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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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旧版)- 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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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我瞧你说话之时嘴角含笑,其意不诚……”他还待再说,邓百川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三弟,依你之见,这易一清拿了这张西夏国招驸马的榜文回来,有什么用意?”包不同道:“这个,我又不是易一清,怎知道他有什么用意?”慕容复眼光转向公冶干,征询他的意见。公冶干微笑道:“我的想法,和三弟大大不同。”他明知不论自己说什么话,包不同一定反对,不如将话说在头里。包不同瞪了他一眼,道:“非也非也!这一次你可全然猜错了,我的想法,恰巧和你一模一样,全然没有差别。”公冶干笑道:“谢天谢地,这可妙之极矣!”
  慕容复道:“二哥,到底你以为如何?”公冶乾道:“当今之世,大辽、大宋、吐蕃、西夏、大理五国并峙,除了大理一国僻处南疆,与世无争之外,其余四国,都有混一宇内、并吞天下之志……”包不同道:“二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大燕虽无疆土,但公子爷时时刻刻以复国为念,焉知我大燕日后不能重振祖宗雄风,中兴复国?”他说到这里,慕容复、邓百川、公冶干,风波恩一齐肃立,容色庄重,齐声道:“复国之志,无时或忘!”各人或拔腰刀,或提长剑,将兵刃举在胸前。
  原来慕容复的祖宗慕容氏,乃是鲜卑族人,当年五胡乱华之世,鲜卑慕容氏在中国东征西讨,大振威风,曾建立前燕、后燕、南燕、西燕等好几个朝代。其后慕容氏为北魏所灭,子孙散居各地,但祖传孙、父传子,世世代代,始终存著这中兴复国的念头。只是中经隋唐各朝,慕容氏日渐衰微,那“重建大燕”的愿望,眼看是越来越是渺茫了。到得五代末年,慕容氏中忽然出了一位百世难遇的武学奇才,名叫慕容龙城,此人融会各家武功,自出机抒,成为武林中当世无敌的好汉。慕容龙城不忘祖宗遗训,纠合英雄,意图复国,偏偏天下分久必合,赵匡胤建立大宋,四海清平,人心思治,慕容龙城武功虽强,终于是无所建树,郁郁而终。
  数代之后传到慕容复手中,慕容龙城的武功和雄心,也尽数移在慕容复身上。只是大燕国谋复国,在宋朝而言,那便是大逆不道,作乱造反,是以慕容氏虽在暗中纠集人众,聚财聚粮,但风声却是半点不露,除了最亲近的邓百川诸人而外,外界是谁也不知真相。武林中说起“姑苏慕容”,只觉这一家人武功极高,而行伪诡秘,似是妖邪一路,却不知慕容氏心怀大志,与一般江湖上的门派帮会,所作所为大大不同,正常人看来,自是觉得极不顺眼,往往引以为敌了。其时旷野之中,四顾无人,包不同提到了中兴燕国的大志,各人情不自禁,都拔剑而起,慷慨激昂的道出了胸中意向。王玉燕却缓缓的转过了身去,慢慢走开,远离众人,须知她母亲向来反对慕容氏作乱造反的图谋,认为称王称帝,只是慕容氏数百年来的痴心妄想,复国无望,灭族有份。她母亲一直不许慕容复上门,自行隐居在莲塘深处,不愿与慕容家有纠葛来往,便是如此。
  公冶干向王玉燕渐渐远去的背影瞧了一眼,说道:“辽宋两国连年交兵,大辽虽占上风,但要灭却宋国,却也是万万不能。西夏、吐蕃雄踞西陲,这两国各拥精兵数十万,不论是西夏还是吐蕃,助辽则大宋岌岌可危,助宋则大辽祸亡无日。”风波恶一拍大腿,道:“二哥此言大大有理,丐帮对宋朝向来忠心耿耿,这易一清取这榜文回去,似是盼望大宋有什么少年英雄,去应西夏驸马之征。倘若宋夏联姻,那就天下……天下无敌了。”公冶干点了点头,道:“当真天下无敌,那也未必尽然,不过大宋财粮丰足,西夏兵马精强,这两国一联兵,大辽吐蕃皆非其敌,小小的大理自是更加不在话下。据我推测,宋夏联兵之后,第一步是并吞大理,第二步才进兵辽国。”邓百川道:“易一清的如意算盘,只怕当真如此,但宋夏联姻,未必能如此顺利,辽国、吐蕃、大理各国若是得知讯息,必定设法破坏。”公冶乾道:“不但设法破坏,而且各国均想娶了这位西夏公主。”邓百川道:“不知这位西夏公主是美是丑,不知是性情和顺,还是娇纵横蛮。”包不同哈哈一笑,道:“大哥何以如此挂怀?难道你想去西夏应征,弄个驸马爷来做做吗?”邓百川道:“倘若你邓大哥年轻二十岁,武功高上十倍,人品俊上百倍,我即刻便飞往西夏去了。三弟,我大燕复国,图谋了数百年,始终是镜花水月,难以成功。归根结底,那是少了个有力的强援所致。要是西夏是我大燕慕容氏的姻亲,慕容氏在中原一举义旗,西夏援兵即发,大事还有不成的么?”包不同事事要强词夺理的辩驳一番,但听邓百川这谷话,居然连连点头,说道:“不错!只要此事有助于我大燕中兴复国,哪管那西夏公主是美是丑,是好是坏,只要她肯嫁我包老三,就算她是一口老母猪,包老三硬起头皮,便也娶了。”众人哈哈一笑,眼光都望到了慕容复脸上。
