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僧摇摇头,道:“老狐狸难斗,还是年轻的朋友容易上当。”
王彤笑了笑,道:“七巧僧果然是诡计多端,我这头老狐狸也被你耍得晕头转向了,究
竟是怎么回事?”
“佛日:不可说,不可说,因为他们已经过来了。”
果然,王重山带着一个三十左右的青衣人,缓步入厅。
七巧僧道。“两位快请入席,小和尚已饿得没有气力说话了。”
当先举筷大吃起来。
王彤暗道:小和尚说的也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填饱肚子、渡过今夜之危,再作
计较。也跟着大吃起来了。
包括那青衣人在内,似是都很饿了,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一片举筷进餐之声。
七巧僧先举筷,也先吃饱,一抹嘴,望着那青衣人道:“你什么也不要问,先帮忙打一
架,打完架再问不迟。”
那青衣人点点头,道:“我都知道了。”
这一下,七巧僧可也愣住了!
但他立刻又明白了,那两句暗语可能已交代了许多事,于是,轻咳了一声,道:“那更
好了,你也该尽心尽力帮人家打这一架了。”
青衣人目光打量着王彤、赵保、陈宏一阵,忽然离开坐位,盘膝席地而坐,闭目调息起
来,似是要争取时间,养精蓄锐,准备全力帮忙。
王重山低声道:“小和尚,我……”
“现在时间宝贵,快些打坐调息,老和尚打探到的消息是,敌势强大,今夜这一战,不
死也得脱层皮……”
只听一声佛号传来,道:“相国寺已被人暗中包围了。”
心印大师手中提着禅杖、戒刀,行入厅堂。双目盯在那青衫人脸上,瞧了一阵,摇摇
头,自行落坐进餐。
敢情,这位老和尚还未吃饭。
七巧僧低声对王重山道:“不得了,心印师叔十几年没有用过的家伙,都取出来了,今
晚的场面定然相当热闹,你脸上隐现倦容,快坐下调息一下。”
这小和尚口舌似刀,但心细如发,对朋友关怀得很。
王彤叹口气,道:“老和尚!拖你下水真是不好意思,若逃脱过这一劫,我……”
心印大师白眉耸动,接道:“出家人交友不慎,只好认了,舍弃这具臭皮囊,早得解
脱,但相国寺却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放心,只要我有三寸气在,保证把你这座相国寺修得金碧辉煌。”王彤说:“但自我
入寺以来,你一直都拉着脸,一副先知先觉的样子,你可知道我是跟谁对上了?”
“马巡抚、赵二堤,对不对?”
“你……你……好啊!你不是早已不问江湖是非了,怎么消息还如此灵通?”
“河南总捕头韩涛夜入相国寺中求救,我和尚虽有点身价,但富不跟官斗,只好仔细查
看了他的伤势,竟是被‘六阴绝脉手’所伤,这种武功源出西域魔教,怎会出现中原?他告
诉老和尚,是马巡抚下的手,确实让我吃了一惊,堂堂一省巡抚会是魔教弟子?……”
“这么说来,他劫走三公主的事,更是早有预谋了?”
此事果然尚未传入江湖,连七巧僧也不知道,听得圆睁了一对大眼睛。
“大概不会错了,只是还未找到明确的证据,韩涛的伤势如何了?如能得到他相助,至
少可以阻止马、步两军不为马文中所用。”
“老和尚无能疗治韩涛的伤势,但却把两粒少林寺的小还丹送给他,韩涛和老袖相约,
彼此守密,等待机会。兹事体大,老和尚找不到证据,也不便贸然去告诉别人,只好传言,
要小和尚来此听命,谁知他居无定所,一拖四个多月……”
七巧僧道:“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啊!今天刚到,就赶上了今晚的连台好戏。”
“你认为好玩啊!马巡抚早已在开封府地面上集结了很庞大的实力,何况,魔教中武功
怪异得有些迹近邪术,极难对付,老袖虽然有了些准备,但不知是否有效?今夜一战,只好
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王彤本想提出追魂七煞,和马巡抚借练兵之名,可能在训练魔教弟子,但想到说出来徒
乱人意,只好忍下不说。
当然,对今夜一战的危恶可怕,又增加了几分忧虑。当下一改话题,道:“我已一日夜
未得休息……”王彤说:“先调息一下,恢复体能,才好全力迎敌。”
“好!你们都利用这段时光,坐息一下,老和尚替你们护法。”
七巧僧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倦意,听说来的是魔教中人,哪里还敢大意,立刻盘坐调
息起来。
事实上,在王彤的暗示之下,赵保、陈宏都在盘坐调息,使真气在经穴中流动。
心印大师掩上了厅门,熄去烛火,面门而坐,身前放着禅杖、戒刀。
禅杖是沉重的兵刃,使用者大都是一杖随身,这老和尚却多了一把戒刀,想来,必是有
特殊的造诣。
大厅上虽然坐了七个人,但却静得听不到半点声音。
院中的白杨树,在秋风侵袭下,落叶飘飞,发出轻微的沙沙之声:冬夏轮转,物换星
移,白杨树也脱落去黄叶,凝聚起生命力,以抗拒迫近的霜雪严寒,便于来春再吐新绿。
大自然中潜伏了冷酷的考验,也含蕴了转化的新机……。
天交二更,相国寺外的夜市吵杂声,传入了幽静的寺中。
今夜的相国寺,僧侣大都离去,十室九空……。
微闭着双目的心印大师,突然睁开了眼睛,夜暗中,可见两道暴射而出的神光。
王彤。七巧僧、王重山等,也相继由坐息中清醒过来。
因为,杂乱的步履声,清晰的传入厅中。
来人的活动明显而且大胆,心中似无顾忌,并且十分的笃定,他们就藏在韬光养晦堂的
大厅中。
卧龙生《燕子传奇》
第 六 回 身陷重围
果然,一个威重的声音传了进来。
“相国寺是天下名刹,大师也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有道高僧,我希望大师不要
卷入这种俗风事务之中,影响到大师数十年清修的声誉。”
王彤低声道:“听得出他是什么人吗??
