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影?」惊措地扶住他的身体,水寒有瞬间的惊吓,「岳影你?」
「昏过去了吗?」试探性地触摸岳影的颊,水寒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
炽,你可千万要活过来,明白吗?岳影正为你担心着,你应该不舍得他伤心的,对吧?应该不会忘记,守护岳影的誓言吧?
「炽,请你加油」抱着昏厥的岳影,水寒不自主地喃喃。
清醒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水寒蹙着眉的忧心神情。岳影未开口,即听见水寒溢满关心的口吻,「感觉还好吗?」
「我,怎么了吗?」神智仍不很清醒,整个人有种轻微的漂浮感。
「可能是太过激动,一时昏了过去。医师说大致无碍,我请医院临时拨了空病房让你休息。」水寒陈述了一次,又叮咛着,「如果还是不舒服,最好多躺一下。」
「不,我不要紧。」以手肘撑起上半身,岳影一面牵念地问。「炽呢?炽的手术进行得怎么漾了?」
水寒轻轻拍抚他的头,「已经结束了,今晚是危险期。」
「已经结束了,是吗?」他不知不觉睡了那么久吗?
「在你昏过去后,为了怕清醒后过于激动,因此注射了镇定剂。所以你也昏睡得比预期久些,」水寒解释着。
「嗯。」岳影点头,表示理解,「我想去看炽。」
「没问题吗?」依然很担心的水寒确认似地又关切一次。
「没问题的。」即使全身无力,也想即刻赶往炽身边。如果他的悲伤曾因炽陪伴而感到心安,那么即使自己能做的有限,也想将当时的温柔感动传达让他明了。
岳影,想静静陪伴他,像炽曾为他所做的一样。
「别太逞强,知道吗?」一面拉开房门,水寒一面叮咛。岳影正待回话,却见水寒猛然止住了动作,平和的神情里隐约带着几许凝重。
「怎么了?」岳影甫开口,便察觉到水寒的制止之意。透过微启的门版。可以看见两道身影正低声交谈着。一位是北川朔,而另一位则是别具姿色的女人。
「听说今晚是危险期。」北川朔的目光是缺乏情感的冷漠,「你下手似乎太轻了点,居然让那家伙还有机会茍延惨喘。」
「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呀。」女人摊了摊手说,「车祸这种东西很难控制得刚好。」
「是吗?」朔沉思了一会儿才又接口,「算了,剩下的我再处理。姑且就当成你这个作母亲的,对炽母爱表现的手下留情好了。」
母亲?莫非那女人是炽的母亲?岳影的胸口莫名凄冷。
仔细留意,那高挑且秾纤合度的身形,艳光逼人的美貌,隐约当中透露着几许熟悉感。难道,她当真是炽那鲜少蒙面的母亲?那么,她又为何会和北川朔在一起?他们的谈话,该不会是…
「母亲吗?随便你怎么说。」别过头去,女人露出全然的不在乎,「话说回来,你该把照片还我了吧?还有你答应我的事情可要按照约定?」
「你是说那些嗑药狂欢的照片是吧?若是流给媒体知道了,恐怕会很精采,你说是吧?」朔的唇角有嘲讽性的笑容,他一面伸手掏出一个大信封,一面说着。
「你简直是个恶魔。」女人咬牙切齿地说。
「多谢恭维,这还是拜你和你宝贝儿子所赐,没错吧?」朔浅浅的笑容中含藏着冰冷的嘲讽,「不过你尽管放心,看在你这次的合作上,我可以放过你。当然,约定好帮你安排优越的合约,我也不会忘记。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你记住就好。」女人一转身,打算离去。
「等,等一下!」岳影不由地喊出口,急抢出房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北川朔勾结了炽的母亲,以假车祸的方式对付炽?她,怎会如此残酷?炽不是她的亲身骨肉?
依稀还记得炽提起母亲时,那无可明状的落寞。那是面对遥不可及憧憬而流露出的沧凉,是一种绝对的无可奈何。
倘若,炽知晓就连这场车祸都是母亲的杰作,他又会怎么想?