  慕容复心中雪亮,这四个人是要自己上西夏去,应驸马之选,说到年貌人品,文才武功,当世恐怕也真没哪一个青年男子能够胜过自己。倘若自己去西夏求亲,这六七成把握,自是有的。但若西夏国国王讲究家世门第,自己虽是大燕的王孙贵族,毕竟衰败已久,在大宋只不过是一介布衣,如果大宋、大理、大辽、吐蕃四国务派亲王公侯前去求亲,自己这没点名位爵禄的白丁却比不上人家了。他思念及此,向那张榜文望了一眼。公冶干跟随他日久,颇能猜测他的心意,说道:“榜文上说得明明白白,不论爵位门第,但论人品本事。既成驸马,爵位门第随之而至,但人品本事,却非帝王的一纸圣旨所能颁赐。公子爷,慕容氏数百年来的雄心,要……要著落在你身上了……”他说到后来,心神激荡,说话的声音发颤了。慕容复脸色苍白,手指微微发抖,他也知道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自来公主征婿,总是由国君命大臣为媒,选择年青臣子,封为驸马,决无如此张榜布告天下,公开择婿之理。他不由自主向王玉燕的背影望去,只见她站在一株柳树之下,右手拉著一根垂下来的柳条,眼望河水,衣衫单薄,楚楚可怜。
  慕容复知道这个表妹自幼便对自己情深,虽然姑母与父亲不睦,多方阻她与自己相见,但她终于毅然出走,流浪江湖,前来寻找自己。慕容复四方奔走,一心以中兴复国为念,连武功的修为也不能专心,这儿女之情,更是看得极淡。但王玉燕对自己如此深情款款,人非木石,岂能无动于衷?这时突然间要舍她而去,另行去向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公主求婚,他虽觉理所当然,却是于心不忍。公冶干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公子,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英雄大豪杰须当勘破‘情’之一关。”包不同抢著道:“大燕若得复国,公子成了中兴之主,三宫六院,何足道哉?西夏公主是正宫娘娘,这位王家姑娘,封她一个西宫娘娘,也就是了。”他平时说话专门与人顶撞,这时临到商量大事,居然说得头头是道。慕容复点了点头,心想父亲一生,不断叮嘱自己,除了中兴大燕,天下更无别般大事,若为复兴大业,父兄可弑,子弟可杀,至亲好友更可割舍,至于男女情爱,愈加不必放在心上。何况王玉燕虽对自己情深一往,自己却素来当她小妹妹一般,并无特别钟情之处。只要大事可成,将来为妃为嫔,多加宠爱便是,他微一沉吟,便不再以玉燕为意,说道:“各位言之有理,这确是复兴大燕的一个良机,只不过大丈夫言而有信,这张榜文,咱们却要送到丐帮手中。”
  邓百川道:“不错,别说丐帮之中,末必有那一号人物能比得上公子,就算真有劲敌,咱们也不能私藏榜文,做这卑鄙无耻之事。”风波恶道:“这个当然。大哥二哥保公子爷到西夏求亲,三哥和我便送这榜文去丐帮。到明年八月中秋,足足还有一年时光,他们要挑人,尽管来得及,也不能说咱们占了便宜。慕容复道:“咱们行事光明磊落,索性由我亲自将这榜文交到丐帮长老们手中,然后再去西夏。”邓百川鼓掌道:“公子爷此言,大获我心,咱们不能让人在背后说一句闲话。”公冶干、包不同、风波恶三人一齐点头称是。须知这一干人等都是响当当的好汉,虽将中兴复国的大业看得极重,但任何偷偷摸摸、占人便宜之事却是决计不干的。
  当下包不同等掘地将丐帮二人安葬了,在二人背上各取一只布袋,以作认记。慕容复招呼玉燕过来,说道:“表妹,这两个丐帮弟子,死于他人之手,其中牵涉到一件大事,我须得亲赴丐帮总舵,正好顺道送你回曼陀山庄。”王玉燕听到“曼陀山庄”四字,吃了一惊,道:“我……我不回家去,妈妈见了我,非杀了我不可。”慕容复笑道:“姑母虽然性子暴躁,她跟前只你一个女儿,怎舍得杀你?最多不过责备几句,也就是了。”玉燕道:“不……不,我不回家去,我跟你一起去丐帮。”慕容复既决意去西夏求亲,心中对玉燕颇感过意不去,寻思:“暂且顺她之意,将来再说。”便道:“这样吧!你一个女孩子家,跟著咱们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很是不妥,丐帮总舵是不能去的。你既不愿去曼陀山庄,那就到燕子坞我家里去暂住,我事情一了,便来看你如何?”
