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内,他只是站在窗外不远,幽幽的瞧着聂风道:
“风……我真是十分……对不起你,为了我,竟令你如此受……苦,但,我……其实……有一件事……很想……告诉……你……”
聂风仰天叹了口气,道:
“浪,你若还有什么话说,就直接说吧!别再吞吞吐吐了!”
断浪惭愧的道:
“风……我知道……其实无论我有没有偷铁尸雄蚕,有没有……出卖你,你……今日都会一样维护我的,但,我……想告诉你一个真实的……事实……”
“我——真的没干过!”
什么?断浪真的没有干出卖聂风的事?他,是否又在说另一个谎了?
聂风想也不想,已重重颔首:
“这个,我早已知道!”
“你……早已知道?”
断浪一怔。
“嗯。”聂风斜眼一望断浪,徐徐答:
“浪,我和你相识多少年了?你的性恪,你的优点,甚至你的缺点,我都一一了然于心,你可能会出卖自己,但你却绝不会是那种卖我的人!”
“你虽然有时刁钻古惑,这只是你的表面,真实的你,却是那种宁可对不起自己,也不会对不起别人的人!你太有——心!”
断浪万料不到,聂风竟会如此形容自己,他更是歉疚无比,他道:
“风,但……你可知道,我昨夜为何送酒给你?”
聂风饶有深意的答:
“因为,你正在踌躇应否下手,还有,纵使我要下手,你也会先视察天医阁内的环境的,所以你才会送酒前来,以先探清楚形势,其实,你还在犹豫,你还在不忍心。”
断浪不虞聂风竟可断事如神,愈听愈是目定口呆,愣愣道:
“风……你……竟然连这些……也猜到了?”
聂风叹息:
“浪,你虽然有一些小聪明,很懂假装,但你昨夜眼神里眉锁处,那种有苦自知、万分犹疑之色,是瞒不过我的,否则,我也不配做你的兄弟了。”
断浪更是诧异:
“既然,你早已知道我在犹豫……会否背着你偷铁尸雄蚕,你……还不恼我?”
聂风又是一阵深深叹息:
“浪,我聂风自小母离父疯,就连我的亲生娘亲亦舍我而去,却只有你,在所有人舍我而去之时,还是不惜牺牲自己的翻身机会,矢志不移的留在我身边!若我说亲,我唯一的最亲也只有你了,我真的视你为好弟弟,切肉不离皮,只要你所干的并非大奸大恶,即使你真的对不起我,我,也不会怪你。”
“更何况,昨夜你在与我共饮时,曾问若你因为帮一些值得帮的可怜人而背叛我时,我会怎办?于是我更明白,你若真的这么做了也实在有你的苦衷,我无话可说!”
断浪只感到深深一阵感动,鼻子一酸道:
“风,你……你实在对我太好了……”
聂风又定定回望断浪:
“真真假假,这个世上,有时候真话比假话更可怕,所以我也不计较什么真假,只要……”
“情真便好!”
对了!世上最诱人的名与利,聂风在天下会得到太多,但这些由始至终都非聂风所要,他只要茫茫人海中的一点甘泉——情真!
一个好弟弟的情真!
“不过……”聂风蓦然又道:
“浪,如果,有朝一日你出卖我,并非为了一些值得一帮人的,而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妄欲的话,那……”
“我就绝不会原谅你!永——不会原谅你!”
“因为,我会为一个变了质的弟弟而痛心!”
断浪冲动的道:
“风!你……放心!我断浪今生今世,都永远是你的好兄弟!我,绝不会因自己任何私心妄欲而……出卖你!”
青天在上,黄土在下,断浪说此话时,真的是真心的!但又有谁能预测一个时辰后的事?更遑论——今生今世那么遥远?
断浪根本没有想到,今日他此番冲动之言,将会成为他朝其心中一大不想记起的讽刺……
今日情真,只因今日天真……
饶是断浪终肯定聂风未有怀疑他,然而,他还是相当担心:
“风,你……虽然信任我,但……我真的……无法证明自己清白,面雄霸也不会认为我是清白的,明晚子正,他……若真的如言再进一步重罚你,我……我岂非因此连累了你?不若,就当真的是我偷了铁尸雄蚕好了,就让雄霸惩罚我吧!反正我已习惯了贱,我这条贱命即使丢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你本有……那么好的前途……”
聂风听断浪仍如此说,不由脸色一沉:
“浪!我早说过,我绝对信任你!你若此刻自认有做过,便是告诉所有人,我聂风信错了你!因为你在天下会众眼中,无论向来如何低微,也有一个优点,便是曾为我留在天下,你有许多人没有的——义!若你真的在他们跟前认了,你便连唯一他们认为的优点也失去,他们更会瞧不起你!”
