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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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旧版)-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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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鳄神大声喝道:“妈巴羔子的,你还不走,要跟老子再打上一架吗?”段正淳一惊,急忙回头,只见妻子正在冷冷的瞧著自己,当即加快脚步,走出万劫谷去。
  一行人乘马回到大理。保定帝道:“大伙齐到宫中商议。”来到皇宫南书房中,保定帝坐在中间一张铺著豹皮的大椅上,段正淳夫妇坐在下首,高升泰等一干人均是垂手侍立。保定帝吩咐内侍取过凳子,命各人坐下,这才挥退内侍,将段誉如何落入敌人的情形说了。众人均知这关键是在那青袍客的身上,但听保定帝说此人不仅会一阳指的神功,而且功力犹在他之上,谁都不敢多口。须知一阳指功夫段家世代相传,传子不传女,这青袍老者既会这门功夫,自是段氏的嫡系子孙了。
  众人各自低头沉吟,保定帝向段正淳道:“淳弟,你猜此人是谁?”段正淳摇头道:“我猜不出难道是清平寺中有人还俗改装?”保定帝摇头道:“不是,是延庆太子!”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段正淳道:“延庆太子早已逝世,此人多半是冒名招摇。”保定帝叹道:“名字可以乱冒,一阳指的功夫却假冒不得。偷师学招之事,武林中原亦寻常,然而这等内功心法,如何偷法?此人是延庆太子,决无可疑。”段正淳沉思半晌,道:“大哥既已辨明此人身份,然则他是我段家佼佼的人物,何以他反而要败坏我家的门风清誉?”保定帝道:“此人周身残疾,自是性情大异,一切不可以常理度之。何况大理的皇座,既由我居之,他自必是心怀愤懑,要害得我兄弟俩身败名裂而后快。”段正淳道:“大哥登位已久,臣民拥戴,四境升平,别说只是延庆太子出世,就是上德帝死而复生,也不能再居此位。”高升泰站起身来,说道:“镇南王此言甚是。延庆太子好好将段公子交出便罢,否则咱们也不能认他是什么太子不太子,只当他是天下四大恶人之首,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了。他武功虽高,终究是好汉敌不过人多。”
  原来十四年前,正是大理国上德帝段廉义在位,是为上德五年,上德帝为奸臣杨义贞所杀,其后上德帝的侄子段寿辉得忠臣高智升之助,平灭杨义贞。段寿辉接帝位后,称为上明帝。上明帝不乐为帝,只做了一年皇帝,便出家为僧,将帝位传给堂弟段正明,是为保定帝。段廉义本有一个亲子,当时朝中称为延庆太子,但奸臣杨义贞谋朝篡位之际,延庆太子不知所终,大家都以为是给杨义贞杀了,没想到事隔十余年,他竟又会突然出现。
  保定帝听了高升泰的话,摇头道:“这个皇位本来是延庆太子的。当日只因找他不著,上明帝这才接位,后来又传位给我。延庆太子既是复出,我这皇位,该当还他。”他转过头来向高升泰道:“令尊若是在世,想来也有此意。”原来高升泰是功臣高智升之子,当年锄奸除逆,全仗高智升出的大力。高升泰走上一步,伏地禀道:“先父忠君爱民。这青袍怪客号称是四恶之首,若在大理国君临万民,众百姓不知要吃多少苦头。皇上让位之议,臣升泰万死不敢奉诏。”凌千里也伏地奏道:“适才千里听得那南海鳄神怪声大叫,说他们四恶之首叫作什么‘恶贯满盈’。这恶人若不是延庆太子,自不能觊觎大宝。就算他是延庆太子,如此凶恶奸险之徒,怎能让他治理大理的百姓?那势必是国家倾覆,社稷沦丧。”
