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蕾脸一白,身体一软,眼里露出害怕和悲伤。
阿萝不忍:“大姐,你就当在家自己弹琴,弹给自己一个人听就好,输赢不用放在心上。”
青蕾苦笑:“心有得失,哪能说放就放?”说罢低头,玉容惨淡。她三岁摸琴,心高气傲至极,平时李相严苛管教,明言要她嫁入王室,虽闻听顾天琳与自己并称风城双绝,心里并不在意。今日闻听顾天琳一曲惊人,又得公主赏赐,琴声下拜倒者无数,已是震惊至极。她与顾天琳实力在伯仲之间,然顾天琳先声夺人,要超越谈何容易!心里百转千回,已无斗志。叹了口气道:“若是我先弹,顾天琳也是如此!”以琴度心,她已对顾天琳了解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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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更急:“现在什么情势,再犹豫,别人不耐烦,公主也会等恼了。”眼睛里冒出寒光来。
青蕾被大夫人的眼光盯得一抖,竟急得半昏厥般瘫倒在鹃儿身上。
阿萝看看青菲,青菲摇摇头,琴不是她所长。再瞧瞧青蕾,心里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可怜女子。她对大夫人低声说道:“大娘,青萝愿解姐姐之围,只是千万不能泄露了出去。”
大夫人一呆:“你的琴艺如何使得?”
阿萝微抬起头:“总比无人抚琴出糗的好,是吧大娘?”
说完,往琴旁一坐,宁神静心,叮咚一声勾起琴弦,想象秋日坐海轮见到大海的那一刻。天空高旷空澈,蔚蓝海水平滑如蓝色丝缎,眼前唯有海之辽阔,海之胸怀,自己已化身为飞鸟,时而低啄海水,时而展翅高飞。于天空中翱翔,戏大海如池塘。
青蕾满脸震惊地看着这个无一技之长的小妹,只觉得她小小的身体似发出一种光,不容人逼视。指下勾抹撞注,似流水激荡飞泻,滴露轩昂;像高山巍峨高壮,接天遏云,曲中自有千壑万象。若不是青蕾亲眼看到,会以为此曲出自男子之手,而非小小女童。她禁不住歌道:“吉日兮辰良,吾辈愉兮琼芳。桃夭夭兮灼灼,华采衣兮若英。秋水漫漫兮无穷,吾心高昂兮逍遥……”
青蕾声音清朗,既唱出了对公主桃花宴的谢意,又道出了高远的气度。配上青萝劲气饱满、余音激响的琴曲,相得益彰!
划下最后一个音符,阿萝与青蕾相视一笑。在座诸人都没料到一女子能把一曲《秋水》奏出如此宽广的气魄,惊叹之余又不得不佩服。只听到一男子朗声道:“素闻李家大小姐以琴驭意,少时便慕梅花高洁,百闻不如一见,不知李家大小姐可愿与孤一起赏花?”
闻听此言,大夫人脸上现出惊喜,语音颤抖:“阿蕾,是,是太子殿下相邀!”
青蕾如在梦中,恍惚微笑。阿萝与青菲赶紧推醒她:“大姐,回答啊,是太子亲自相邀呢。”
青蕾这才回过神,看了青萝一眼,眼中泛起泪光:“阿萝,我,这曲不是……”
阿萝果断打断她:“大姐,这琴是你弹的,歌是你唱的,快应声!”说完与青菲一起扶起她。
护国公主发出爽朗的笑声道:“好好好,太子带头相邀,众位儿郎,有太子为榜样,寻你们心仪的女子去吧。众位夫人,可愿陪本宫在园子里走走?”
各位夫人应声走出:“实乃荣幸。”
公主俏皮道:“我们老了,先行离开,省得拘束他们了。”
笑声四起,气氛为之一松。
隔着轻纱,棚外负手站着一个青年。风一吹,轻纱飘起,只见他身着明黄袍子,身形修长,朗眉星目,气质沉稳。阿萝叹道,古代帅哥!原来身材好的男人穿这样的长袍更显翩翩风度。
青蕾深深地看了青萝一眼,定了定神,玉手轻抬,拂开轻纱,走了出去。
对面棚子里早已探出好奇的脑袋,争看这个被太子青睐,风头压过了顾相千金的奇女子。青蕾一现身,便引来阵阵喝彩。大家一早晓得顾天琳气质非凡,没想到李青蕾亦是冷艳无双。太子也有些微失神,轻声说道:“李小姐容如秋水,才艺过人,孤王倾慕已久。”
李青蕾晕红了双颊,迅速往太子脸上一看,正对上一双如点漆般的眼睛,赶紧低头,口中嘤嘤答道:“微末技艺,哪敢得殿下抬爱。”
阿萝与青菲在棚里听着,捂着嘴不敢笑出声来。见两人并肩往花林走得远了,才大笑出声。这一刻是六年来青萝与两个姐姐最融洽的时候,此时她并没有想到代弹一曲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埋下了多少隐患。
青菲看看外面,对面围了一圈人,已有不少少女围观,就扯着青萝要去看热闹。阿萝瞅了瞅,没看到那位大侠,胆子壮了,心想,这里的民风甚是开放,不亚于以前在公园里看到过的万人相亲大会呢,于是牵着青菲的手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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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围着原来是在比对对子。阿萝一下子想起了唱山歌对歌和喝酒时打南北派。只不过,这里的男人看上去都很绅士,有女子答不出来或答不对,他们也会文绉绉来一句:“小姐能出声应对,已是小生万幸。”
两人挤在人群里,阿萝个子矮,老瞧不着里面情况,青菲就压低了声音告诉她:“有位公子出了个上联,很是自得,好像没人能对出呢。”
阿萝好奇问道:“出了个什么上联啊?”
