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帝冷冷一笑,垂下头似乎再思索什么,场面一时沉寂了下来,华鑫跪倒在地,急急地思索对策,约莫又过了两柱香时间,突然她听到一声高叫:“华鑫!”
一般人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的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应答,华鑫下意识地想转头,但心底猛然一惊,又硬生生顿住了,又过了片刻,才微微抬起头,满面不解地四处张望,好似在纠结,这里是否有人叫华鑫。
周成帝看着她冷冷道:“你既然死不悔改,那朕也不会再保你了。”说着就轻轻抬了抬手。
华鑫跪在地上,只能看到两个人,四条腿,一纤细一粗壮,一个裙袂飞扬,一个衣衫褴褛,不紧不慢地走到她旁边,两人都下了跪,华鑫这才看见,其中一个正是‘沈绘碧’,方才那声‘华鑫’,声音也似是她发出来的。
周成帝淡淡道:“你三人起身吧,你们既然各执一词,那便对质一番,辩出个究竟吧。”
华鑫忍着膝盖的酸疼,缓缓起身,故作惊愕道:“绘碧?”目光又匆匆扫过她身后的陈二娘,讶然道:“这是谁?”
陈二娘开始见到这么多贵人,还有些胆怯,后来见如今华鑫穿金戴银,显然日子过的极好,她恶劣本性又冒了出来,抢在所有人之前道:“哟!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攀上高枝才几个月啊,就不认得我了?!”
华鑫皱着眉对‘沈绘碧’道:“你哪里来的乡下穷亲戚,便是没得教养,你也该提点点礼数啊,哪有抢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就是治她个欺君都不为过。”
郁陶面色一寒,硬是忍下了这口气,一脸委屈地对周成帝道:“还请皇上责罚。”
周成帝想要知道实情是一回事,但容忍个贱民在自己眼前放肆又是另外一回事,因此也不客气,当下叫人把陈二娘拖下去敲了几棍子,她受完刑,又被架上来之后,果然安分了许多。
沈绘碧又跪下道:“近来京中多有传闻,说是京中有位官宦人家的小姐死后被替了身,臣女本来只当做故事,一听便也过去了,直到有日,机缘巧合遇见了这位陈大娘,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那位被替换的小姐。。。”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是谢家大小姐,谢郁陶。”
华鑫紧随其后地反驳道:“这也太荒唐了,难不成京里出了个故事,便要将我对号入座,再随便找个人来指认我不成?前一阵京里还流行蛇妖修炼成精变成人形到处吃人害人的故事呢,我是不是随意拉来一个人,也可以说你是蛇精变成的?”
沈绘碧没想到华鑫是个嘴炮max,气得浑身颤抖了一会儿,才微微抬高声音道:“你姓华,名鑫,是丞国会稽人士,自幼父母双亡,以四处乞讨为生,一直流落在会稽城外二十里外一座破庙内,我说的可有错?!”
华鑫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姓白,名墨珍,至今已活了三千余岁,无父无母,居无定所,四处吃人害人来修炼,为天地正道所不容,后来在邙山上一座玄阴洞府修炼成精,然后又下山,导致生灵涂炭,我说的可有错?!”她又冷笑道:“你若是觉得荒唐,我现在便能拉来十个八个证人来,保准各个比你后面这个可靠。”
周成帝听得两人一句接着一句针锋相对,又看华鑫一脸被破了污水的愤怒和恼火,原本信了八成,此时也不由得稍稍动摇起来,莫非真是一个故事,被有心人利用?
那两个妃嫔中的一个,见周成帝面色犹疑,连忙压低声音道:“皇上,此人这般胡搅蛮缠,定然是做贼心虚,皇上快快将她缉拿起来,以儆效尤。”
周成帝沉吟片刻,对着华鑫喝斥道:”不得胡言乱语。”
又对着沈绘碧道:“你身后这人,既然说华鑫是假的,那便让她把华鑫何时假扮,如何假扮,那几日都干了什么,有何反常,都细细说来。”
☆、94|827
陈二娘刚刚有些被吓破了胆,此时诺诺地不敢开口,转头看了沈绘碧一眼,才转头对着周成帝嗫喏道;“回皇上的话,是这样的。。。”她把那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道:“那日破庙里起了大火,里面的人全给烧死了,奴看火势凶猛,便没敢进去,而是偷偷跑了。”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晚我便看见华鑫一个人下山了。”
周成帝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华鑫看沈绘碧又要开口,连忙抢在她前面道:“这倒是奇了,我哪里有本事一个人烧了整个庙里的乞丐,而且现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自然是由得你瞎掰。”
陈二娘有点不敢开腔,便迟疑着看郁陶,后者冷笑道:“谁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当时你不是和那李司徒有染吗?没准就是借他的手杀的人,后来又蛊惑谢小公爷杀了李司徒。”
华鑫勃然道:“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便是市井泼妇,格调都比你高些!”
