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姨皱了皱眉道:“那老道拿乔,一会儿推说时间太紧,一会儿又要加些价钱上去,我好说歹说,又把原本要许的银钱翻了一倍,他这才装模作样地答应下来,不过药材什么的还是得咱们出,他可不愿担责。”
曹氏嫌恶道:“这等下贱人。”她不耐道;“事急从权,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要药材,那就去给他买。”
碧姨似乎迟疑了一下,还是犹豫道:“夫人,此事有些不妥。”
曹氏皱眉道:“哪里不妥?”
碧姨道:“您当初给老爷下…,那是因为时间宽宥,方能从容布置,才没被人发现,如今您要对郁陶大小姐…又要赶到寿宴前布置完,只怕是时间太过仓促,别的不说,就是要买那些催|情的药物,那都不是好买的,奴婢都不得不加派了人手,这就大大地提高了泄露此事的可能啊!”
说白了,当初暗算谢必谦,留给她们充足的时间可以布置,但如今郁陶的事事出突然,曹氏又催得紧,她这里一时间也很难布置得当啊。
曹氏苦笑道:“你当我不想好好布置吗?只是事出突然,我也没想到静怡夫人突然表露出要求娶郁陶的意思,哪里留给我细细布置的时间?”
碧姨听着听着,脸上忽然显出一丝奇怪之色,她忍不住问道:“夫人,既然您不愿意郁陶大小姐嫁给殿下,又何必如此布置呢?如此一来,她不是必然嫁给殿下无疑了吗?”
曹氏唇边忽然溢出一丝诡谲的笑容来:“谁说我不想让郁陶嫁给殿下了?”
碧姨更为不解地看着她。
曹氏拢了拢腕子上的艳红珊瑚珠串,慢慢道:“她若是和大殿下做出此等丑事,那时寿宴上宾客盈门,必然会传的满镐京的达官贵人都知晓,到时候她便身败名裂,就是我妹子再喜欢她,也不可能让她当正妃了,最好不过是个侧妃,最差吗…呵呵,让她当个侍妾也不为过。一个坏了名声又没有正室身份的嫡女,我又有何惧?”
碧姨一怔,由衷佩服道:“这样既不得罪静怡夫人,也为您除去了一个祸害,一举两得。”
曹氏淡淡一笑,却凝望着南边出神。
碧姨知道她是想到了谢怀流,心里轻轻一叹,掩上门退了出去。
……
外院里,谢怀源正执笔在几份竹纸上圈点着什么,他神色冷然,看不出喜怒,不过在他身边近身伺候的人都知道,他近来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好。主子的心情不好,身边人的也压抑得很,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走路都轻手轻脚的。
他忽的停下笔,凝眉在‘周大司马战死’上划了个圈,突然大门一敞,被人从外面推开,刮进来一股热风,把竹纸吹得四处飞散。
白斛兴致勃勃地走了进来,一见谢怀源面色冷漠,声音立刻就低了八度,小心翼翼地道:“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谢怀源点头:“你说。”
白斛笑道:“您还记得上次您给我那药铺子送来的一对儿母女吗?前日您说这两人是山阴县人,留着大有用处,我就对她们时时关照着,这不可巧了,今日我去铺子里准备去探望她们二人,却发现您府上的几个下人在我的药铺买药,我琢磨着既然是您府上的,那少不得要便宜些了,过去向掌柜的一打听,您猜猜怎么着?他们要的是催|情助兴的药!”
白斛是个商人,说话难免喜欢卖弄嘴皮子,他凝神往下听,听到最后才微微皱起眉头,问道:“然后呢?”
白斛一抹胡子,笑道:“我怕他们做出什么有损您谢府声誉的事,所以便遣了几个人跟上,后来发现那几人分散开来,不光在我这一家药店买药,还去了其他几家药店分别买,我派去的人得力,把他们买的药都打听清楚了,后来找了郎中一问,发现这几位要合在一起,是一张药性极猛的催|情方子,且并非口服,只要放到香里,让人稍稍吸去一点,那就是干|柴烈|火啊!”
谢怀源面色微冷,问道:“那几人的相貌你可都记下了?”
白斛连连点头道;“都记下了,不过其中有个好像不是您府上的人,那人穿着虽普通,但打扮却是一副道士的打扮,连做派都是一副神仙样。”
谢怀源点头道:“你命人把人像画下来给我,此事我自会处置。”
白斛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谢怀源微微拧起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突然听到一阵机括转动之声,就见书架被挪开,华鑫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谢怀源本想装作没看见,但见她神色微见局促,心中一软,淡淡问道:“你有何事?”