“听不出来,老和尚已经十年没有离开过相国寺了。”心印大师摇头道:“如不是他偶
然入寺,老和尚完全不了解寺外的任何事情。”老和尚心思缜密,未说出韩涛的名字。
“我知道他……”七巧僧道:“他叫鱼化龙,是洞庭湖的总寨主。”
“洞庭十八寨的总寨主不是钱老爷子钱君山么?怎么换了个姓鱼的……”王彤道:“三
年前,我还见过他。”
“钱君山在一场公开的决斗中,被姓鱼的杀了……”七巧僧道:“姓鱼的就继任了总寨
主的位置。”
王彤叹息一声,道:“过去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不错啊!鱼化龙突然出现了在江湖上,杀死了钱君山,一夕成名、”七巧僧道:“没
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出身?”
只听鱼化龙的声音,道:“我们已知大师就在厅中,何故置之不理,再不作声,莫怪在
下放火了。”
王彤霍然站起,心印大师却迟到一侧,显然有让路之意,大概老和尚真的担心对方放起
火来。
打开厅门,王彤缓步而出。
赵保、陈宏分随两侧。
七巧僧一拉王重山,紧随着行出大厅,站在王彤身后。
步出厅门,王彤立刻为之一怔!
只见长草及膝的庭院中,已经井然有序的站了几十个人了。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手中执着一把长逾五尺的斩马刀,厚背宽面,至少有三十斤以上的
重量,单看兵刃的气势,就足以寒人之胆。
“阁下是……”
王彤目光转动,发觉除了庭院中的敌人之外,两厢屋面上也布守有人,一色的黑色劲
装,手执长刀,暗中估算一下,单是目力可见的,应该在五十人以上,果然是大举来犯。
“你就是摘星手……”身材高大的人打断了王彤的话。
“不错,区区正是王彤,阁下的大名,怎么称呼?……”
“我是谁不重要了!”一扬手中的斩马刀,道:“因为,今夜我们两个人中,只有一个
人能活着出去。”
王彤心中忖道:老和尚说的不错,今夜能否脱出围困,留下性命,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了。看样子,他们设计的很精密,动员人数之众,实力之强,恐非我们几人之力能够应付的
了。
“鱼化龙,洞庭十八寨的总寨主,身份何等崇高……”七巧僧冷冷地道:“为什么不敢
说出来呢?”
“你是相国寺的小和尚……”鱼化龙目光凝注到七巧僧身上,笑道:“出家人六根清
静,别管这种江湖上杀杀砍砍的事,快请离开吧!”
“他不是相国寺的和尚,是江湖上有名的黑罗汉。”站在鱼化龙身侧的一个蓝衣文士,
低声的说出了七巧僧的身份。
“失敬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黑罗汉……”鱼化龙微笑道:“罗汉也罢,金刚也好,今
夜的事和江湖上的恩怨无关,小师父何苦淌入混水呢?”
七巧僧笑道:“怎么,是劝我小和尚离开这里?”
“予人方便,自己方便,佛门无嗔念,小师父如愿离开这是非之地,在下保证,咱们以
礼送行。”
鱼化龙看上去高大粗豪,但他修养之好,处事之冷静、圆熟,实是一位极具智谋的人
物。
王彤还真的有点担心七巧借被对方说动,但又不便出言阻止。
事实上,七巧僧和他王彤全无半点关连,小和尚来此助一臂之力,完全是看在老和尚的
份上,见机退走,也没什么不对!
“就让我小和尚这样走么?”