青菲低声念道:“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阿萝看看青菲的样子,狡黠笑道:“二姐定能对出,是么?”
青菲自得一笑:“这有何难!”
阿萝又问:“是哪家公子出的题?”
“是个很年轻的公子,不知是何人。”
“长得俊么?”
青菲脸上一红,轻点了下头,生怕别人听到,又瞪了青萝一眼。阿萝突然大声道:“此对有何难,我家小姐能对!”
她的声音清脆,前面的人纷纷回过头来,阿萝已缩在青菲身后。本来青菲个子高,这么一来,在人群之中就显得特别显眼。众人眼前一亮,看到一个面带桃红露出娇憨神色的绯衣女子。那位出上联的公子忙举手行礼:“在下礼部侍郎成思悦,敢问可是这位姑娘能应此对?”
青菲骑虎难下,微微一笑答道:“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城锦,西城锦。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成思悦自负文才出众,十八岁高中状元,只一年时间就升为礼部侍郎,少年得志。听得青菲出声应对,瞧见她人才风流,他不由得大喜过望:“小姐绝对!佩服,在下有一画,能否请小姐作题?”
阿萝窃笑,写字啊,这是青菲一绝,不用左右开弓就能让你晕菜。
青菲大方应下,走到台前,看到案上摆有一幅山中雨景图,略一思索,提笔在留白处写下跋文。
成思悦看青菲用笔已知是大家,细看画上的字,柔美纤长,颇有杏花春雨江南的味道,与画意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下真正地心悦诚服,对着青菲长鞠一躬道:“在下亦喜书法,好棋,不知可否邀小姐对弈一局?”
四周众人均掩口窃笑。青菲再爽朗,也是首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心里好生羞恼,扭头不理往花林走去。阿萝跟在青菲身后,走出几步后回头,见成思悦还愣在那里望着,就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来。
成思悦身为风城五公子之一,哪会不懂风情,对身边众人拱手告辞,举步往这边走来。等到他走近了,阿萝对他挤挤眼,闪过一边。
成思悦哑然失笑,好机灵的丫头。青菲已进花林,离人群远了,才说道:“阿萝,都怪你,要我出头,多丢脸啊。”
身后蓦地传来成思悦的声音:“小姐如此才情,怎可说丢脸,丢脸的是在下啊。”
青菲掩住差点惊呼出声的嘴,回头看到成思悦正微笑地看着她,心就跟着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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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远远看到两人在花树下谈得很高兴,不时能听到青菲悦耳的声音。心想,要是在现代,看到这么好的相亲对象,不知多少女子前仆后继,脸红的多半是帅哥!又想,这风城五公子见了俩,不知其他的三个长什么样。
想着想着就寻幽静处去了。来这里六年多了,第一次接触大自然,还是这么美的地方,天色再晚就看不到了。耳边人声渐渐消失,阿萝记下来时的路线,看到几枝桃花从一块大石头后面伸了出来。绕到后面一瞧,再看看前面,原来是个天然屏障,她躺在花树下,身边不远处有溪水流过,下面的草多而厚实。从地面往上看,粉红的桃花与湛蓝的天交织着,阿萝感叹:“真是好美啊!”
“是很美!”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阿萝心里一惊,却没有动,闭上眼道:“要不是方才胡乱接话的蟑螂杀了风景,会更美!”
那个声音笑道:“要是有人成了落汤鸡,不仅杀风景,而且是吓杀人的风景!”
阿萝知道那位大侠来了,自己肯定打不过他,这是护国公主的别苑,这人想来也是某位与会的青年才俊,自己好歹还是相府千金,他应该不会把她怎么着。胆子一壮,闭上眼睛不理。
大侠见她不说话便道:“真扔你进溪里啦,不怕?”
阿萝双手枕在脑后,一只腿翘了起来,闭着眼闲闲说道:“非礼勿视,看到有姑娘在此小憩,知礼者应道个不是,红着脸转身而去才是正经!”