「啊?你难道是?」方琪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岳影说。
「你们刚刚说的,不会是真的吧?」月应确认地追问,「是你们蓄意伤害炽的?」
「被你知道了?」方琪一脸的不耐烦,「真是麻烦哪。你不会想说什么吧?」
「炽,炽知道会很难过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难不难过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撇开目光,方琪不以为然地说,「再说,既然炽是我生的,我怎么对他也和你没有关系吧?」
「你,」咬着嘴唇,岳影正克制自己不要动怒,「不要太过分。」
「喔?我太过分了吗?我说的可句句实话。」方琪讥讽地扬起眉睫,「那家伙,除了给人带来麻烦之外,到底还有什么用?早知道他会是个扫把星,我真该生下来就捏死他。」
难以置信这是由为人父母口中所说出的话语。一瞬间好象有一大团空气硬塞入咽喉,窒郁得无法忍受。
「你根本没有资格当一个母亲!」岳影不自觉地加重语气说。
「当母亲不需要什么资格!」方琪斩钉截铁地说。
「你错了。」在岳影开口驳斥之前,身后传来的水寒冷凝的声音,「错得太严重了。」
「段,段水寒?」对于水寒的出现,方琪除却惊讶外更有种无形的恐惧。
「没有人能决定自己出生于怎么样的家,但是,决定将孩子生下来的你们,就有责任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因为,」水寒注视着方琪,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你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到底。」
「不要再为你的错误找借口了,这是没有意义的。」水寒坚定地说,「你和北川朔交易了什么我不想插手。只不过,从今以后我不打算让你再出现在萤光幕上,我会让各媒体公司明白我的决定。你就准备隐退吧。」
「等,等等!你不能这么作!」方琪见抗议无效,转而向北川朔求援,「北川朔,你也说句话呀!这件事情可是你指使的!」
「呵,这么说来,一直在背后搞鬼的就是你吧,段氏企业总裁段水寒?」蓦地北川朔扬起了笑容,似乎不以为然,「话说段氏企业虽不可一世,不过你当真要和我们北川实业杠上吗?」
「如果说不只是段氏企业呢?」冷凝而严厉的语音自众人的争执外传响而来,岳影循声所见,来人有双锐不可逼的眼眸,浅薄的唇不含一丝情感,「你认为和青阳为敌有多少胜算?」
「青阳集团的江子境?」朔愣了,冷哼了一声,「原来如此,我正惊讶单凭段氏怎么可能逼得媒体全权听命?真没想到炽也会有这种朋友,算是我的失策。」
「如果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我是不会出手的。不过,既然你连炽的性命也不放过,那我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子境的颜冷漠而残酷,「短期内,我会中止一切合作关系,你就好置为之。」
「这么护着炽?」朔依然是置身事外的神情。
「你又真的那么痛恨炽吗?」水寒的眼瞳深处隐含着不为人知的情绪,缓缓开口。
「那还用说吗?」曲着唇,朔露出一抹完美的笑容,「你怎么不问问看他由我手上夺走了多少东西?」
「你不也从他手上取走不少东西了吗?」水寒盯着朔,冷冷地说,「更何况,严格说来,炽甚至没有主动对付过。你们的仇恨,早该结束了。」
「没有主动对付过我?」炽挑起眉,笑容中带着全然的否定,「你不会把炽想得太善良吗?装得善良可怜,背地里却只懂讨好父亲、拢络父亲。你以为炽会做什么光明正大的行为?」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当然不可能懂。」朔交握着拳头,语气里略含着不满,「那老头就是到死,也只会喊着炽的名字,喊着要炽原谅。那么半死不活的人,抱着不象话的玩具熊,口口声声说要给炽,要向炽道歉-」
「我到底算什么?他当我是什么?」朔极度压抑的不平衡有种沧凉的怨恨,「炽、炽、炽,那么爱他就把他带到坟墓里陪葬不是更好!」
啪的一声,水寒以不含任何感情的冷漠,重重地赏了朔一巴掌。岳影呆愣了,料想不到温文儒雅的水寒竟会出手?
「就因为这种理由?」水寒不以为然地说,「你被仇恨冲昏头?还是感觉迟钝?」
「什么意思?」朔不满地瞪着水寒。
「炽可是从来也没有恨过你们,一路忍耐地走过来的,你一点都不了解他的心情吗?」水寒顿了下,深深吸了口气,「你父亲临死抱持的愧疚,是因为无法化解你对炽的仇恨。」
「听你胡说八道。」朔不屑地撇过头去。
「胡说八道是吗?」水寒认真而严肃地说,「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你父亲口口声声要交给炽的玩具熊,原来是炽七岁时要送你的生日礼物。那个笨蛋在熊宝宝里面塞了一封给你的信。」
朔愣着,诧异与怀疑交错下,心绪混乱而无法言语
「应该是道歉信吧。只是你父亲没有勇气交给你,没有勇气面对你们。」水寒悠悠地说,「他临死前的歉意,是对自己无法将炽的情感传递给你的愧疚,你了解吗?」
「你说谎!」朔拒绝相信,直别过身去。
不会的!他不相信有这种事情!那个小小的,七岁的炽曾经想和他好好相处?怎么可能?他始终以恶劣的态度对待炽?那家伙是白痴吗?
不,他不会相信。
炽在绝望的逃避背后,是对于宽恕的无尽渴望?