  保定帝挥手道:“两位请起,你们所说的也是言之成理。只是誉儿落入了他的手中,除了我避位相让,更有什么法子能让誉儿归来?”段正淳道:“大哥,自来只有君父有急,为臣子的才当舍身赴难。誉儿虽为大哥所爱,怎能为了他而甘舍大位?否则誉儿纵然脱险,那也成了大理国的罪人。”
  保定帝站起身来,左手摸著颏下长须,右手两指在额上轻轻弹击,在书房中缓缓而行。众人均知他每逢有大事难决,便如此出神思索,谁也不敢作声扰他思路。保定帝踱来踱去,过得良久,说道:“这位延庆太子手段毒辣,给誉儿所服的‘阴阳和合散’药性厉害,常人极难抵挡。只怕……只怕他这时已为药性所迷,也未可知。唉,这是旁人以奸计摆布,须怪誉儿不得。”段正淳低下了头,羞愧无地,心想归根结底,都是因自己风流成性起祸。
  保定帝转头向高升泰道:“升泰,你的女儿,今年几岁了?”高升泰道:“小女今年一十八岁。”保定帝道:“很好。淳弟,咱们聘了善阐侯的千金为媳。巴司空,你即去和礼部办理纳采问名、论种下聘的仪节。此事要办得越热闹越好,令大理国中到处皆知。”段正淳夫妇、高升泰、巴天石听了此言,都觉得十分突兀,但随即领会,保定帝这个举措,为的是要保全段氏一门和段誉的声名,只要天下皆知段誉的妻子乃是善阐侯高升泰之女,纵然延庆太子到处去说段誉和他胞妹如何如何,旁人便当他是散布谣言,最多也不过将信将疑。
  段正淳道:“皇兄此策,确是极妙。久闻善阐侯的千金端庄高雅,才德非凡,的是良配。只是誉儿的性子有些古怪,最好是待他脱险之后,跟他说过了再行下聘,较为妥善。”保定帝叹道:“我何尝不知誉儿性子甚是执拗,咱兄弟要教他一阳指的功夫,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学,当真是不识好歹之极。但自来婚姻大事,都从父母之命,难道他竟敢不听你夫妇的吩咐不成?此事是为了保全我段氏的声誉,也是为了他一生之计,他是万万不能抗命的。”段正淳道:“听说高贤弟令爱的身子较为瘦弱,此事尚须从长计议。”保定帝脸有不豫之色,道:“身子瘦弱,那有什么打紧?高贤弟武功如此高明,传他女儿一些呼吸吐纳之术,一二年内立时转弱为强。”段正淳道:“不过……”保定帝拦住他话头道:“淳弟,你推三阻四,到底有何用意?难道心下对高贤弟有何不快么?”
  段正淳忙道:“不是,不是。高贤弟跟我情若兄弟,交好无间。咱二人若再结成儿女亲家,那是再好不过。嗯,嗯……听说巴司空有一位千金,范司马有两位千金,咱们都可以商议商议。”巴天石笑道:“天石的小女儿是去年生的,还没满周岁。范司马的两个千金,一个就是天石的儿媳,另一位已对了亲家,许的是华司徒的长子。”保定帝颇为不悦,道:“淳弟,难为你与天石他们同朝为官,这些事情真的不知道么?”段正淳见皇兄发怒,不敢再说。高升泰道:“镇南王爷,升泰和你自幼相交,咱二人什么事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可是听到小女有什么失德之事,觉得不配做你的儿媳,是也不是?你尽管当众明言,升泰决不介意。”
