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也是一脸坚持。阿萝无奈,急急换了袍子和小玉进城去了。
临南城内的店铺没有关门,街上聚集着急于探听消息的人。城门已经关闭,阿萝拉住一个人问道:“外面怎么了?”
“听说陈国水军打过来了,顾将军已经集结船队迎过去了!”
“在哪儿能看到江面情况?”
“西山山崖上吧。好多人都往那儿去了。”
阿萝和小玉问了路就往西山山崖上奔去。
刘珏直接上了城门楼,临南城的守备忙上前施礼报道:“将军!四门已闭,陈国水军早有准备,今晨突然扬帆攻来,我方斥候游回岸边时已中箭身亡,尸身刚刚才被发现,瞭望哨察觉到时,陈军已过河心。”
“斩了!”刘珏淡淡说道。
城守一愣。已有军士得令而去,半刻钟,已将瞭望哨兵头砍下提了复命。
守备冷汗直冒,这个平南将军怎么说砍就砍啊,眉毛都不抖一下。
刘珏眼睛往城楼军士们身上一扫,朗声道:“宁、陈两国已息战数十年,边境祥和,贸易频繁。今日陈国突犯我临南,意图我大好河山,这等狼子野心,必受天谴!养兵千日,就待此时,舍身卫国,建功立业,才是我等男儿志向!”
军士们轰然应道:“愿随将军护卫临南,大败陈军!”
刘珏果断下令给临南城守备及城守,全城实行军事管制,同时安抚客商、百姓。一连串命令连珠炮似的从他口中蹦出,见主将镇定自若指挥有方,众人信心倍增,各自领命照办不误。
刘珏立于城墙上,往江面望去,陈军水师离临南城不过五十余丈时方被宁军船队阻截,火箭飞舞,已有船只靠得近了,士兵相互上船厮杀,江面上喊杀声震天。刘珏看看形势,知道南军水师已来得迟了,虽然还有船只陆续从水寨里驶出,阵形还是不如陈军整齐。
此时突听江面上一阵巨鼓擂响之声,定睛一看,顾天翔一身白袍战甲,立于冲往陈军水师的楼船上,身前身边战船呈梭形分布,直扑陈军中军楼船。鼓声沉沉击响,并不激烈,但那雄浑之音却摄人心魄,透出一阵阵肃杀之气。
顾天翔十分恼怒。年前就知陈军蠢蠢欲动,有调军迹象,明明日夜观察,却仍叫敌军突然来袭,距离临南城已这么近的距离时南军水师才摆开阵势迎击。他气恼地推开擂鼓军士,亲自击鼓。眼看船只已进了箭矢可及的距离,中军令旗一挥,旗语打出,密密的火箭射出,双方开始近距离胶着激战。
被鼓点激起士气的水兵奋勇抗敌。刘珏在城墙上看得分明,陈军此次是有备而来,以陈国实力居然能打造出和宁国水师兵力相当的队伍,陈军必定谋划了很长的时间。陈军发兵突然,我军水师明显处于劣势。他瞧着顾天翔罢了鼓,坐镇指挥。除他这一队还没乱了阵形,左右两军已经被撕开豁口,眼见队形要乱了。
刘珏提气大喝一声:“天翔高飞!”他这一声提了内力,百米开外的顾天翔一愣,眼中已有笑意,一手抢过旗兵手中令旗,开始挥动传令。
。。
刘珏在城墙上双臂舒展,紧接着密急的鼓点“咚咚”传出,豪迈激烈,一声紧似一声,远在西山上的百姓激动得热泪盈眶。阿萝远远眺望城门楼,隐约见着一个黑色身影舞出龙翔九天的气势,心里一颤,是刘珏么?他的身影矫健,一举一动中无不透出男儿豪气。听着鼓点雄壮,阿萝想到了太子夜宴那晚他出手相救,热泪不知不觉淌了满脸。
此时,在顾天翔旗语挥动下,南军战船哗地往两边散开,不再恋战,陈军水师离岸边又近了二十余丈。鼓曲似永恒的生命,生机勃勃,永不枯竭。南军显出一种沉稳气势,队形迅速重排,喊杀声全淹没在这鼓声之中。
陈军见南军迅速换了阵形,眼见城门楼近了,中军却挥出旗语下令速退。军士们正纳闷,只听城楼上一声大喝:“归不得了!”
刘珏抛下鼓槌,手一扬,城墙垛口处飞出密集的箭雨,黑沉沉似狂怒的黑龙直扑陈军船只。两翼南军战船似挥动的翅膀开始反击。陈军先锋变后应,速速往对岸撤离,小部分留在包围圈里的战船停止不及,直往岸上冲。待离城墙只有十丈距离时,城上飞下巨石,将其砸得粉碎,南军阵营发出震天欢呼。
此一役双方各有损失,伤亡相当,南军却赢得了首战告捷的士气!
刘珏瞧着下面的战场,露出一丝疲倦,但瞬间工夫就隐去了。他打起精神笑道:“今晚将军府设宴庆功!”
