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秉承木家家风,早已被气昏了头,尖尖地‘哈‘了一声:“谁都知道谢国公与青阳公主夫妻几乎反目,闹得公主惨死,没准就是你这丧门星害的!你不回来谢家什么事也没有,自从你一回来,谢家便厄运连连,都是因为引得你这个灾星进门!你以为谢家真想要你?要不是顾着面子,定是让你一辈子呆在犬戎蛮子那里!你如今还敢在宫里仗着公主的势在宫里耀武扬威,我若是你,早就羞死了!”说着就要来拉扯华鑫。
华鑫任由她推搡,目光却落向门外,嘴角浮现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果然,不过片刻,一个青灰色的毛竹板子就横在两人中间,季嬷嬷示意丫鬟把她们分开,又冷着面,对着那木家少女寒声道:“公主就是公主,是皇家人,便是不幸薨谢了,也不是可以随意诋毁妄言的!”
又看了华鑫已经被墨汁浸的湿透的袖子一眼,声音略微放缓:“谢家小姐先回去换身衣服吧,今儿的课就不用上了。”
华鑫行了个礼,扶着大力的手离去了。
季嬷嬷冷冷地看了一眼那木家少女道:“姑娘口出狂言,行止无状,还敢妄言皇家的事,老身是管不了了,便也先请回吧。”说着不理这少女的哭闹指责,转身对着身边的一个丫鬟吩咐几句,那丫鬟略微点头,转身去了皇后的襄乾宫里。
皇后听了之后,放下作画的笔,略微沉吟片刻,淡淡道:“朝内的事,我们后宫管不着,也不该管,只是这木家人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她又提起笔,给那秀丽的寒梅旁题字,一边道:“既然她学了这么久的规矩还是没什么用,那以后便也不用来了。还有…木家二房的夫人教女无方,教出来的女儿无德无行,便褫了她的四品诰命,让她在家好好管管女儿。”
……
华鑫一回家就立刻洗了个澡,这次下学的早,她便按着礼数,亲自去给曹氏请安。没想到一进曹氏住的悠菲阁,却发现家里的几个人都在,甚至连基本不往后宅跑的尼桑也到齐了。
她进去行了个礼,曹氏心不在焉地看她一眼,随意点了点头,指了个凳子让她坐下,然后把话题转回去,焦急道:“老爷,那木家姻亲遍地,又是战功赫赫,岂是好相与的?如今咱们家门里门外的都被申饬了好几回,这到底该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她最近托人给谢怀流找到一个颇不错的差事,如今人家见谢家不如往日风光,对她的要求也都敷衍起来,她虽心机深沉,但到底是个内宅妇人,遇到此事还是慌了神。
谢必谦皱眉斥道:“我谢家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何必惧怕区区一个木家!”
曹氏连往日的温婉贤良都顾不得了,下意识地道:“此次木家发怒,皆是因为老大不肯去木家二小姐,若是木家二小姐能嫁进来,岂不是皆大欢喜?”她看了纹丝不动的谢怀源一眼,又道:“那木家二小姐模样出身都是极好,也配得上老大了,这亲事若是成了,对咱们家也是有大大的好处。”
华鑫听这话头一个坐不住了,立刻笑道:“大哥哥一直事忙,也顾不得娶妻,娶回来怕是要冷落了人家,反而不美。反倒是二哥哥和那木家二小姐年龄更般配呢,不若让二哥哥娶了木家小姐,岂不是皆大欢喜?”不是自己的儿子就是不心疼,想把尼桑退出去娶那母暴龙,休想!
木家女的美貌那是出了名的,谢怀流最爱美人,听了就眼前一亮。曹氏听了却面色微沉,却不好反驳。
谢必谦微微皱起眉头,摇头道:“咱们谢家,断断不会娶木家女,没得让别人说咱们谢家无人,怕了他们木家。”他看见曹氏要开口,微微伸手打断了她的话,转头问谢怀源道:“源儿,你看如何?”
谢怀源直起身道:“我打算叫几位同僚来商议此事。”
谢必谦皱眉道:“你的同僚都是武将,能顶什么事?”他想了想,叹道:“咱们谢家在文官的根基到底还是薄弱了,不然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他老人家自己不善经营,如今却又感慨,怪得了谁?华鑫心里撇撇嘴,垂下头去不作声。
谢怀源连老爹的账也不买,起身道:“既然暂时找不出对策来,那儿子就先告辞了。”
谢必谦本想拦着,但后来一想,这事他也不好插手,便挥手让他走了。
华鑫见状,也跟着告辞,快走了几步想要追上谢怀源,发现他脚步放慢显然是在等自己,她还没问他有什么对策,就听见谢怀源问道:“今日在女学上有人寻衅?”