郁陶一怔,她刚才那句话显然是故意有损华鑫清白,这话让她一个大家闺秀说来也太过没品,连周成帝都皱了皱眉毛。
华鑫继续道:“我平白被泼了这么一身污水,难道还不许我辩两句。”她叹了口气,一脸失望痛心地道:“你我本来好的跟亲姐妹一般,你若是开口问我我那敲响十八金锣的名额,难道我会不给,你又何必如此,屡屡闹出些事端来?”
沈绘碧立刻反驳道:“一码归一码,你本身就不是郁陶,犯了欺君之罪,难道我要知道了还姑息你不成?”
华鑫对着周成帝,一脸委屈地道:“皇上,不是臣女不认,是臣女着实冤枉啊,皇上观臣女平日的谈吐举止,难道能和那山野小民一般?”
周成帝神色又有些动摇,华鑫身上虽疑点重重,但平日的教养做派却是没得说的,一个乞丐哪里能有这般的见识涵养?
那一对儿姐妹中的姐姐连忙道:“教养做派,还有谈吐学问这些都是可以学来的,你若是以有心算无心,难保其他人不会上当。”
周成帝看了这几人一眼,沉默片刻,终于淡淡道:“郁陶一事,确实疑点重重,她是谢国公和青阳的嫡出女,身份贵重,此事不可轻忽,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便从会稽带了人证来再审。”顿了顿,他也觉得这番话有些没头没脑,便补充道:“郁陶在西北,定然有贴身伺候的家人,提来问一问,她是否与往日有所反常便是了。”
华鑫心里一跳,随即又安稳了下来,到底会稽是谢怀源的地盘,要制造些伪证还是很容易的。
那姐姐又问道:“那这位。。。”她指着华鑫道:“该怎么办?”
周成帝看了华鑫一脸,神色不可捉摸,慢慢道:“先把她安置在宫里,等会稽那里人来了再说话。”
华鑫自然是想呆在谢府的,不过这情况她也不敢多开口,不然难免显得心虚,只能行了个礼,转身跟着带她的宫人离去了。
周成帝看着她的背影,神色颇有些复杂,他当初虽然十分不愿谢怀源把华鑫带回来,但既然人已经带回来了,那么也多说无益,青阳总归是她嫡亲妹子,他也愿意她亲妹子能留个后,百年之后有供奉香火的人,可如今他又得知这人竟有可能是个冒牌货,他当初初闻这个消息,心中真是惊怒非常,后来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一番,若是这个‘郁陶’真是假的,那么身为她亲兄的谢怀源的难逃罪责,不管这件事谢怀源是有心还是无心,他都能顺理成章的扣下爵位,可他同时又不希望这人是假的,若是假的,一来青阳后继无人,二来皇室竟连个人也弄错了,只怕会被天下人耻笑。
那一对儿姐妹眼看着周成帝神色复杂,连忙一左一右靠到他身边,软语安慰起来。
沈绘碧也看着华鑫离去的背影,眼里的阴霾更是重了数分。
。。。。。。
宫里什么都不多,就是空着的宫殿多,就连以周成帝之好美人,都填不满这宫殿。
华鑫远远地被带到一处极偏僻的所在,宫门红漆破落,陈设凋敝破败,地上桌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她估计是原来哪个不受宠的妃嫔居所,后来稍微一打听,发现隔壁宫住着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木秀妍,那太监把宫门一关,派了人在门口守着,便转身想走,华鑫连忙叫住他道:“这位大人,敢问我这是。。。怎么收拾?”
那太监看在那只玉镯的面上,派了几个人给她收拾妥当,虽不说多奢华,但至少能住人了,待收拾完毕,他好心提点道:“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无事。。。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奴才会吩咐下面人把一日三餐的送来的。”
这是被软禁了吗?华鑫心里苦笑,但面上还是道了谢,转身在才擦干净的椅子上坐下。她现在的心情比刚才稍稍能松快了点,至少如今还活着,皇上也没立刻定自己的罪,那便是好事,有的吃有的住,那便是好事。
不过如今被关在这里,却是什么事都办不成,她垂下头,暗暗琢磨着要不要托人去在周成帝面前提一提青阳,但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罢了,若是她假冒郁陶之事周成帝如今不信的居多,那提一提还能起到亲情攻势,但若是他如今已经相信了*成,再提只能起反效果。
她皱着眉,正万分纠结,不知该干些什么的时候,忽然门外的公公来报:“沈家三小姐到了!”
华鑫神色一正,面色微沉地看着那个款款走来的身影。
郁陶轻轻抬手,示意四周伺候的人退下,把门窗关牢,这才慢慢地端详着华鑫的脸,忽然捂嘴轻笑道:“我跟皇上说了半天的好话,她才让我进来看你一眼,你对我有什么想说的?被自己亲近的人陷害背叛的感觉,是不是很难受?”