众将士喜气洋洋,下得城楼,临南百姓无不欢呼鼓舞,更有各处商行推了代表敲锣打鼓送来酒肉犒军。
离酉时酒宴尚早,顾天翔安顿好水军,衣未解甲赶到了将军府。刘珏换了身暗青宽袍躺在榻上,两个小厮正在给他捏腿揉手。顾天翔大大咧咧往椅上一坐,侍从赶紧上了热手巾,他接过拭汗。侍从小心问道:“将军可要解了甲歇息会儿?”
顾天翔瞟了他一眼,身上的杀气还未消退,侍从马上闭上嘴退下。
刘珏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厮递过一杯茶,他接过喝了两口,慢条斯理道:“心里不舒服?”
顾天翔沉声问道:“你怎么看?”
“若是我,才不会笨得只动水军正面攻城,若是这般就能成,陈国早几十年就开战了。忍了这么久,突然来袭,他们总不至于笨得又来一次吧,我们可是以逸待劳。”
顾天翔眼睛温暖起来:“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的游戏?”
刘珏双目一睁,瞪视着顾天翔:“过来给我揉膀子,酸死我了!”
顾天翔一言不发站起来,刘珏吓了一跳:“得,你一揉还不得给我揉废了。”顾天翔走到刘珏身边,刘珏惊跳起来,方才见顾天翔已躺在榻上对小厮道:“换茶,捏腿!我睡会儿,你自己安排去。”眼睛一闭似已睡着。
刘珏哭笑不得,笑容已悄悄展开,精神抖擞地走出内堂。
顾天翔闭着眼,思绪已飞到很多年前,他与刘珏摆子布阵玩闹之时。当时他就是以这招吃了刘珏大半棋兵。直喊:“天翔高飞。让你贸然进攻!”刘珏想了两天再找上他时,却破了他这招,分出一兵包抄后路,得意地道:“拖住你的脚,让你在地上扑腾!”想到这里,他面部的线条已经柔和起来,真的睡了过去。
常乐酒家众人也很是高兴,七夫人笑道:“若是临南城这么容易破,早几十年就打起来了。”虎子脆生生地接话:“虎子大了也要做将军!”
众人都笑了。
“夫人啊,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搬过去住了。有个万一大家在一起还能互相照应。”张妈开口道。
阿萝叹了口气。本来那天去江边观察,发现西山山崖看似险峻,却并非刀削般无路可上下,本来计划搬到那里去,出了事说不定能偷偷下崖跑掉。如今战事一起,虽然已经打退了陈国水军,却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第二场、第三场战役。当初分开住是怕连累了张妈一家,如今却是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了。于是她笑着道:“自然是与大家一起。”
。。
回到房中她却睡不着,也不点灯惊扰七夫人和小玉,披上衣服坐着出神。眼前又晃动着刘珏击鼓时的矫健身影。自那一刹那开始到离开,她的眼睛就再没从城楼上刘珏的身上移开过。阿萝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有崇拜英雄的感觉了,她莞尔一笑,以前还没仔细想过刘珏是什么样的人呢。
风城五公子里太子俊朗,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子离俊逸,脸上有不变的微笑,最具亲和力,身上却始终带着一抹忧伤;成思悦少年成名,风流倜傥;顾天翔浑身散发着冷意,第一眼就觉得他像冰块,嘴角扯出的笑也是淡淡的,话再多也改不了这个印象。
而刘珏,初见时觉得他骄纵得很,报复心强,就是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他找轿夫颠得她吐,又死皮赖脸逼着她学弹《佩兰》,在太子夜宴时他却胆大妄为地站出来救她,虽然没有直接冲撞太子,却隐含着无论如何也要护她周全的气势。那一晚,她似重新认识了他,由着他骑着马轻柔地护着她回相府。还有那次遇袭,他深情地对她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她当时都想沉溺在他怀里。那一天,纵火烧掉浮桥的时候,她远远瞧见河对岸的他,离得那么远,他身上那股悲伤与愤怒仍传递了过来,让她有不敢直视的感觉。再后来又听说他平荡山贼,整治南军,雷厉风行……刘珏竟似千变万化,让她看不透摸不透。
阿萝迷糊地想到,这三年自己竟似还没忘了他,慢慢地和衣睡着。
雪初霁时的夜晚,月朗星稀。汉水靠临南城的西山崖下突然冒出几条黑影,看行动显然都是高手,他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山崖下,几个起落竟已攀上了城墙。
为首一人手一翻,一柄狭长短剑已经在手,身子猫一样偷到了哨兵身后,轻轻一挥,便如切豆腐般结果了哨兵性命。剑身乌黑,刀锋如纸般薄,可怜的士兵想惊呼时也出不了声,他的气管已被划断,连血都没喷出就倒往地上。