  段正淳踌躇半晌,道:“既是如此,正淳坦诚相告,高贤弟请勿见怪。”高升泰道:“王爷但请直言无忌。”段正淳道:“令爱幼失慈母,贤弟不免宠爱过度,闻说令爱的性子极是娇憨,任性得紧。又听说令爱学得了贤弟的一身武功,几乎可以青出于蓝。他日令爱做了我儿媳,只怕……只怕,嘿嘿,誉儿一生要受尽她的欺压。誉儿不会半点武功,只学了这几下‘凌波微步’逃来逃去,躲避令爱的拳打足踢,那也无味之极了。”
  保定帝哈哈大笑,说道:“淳弟,你吞吞吐吐的,原来单是为此。”段正淳向舒白凤看了一眼,笑道:“大哥,你弟妇与小弟意见往往相作,时起争吵,倘若不是小弟的武功跟她难分高下,这罪可就变得大了。”众人听了,尽皆微笑。
  镇南王妃舒白凤冷冷的道:“誉儿只需学得段家的一阳指,天下无敌,便连娶十个八个悍泼恶妇,那也不怕。”她这话中显是有讥嘲“一阳指”之意。段正淳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高升泰道:“小女虽是少受闺训,却也不致大胆妄为,只是升泰受恩已重,不敢再蒙皇上与镇南王另赐恩典。”保定帝笑道:“令爱能好好管教一下咱们这个胡闹孩子,咱兄弟同感大德,那是令爱给咱们孙儿的恩典。升泰,你这位闺女叫什么名字?当真……当真有些儿任性么?”高升泰道:“臣女单名一个‘湄’字,她自幼不出府门,脾气向来甚好。想是有人与升泰过不去,胡言乱语,以致传入了王爷的耳中。”他听段正淳说他女儿任性不好,不由得颇为不快。段正淳过去拉住他手,笑道:“高贤弟,是小兄说错了话,你不必介意。”
  保定帝笑道:“好,就是这么办。天石,委你为采纳使,好重重敲诈两家一笔谢媒金。”皇家的采纳使,与平民家的媒人差相仿佛,男家女家必送厚礼为敬。巴天石笑著躬身道谢。保定帝又道:“传下旨意,命翰林院草制,册封我弟正淳为皇太弟。”
  段正淳吃了一惊,连忙跪下,说道:“大哥春秋正盛,功德在民,皇天必定保佑,子孙绵绵。这皇太弟一事,尽可缓议。”保定帝伸手扶起,道:“你我兄弟一体,这大理国江山,原是你我兄弟同掌,别说我并无子嗣,就是有子有孙,也要传位于你。淳弟,我立你为嗣,此心早决,通国皆知,今日早定名份,也好令延庆太子息了此念。”段正淳数次推辞,均不获准,只得叩首谢恩。高升泰等纷纷上前道贺。要知保定帝并无子息,皇位势必传于段正淳,原是意料中事,谁也不以为奇。巴天石向高升泰微微一笑,伸出左掌,意思是说:“将来段誉接位为帝,你的千金便是皇后娘娘,我这份谢媒钱,非特别从丰不可。”
  保定帝道:“大家去歇歇吧。延庆太子之事,不可泄露。”众人齐声答应,躬身告别。保定帝用过御膳,小睡片刻,睡梦中醒来时,但听得乐声悠扬,宫内宫外爆竹连天。内监进来服侍更衣,禀道:“镇南王世子采纳,聘了善阐侯的小姐为妃,宫门外众百姓欢呼庆祝,甚是热闹。”要知大理国近年来兵革不兴,朝政清明,庶民安居乐业,众百姓对皇帝及镇南王、善阐侯等当国君臣,都是十分爱戴,听到段高两家结亲的讯息,大理全城腾欢。保定帝道:“传我旨意,明日大放花灯,大理城金吾不禁,犒赏三军,以酒肉赏赐耆老孤儿。”这道旨意传将下去,全城百姓更是欢忭如沸。
  到得傍晚,保定帝换了便装,独自出宫。他将大帽压住眉檐,遮住面目,谁也认不得他。一路上只听得众百姓拍手讴歌,沿途都有人载歌载舞。须知当时中原人士视大理国为蛮夷之地,礼仪与中土大不相同,大街上青年男女携手同行,调情嬉笑,视若无人,谁也不以为怪。保定帝心下暗祝:“但愿我大理众百姓世世代代,皆能如此欢乐。我段正明纵然无儿无女,亦无所憾。”他出城后快步前行,行得二十余里后上山,越走越是荒僻,转过四个山坳,来到一个小小的古庙,庙门上写著“拈花寺”三字。