「段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岳影偏过头,看着情绪恢复平和的水寒问。
「看不出来吗?」水寒体解地微笑,「坚强的外表之下,往往都是脆弱的灵魂。」
「嗯。」岳影似乎有点了解。
望着岳影罕见的温柔神情,水寒似乎也看到了炽记忆中关于岳影的最初体贴,「如果炽没有遇见你,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了。」
「咦?」不解地向水寒发出疑问,岳影面露困惑。
拍拍岳影的肩膀,水寒展现出一抹漂亮的微笑,「时机一到,你就会明白。」
「走吧,我们去看炽。」推着困惑的岳影向前,水寒只是淡淡说着,「剩下的事,子境就拜托你了。」
「炽还有你,还真会给我添麻烦…」望着水寒的身影,子境冷冷地抱怨。
「我们不是同伴吗,子境?」轻轻一笑,水寒温和地答应。
径自叹了口气,子境无言地目送岳影与水寒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记忆始终停留在那深秋的夜,当枫红似雪纷落一地之刻,病危的父亲正喘息着与死亡搏斗。朔无声地守候在旁,没有同情也没有伤感,只有一种不知应如何应对的沉默。背叛了家的父亲,他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
然后,他听见父亲如由丝般无力的声息,「告诉炽…我很抱歉。。。」
炽?为什么是炽?怎么会是炽?
「把这个…给炽…」如同凝聚了所有气力,父亲由枕下掏出玩具熊,「我…对不起那孩子…炽,原谅爸爸…」
炽吗?父亲在临死之前唯一的惦记?那么,自己究竟算什么?北川朔彷佛听见那狂乱秋风传递而来的无声嘲弄。
不原谅炽,不原谅夺走一切了炽。那时的朔坚决地想。
然而,水寒说,「你父亲临死抱持的愧疚,是因为无法化解你对炽的仇恨。」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水寒撒的谎,一定是的?
朔一路冲回住所,顾不得佣人投注而来的疑惑眼光,他硬是翻箱倒柜地找出父亲托付的玩具熊。
取出剪刀开启缝线,在填充的棉花中,摸索出一串十字架项链,以及泛黄的信笺。
「骗人!」不愿相信而摊开信笺,尽是炽笨拙的字迹。
「修女姊姊说做错事情要好好地说对不起,这样别人才不会生气。炽常常让哥哥生气,一定是做了很多不对的事情,希望哥哥不要生气。对不起,炽一定会变成乖小孩。
炽最喜欢哥哥,哥哥不要讨厌炽。我会很乖的。
送哥哥十字架,是修女姊姊给我的。修女姊姊说它会保佑平安,哥哥要平安。」
这不是真的?那小小的,七岁的炽难道不明了他的仇恨吗?不明白他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兄长吗?不明白横亘于两人间的,是任凭怎么努力亦无可挽回的手足情谊?
为何不懂?不懂自己是深恶痛觉怨恨着年幼的他?不懂自己是处心积虑地为难着他?
为何不懂?炽的道歉与自责从来就不是自己所期望获得的?
「炽,你这个笨蛋!」紧握信笺,朔忍不住内心的沧凉与激动,「我恨你,难道你不懂吗?笨蛋!」
父亲对炽最大的愧疚,是来不及在朔报复之前令他明了炽的期望,来不及在一切毁灭之前,建立一段手足情谊。
而这个愧欠,真的太沉重了。
坚强的外表之下,往往都是脆弱的灵魂,是吗?静默地守着沉睡中的炽,岳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许,在某些层面上,他们是相似的吧?抱持着永无实现可能的愿望,背负着难以忘怀的伤痛,一次又一次地努力生存下去,尽管沿途路径崎岖险阻,然而只要不曾放弃,终究会抵达属于希望的方向。
并不是对生命充满信心,只是认为应该坚持下去,亲眼看看未来的颜色。
「要赶快痊愈,知道吗?」握着炽的手,岳影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和炽一起,看看命运还有什么方法对待我们。我想知道,未来究竟会怎样。」
「你也一样吧,炽?」终于横越众多痛苦之后,能够体谅彼此的心情,「所以,一定要活下去,好吗?」
「要醒来唷。」低俯下身,岳影轻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如同祈愿般地喃喃,「你不会舍得丢下我的,对不对?」
守着炽,在漫漫长夜里,岳影一次又一次祈祷着幸福的可能。
时间在沉静中缓缓流逝,当再度回复意识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炽熟悉的笑容。昏沉沉的岳影什么也没反应过来地趴在床侧,喃喃着,「我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你出了车祸…」
「嗯?」炽相信岳影是守了他一夜,目前应该是半梦半醒吧?炽不由地想伸手拍拍他,表达一些感激与感动。
「害我一直哭,一直哭。」阖着眼,岳影模模糊糊地说。
「喔?」抚着他的长发,炽温柔地问,「岳影在担心我?」
「嗯,担心。」似乎连考虑的动作也没有,岳影呢喃。
「是吗?」炽很愉快地笑了笑,没想到昏睡了岳影比较诚实,「不过,我是不会死的。我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丢下呢?…岳影是我最喜欢的人。」
「嗯…嗄?」觉得耳畔的声音越来越真实,冷不防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