:
“七万两银子先拿来,我们立时放人!”
舔舔嘴唇,查既白道:
“却是干脆利落一好,庄票行么?”
周三秃子似乎早有预料,他硬梆梆的道:
“要看哪一家的庄票及什么性质的庄票。”
查既白伸手从腰板带中摸出一张票子,在对方面前抖了抖:
“通记银号的庄票,不是期限转帐,是见票十足兑现的一种,成不成?”
周三秃子眼睛亮了:
“拿来我看!”
手上的庄票又收了回来,查既白似笑非笑道:
“价码不减,票子也是可抵现银的通宝,周三秃子,我业已全依了你们的条件,但是,你们也该多少给我一点保证吧!”
周三秃子气淋淋的道:
“你真是善财难舍,不情不愿哪——保证?什么保证?”
查既白道:
“保证你们一定把人交给我,保证二位不会拿了银子开溜!”
周三秃子故作沉吟之状——其实却早就有了盘算,他像是十分勉强的道:
“好吧,在未将谷玻交给你之前,我们哥俩绝对不离开你左右,待你领走了人,咱们再各走各路,分道扬镳如何?”
查既白笑了笑,道:
“行!”
周三秃子眼勾勾的望着查既白手上那张银票,有些急迫的道:
“话说妥了,老查,银票可以送过来啦!”
查既白将票子递过,周三秃子仔细查验了一阵,这才满意的揣进怀里,又发出先前那种呵呵的笑声:
“我说老查,从你手里接银子,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的银子比别人的要来得沉,更来得意义不同,拿你老查的银子,就和到大库领龙银一样的开心!”
查既白淡淡的道:“现在开始高兴还嫌早了点,周三秃子,你可别忘记,待把人交给我以后,这银子才算是你们的。”
一拍胸膛,周三秃子道:
“放心,姓查的,我周某人一向说话算话!”
查既白道:
“很好,现在可以带我去领人了。”
周三秃子挤挤眼睛,道:
“要领人可太便当了,老查,我们办事自来讲究干脆爽利,你付了银子,人当然要交给你,而且会出乎你意料之外的快法!”
脸色一沉,查既白道:
“甭他娘的给我挤眉弄眼,周三秃子,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个快当法——人呢?”
左手大拇指往后一点,周三秃子好整以暇的道:
“人就在隔壁,老查,这就交给你了。”
说着话,也不知周三秃子是按了虎皮石墙上的哪一块石头,就在他身后的整面石壁忽然悄无声息的侧转,现出另一个房间来。
那间房屋的布置也和他们现在的这一问同样简单,仅一桌一椅而已,谷瑛赫然正坐在那张仅有的木椅上,没有捆绑,不见任何束缚,她就恁般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
谷瑛不是独自一人,在她身边站着一个满头自发,面如风干橘皮也似的驼背矮子,这年岁老大不小的驼背矮于双臂长可触地,两眼精芒如电,在他那满面交叠的皱捂间,都像隐约流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邪笑……
不错,那是曹大驼。
面对着查既白,曹大驼白发苍苍的脑袋一昂,声音粗哑仿佛老鸦夜啼:
“哈哈老查,久不见啦,今日幸会,可是大大的有缘!”
查既白目光尖锐的打量着坐在椅上的谷瑛,嘴里冷冷的道:
“去你娘那条腿,有缘?我和你们这两块熊货有个鸟的缘,大家还是远着点好,否则彼此之间,终会有个倒霉的!”
曹大驼不但不气,反而碟碟怪笑:
“好老查,你仍是那口无遮拦的老毛病,爽快豪迈得可爱……”
查既白望着一动不动,面目呆滞、双眼茫然的谷玻,语气严峻的道:
“先给我闭上那张鸟嘴——曹大驼,谷玻怎么会变成这副木鸡似的德性?你们在她身上动过什么手脚了?”
曹大驼哈哈一笑,不慌不忙的道:
“我就知道你会有此一问,放你一千个心吧,我们无论什么手脚也没动过,只是在她先前的饮食里加进一匙‘迷神散’,好叫她安安静静的呆在此处候着上路,老查,这乃是必要的防范措施,总比使绳子捆着她来得文明高尚吧?”
查既白阴着脸道:
“这他娘的‘迷神散’对人体有多大的妨碍?”
双手连摇,曹大驼笑道:
“半点妨碍都没有,只是能令服食者安静一个时辰,然后药力消退,就和个没事人一样啦……”
查既白道:
“不需解药?”
曹大驼忙道:
“不需不需,人醒过来之后,充其量也就是像经过一场宿醉罢了。”
查既白斜眼瞧着身侧的周三秃子,嘴里冲着曹大驼说话:
“我老实告诉二位,姓查的银子可不是容易拿的,不出差错便一切好谈,要是你们玩什么花样想坑我,二位,你们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曹大驼一指谷玻,道:
“老查,话别说得这么难听,赌,人就在这里,我们又如何个坑你法?只待银货两讫,咱们便将军不下马——各奔前程!”
这边的周三秃子也嘀咕着:
“你要的是人,人不就在眼前?犯得着一而再三的卖狂使狠?娘的,和你做生意,也真叫难……”
查既白不搭理周三秃子,只管对曹大驼叱道: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把人给我领过来!”
一手拉起谷玻,曹大驼边笑道:
“是,是,当然要把人引过来,花钱的是大爷,有钱之人坐上席,我哥俩受了银子,还有不加意侍候的道理么?”