  保定帝站在寺前,静心默祝片刻,然后上前,在寺门上轻叩三下。过得半晌,寺门叽叽叽的推开,一名小沙弥走了出来,合什问道:“尊客光降,有何贵干?”保定帝道:“相烦通报黄眉大师,便道故人段正明求见。”小沙弥道:“请进。”转身肃客。保定帝举步入寺,刚走得一步,只听得叮叮两声清磬,悠悠从后院传出。霎时之间,保定帝只感遍体一阵清凉,意静神闲。
  保定帝踏著僧院中的落叶,走向后院。那小沙弥道:“尊客请在此稍候,我去禀报师父。”保定帝道:“是。”负手站在庭中,眼见庭中一株公孙树上一片黄叶缓缓的飘将下来。保定帝一生之中,极少有如此站在门外等候别人的时刻,他登基为皇帝之后,更是只有别人站著等他,决无他站著等人之理。但一到这拈花寺中,俗念尽消,浑然忘了自己天南为帝。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段贤弟,你心中有何难题?”保定帝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满脸皱纹、身形高大的老僧从小舍中推门出来。这老僧两道长眉,眉尾下垂,眉毛是焦黄之色,正是黄眉和尚。
  保定帝双手拱了拱,道:“打扰大师的清修了。”黄眉和尚微笑道:“请进。”保定帝跨步走进小舍,只见六个身穿灰衣的中年和尚,一齐躬身行礼。保定帝知是黄眉和尚的弟子,当下举手还礼,在西首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待黄眉和尚在东首的蒲团坐定,便道:“我有一个侄儿段誉,他七岁之时,我曾抱来听师兄讲经。”黄眉微笑道:“此子颇有有悟性,好孩儿,好孩儿!”保定帝道:“他受了佛法点化,生性慈悲,不肯学武,以免杀生。”黄眉道:“不会武功,也能杀人。会了武功,也未必杀人。”保定帝道:“是!”于是将段誉如何坚决不肯学武、私逃出门,如何结识木婉清,如何被号称“天下第一恶人”的延庆太子囚在石室之中,从头至尾,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黄眉和尚微笑倾听,不插一句,六名弟子在他身后垂手侍立,更是连脸上的肌肉也不牵动半点。待保定帝说完,黄眉缓缓说道:“这位延庆太子既然是你堂兄,你自己固不便和他动手,就是派遣下属前去强行救人,也是不妥,是不是?”保定帝道:“师兄明鉴。”黄眉点点头,缓缓伸出中指,向保定帝胸前点去。保定帝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对准他的中指一戳,两人身形都是晃了一晃,便即收指。黄眉双眉深锁,道:“段贤弟,我的金刚指力,不能胜你的一阳指啊。”保定帝道:“师兄大智大慧,不必以指力取胜。”黄眉低头不语。
  保定帝站起来,说道:“十年之前,师兄命我免了大理国内百姓的盐税。一来国用未足,二来小弟意欲等吾弟正淳接位,再行此项仁政,以便庶民归德吾弟。但明天一早,小弟就颁令废除盐税。”黄眉和尚站起身来,躬身下拜,恭恭敬敬的道:“贤弟造福万民,老僧感德不尽。”保定帝下拜还礼,不再说话,飘然出寺。
  保定帝回到宫中,即命内监宣巴司空与华司徒前来,告以废除盐税之事。两人齐声谢恩,说道:“皇上鸿恩,实是庶民之福。”保定帝道:“宫中一切用度,尽量裁减撙节。你们去商议,瞧有什么地方好省的。”两人答应了,辞出宫去。
  段誉被掳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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