  王玉燕脸上一红,芳心窃喜,她一生愿望,便是嫁了表哥,在燕子坞居住。此刻听慕容复说道要她去燕子坞,虽未公然向她求婚,但事情显然是明明白白了。她不置可否,慢慢低下头来,眼睛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邓百川和公冶干对望了一下,觉得欺骗了这位天真浪漫的姑娘,心下都感内咎。忽听得啪的一声,风波恶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玉燕抬起头来,见风波恶右颊红肿,奇道:“风四哥,怎么了?”风波恶道:“一……一只蚊子叮了我一口。”当下六个人晓行夜宿,取道向南。王玉燕想到表哥公然接自己到家中居住,欣喜之情,无法隐藏,她虽觉慕容复和邓百川等对自己情状有些特异,但她素无机心,不起半点疑窦。这一日六个人急于赶道,错过了宿头,行到天黑,仍是在山道之中,越走道旁的草丛越深。风波恶骂道:“他奶奶的,咱们只怕走错了路,前边这个弯多半转得不对。”
  邓百川心道:“咱们便是赶一晚夜路,又打什么紧?只是王姑娘太过辛苦。”说道:“且找个山洞或是破庙,露宿一宵。”包不同道:“是。得烧些水给王姑娘洗脸泡茶。”这五个人既决意去向西夏国求亲,一路上对王玉燕是加意的照拂奉承。玉燕哪知他们心中不安,只道表哥与自己的名份已定了大半,这些人既奉自己的未来夫婿为“主公”,当然对自己要特别尊敬,窃喜之余,每感腼腆。
  风波恶一马当先,抢出去找安身之所,但越走道路越是崎岖,乱石嶙峋,更无泉水溪流。他自己是什么地方都能躺下来呼呼大睡,但要找一个可供王玉燕安息的所在,却是著实不易。他一口气奔出数里,寻思:“这所在地势险恶,说不定有山瘴或是毒虫毒蛇,还是退回去的为妙。”一沉吟之际,转过了一个山坡,忽见右首山谷中露出一点灯火,风波恶大喜,回首叫道:“这边有一家人家。”
  慕容复等闻声奔到,公冶干喜道:“看来只是一猎户山农,但给王姑娘一人安睡的地方总是有的。”六人向著那灯火快步走去。那灯火相隔甚遥,走了好一会仍是闪闪烁烁,瞧不清屋宇,风波恶喃喃骂道:“他奶奶的,这灯儿可有点邪门。”突然间邓百川低声喝道:“且住,公子爷,你瞧这是一盏绿灯,”慕容复凝目望去,果见那灯火发出绿油油的光芒,与寻常灯火之色作暗红或是昏黄颇为不同。这些人除了王玉燕外,个个同是涉足江湖的大行家,众人加快脚步,向那绿灯趋前里许,不久便看得更加清楚了。包不久大声道:“邪魔外道,在此聚会!”
  凭这五个人的机智武功,对江湖上不论哪一个门派帮会,都是绝无忌惮,但各人立时想到:“今日与王姑娘在一起,还是别生事端的为是。”包不同与风波恶久未与人打斗生事,霎时间心痒难搔,跃跃欲试,但立即自行克制,风波恶道:“今天走了一天路,可有点倦了,这个臭地方不好,退回去吧!”慕容复微微一笑,心想:“风四哥居然改了性子,当真难得。”说道:“表妹,那边不干不净的,咱们走回原来的路吧。”王玉燕不明白其中道理,但表哥既然这么说,也就欣然乐从。六个人转过身来,只走出几步,忽然一个声音隐隐约约的飘了过来:“既知邪魔外道在比聚会,你们这几只不成气候的妖魔鬼怪,怎不过来凑凑热闹?”这声音忽高忽低,若断若续,钻入耳鼓中令人极不舒服,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慕容复哼了一声,知道包不同所说:“邪魔外道,在此聚会”的那句话,居然给对方听了去啦,从对方这几句声音中听来,说话之人内力修为倒是著实不浅,但未必是真正第一流的功夫。他左手一拂,说道:“没空跟他纠缠,随他去吧!”不疾不徐的从来路退回。那声音又道:“小畜生,口出狂言,便想这般挟著尾巴逃走吗?真要逃走,也得向老祖宗磕上三百个响头再走。”风波恶忍耐不住,止步不行,低声道:“公子爷,我去教训教训这狂徒。”慕容复摇头,道:“他不知咱们是谁,由他们去吧!”风波恶道:“是!”六个人再走十余步,那声音又飘了过来:“雄的要逃走,也就罢了,这雌雏儿可得留下,陪老祖宗解解闷气。”
  各人听到对方居然出言辱及王玉燕,人人脸上变色,一齐站定,转过身来,只听得那声音又道:“怎么样?乖乖的把雌的送了来,免得老祖宗……”他刚说到那个“宗”宇,邓百川气吐丹田,喝道:“宗!”这个“宗”字和对方的宗字双音相混,声震旧谷。各人耳中嗡嗡大响,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呼,从绿灯处传了过来。静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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