华鑫慢慢地往进走了几步,吞吞吐吐地道:“我,我听说你这些日子以山阴县君攻讦大皇子,说是他保荐不利,让他被圣上申饬了好几天,还罚了薪俸?”
谢怀源看也不看她:“是又如何?”
华鑫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上次救下的那对儿母女,也被你带出了做了证人?”
谢怀源道:“我不救无用之人。”语气虽平缓,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华鑫见他伏案而坐,却不理会自己,想到两人刚认识时,他也是这般对自己爱答不理,不由得有些气闷。她目光乱移,却看到谢怀源有几缕不受管教的黑发从玉冠里散了出来,散在竹纸上,像是上好的浓墨洇开。
华鑫盯着他侧脸,有些出神,冷不丁和他的目光正对上,有些讪讪的,竟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我给你梳头吧。”
谢怀源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华鑫取过来象牙的梳子,帮他解开玉冠,让他的长发随意散落,她左右看了看,本想取来香膏润发,找了一圈才意识到谢怀源这里肯定没有那玩意,所以又重新拿起梳子,一下一下给他梳了起来。
不得不说,谢怀源的头发跟他人一点都不像,摸起来冰凉柔顺,一点分叉也没有,可以直接拉去做x柔的广告了。华鑫不由得伸出爪子多摸了几把。
谢怀源“……”
她见谢怀源没得反应,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一时思绪乱飘,想着毛发乃是气血根本,谢怀源头发乌黑浓密,想必是气血旺盛,难怪看着肤白如玉却又不显得病态,她看着那一头黑发,有些心猿意马,手里飞快地动作,转眼就辫出几条小辫子来。
谢怀源斜了她一眼,问道:“还未好?”
华鑫手一抖,颤声道:“就快了就快了。”
谢怀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道:“你去把镜子取来。”
华鑫爪子又是一抖,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必了吧。”
谢怀源转过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华鑫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就去拿镜子了,取来后谢怀源对着镜子照了照,自然看到了那几根花里胡哨的小辫子,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华鑫。
华鑫努力诚恳道:“其实你这样挺好看的。”
谢怀源对她招了招手,华鑫胆战心惊的走过去,却被他一把揽在怀里上下呵痒,华鑫先是一怔,然后痒的感觉排山倒海般的袭来,她一边躲一边道:“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别碰我的腰!”
她几乎被痒出眼泪,左扭右动却逃不开,连声告饶道:“大哥哥,小公爷,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腰,啊!我的腰!好人,呜呜呜,我真知错了。”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谢怀源缓缓松开手,面色冷清依旧,衣襟不曾乱一丝,反观华鑫,目含秋水,双颊红艳似桃花,头发散乱,活脱一副被人蹂|躏过的样子。
华鑫倚在他怀里,无力地喘了一会儿,才怒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居然挠痒痒,简直太赖皮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稚童把戏。”
谢怀源淡淡道:“有用便可。”
华鑫表情一滞,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吭哧吭哧了半天才道:“我错了。”
谢怀源看了一眼自己垂下的长发。
华鑫尴尬道:“不是这个…是大皇子的事。”她抬起头,目光与他平视:“我应该告诉你的,我知道这种事…不该藏着掖着。两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便是交心,更何况是…这种事了。”
谢怀源慢慢道:“你以为我这些日子以来针对他,只是为了争男子的一时意气?为了面子?”
华鑫茫然地看着他,就听他继续道:“我只不过是想告诉他,我们谢家和他不是一路人,让他少打你的主意,以绝后患。”
华鑫涩然道:“你竟然不惜与他决裂?”
谢怀源淡淡道:“本来也不如何好。”
华鑫又有许多话想说,譬如原来就算关系不好还能顾得了面上情,再譬如这时候翻脸只怕以后会有大麻烦,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伸手环住谢怀源的腰,好似叹息地道:“我知道,你待我是极好的。”
☆、51|好戏开场
谢府圈湖而建,重重亭台阁楼掩映,占去两条街道,谢府的院子共八进八出,据说第一任谢国公本想建九进九出,取阳数中的最大之数,后为了避讳皇家,只得忍痛把最后那一进给拆了。
今日是谢必谦的寿宴,谢必谦此人虽本事平平,却架不住他生了个好儿子,让原本已经有些败落的谢家重振旗鼓,不但从蛮族那里夺回了原本陷于敌手的丞国,又屡立战功,光耀门庭,所以有不少世家都看在谢怀源的面子上,一早就使人递了话,说是要给谢老国公祝寿。
因着今日是大喜,所以久病的谢必谦被人扶着,打算亲自招待客人,而曹氏站在垂花门外,准备接迎来往的女眷。此时时候尚早,因此并无几个人前来,可她的面色却有些僵硬,适才有个好事的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拉着她问谢怀流到底怎么了,幸好被另外一个跟她一道前来的夫人给扯走了。
碧姨心疼地看了一眼曹氏满面疲惫与恚怒,还不得不硬是撑着笑脸,于是给她递了块帕子过去,低声道:“夫人,您先歇歇吧,左右现在没多少人,不如先养养精神,等到了时候且有的忙呢。”
曹氏用绢子摁了摁额角,点头道:“那就依你吧。”然后就任由她扶着回到了悠菲阁。
曹氏闭着眼睛靠在大迎枕上歇息了片刻,见碧姨端着一碗甜汤进来,猛地张开眼,问道:“花萼相辉榭那里都布置妥当了?”
