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吓住了,却是柳碧筠低喝道:“大家快进殿里!箭射不到!”卫皇后赶紧下令:“快们往后殿里躲去!”
只看管夫人却是白练一抖,已是将射过来的几根乌黑小箭尽皆弹飞,袖子一震,身子一掠,飞扑了过去,因赴宴,没有带兵器,只得一双肉掌迎敌,却是掌风凌厉,那刺客与她缠斗,却也有些不支,果然树上又跃下一个黑衣蒙面刺客,冼夫人也飞扑了过去,拣了把地上侍卫尸体的佩刀,借力翻上树上,跃往屋顶,刀风呼呼砍了过去,急云推玉衡道:“你保护阿娘进殿里去。”一边也飞掠了过去,玉衡赶紧护着崔氏进了殿里,外头连绵不断的侍卫都赶了来,很快那两个刺客重重围住,而战团有了冼夫人和急云加入,那两个刺客渐渐支持不住,眼看逃脱不得,忽然对视一眼,将佩刀尽皆往脖子上一抹,直接自尽而死!
好好的一场中秋夜宴变成惊魂之夜,最后皇上面色铁青的撤了大内侍卫统领的职,又勒令大理寺彻查此事,命妇们才惊魂甫定地乘车出宫回家,登车之时,管夫人却向急云招了招手,和崔氏道:“谢夫人,我有些刺客的事情问问瑶光,一会儿我派车送她回府。”
崔氏适才看她出手凌厉,救了许多人,自然应道:“应当的,时间也还不是很晚,今夜也不宵禁,只管去和你师父说话吧。”后一句却是和急云说了。
急云点了头,上了管夫人的车,冼夫人也在里头,见了她已是迫不及待地问:“你如何知道那上头有刺客的?”那大树离下头约有数百步,又颇高,目力要高到如何程度,才能看清楚里头有人?
急云老实道:“并没有看到,只是喊了为师父解围而已。”
冼夫人与管夫人尽皆一愣,管夫人不可置信道:“你就随便一喊,那上头就真有刺客了?”
急云想了想道:“我当时是觉得,若是要捏造有刺客,那上头是最合适躲藏的,既靠近围墙,也靠近屋顶飞檐,进可攻,退也方便逃,树下的灯挂着,又都是有灯罩的,因此只照着下头,上头黑乎乎地看不清楚……我也没想到里头真有刺客……皇上又不在这儿,他们躲在那里干嘛?”
管夫人叹了口气道:“还真是歪打正着,前殿皇上太子尽皆在那里,自然是守卫森严,又没有地方躲藏,这后花园树多假山多,易于躲藏,而皇后宴请完命妇后,会打发命妇们回府,然后前殿宴散,皇上和太子是还要回后宫,与皇后、太子妃、公主们举办个家宴,然后去看看灯,才算完了,想来这两个刺客是极为熟悉皇宫行程,在那儿等着皇上回来的……又手持弩弓,若不是提前发现,只怕还真让他们得手也未可知……今晚已晚,明儿只怕你要得封赏了。”
急云不以为意,问道:“皇后那边这般逼师父回府,您怎么办?”
管夫人摇摇头道:“先看看是否是皇上的意思再作打算吧……”想起来都觉得恶心,安乐侯和那一窝子的妾生的种子,简直如一窝滑腻腻湿漉漉的蛇一般令人厌恶。
外头马车却是停了,外头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道:“李熙拜见两位管夫人……今夜月圆灯好,可否借令徒陪小王一同赏玩一番?”
管夫人面上十分古怪,似笑非笑,最后招了招手,让急云下车道:“去看看灯罢,这原也是应有之义,民间这时候未婚男女相约观灯也是有的。”
急云被赶下了车子,看到李熙披着一件玄色披风,身后跟着两个侍卫,看她下了车来,只是笑,又对车上道:“小王定会将她平平安安的送回谢府,还请夫人放心。”
李熙带着急云缓缓地走到了街市上,只见月似极亮的一轮银盘悬在空中,六街三市,四处都挂满了灿烂光辉的灯,千万家灯火楼台,十数里烟云世界,满街都有着肩携手盛装艳服的女子手里提着灯在嬉笑着赏玩,街道上吵闹不已,满城中箫鼓喧哗,彻夜里笙歌不断,急云从前居于山野间,却是不曾见过这样胜景,不由得四处张望,看那些造型各异的花灯,李熙看急云今夜因赴宫宴,穿着广袖长裙,云鬓高耸,他心里忽的一跳,在附近的一家花灯铺里,挑了盏莲花灯付了款给急云,急云提了那点亮的灯,十分新奇地举高了看,袖子滑下,露出了藕节一般圆润的手臂,莲花灯光照了下来,她瓷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清冷的脸上也多了丝妩媚……
李熙恍然只觉得看到了几千年后的那幅画……这幅画,原来是这样来的……
他静静站着,只看着急云,心中对这不可知的命运深深敬畏着……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急云转过脸看他呆呆的,不由地抿嘴笑道:“你想什么呢。”
李熙极少看她笑,忍不住心花怒放,笑道:“听说你今晚又立了功?”