“但……风,我……怎能眼巴巴看着你明晚……”
“不要理我!”聂风正色道:
“浪,我自有方法解决!而且,雄霸又能将我怎样?”
“你,就去干自己认为对的事!帮自己认为值得帮的人吧!”
“记着!无论发生什么变故,无论你我将来变成如何,但——”“去留肝胆——两心知!”
聂风说罢已回过脸,不再看断浪一眼,只因他不想断浪再因他而心软。
断浪看了看聂风倔强的背影,又瞄了瞄已默听一切,泣不成声的孔慈,他,终于极为无奈的。幽幽的走了。
是的!去留肝胆两心知!然而正因哪些,他真的会让聂风,明晚再次受不知如何严重的正式重罚吗?
只是,他纵然清白,他纵然想帮聂风,以他微未力量,他又能怎样办?
就在断浪还不知该如何去办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来告诉他该如何办了。
断浪正在迷迷茫茫的向着唯一属于他的马槽步去,倏地,在途中已有一个天下徒众气急败坏的赶上前通知他,道:
“断浪!终于……找着你了!你……你快去天下第一楼吧!”
断浪一楞,问:
“哦?有什么……事吗?”
那徒众说:
“当然是大事了!”
“帮主,他要见你!”
什么?雄霸要见……他?在此时此刻,雄霸要见断浪,难道是因为明晚要重罚聂风的事?
断浪不由深深呆住!
天下第一楼,向来都像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巨人,所有天下会众,包括聂风、秦霜、步惊云,若不得雄霸许可,亦不容随意进入!
而对于断浪这个洗马杂役,天下第一楼更是遥不可及!五六年了!这还是他毕生第一次步进天下第一楼,真如步进一个威仪不可侵犯的传说一样!
然这个传说,亦没有令断浪失望!天下第一楼金雕玉砌,那种尊贵,那种至高无上的气派,完全与断浪一直所想像的一模一样!
唯一令断浪失望的,是雄霸并非因赏识他而传召他进天下第一楼,断浪何其聪明,他早已知道雄霸今次找他的目的了!
果然!甫进天下第一楼,雄霸乍见断浪,二话不说,便已开门见山的道:
“断小子!你是一个聪明人!老夫不想拐弯抹角,我郑重再问你一次……”“究竟玉三郎那天杀的畜生,以及你偷了的铁尸雄蚕,如今在哪里?”
在这五六年的艰苦生涯中,断浪向来以能进入天下第一楼为荣,想不到今次进入第一楼,却是要面临审问,断浪心中失落之情可想而知,只是,他仍苦苦一笑答道:
“帮……主,断浪……真的没有偷过什么铁尸雄蚕,请你……相信我,也希望你能……
放过风吧……”
“嘿?相信你?”雄霸冷面一沉,道:
“断浪你这种贱人,凭什么要老夫相信你?”
“像你这种低三下四的人,上次若非顾念你曾助我击败玉三郎那畜生,我又怎地选你为第五位候选天王?你配吗?”
雄霸见断浪仍不回答他想知的事情,不由对断浪尽情侮辱,断浪一时有感而发道:
“是……的!我……真的不配!我真的不配活在一个这样复杂,黑白难分的天下会,一个这样的江湖……”
不错!这就是江湖!江湖太乱!法不是法!理不是理!人不是人!
只要稍有人心,都应及早离开江湖……
雄霸听断浪话中有话,登时恼羞成怒:
“大胆断浪!你竟敢揶揄本帮?你这贱种!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语声方歇,雄霸突然身随声起,如雷,如电,闪电间已掠至跪在地上的断浪前,接着重腿一踏,他……
赫然将断浪的头面狠狠踏在地上!
事出突然!断浪根本无从闪避,也无从反抗,一张头面被雄霸的重腿压在地上,压得口鼻喷血,模样异常可怖,可是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这次并没有对雄霸屈服,仍是顽强的没有呼痛求饶!
雄霸狞笑:
“看见了吧!断浪!你在我心中只像一堆地下的烂泥!我若要你死,就如踏死一只蟑螂那样轻易!我如今仍给你这讨厌的蟑螂活着,只因我还会给你两个抉择!”
“什么……抉择?”断浪已差点被雄霸重腿踏得透不过气!
