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修一直看着我,像是在等待什么的样子,有些凄凉的,构成了一个模糊的视角,明明看得那么用心,却好像谁也看不见谁的样子,时间在我们的对视之间很淡漠的流淌着
然后他转过身子去结绳,我也终於松了一口气,察觉到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很空洞了:“自修,你们扎营在山哪边?”
“恩,北面,下了这里,再翻过前面那座山,再游过一条河,再番一个山头,再下一个悬崖………”他答得漫不经心。我忽然是一阵冲动,我想拦住他,或者说些什么“万事小心”之类敷衍的话,可我……却伸不出手来,也发不出声。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我们之间……已经………很陌生。
就是恨,也恨不到那种恨之入骨的境界了,因为或许……他已不住在你心里。从关爱,到恨,再到陌生,曾经岁月刻上的痕迹已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又上了这么一层台阶?它年凭吊的时候,是否连梦里模糊的影子也随之消亡了?
“我开玩笑的”,在我还在独自感慨的时候,他指着脚下的悬崖对我狡黠的笑道,“我开玩笑的,这里下去就到营地了,明天大家就可以出去,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愚不可……”结果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晕倒在悬崖口了。
真是逞强。千里行军,那么风风火火的赶过来,已经是疲惫不堪,还要大半夜的从这个鬼地方爬上来……。他的样子极为危险,半个身子都是悬空的。
我朝他走过去,突然有种步步为营的感觉,复仇的火焰在心底一分一毫地滋长起来,…………机不可失机不可失………只要我这么轻轻一推,哈哈……尉迟自修就完蛋了。
走过去,走回来,再走过去………直到最终也没有下手,而且把他抱回了帐篷,………他现在还不能死,否则大家就都完了。
那家伙睡得沉沉的,没有防备的样子,一时间也看不见了那种如刺锥般的尖刻。……死了就是这个样子吧,……像小的时候一样,宁静、婉转、脆弱,还长了一张惹祸的脸,遇到无法摆平的事情就习惯性的躲到我身后。后来………
后来你有了浅阳,你找到一个比我更强大可靠的壁垒,同时也发现了臣子在君王的面前永远不堪一击,你……就一脚把我踢开,还想灭了我。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双手已经扼上了他纤细的颈,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我们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陌生,在我心底,那些交织多年的往事,即使模糊了,也已塑造出我今天的恨意,或许……也有他的………,不对不对不对!!你其实很强大的,而且残忍。可……
……好乱,我不能再想下去了。一瞬间的感触总使人错误了判断,到底哪一种是真的,哪一种是假的?
我松开一直就没怎么用力的手,无论如何我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死,那会在我心里留下一个永远宁静美丽的影子,然后像毒水一样婉转的侵蚀入我每一根神经。
对了,还有宇文,我已然忘了初衷,他还没有和宇文交过一次手………是自己太过心急。为何面对这种事情,我总能很轻易的丧失理智。
………
抱着回来的时候就发觉他身上其实很潮,只是看上去是干的。……,看来又要等一天了,希望兵士们身上自备的干粮还能够撑下去。怕他冻出病来会误了战,所以找了套衣服来想给他换上,结果看到他的身体时着实让我震惊不小,………那身子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微弱的烛火里我有些呆滞的看着,他身上全是淤青,到处都有摔摔碰碰的痕迹,沾了点灰尘苍白的脸,纤长的睫毛上挂着山里初发的凝露,如泪一般,让人看得竟有些揪心。一阵阵疲惫袭来,再也不忍凝视,却还是一直看着他的脸想到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一晚上不断重复的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可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忘记。
自修,我舍不得你。………是你逼我的。
23
被外边熙熙攘攘的躁动吵醒,出帐的时候看到日上中天,居然已经是正午了,我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还真足………
记得昨晚是压在自修身上睡着的,可现在哪里还有自修的影子?
接着看到面前跑过的一小队兵士,穿戴很整齐的,手里还持着长枪,在我还莫名其妙的时候,面前又跑过一队,直到接二连三,我终於感到事情的不对劲。
於是随便揪了个士兵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回将军,西宁将军已经在外面已经开战了,主将叫我们聚集谷口,做好一切冲出去的准备。”
自修已经……,咦?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大略算了一下,翻山过河,直到这个时间出战,算是勉勉强强能赶上,………这么说他昨晚就走了?………
混蛋!那家伙骗我,他根本就没有晕过去。
实在过分,可,……为什么?