那蓝衣人冷冷地接道:“见好就收吧,黑罗汉!今晚这个局面,你应该看得很清楚,现
在你看到的人只不过是十分之二三……”
七巧僧笑了笑,道:“怎么?要吓唬我啊!小和尚我是吃米、吃面长大的,可不是被人
吓大的。”
鱼化龙一挥手,阻止蓝衣人再接口,笑了笑,道:“小师父,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请说
出来吧!”
情势逐渐明显,今夜一战的领导人物应该是鱼化龙了,至少,第一波的攻势,由他指
挥、率领。
七巧僧微微一怔,忖道:江湖传言,鱼化龙一向脾气暴躁,怎会有如此好的耐性,个中
难道有什么阴谋不成?老和尚和王统领的计划,并无撤离此地的打算,准备是死守此地,全
力抗敌,等待援兵,也许拖延时间对他们有利,但晚一刻动手,对我方又何尝不是有利的
呢?
黑罗汉心中明白,这韬光养晦堂看起来最不起眼,其实整个的建筑全都是黑灰色山石砌
成,坚固无比,利用形势,以寡御众,是最理想的地方,室中又无可燃之物,对于放火攻上
并不会怎么样。
但闻鱼化龙笑道:“小师父,可以提出你的条件了?”
七巧僧道:“我说出来,你一定能办到么?”
“不一定……”鱼化龙道:“不过,只要不太苛刻,一定有商量的余地。”
突然,王彤接了一句:“鱼总寨主好大的口气,今晚上的事,你当真能作得了主?”
鱼化龙对七巧僧十分客气,但对王彤却不假词色,冷冷说道:“王彤,你最好留点精
神,盘算一下你自己的身后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赵保怒道:”洞庭水寇,落草湖
匪,好大的胆子……“
王彤也表现出无比忍耐的工夫,拦住了赵保,笑道:“鱼总寨主从迢迢千里之外,赶来
开封,必有目的,别人能给予鱼总寨主的,王某相信亦可办到,也许,别人不能给予鱼总寨
主的,王某或可代求圣上恩赐。”
这是很诱惑的话,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双方都展开了挑拨——心战。
哪知鱼化龙竟不再理会王彤,却望着七巧僧道:“小师父,带着心印大师一起走吧!鱼
某人愿意奉赠白银参万两,两位找一处名刹驻锡,参悟大乘佛法,不难成一代圣僧,何苦留
恋这是非屠场,沾染血腥。”
七巧僧心头震动了一下,忖道:这粗壮大汉如此的细腻有致,不像出身草莽,倒是和我
小和尚一样,外粗内秀,不可轻视,不妨和他斗斗心机了。
心中念转,合掌当胸,道:“阿弥陀佛!鱼施主语念禅机,小僧如梦初醒,厚赐却之不
恭,小僧这里拜谢了。”
深深躬了一礼。
王重山怔了一怔,忖道:看样子小和尚竟然认真了。不禁心中大急,吼道:“喂!黑罗
汉,你这算什么嘛?”
“人各有志,岂可勉强,鱼施主语意中肯,有如暮鼓、晨钟,小僧已跳出红尘,岂可再
沾杀孽。”
“哼!三万两银子,买去了你一颗佛心,那有何难……”王重山道:“咱们再多出一点
就是。”
鱼化龙伸手由怀中取出一叠银票,笑道:“小师父,拿去吧!
银两只多不少,足够你盖上一座禅院,一生享用不尽了。“
七巧僧大步行去,接过银票,竟然很仔细的查看了一番,道:“鱼施主,你多付了八千
两银子。”
鱼化龙一挥手,道:“相逢就是有缘,多一些何妨。”
“阿弥陀佛!小僧拜别。”转身向外行去。
鱼化龙呆了一呆,道:“小师父!心印大师呢?何不结伴同行。”
“小和尚是小和尚,老和尚是老和尚,小和尚如何能管得了老和尚,告辞了。”大步向
外行去。
两个青衣大汉突然一横身,阻挡了七巧僧的去路。
“闪开!”鱼化龙冷冷的喝道:“违令者死!”声音很大,全场中人人都听得清清楚
楚。
两个青衣人如斯响应,退回原位,让开了去路。
七巧僧大步行出韬光养晦堂的圆月院门。
王重山大叫道:“失望啊!失望啊!见面不如闻名矣,黑罗汉竟然是如此地贪财……”
王彤喝道:“闭嘴!人各有志,由他去吧!”
赵保、陈宏虽未说话,但目中的愤怒、歧视,尤过王重山。
鱼化龙神色平静的高声叫道:“心印大师,鱼某不愿惊扰佛驾,一直列队恭候,敬望大
师体念鱼某一片虔敬之心,早离此地,鱼某语出至诚,还望大师俯察。”
王彤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