急云摇摇头道:“不过是随口一喊,谁知道那上头真的下来了刺客……”
李熙忽然走上前,轻轻揽了她的纤腰道:“你可真是个有福之人。”
急云并没有注意他的举动,蹙眉将今夜之事说了一遍,又道:“卫皇后唱这出戏,莫非真的是皇上的意思?”
李熙笑道:“不可能,你只管放心便是了,若是皇上早有此意,定然会暗暗与云阳侯说,由云阳候说服女儿,事情漂亮得很,如今这般,生生给云阳侯和管夫人直接打耳光,皇上怎么会行此蠢招?此事必然是卫皇后擅作主张,为了弟弟出头,你明儿且看,皇后此后绝不会再提此事,皇上必然会为此事斥责于她,皇上……绝不肯让有恩于皇家的卫家势力过大的,管夫人一天不回府,卫家就一天不再有别的嫡子嫡女出生,卫家之后的后代,尽皆是庶枝,这兴许正是皇上喜闻乐见的,当然表面的理由自然是管夫人到底失了亲子,于皇室有恩,不可逼她。”
急云看他笃定的脸,也只能哦了一声,倒是信了他,虽然她满心的奇怪,卫皇后既然这么怕皇帝,为什么又偏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李熙看她满脸疑问,自然笑道:“皇上面上仍然极给卫家面子,到底是肯以亲子换了太子的大忠臣,若是不给面子,岂不是以后无人再敢做忠臣?今夜之事,若不是你喊那一嗓子,又真的有刺客出来,管夫人只怕迫于压力,会应承下来,当年她是受害人,又是气头上,皇家顺着她,如今卫瑾长大了,前程正好,她不得不顾及自己的儿子以及父亲,未必敢再驳皇家的面子,此事成了,卫皇后就算受皇上几句斥责,也不会改变什么,而管夫人和卫瑾回了府,他们大概会有许多办法来使管夫人就范和屈服……就算不和,那关上门来,在外人眼里,管夫人也是回了府的。”
急云皱了皱眉,她最是反感这些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他们的人生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专注了么?
李熙哈哈一笑:“咱们不说这些煞风景的事了,这般良宵,我带你去山上看月亮去,那边玉京山上往下看,天上月亮和地上的灯光交映,可是奇景的。”
第78章 皇子亲迎
中秋之后;管夫人回府的事情果然再也没有下文;那夜的事情也只在一些诰命们心神领会中悄悄地被共同地遗忘了;至少明面上没人再提起。而卫皇后的威仪,自然也不知不觉在诰命心中弱了些;不少勋贵之家开始暗暗揣摩这背后的意思;不过皇上对卫皇后和卫家依然优渥;倒是耐人寻味。
安乐侯则恼怒万分,狠狠地和孟青琴发了次火,“谁让你去和皇后献什么策的;皇上今日特意召见了我,告诫我不可操之过急;须得缓缓从事;更不可陷皇家于不义,”
孟青琴心中冷笑,这个男人就是如此,自己去皇后那儿献策,他未必之前没有风声,却不闻不问,若是成了,便心安理得地享用成果,如今事不成,他又利索地将此事责任推在自己身上!
她脸上仍一副不疾不徐的表情,娓娓道来:“此事是皇后娘娘也是赞同的,再说若不是临时有了刺客,此事早就成了,不可操之过急?此事已是拖了十五年了!再缓缓图谋,莫非是要等到卫家满门都是庶支么?等到太子那一日,皇后娘娘成了太后,到时候……卫家朝中再无一人说得上话,侯爷您想想。要么回府,要么和离,夫人总要做个抉择,难道卫家满门就这样活生生被她拖下水不成?”当然,以管夫人那样的烈性脾气,多半会选择和离……
安乐侯听她说得有理,声音又如清泉一般安抚人心,脾气也软了下来:“如今皇上不许,娘娘也被皇上训斥了自作主张,我们又能拿那贱…人怎么办?”
孟青琴继续温婉一笑:“还能怎么样?她不仁你不义,她整天在江湖上闯荡的,就不能有个意外?”