如果先前只是有点莫名的奇异,那么在半柱香之后见到胡宜时,我简直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已经打起来了么?”即使已经猜到十之八九,我仍不自觉问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情况怎么会变得这么脱轨。
刚才就觉得反常,这山里太过安静了,连最起码的撕杀声都没有。
“人都在谷口,就是没法出去。”他沮丧的说。
“西宁将军没有牵制他们么?”
“他牵制不了了,在他过来的途中,宇文子昊带了六万五千兵力迎上去了,现在的战场在离山十里的地方。”
我大惊。别说十里,就是三五里我们也是鞭长莫及。都是我的错,简直把别人都当白痴了,怎么也不想想宇文子昊会任由我们前后夹击么?
六万五千,看来宇文是想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十里以外是一马平川,双方都占不得半点地利,近身肉搏只能靠人数和主将的布局取胜。
不过……这么说这里留守的只有两万五千人了。……没想到他会这样拆兵,这一招实在走得太险,两万五千已经是不能再低的底线了,只要再少一点………,再少一点我们就可以卷巢而出。
可他偏偏算计精深,留了一个看似有机会却又让我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数字。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这不是我一个人操控的战局。
“胡宜,我们一次最多能出去多少人?”
总觉得还有希望,毕竟外面守着的人减了不少。
“山口狭隘,一次只可出七、八旅。”
七、八旅?……这下子彻底绝望了。七、八旅顶多四千人,与二万五千硬碰那岂不是找死?可,现在不硬碰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不知道杀出去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人,也不知道这样下去要打多久。
自修那边是疲兵不耐久战,我们必须出去,而且要快,不论折损多少人。於是我问胡宜:“依你看哪一种战势能以最快速度歼敌?”
“胡宜以为是围剿,如果我们有十倍于对方的兵力,自然形成围剿阵势,一举歼灭。”
“胡宜,你是在背书呢?”真能给他活气死,我问的自然是现在的情况该如何处理,竟敢给我这种文不对题的答案。又不是开科考试,到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被气得晕头转向,结果脑子里除了自修难以支撑的疲兵和我们用不上的围剿两个词什么也想不出来,……疲兵……围剿,围剿……疲兵,………真他妈的有意思。……
我狠狠一拳砸在帐篷的支架上,整个帐篷一下子翻了过来。瞬间,灵感如电光火石窜入脑海,原来一些东西换个角度,思路竟是如此开拓。我对胡宜说:“如果……对方有十倍于我们的兵力,就会自然形成围剿阵势……”
“你这是……,让下面的人来围剿我们?”他立刻了悟了,拍手快道:“果然好主意,我们人多不怕玩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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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围剿是最快速的战法,我们就用最快的时间疲敌。将计就计,也给他们点希望。人都是这样,一旦有了希望就不知转折,刚才的我不过如此。
我叫来几位将军,胡宜抢在我前面道:“五旅一攻,轮番上阵。大家尽量分散不要聚兵,让他们难以形成围剿阵势,在对方阵势尚未形成的时候,抓紧时间都给我回来,然后换下一批。对方最无力的地方,就是没有乘胜追击杀到山里来机会。”说完有些得意的看着我。我一笑,这小子果然学得快。
临走胡宜对御南将军加了一句,“记住,背山面川,不要颠倒方向,否则他们先围了山口你们后退无路。看着差不多了就回来,切勿恋战!”
我听着讶意极了,这小子总能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奇,这才几天,竟把大家的脾性都摸个彻底,御南是我一手提拔的将领,每战必属他最勇,可一股蛮劲儿不顾东西南北的。胡宜真让我另眼相看了。
言出即行,战势很快拉开帷幕。
前方的打斗声传得满山都是,我有些呆不住,想了想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东方,你去哪里?”