“很简单!”雄霸邪邪一笑,答: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若你真的肯供出玉三郎及铁尸雄蚕所在之地,我可以立即撤消一月后的选战大会!明天更立即任命你为天下会的——第四天王!”
“但……若我不供呢?”
“呵呵!”雄霸又笑,更狠更毒更奸更狡:
“那你不仅要死!明晚子正,我亦会很用心用力的重罚聂风!”
“我,不会让他死,但,我会在天下所有门下之前……”
“挑断他的所有手筋脚筋!”
“我要本来前途无可限量、如日主中的他,今生今世都成为一个——废人!”什么?原来雄霸要在明晚对聂风所施的重罚,竟是如斯残酷不仁?断浪闻言,虽并未为雄霸危言会杀他而忧虑,而为聂风会被挑断手筋脚筋而忧心!天下最大的宿敌——无双城已经灭掉,余下的小帮小寨早不碍事,要攻陷这些帮派,步惊云与秦霜简直游刃有余,聂风对雄霸虽仍有利用价值,但必要之时,雄霸亦未必不敢干掉聂风!
这就是残酷的江湖!一切黑白不分,一切以利以害为先!
“不——”断浪惊叫:
“风……他是无辜的!你怎可如此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雄载险恶的笑:
“呵呵!真难得的兄弟情!断浪!你既然如此在乎聂风,你就乖乖的给老夫供出一切吧!究竟铁尸雄蚕在哪里?”
断浪道:
“不……!我真的没干过!你再逼我千次万次,我还是不知道……”
用尽威逼利诱,断浪还不是如此口硬,如此矢口否认,雄霸登时笑脸一沉,骤变怒容,他真的可随时随地转换脸上颜色,他勃然道:
“不识抬举!”
“断浪!你真的令老夫讨厌到了极点!你若再口硬,你明晚子午就预备扶聂风这筋脉全断的废人,往你的马槽做洗马贱仆吧!”
“滚——”雄霸怒吼一声,登时重腿一挥,拦腰便把贱如地上烂泥的断浪重重踢飞,直破出天下第一楼的巨门,滚下楼外天阶!
断浪本已新伤未愈,如今又再受雄霸一记狠腿,委实吃得不轻,更是伤上加伤,他简直已到了寸步难移的地步!
然而无论如何寸步难移,断浪还是忍着满身的创伤,咬紧牙根,狠狠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缓缓的蹒跚前行!
只因为,他一生最好的兄弟聂风,明晚便要面对筋脉尽断、沦为废人的厄运,他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还有,他亦要成全玉儿一双眼睛,更有要将作得更重的玉三郎平安运出天下!他一直向前行!
那管整个江湖都残酷黑暗,他亦绝对要向前行!既然无法怨天尤人,只好挺起胸膛!
这才是报答他最好的兄弟聂风一番期望的——
最有力方法!
可是,无论断浪如何向前行,他的路,又再次出现了令他讨厌的人!
当断浪蹒跚地回到他的马槽,正欲好好想清楚该如何办的时候,马槽之外,又站着两个他不想见的人!
秦宁!
秦佼!
秦宁与秦佼乍见断浪蹒跚回来,秦宁不由狡猾的道:
“呵呵!断浪,你终于也回来了?我们已在你这个狗窝等了许久了!”
断浪双眉一皱,问: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秦佼笑道:
“嘿嘿!断浪!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们来此,只因为要告诉我一件事呀!”
“什么事?”
秦宁又道:
“一件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事!只因为,我们知道偷铁尸雄蚕的不是你!其实是另有其人!而我们更知道……”
“究竟是谁偷了铁尸雄蚕?”
“什么?”断浪大喜过望,只因这真的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他不由问:
“你们知道是谁偷了铁尸雄蚕?那……到底是谁干的?”
“别急!我们纵然知道,但,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除非……”
“你能向我们下跪,爬过我们胯下吧!”
“你……”断浪一时间不知所措,这秦宁与秦佼,分明是前来折辱他,但,若他们真的知道铁尸雄蚕所在的话,那聂风与玉儿便有救了!
聂风尚可为断浪受三百鞭,如此情深义重,断浪又为何不可为他而蒙此胯下之辱?
断浪本已伤疲不堪的身躯,赫然满是大汗,他霍地狠狠咬了咬牙,咬得牙缝迸血,道:
“好!我……应承你!”
语出同时,又传来“噗”的一声,他的人已向他一直最憎恨的秦宁父子下跪,更即时在他俩的胯下——爬过!为了聂风,他……他……天!
秦宁意态若狂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