查既白板着脸道:
“快,少要贫嘴!”
曹大驼哈腰弓背,牵着谷瑛的一只手走了过来,谷瑛两眼直愣愣的往前看着,脚步僵硬,上身竖挺,那模样,活脱是在梦游太虚。
皱着眉,查既白问:
“你们给她吃下那什么散有多久了?”
曹大驼一面扶着谷瑛坐向方才周三秃子坐过的椅子上,一面道:
“约莫顿饭功夫有了,不用太久她就能苏醒过来……”
仔细端详谷玻的情况,查既白冷森的道:
“那么,你二位便留在此处,待她苏醒过来之后方可离开一…反正也不用多久。”
曹大驼点头道:
“理所当然,呵呵,理所当然——”
查既白上前两步,伸手翻动谷瑛的眼皮,嘴里低唤:
“谷瑛,谷瑛,我是老查,查既白,你听得到我的声音么?”
木然坐着,谷瑛毫无反应,甚至连面庞上一根筋肉的抽动都没有,查既白不由心火上升,他才要转头叱骂,暮觉眼前一暗,炔至!他不及思索,四面铁栅栏已经从屋顶降落,把他和谷瑛罩在当中!
这四面铁栅栏降落的速度不但快得无可言喻,而且毫无响动,只在栅栏滑下的一霎遮截了光线,就在光线的微微波折里,它已经牢牢的竖立着了。
定了定神,查既白缓缓转过身来,隔着那只有寸许宽窄的栅栏空隙,目光如火般注视着几步以外的曹大驼和周三秃子。
有些畏缩的朝后退了退,周三秃子的口气却硬:
“看什么?姓查的,任你三头六臂,今天也叫你栽在我们兄弟手上!”
又起了那等老鸦噪般的刺耳笑声,曹大驼得意非凡的道:
“查既白,我叫你狂,叫你狠,叫你月中无人!他娘的,这一遭好让你知道我曹大驼的厉害,你敢断我的财路,扫我的脸面,我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周三秃子也大声道:
“对,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姓查的,你当我们那么好吃?当我们全是缩头王八?”
查既自不响,一股气顶得他胸腹如鼓,他确定如果现在能够破栏而出的话,他绝对会生啃了对面这两个狗娘养的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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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瘟神第十五章 脱困
第十五章 脱困
哈腰弓背的曹大驼也斜着一双怪眼,用一种妖异的腔调道:
“你很愤怒,很痛恨,也很懊悔,是么?老查,但你毫无办法扳回这既成的形势——对你绝对无利的形势,罩住你们的铁栅栏是用上好精铁铸制,粗逾儿臂,根本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所能破坏,另外我们现在站立的位置是在你的剑加臂长能以够着的距离之爪你空有满腔怒火,却一点也奈何不了我们,老查,这一次你可是跟头栽定了,而且还是好一个又狠又重的跟头啊……”
周三秃子搭上来道:
“老查,很可能你这一跤跌下去,就永远也爬不起来啦!”
背负着双手,查既白轻咳两声,居然能以如此不带火药气的平静声音道:
“二位,你们如其来的玩了这一手下作把戏,却是为了什么?”
曹大驼狠酷的道:
“很简单——是为气,一是为财!”
查既白镇定的道:
“你们玩了我这一记,还不算是又得财,又出气啦?”
曹大驼暴烈的道:
“姓查的,你如果这样想,就未免把我哥俩看得太容易打发了,你横行江湖,鱼肉同道,强索硬夺加上明和暗搅,将他人的脸面尊严视同无物,任意践踏,胡乱侮弄,你罪孽之深重,提起来就令人咬牙切齿,恨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我和周三,只是替众多的道上同源出口怨气,消灭你这个人人痛恨咒骂的巨奸大恶!”
周三秃子又在帮腔。
“说得好,曹老大,真是痛快淋漓之至!”
查既白却嗤之以鼻:
“喷,喷,听起来冠冕堂皇,慷慨激昂,像是哪里钻出来一个豪气干云的铁骨义士,说穿了完全是放他娘的狗臭屁,半文大钱不值——曹大驼,周三秃子,你们只不过争的是自己的私怨,争的是更多的银子而已,却偏亮出那等丹心映日月的胸怀,你两个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的烂土匪强盗,也配得上,衬得起么?真正皮厚无耻之尤!”
曹大驼阴侧侧的道:
“随你怎么去说,但有一样却是你这巧嘴利舌所无法改变的,查既白,这一样就是你即将永沉轮回,万劫不复!”
查既白笑笑,道:
“还不一定哩,曹大驼,要到了那一步才算数!”
顿了顿,他又道:
“不过我想问问,你们另外又把我卖给哪个主儿啦?”
周三秃子抢着道:
“问得好,老查,这个主儿可是个好主儿,任是你姓查的,一朝落进他的手里,也包管能侍候你服服帖帖,随时叫你变做三十六个不同的模样,人家早就巴盼着你去了,那等急切法,说是望穿了眼亦不为过,老查,你好身价,好缘份啊!”
查既白默然须臾,摇头道:
“我不信。”
周三秃子疑惑的道:
“你不信?不信什么?”
查既白扬着脸道:
“就凭你门这两个穿壁打洞,偷鸡摸狗的三流匪类,人家怎屑于和你们打交道?再说,他们也不会相信单凭你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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