华鑫听得一愣,心里大骂大力这个耳报神当得好,于是无奈道:“是啊是啊,还不是他们木家的人找事。不过季嬷嬷应当替我罚过了,想来她也能收敛点。”
谢怀源淡声道:“也就这一时了,木家也再张狂不了多久了。”
华鑫一愣,奇道:“你已经有主意了?”
谢怀源道:“木家看着煊赫威扬,其实不过是空中楼阁,没有根基,还如此不知收敛,行止跋扈,只需在其中推动一二,木家建起的这座楼,便会顷刻垮塌。”
华鑫心里极为好奇谢怀源的手段,却不好多问,只好转了话题道:“那木秀妍呢?你是铁了心不打算娶她了?”
谢怀源慢慢地扬了扬嘴角,淡淡道:“我从未想过娶她。”
华鑫狗腿地连连点头道:“那是,她哪里配得上你?”说着说着,八卦之魂忽的燃烧起来,想起原来问过的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地打听道:“说起来,你到底喜欢何等样人?难道京中这么多名门淑女,都没有一个入得了你的眼?”
“我没想过,”他淡淡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就是不喜,何必先行想出一个模子来为难自己。”谢怀源微微垂下眼眸,看着华鑫:“也许已经遇到了也未定。”
华鑫听到这话,顿时有点怅然,尼桑大了果然是要被别人抱走的。
就在两人都默默无语时,一个家人来报:“少爷,小姐,钟玉和几个大人到了。”
☆、第35章 计划开始
华鑫在垂花门处又送走一拨武将的家眷,用绢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想了想,慢慢地走向谢怀源居住的外院。
这几日谢怀源连着在家里宴请许多朝中的良将武人,要不就是权贵世家的子弟,这些人大都是携了家眷前来的,曹氏不想趟浑水,便干脆称病不见人,于是招待女眷的事便全都落在华鑫的头上,她近来忙的脚不沾地,幸好皇后知道了后,特地派了几个嬷嬷来提点礼数,她才方能周全。
这几日忙下来,倒是有不少夫人太太都对她颇为赞许,有几个家中有适龄子侄的甚至动了结亲的心思,不过后来都被谢怀源一一拦下了,暂且不表。
不过近来的坏消息也不少,有不少坐山观虎斗的人家笑话谢怀源没了主意,急病乱投医,整日就跟一帮大老粗和纨绔瞎混,其中木家人尤其得意,据说上次谢家和木家的下人在街上相撞,那木家下人甚是跋扈,不断挑衅,两家的下人还动了手,引得闲极无聊京里人又看了不大不小的一场热闹。
就在所有人只注意到那些频繁来往于谢家的武将权贵的时候,没人注意到,朝中的许多文官重臣却收到了一封从谢家发出的密信…
华鑫一路走向外院,老远地就看见谢怀源住的院子的正堂里里,谢怀源看着钟玉,似乎在说些什么,而钟玉整个人没骨头一般靠在椅子上,远远地见了华鑫过来,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挺直了腰杆,做出一幅端正样子来。
华鑫一进屋就看见钟玉冲着自己笑得眉目含情,他今日穿的是一身古肃的官府,却也掩饰不住一身的秾华风流,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这句话在他身上真是体现了十成十。
华鑫对着两人行了个礼,然后汇报道:“大哥哥,那些女眷都已经走了。”
谢怀源看了一眼眼珠子乱飘的钟玉,对着华鑫点头道:“你回去歇着吧。”
华鑫正准备转身走,忽然想起这几日听到的一些传言,有些犹豫道:“有些事我也知道我不当问,可我到底是谢家人,还是想多一句嘴,大哥哥到底有什么打算?”连她都琢磨不透谢怀源想要干什么,就她的角度看,尼桑最近完全在做无用功。
谢怀源还未说话,反倒是钟玉开口了,他笑道:“小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学些针线女红,诗词歌赋的好,心思多脑子重,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华鑫感念他这几日常来谢家走动,想来也是为了帮忙,所以这几日对他颜色和缓了许多,没想到他给脸不要脸,于是板着脸道:“钟叔叔偌大的年龄都不急婚事,我自然也没什么好急的,就不劳您老人家操心了。”
钟玉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人又斜靠了下去,一边摇头一边对着谢怀源感叹道:“人常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可是见着了,这算是卸磨杀驴吧?”
谢怀源扬眉道:“你是驴?”
“……”钟玉叹气道:“我白帮你这几日,你也不说表示表示。”他看了华鑫一眼,故意抬高声音道:“我上次进你们谢府,看有个丫鬟蛮水灵的,不如送给我?”
这正厅虽不小,但到底只有三个人,因此华鑫听得清清楚楚,在心里暗暗吐槽:不是喜欢别人的老婆吗?怎么如今改口味了?