我边走边答道:“隘口。”
方才在山顶坐立不安的。这方法太过明显,对方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企图,我必须下去指挥后面几批军队要越来越快的撤回,自从西疆逃难一般的回来后,我简直不能忍受兵法里所说的以折兵的方式来取胜。无论如何想把伤亡率降到最低,能多几个人活着回来都是让人感到欣慰的……。突然发觉自己开始狭隘了,又有点斤斤计较起来,其实……不论武功有无,或许我早已没了做将领的资格,我心中的牵挂和顾虑太多,
这是兵家大忌。
胡宜一个转身绕到我面前:“不行!那里太危险,你是不是忘了你武功尽失。”
“你……”你在说我没有自知之明么?真是人哪里痛往哪里撒盐,我停下来瞪着他,有那么一刻简直想揪起他的衣领把他扔到山那头去。可我没了那样的本事,所以只依旧用眼瞪着他,很平静的说:
“让开,……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他乖乖的让开了,却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后。
随他去了,我只是有些气他口无遮拦,明明就是一个很知道变通的人,偏偏总是喜欢揭我伤疤。然后在最糟糕的时刻摆出一张“我知道你也无所谓”的脸,让人想发火却还要维持形像。这家伙还是个孩子呢,以小卖小……,这问题似乎不能想,越想越觉得鼻子里酸酸的,……真是,欺负我很好玩么?
………
前方的局势越来越有利,一切都顺着我的设想在演化着,即使敌军知道了我方的用意也全无应对之策。果然……只要宇文子昊不在其中,这群根本全是饭桶。
来回不下十几次,眼看着目的达到了,胡宜举刀振臂一呼:“都给我杀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顿时间满山擂鼓,早已耐不住性子的大军群起而攻。
我也早就想冲出去大干一场,结果被何渝拦住了,“这种时候参军和军医就别抢风头了。”他说完我们一起大笑。这一只果然比胡宜那家伙说话好听。
(一位大大告诉偶:晾晒男猪脚素不道德的。~~~~~~偶发誓偶尽力了,可素猪脚晒得太高够不着,下一章一定把他够下来,偶发誓。)
24
我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所以看到宇文的时候,只余下了那么一眼,………
他高高的扬起手中的兵器,正是那把犀角刀,刀口鲜红的,映着赤色的落日无比的惨烈和豪壮。我终於发现了那把刀原来是多么璀灿夺目,………它依旧能牵动我不能自持的心………,那个身披铜甲迎风凛冽的将士仿佛自亘古以来就立于千军万马之中,辗卷了天地极光凝成一壁无比强大的磁石,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无论多么混乱的局面,人们总能一眼就投定他一如长虹贯日的身影。
持刀的将领高喊了一声:“撤兵。”马蹄大力的回旋踏起了满天的沙尘。我不小心被迷了眼。……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余下一众滚滚西去的硝烟………。我开始拼命的跑,向着他们撤军的方向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去,却疯狂的像头牛一样,很多人来拦我都拦不住………
然后自修持着剑横在了我面前。
他浑身是血,不晓得是受了伤还是敌兵渐上的血,明明是狼狈不堪,却还是很孤傲的站着,身上月白的银甲纠缠着清风扬起的发丝,让那些血光都黯淡了下去,竟有些清圣高洁的样子。
我胸口抵上鲜红的剑刃,与他僵持不到片刻便笑了:“自修,辛苦你了。”
其实我并不想笑的,只是不懂得该用什么表情来转折,结果全变成了一番恶毒的嘲讽。
原来恶意……并不是那么难于表现。
他顺着我的尾音松了手,剑落在地上,然后很快的……“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击在我脸上。
我笑,意料之中,不过……身为男子生死事小颜面事大,众目睽睽之下,我立马抬手很用力还了他一个,
结果他整个人朝我压了上来。
不、会、吧
……,我伸手抱住他直直下坠的身体,
……
看来这一次是真的晕了。
………
吴王浅阳五年八月,我吴云澧大败楚军,迁守曲江两岸。楚退居礼饶,……
礼饶东临洹水,西霸曲江,南抵平膝,北座栖山,地势潜没不利于战,久屯兵不战……
一场浩浩荡荡几十万人的无意之战,简直形同儿戏一般。它的结果,只是双方都元气大伤而已……
………
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胜战,不过按道理晚上本该摆个庆功宴拷劳一下兵将,顺便提高士气。可大家都很累了,也没有人在意那种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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