华鑫打了个哈哈道:“还好还好,你虽长了一张绘碧的脸,但通身没有半分像她,所以我也不觉得多么难受。”
郁陶抬手捋了捋鬓发:“是吗?可是你那好姐妹沈绘碧,如今已经去了!你现在跟别人说我不是她,会有人相信吗?”
华鑫虽然猜测沈绘碧已经亡故,但听到真实消息,面色还是忍不住黯了黯,随即面色如常地道:“所以我没有说。”
郁陶有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目光一寸寸的刮过她的面颊,忽然笑道:“真是个美人胚子,不像我,只能勉强用这么一副皮囊。”她眼底明显划过一丝厌恶。
华鑫淡淡道:“你心里龌龊,容貌自然好看不到哪去,同是一张面孔,绘碧要胜过你千百倍。”
郁陶冷笑道:“好一张利口,你那点子本事,全在嘴皮子上了!”
华鑫没理她,而是意味深长地道:“你若是没死,本来也可有一张跟我一样的脸的。”
郁陶面色掠过一丝讶然,很快又道:“你倒是聪明,竟然真的给你猜了出来。”顿了顿,她仔细看着华鑫道:“你真是太像了,像的让我嫉恨,这世上除了我,只怕再也没人分得出这张脸和郁陶的差别,连我初见你时都吃了一惊。”
华鑫点头道:“你果然是她。”
郁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雀占鸠巢,你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抢了我的荣华富贵?!”
华鑫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嗤笑道:“你如今说我不是郁陶没准还有人捧场相信,你若是说你是郁陶,只怕立时就有大夫来给你诊断了。”
郁陶冷笑道:“便是我自己受用不了,也不给你这贱人,你占了我的爹爹哥哥,又占了我的身份地位乃至荣华,如今还不知廉耻地不肯挪窝,既然你不愿意主动腾地儿,那我就来帮你一把!”
华鑫心说你那爹爹全然把你当个死人,你那哥哥现在恨不得活剐了你,要不是骑虎难下,谁稀罕你这有名无实地千金小姐,要是没有这个名头,她早就和谢怀源双宿双栖了。不过这话她也懒得和郁陶说,但却知道怎么说才能让郁陶恼火,因此只是懒洋洋地道:“那你就去告啊,去告啊!你的哥哥如今是我哥哥,你的皇帝舅舅如今是我舅舅,难道他们会不向着我,反而去偏帮你这个外人?”
郁陶双目赤红,连理智都被抛到脑后,高扬起巴掌就要动手,华鑫才不是那种弱质女子,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轻轻退了一把,郁陶被她推得倒退了几步,也大概知道自己的武力值如何,便不上前动手只是低低地叫骂一些‘贱人’‘娼|妇’之类的污言秽语。
华鑫立刻还嘴道:“你这人倒是奇了,你既然因着自己愚笨死了一次,怎么第二次还不知道认命?!你扳倒我,是能多长几斤肉是怎地,你可真是蠢笨到家了,便是我倒了台,难道你还能立刻搬进谢府不成,你如今得罪了皇后和昭宁,在京里的名声也已经烂到极点,偏偏还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还嫌自己的名声不够狼藉?有那个功夫,干嘛不琢磨着怎么让自己的日子过好点,何必如此,为难别人又为难自己?”
郁陶冷笑道:“难道还由着你兴风作浪不成?”
华鑫跟她解释不通,更不能说当初是被尼桑赶鸭子上架的,因此只是淡淡道:“你死后更有许多事发生,只是都和你没干系了。”
郁陶赤红着眼,还要再叫骂,华鑫继续懒散道:“我记得你如今许了人家了是吧?既然如此,便该安分些,少给婆家招惹些是非。”
郁陶几乎被她气了个仰倒,想打又不敢动手,想骂又心知定然说不过,只能一扯帕子,愤恨地转身离去。
华鑫站在原地遗憾地耸耸肩,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郁陶,你未婚夫的前女友就在隔壁呢。
☆、95|728
这间半废的宫殿倒没华鑫想得那么阴冷破败,至少电视剧中冷宫必备的老鼠蟑螂等物都没有出现,每日的三餐也都定时送来,每每都是照例的四菜一汤,虽然有些俭省,但倒没华鑫想象中需要吃馊饭剩菜的情形,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的日子就平静了,特别是还有一个脾气暴躁的邻居的情况下。
木秀妍第一天听说她来,就立刻来耀武扬威了一番,华鑫淡淡地还口道:“我住在这里,至少还有可能出去,你住在这里,又是个没儿没女的,你觉得你有多大可能出去?”
这话把木秀妍气了个仰倒,华鑫近来面上看着从容,可心里着实焦躁,说起话来也极不客气,见她气得面色发白,仍立刻补充道:“我出去了,好歹家里还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