谢怀源淡淡道:“那是我父亲的丫鬟,你自己与他去说。”
钟玉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斜了站在一旁的华鑫一眼,摊手道:“你我朋友一场,也罢,我就吃点亏,也不要那丫鬟了,你让你妹妹陪我在谢府里逛上几圈,如何?”一边说还不住地打量华鑫,一脸‘叔叔带你去看金鱼’的表情。
谢怀源沉默一下,然后道:“不知我用两个丫鬟,是否能从父亲那里把那一个换过来。”
钟玉“……”
华鑫继续补刀道:“不过府里有几个得用的小厮,钟叔叔若是喜欢的话,还是可以带走的。”
钟玉叹息着摇头道:“罢了,我可没有药杵捣玉兔的爱好,反正我是个命苦的,白给你们谢家当苦力。”
华鑫开始没反应过来‘药杵捣玉兔’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啐道:“你这人思想真龌龊。”
“……”钟玉默默地抹了把脸道:“今日的事商议的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说着就低着头,表情沉重地回去了。
谢怀源目送着他离去,肯定道:“你不喜欢他。”
华鑫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反驳道:“小公爷慎言,那可是个外男呢,我怎么能和他扯上关系呢?”
好吧,她只是单纯地看钟玉不顺眼而已,好人|妻这个爱好略没品…
谢怀源见她装傻,也不拆穿,只是看着她道:“近日的事你不必担心,已经快差不多了。”
……
皇宫的掌乾殿里,燃起了七十二只婴儿手臂粗细的烛火,照的整个宫室亮如白昼。公案上已经堆起了高高的奏章,而且大部分都是弹劾人的,而这些被弹劾的人里,又有大部分是权贵和武将,在如此多的弹劾奏章里,原本处在风口浪尖的谢家就显得不那么打眼了。
周成帝这些年有些沉溺于酒色,渐渐地不复年轻时的精明,但总算还没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他仔仔细细把这些弹劾的奏章都看了一边,又皱了皱眉头,再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面色渐渐难看起来。
文官武将向来是相互制衡的,弹劾武将之事实属平常,他作为皇帝也是乐见其成,所以他当然不可能从这帮酸儒的之乎者也中看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但他还真的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批奏章中,几乎将朝上有品阶有势力的武官权贵都罗列了进去,但为什么没有一直飞扬跋扈,问题一箩筐的木家?
或者说,难道木家的爪子甚至伸到文官这里,他们甚至能够操纵文官?
周成帝心中一警,原本有些浑浊的眼光渐渐变得阴狠凌厉起来…
……
这半个月来京中风起云涌,先是谢家挨了申饬,牵连了好几个跟谢家交好的世家,然后又是言官集体向着武将开炮,让原本站在顶风口的谢家立刻不起眼起来,到了最后,更绝的是,言官们向武将开完火之后,立刻一致对木家歌功颂德,直把木家的几个宿将吹得是力胜刑天,智赛子牙,把他们木家的功绩吹嘘的是功劳大过三皇五帝,贤明更胜尧舜禹。
华鑫这些天在宫里听到断断续续地这些消息,心里一凉,谢怀源好毒的一招捧杀之计啊!这一下立刻把木家推到了最险恶的境地,这样一来,那些得力战将和资历老的文官看木家定然不会顺眼——他们为国家鞠躬尽瘁了一辈子了,都一直低调做人,木家算什么东西,还敢出这么大的风头?
周成帝看木家定然更不顺眼,什么文治武功全让木家占了,将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地?特别是这些言官竟然还拿尧舜禹三皇五帝作比较,立刻就将木家置于了一个万分危险的境地。
华鑫一边感叹谢怀源心机之深沉,谋略之毒辣,一边琢磨起自己的计划来。
木秀妍就因为谢怀源的拒绝,竟然鼓动木家弄出这般大的事来,实在是疯狂愚蠢不知所谓,必须想办法让她离谢怀源远点,不然指不定哪天她就再折腾出什么事来。而且从芸娘的话里看,木秀妍和阮梓木似乎已经勾搭上了,她绝对不能让这两人联手!
华鑫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把大力叫了进来道:“咱们进宫。”
大力一愣道:“为啥啊小姐?”
华鑫坏笑道:“当然是不干好事了。”
大力看她笑得无比的灿烂,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
小喜鹊提着一桶极重的秽物往净房走去,清理娘娘们的‘黄金’,这是她每日必干的活,她小小年纪,双手已经磨出了厚重的茧子,却看着比同龄人还要瘦弱许多。
突然,一道柔婉的声音传来:“小喜鹊。”小喜鹊抬头一看,发现是谢家的大小姐‘郁陶’正在那里,神情温和地看着她。
小喜鹊一愣,先是带了些欣喜地看着她,然后慌忙退后几步道:“小姐是千金玉体,可千万不能沾染这等污秽气味上身啊。”
华鑫见她退后时腿脚不太灵便,便皱着眉头问道:“你腿上受伤了?”
小喜鹊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