大侠哼了一声:“看你那样子也不是个名门淑女!不知哪个府上的丫头,放我府上,早给板子打得规矩了。”
阿萝想,我六年了才出府一次,想好好赏花看景都要被打断,倒霉至极!听那人口气,似乎也是家大业大者,惹不起,躲呗。她跳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上下看了看,没有沾上草叶,背对着大侠出声处往前走,边走边说:“地方让你了,小气!”
只觉眼前一花,那个男子站到了她面前。阿萝后退一步,心想,会轻功就跳出来吓人啊。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他,身板儿不错,和太子差不多高,脸也不错,有棱有角,眉宇间英气毕露。今天一共才注意到几个男子,怎么都是优良品种?
男子双手抱胸:“说,哪家的丫头?”
阿萝见他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心想,真当我是小屁孩啊?也叉着腰歪着头问他:“说,哪家的臭小子!”
男子眼睛一瞪,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今天来参加桃花宴的也就这么些人家,你自己说便罢了,给我查出来,把你讨来我府上,看我怎么管教你!没教养的丫头,知恩不图报就算了,还敢下黑手暗害你小爷,我最恨背后暗算之人!”
阿萝也学着他冷笑:“谁叫你眼睛乱看的,好像宁国律法里有一条,乱看良家妇女是要处剜目之刑的。我没去告官算你走运了,这么美的地方,我可不想看到这么残忍的事发生,淫贼!”
那人闻言脸色一变:“岂有此理!”一伸手想擒住阿萝。阿萝闪身避过,左脚尖一提便踢了过去。男子头一摆躲过,眉毛挑了挑:“还是只有利爪的小野猫啊。再来!”拳一扬,带起一阵劲风直扑她的面门。
阿萝心里暗暗叫苦,他会传说中的轻功啊,又不是不会武艺的市井大汉,怎么打得过?嘴里就嚷了起来:“好男不与女斗,你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同时仗着练了这么多年的空手道反应快,迅速躲闪了几招。
男子本来就没用内力,听了她的话便住了手:“可以嘛,小小年纪还能在我手下过几招,说吧,哪家的?说了我就放你走。”
阿萝低下头暗叫倒霉,六年来没出过府门,几乎与世隔绝,现代的性格还没有磨掉,压根就没有惹了谁的危机感。于是眼睛一转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男子没听清楚,走近了两步。阿萝突然抬起头往前方看去:“啊!夫人!”
男子一愣,阿萝用膝狠命一撞,正中要害,双手往下一劈,男子猝不及防被劈倒在地,却还没晕过去,嘴里挤出两个字:“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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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跳起来又一记手刀,让他彻底晕了过去。这才拍拍手得意地笑道:“我师傅说普通男人被我一记手刀能打傻了。估计现在还小,劲力不够!淫贼,谁叫你扰我兴致来着!”看看天色,已经不早,马上就要回到相府那四方天里去了,这番美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心里又恼了几分。脱下那男子的外袍撕成条,把他绑到了桃树上。瞪了瞪他狼狈的样子,心里的气这才慢慢消了。
男子外袍里掉出一个荷包,做工精致。阿萝打开一瞧,几张大额银票,一些散碎银子,几颗金豆,还有一方玉牌。她呵呵笑了,小子,就当劫富济贫吧,作为我的第一桶金,谁叫你坏了我第一次出府的兴致!阿萝笑眯眯地把银票揣回了怀里,再仔细一看玉牌上的字样,顿时吓得呆住,这个人是刘珏?安清王的儿子,宁王的亲侄子?难怪这么嚣张,睚眦必报!天哪,我怎么会惹上他了?
阿萝看看玉牌,再看看绑在树上的刘珏,心里暗骂自己惹事,手忙脚乱地给他解开。解了一半,刘珏闷哼了一声,她吓得手一软。真是大侠啊,醒这么快?又不敢再打他,但是刘珏一醒,她却没有再制住他的本事了。阿萝心一横,反正也解得差不多了,把玉牌往刘珏怀里一放,拔腿就跑。
她还没跑出刘珏视线,刘珏就醒了,眼睛瞧着远处那抹青色的背影,看了看自己,一挣,身上的布条就断了。刘珏站起身,摸摸后颈:“臭丫头!小小年纪,下手就这么利落,用的什么武功?刘英!”
只见不远处的花树后闪出一名劲装男子,恭敬地答道:“似乎是少林寸拳,又不完全像!”
刘珏摸摸怀里,只剩下王府玉牌,看来那丫头已知道他的身份:“你什么时候来的?”刘英一怔,仍恭敬地回道:“那小女孩给主上松绑的时候。”
刘珏冷笑道:“她给我松绑也用少林寸拳?”
刘英“咚”的一声跪下:“主上责罚。”
刘珏哈哈一笑:“看到你家小王爷被个小女娃打晕,不可思议,以为我别有深意,不敢贸然出手,后又担心我责罚你而不出手相救,是吗?”
刘英脸上一红:“主上英明。”
刘珏脸一肃:“去查清她是哪家的丫头,把人给我要进王府里来!爷要慢慢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