安乐侯颓然道:“前些年你一口气提了十万两银子说请杀手杀她,结果不还是全军覆没了?她武艺高得很,又有清微教做后台,一般杀手哪里敢接,那十万两的窟窿,到现在都还没补上,母亲一直追问我动了那么多钱干嘛了。”
孟青琴眼光闪烁,安乐侯这话的确是事实,大秦国内的确是无有杀手敢接,后来说是杀她的儿子,又恰好是离开了管夫人,才有杀手组织看在银子份上勉强接了,但是必须先付五万两银子作为订金,无论刺杀成功还是失败,这银子都是拿不回来的,否则便不肯接,自己咬咬牙,想到若是卫瑾死了,安乐侯的爵位就只能传给自己儿子了,便答应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被那小子逃了!这事后来也只说是刺杀管夫人失败,却没敢说是杀卫瑾的,剩下的五万两银子,她悄悄的留着,对安乐侯只说是被杀手组织全拿走了。
这几年她花了两万,给琼儿陆陆续续添置了些妆奁,只怕只能往另外四国内找了……听说东唐国那边有武艺极高的只要钱不要命的杀手,武艺极高,倒是可以让人去打探打探,可叹如今安乐侯的确只剩下个空壳子,却是没有能力再拿出这样一大笔钱了……自己手里那些钱,还要留一些给环儿,到时候实在不行,也只能再从手里的钱里头悄悄再匀一些……又或者……用更便宜一些的办法……借刀杀人、祸水东流,这女人如同粪坑里头的石头又臭又硬,自己就不信她没有别的仇人……
***
中秋夜后,李熙便再也没有找过急云了,因为婚礼迫在眉睫,礼部、内务府整日有官员来与他回报细节,讨他的示下,而晋王府也热热闹闹的铺置起来,皇上之前却悄悄的召见了叶默存,让他务必让晋王能留下子嗣,以免他三弟这一脉,没了后人。叶默存得了口谕,特意去了王府,细细地替他又开了一副药,让他好生吃了,在王府安生调养好身体,直待大婚。
王府主院,荷露与蕉书、菊卷几个大丫鬟忙得脚不点地,布置婚房,荷露皱眉道:“王爷这个时辰应当在睡觉了,苇香怎么还没来,这些屏风香炉原是她管着的,我们哪里弄得清楚?”
蕉书笑道:“我适才过来,看到王爷让她出去传话,让青阳朱明四个侍卫去了书房在说话呢,我便让她在房里等着,若是王爷回来了,没个人伺候他午休如何使得。”
荷露皱了皱眉,王爷自出宫回了晋王府后,待她们这些自小一起伺候的宫女内侍们就不太亲近了,总爱招侍卫来说话,又多喜欢在书房歇着,并不往后院来,书房偏偏又只让小厮和侍卫们服侍,并不让她们出去服侍,听说王爷还常常带着侍卫出门,她只觉得王爷渐渐地长大后,自己越来越不知王爷在想什么了,不过男儿志在四方,王爷虽然身体孱弱,却也仍是喜欢在外边游玩吧?如今王爷快娶王妃了,到时候总该收收心常来后院了吧?却不知这位长居山野的王妃,能不能拢住王爷的心了,她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是盼望王妃能让王爷多留在后院,还是盼望王爷对王妃不屑一顾。
书房里,一名男子一身黑袍,身材瘦削,有着一股孤傲阴沉之气,他正是侍卫玄英,他正低声道:“我与白藏在南诏查了许久当年与公主陪嫁过来的丫鬟、侍卫,只听说回了南诏后,公主改嫁,尽皆遣嫁、遣散了,悄悄找了个贴身丫鬟问了,说是当年公主怀疑是今上下的手,曾经入宫质问过今上,具体内容不详,后来南诏国那边派了人来接回公主,她便回了南诏,很快改嫁了,改嫁的人是一个南诏的一个文官,听说是翰林。”
李熙斜倚在书房一张软榻上,拥着柔软的丝被,才过了中秋,他身体就已不禁秋寒,脸色苍白,眉间略略有些困倦之色,听了玄英的回报,眼睛却变得湛深,半晌道:“公主入宫质问,却还能活着回了南诏,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不是皇上干的,他问心无愧,另外一个,是皇上干的,但是他与公主达成了某种利益上的交换或者说是勾结,所以公主平安回了南诏改嫁……你们说是哪一种呢?”
朱明沉默半晌道:“先晋王手握大军,当时北蛮入侵,皇上一贯善于决断,绝无可能此时倒戈,置江山处于危亡之中……更何况先晋王与皇上一直感情甚笃,反而是公主与晋王感情十分疏远,不像是为晋王舍得不顾性命去犯上的人,质问一事,若得的情报是实,则更有古怪之处。”
他们说起李熙的生母南诏公主,都极为冷静,似乎是与面前这人完全不相干的一个人,李熙更是对这个生母没有了任何记忆,更谈不上什么母子情深了,他查生父之死,更多是为了收复这一批隐藏在阴暗之处的力量,开府这段时间,他才渐渐掌握了生父给他留下的这样一支暗部,犹如前世的特别兵种一般,专司情报、暗杀,有着独特的训练方法以及暗中的经济供给保持其长年累月的运转……旧的主子死去让这个机构的运转变得缓慢蛰伏下来,然而新的稚嫩的主子,可不是靠画画就能收服这些潜伏在黑暗的桀骜不驯的力量的。
他们在试探着他这个前任首领的继任者,是否能有力量统领他们,而这第一桩事情,就是查清楚他生父的死背后的大手。这十几年来,他知道这些藏在暗处的侍卫们,必然已是自己查过无数次,而自己唯有查清楚,大概才能真正证明自己真的有能力统领这一只地下机构,若是自己一直寸功未立,大概这支部队,会悄无声息的解散消亡掉吧?
这些日子,李熙以优秀的洞察力、敏锐的分析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