旁边迅速跃上一人剥了哨兵的衣裳穿上,另一人将尸体拖到旁边藏好,只得片刻,城墙上便站上了一位新的哨兵。他们等了足足两刻钟见没有动静,才从墙那头的岩石处放下条条飞索。
汉水之中这才冒出人头,穿着连身黑色水靠,疾如闪电般沿着飞索翻上了山崖。远远的城墙那头,站岗的士兵朝这边看来,山崖上的石头树影遮住了暗影的行动,他只看到假扮的士兵标枪一样挺立在月光下。
不多时,有十来人从西山崖翻进了临南城。为首的比画了几个奇怪的手势,这十来人轻轻地从山顶开始往下潜入。遇着人家,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法子,竟连狗都没有叫上一声,他们便轻易地翻进民居,睡梦中的百姓全被点了睡穴,继续陷入无知觉的梦里,醒了也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西山上共有二十几户人家。来人做事甚是心细,顺着山道往下,凡道旁人家全部这般处理。不多时他们竟无声无息摸到了张妈的常乐酒家,为首之人伏在山坡上,看常乐酒家三重院落,四周无人家相依,背后便是山林,正适合人马隐藏,他眼里精芒闪动,轻轻打出手势,手下黑影如蝙蝠般飘进了酒家。
此时树林里有三个乌衣骑冥组死士奉了刘珏令正守卫着阿萝。由于天寒,他们分别跃上了树,各自选了舒服的位置躺靠着。值卫的一人耳朵一颤,眼睛微睁,惊奇地看到一群黑影飘进了酒家,瞧身手,怕是不在自己之下。他迅速判断出敌强我弱,眼见黑影进了酒家,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悄悄碰醒另外两人。三人互相一望,长期的协作使他们已有默契,一人飞身出了树林,往将军府报讯,另两人悄悄接近了酒家。
黑影飘进院子的时候,阿萝刚和衣躺下,迷迷糊糊还没完全睡着。突然听到门闩咯吱在响。阿萝睁着迷离的眼随意一瞟,窗纸上竟映出一个黑影,门闩在轻轻移动。她吓得浑身冰凉,条件反射地就往床下翻了进去,又想不对,门闩着证明里面有人,被窝也是温的,来人一定会发现她。阿萝急切间不知如何是好,两步爬出床底,缩在柜子边上,顺手摸到一把剪烛花的剪子。
。。
她瞧着门轻轻被推开,一条黑影直扑床上,阿萝顾不得其他,跳起来一剪子插了下去。没等来人叫出声来,她一掌狠劈下去,竟打昏了来人。她心口“怦怦”急跳,一伸手摘下来人面巾,不是刘珏,是个陌生男子。阿萝吐了口气,她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刘珏派来捉她的人。再往窗外一瞧,模糊间她竟又看到几条身影在晃动。
阿萝心里一跳,她好歹是练过空手道的,与这里的武林高手比不行,却也能过上几招。七夫人和小玉还有张妈他们没有功夫,手无缚鸡之力。阿萝心里着急,手上却不停,剥下了来人的黑衣匆忙换上,又闭了闭眼,狠狠又劈下一掌。她不知道,若不是来人从山上一路顺利走来,以为这里住的都是普通百姓,放松了警戒,再加上她出手快,刚刚根本就不可能让她得手。
阿萝蒙上面巾走出房门,门外的黑衣人并没说话,只看了看她,阿萝忙点了点头,往七夫人和小玉房里看去,只见两个黑衣人把她俩扛了出来。阿萝一痛,忍不住就想出手,但对方有四五个人,她绝对不是对手。她只听到心跳得慌乱,手上全是汗。默默地跟着黑衣人行到中院一看,阿萝吓了一跳,今夜来常乐酒家的黑衣蒙面人竟有十来个。他们把七夫人、小玉还有张妈一家四口全放倒在地上,进了堂屋,留了两人在外,也没点灯。隐约的月光中,一人说道:“离明日行动还有十个时辰,怎么处理?”
为首的那个想了想道:“这对夫妻似是酒家主人,留,其他的,杀!”
阿萝大急,突听一人说道:“这两人还真漂亮。”
为首的眼中爆出寒光:“别忘了你的身份和到这里的任务!”
黑衣蒙面人刷地低头跪下,阿萝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去。紧接着有两人走到七夫人她们面前,手一挥刀就要落下。阿萝顾不得这许多,抬腿就是一脚飞去,口中大喊:“救命啊!”
她的声音清脆,伏在墙外的两名乌衣骑对看一眼,跃进了墙里。屋里的人被阿萝搅得一乱,吃惊至极。阿萝边打边躲,她想这么一来,黑衣人怕是没有时间去杀七夫人她们了。她只出得一脚一掌,便迅速往门外跑去。
这时两名冥组死士已放出烟花,与黑衣人斗在一起。阿萝听到背后风声,侧身闪过,一名乌衣骑已跳至她身边护着她。
黑衣人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高手大惊,眼见青紫色烟花在黑夜里极为醒目,为首的人一个手势,黑衣人们手上越见狠辣,招招夺命。
。。
临南城将军府内笑语欢腾,将领们大饮琼浆,大啖美食。有人端起酒碗站起笑道:“末将敬将军一杯,今日将军鼓曲端的是震撼山岳!吓得陈军屁滚尿流啊!”
堂上诸将纷纷起立端酒道:“将军妙计退敌,末将佩服!”
刘珏含笑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