碧姨点点头,压低声音道:“都安置好了,只等着人一来,就可以…”
曹氏道:“等再过两刻,你便遣了冯家的去叫郁陶,就说是让她趁着宴会还没开始,去花萼相辉榭那里布置一番,咱们要在宴客。”顿了顿,她补充道:“你记住,凡是跟我亲近的人都不要去叫她,让毫无干系的冯家的去便可,一是出了事,咱们好推脱,二是未免她起疑心。”她又闭上眼,嘴角却掀起一片诡谲的波澜道:“等到寿宴一开始,我便带着宾客去花萼相辉那里,到时她就是生了千张嘴,怕是也说不清了。”
碧姨点了点头,立刻下去办了。这时,一个大丫鬟打起帘子,对着曹氏道:“夫人,大殿下来了。”
曹氏笑着起身道:“真是劳烦他了。”说着就略微理了一下妆容,抬步走了出去。
她一进正厅,就看见大皇子端坐在那里,她微笑着行礼道:“大殿下。”
大皇子连忙扶她道:“姨母不必多礼。”
曹氏故作出一幅惶恐之色,连连摆手道:“甚么姨母,使不得使不得。”大皇子一向脸酸,内里又是倨傲,她当然知道大皇子今日为何对她如此客气,因此十分识趣地道:“静怡夫人把事都告诉我了,殿下能看上郁陶,那自然是她的福气。”
大皇子面上一喜,问道:“那姨母…?”
曹氏不急不慢地呷了口茶:“殿下且等等,那孩子性子倔,我已是命她去了花萼相辉榭,到时候你再去找她,你们年轻人闲话一二,总是好的。”
大皇子面露狂喜之色,躬身道:“多谢姨母。“
……
郁喜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梳妆打扮,她给头上挂了只累丝红宝凤钗,垂下的明珠叮咚作响,脖子上还带了珍珠攒花的项链,颗颗明净滚圆,穿了一身百蝶图的大红色褙子,誓要压华鑫一头。
她打扮停当后,匆匆地往悠菲阁那里赶,路上正撞见了冯家的。那低垂着头,冯家的双手紧握,一副紧张样子,还不时左顾右盼一番,模样着实惹人生疑。
郁喜看了几眼便觉得不对,高声道:“你给我站住!”
没想到那冯家的不但没停下,反而装作没看见,越走越快,郁喜大怒,指使几个丫鬟婆子道:“你们还不把她给我拦住!”
几人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拧胳膊的拧胳膊,往前拽的往前拽,把她压到了郁喜的面前。郁喜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狐疑道:“你刚才跑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难不成偷了我母亲的东西?”
冯家的连连叫屈道:“我哪敢?!实是有事要办,没听见小姐叫我!”
郁喜竖着眉毛道:“有什么事这般重要,你且说来听听,若是不重要,我就揭了你的皮!”
冯家的故作迟疑,还是道:“是夫人吩咐的,要让大小姐去花萼相辉榭帮着布置。”
郁喜咬牙恨道:“母亲居然叫她不叫我?”她一想,又摇头道:“不对,便是如此,你一副紧张样子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冯家的一副瑟缩样子,吞吞吐吐地道:“听说,听说是夫人打算让大皇子也提早过去,让两人见上一见,却又怕别人闲话,所以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郁喜双眼一黑,指尖冰凉,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母亲居然帮她都不帮我?!难道我就比她差了这么多?!”她身子晃了晃,扶着身边丫鬟的手才勉强站,用力握紧双拳,心里生出一股狠意来。
她压低声音对冯家的道:“从现在起,你只当已经去请过郁陶了,只用回去复命便可,别的不要多管。”
冯家的惊道:“小姐!”
郁喜看了她一眼,还是觉得不放心,对着身边两个高壮的媳妇子道:“你们看住她,别让她跑了。”她一转头,对着身边的大丫鬟道:“咱们走,去花萼相辉榭。”她咬着牙发狠道:“我就是拼了命,也定要拼出个前程来。”说着就扶了扶髻,和大丫鬟转身去了。
那冯家的低着头,身子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