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一刻她无比确定,这不是将就和迷惑。
她静静注视他的眼睛,说,“我喜欢你!”
她侧身搂住他的脖子,“我喜欢你。
她歪头轻吻他的嘴唇,“我喜欢你。”
…………
游弋的风将指头的温热带走,僵至冰冷,空气有些凝滞了,“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说了喜欢你,你不该有些表示么?还是,你以为我是因为昨天……那个你了,要负责才这么说的?不是这的……”
他忽然攥住她的手,眸光探入眼里,“好,那么你忘了他,不要再见他,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哪都不要去。”
“呃……他,你知道?”
“你当我是死人的时候,就说个没完没了了。”
“这个……”她垂下头。
莲瑨却抬起她的下颌,让她正视自己,“你做不到么?不要再回平城,即使他来找你,也不要再见他。”
“可是,大公子,为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了,虽然已前是我一厢情愿,可是四公子并没有……他心里没有我,他喜欢的是另一个女子。”
莲瑨松开她的手,扭过头望向前方的虚空,没有言语。
阿彩分辨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仿若镜湖冰封,却感到从骨子里渗透的冰冷气息愈加浓郁。
莫非,大公子和四公子之间,曾有过什么过节么?连傻乎乎的阿彩也意识到他的气恼绝对另有别因。
心底的两个声音交战了许久,她用力地咬了咬嘴唇,说道:“不可以,我不可以那样做。待得找到爹娘,我还要回平城,祭拜我阿娘和胖兜,也要向四公子和小皇子报个平安,我不能让他们担心。”
时间停滞,连呼吸都几不可闻的静谧,手指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好,我明白了。你莫要再说什么和我在一起,我去哪你便去哪的话了,你若想回平城,我不会拦着你。”
他站起身来,淡淡地说:“夜了,回去吧。”
坐在地上的人没有动,下巴磕在膝盖上,浑身僵冷。微风吹起颊边的一缕头发,起伏飞扬。
“我再坐一会,你先回去吧。”如蚊莺低语,几不可闻。
草尖带起的窸窣声渐行渐远,他离开了……
齿尖咬得唇舌生痛,她按住了胸口,可那儿更痛,揉了揉,还是痛。
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下来,用手去擦,用袖口,怎么都止不住。这究竟是怎么了?一直不都是好好的么?哭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还要附带条件的么?不能妥协,坚决不能。
想不明白,她就是想不明白……
我不能只是单纯的喜欢你么?为什么要选择呢?
薄雾洒上了发端,肩头,冷得瑟缩了一下。她想回去,可是站不起来,全身的力气不知什么时候就给抽空了,不能动弹分毫。
脑袋埋得更深,压住重重的抽泣,压得呼吸都喘不过来。
一声叹息未落,有人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温热的喘息喷在颈脖子上。
抱了好一会,这才扳转她的身子。她仍旧将脑袋埋在膝盖上,意图闷死自己似的。他费劲抬起她的头,瞧见那张哭得异常狼狈的脸,泪水糊满了面颊。
他低下头去吻她脸上的泪水,舔舐咸咸的苦涩,然后用力吻她的唇,将她的哽咽吞下咽喉。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收回那些话。是我的问题,不关你的事,不哭了,好不好。”
“彩儿,我喜欢听你说喜欢我,再说一次好不好……”
她抽泣着扑上去咬他的唇,“不好,我再也不说了!”
“那可不行,以后我每天都要听你说一遍,否则你就去吃馕饼和馍馍吧。”
“……你不厚道,又威胁我!”
“我就是这样的——”
不久以后,阿彩追问过莲瑨,问他与四公子是否曾经有过节。
他语气清淡地说:“他是我最不想看见的人。”
46。鹞城烽烟起
相爱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眼里只看得见对方,无论做什么的时候,总不忘寻找彼此的身影,只消对视一眼,就甜上了心坎。
人家整个王国都极其重视的那达慕神射手决赛,在某人眼里还不如人群外围那个身形高挑、带着面具的男子对她微微一笑。就欢愉得无以复加,比胜负来得更令人开心。
某人不住走神分心落在了卡勒王子的眼里。王子朝身畔的侍从低语吩咐了几句,那侍从便去到阿彩的身边,不时低声提醒她比试要注意的事项;提醒她可以在武器栏中任选趁手的长弓以及箭矢等等……
矮坡瞭望台上人山人海,热烈沸腾,人们争相占好视野开阔的位置,一睹即将要进行的那达慕盛会压轴好戏——神射手的决赛。
大伙儿的目光无不追随着罗阑国十年以来的长胜射手,卡勒王子。以及打量这届的挑战者,走神的少年阿彩。
然,走神的人不止阿彩一个,卡勒王子侧目看了眼身边的人,颦起眉,一丝忧虑不自觉就蒙住了眼。
每逢有人挑战神射手,妹妹塔塔娅就像只小雀儿似的围在他的身边,嚷嚷着希望有人能击败二王兄,挫一挫他的锐气。可目光中盛放的却是对哥哥的崇拜敬仰。
这会儿,塔塔娅虽然一如往年站在他的身旁,却心不在焉。目光不住瞟向远处,脸蛋儿蕴出少女红润,珍珠玛瑙一般乌黑的眼瞳望住的,竟是他……
阿彩听完比赛规则的时候,傻眼了……
前方一个个巨大的笼子里关着数百只野雁苍鹰,每人手中二十发箭矢,标记上不同的颜色,谁射落的禽鸟最多,谁便为胜者。
比试过程只提供一匹马、一把弓、二十发箭,其余各抒己能,干扰对手使其箭矢落空亦是允许范围。
比试内容很简单……
围观人群里有人说了,往年卡勒王子二十发箭,射落的禽鸟近百,不知今年可否破了往年的记录。
而他今年的对手,不过是个瘦巴巴的少年,别说不被人看好,人家简直当他是透明的。大伙儿议论的俱都是卡勒王子破记录的可能性。成群结伙的人在外围坐庄聚赌下注,赌的就是卡勒王子今年能不能破百,人们打量那少年,然后几乎所有人都将银钱压在了破记录那方。
阿彩揉着额头啊,眼珠子骨碌碌转,面上表情千变万化,这个时候打退堂鼓?那还不丢死人了。望望远处的莲瑨,他也看着她。
不管了,豁出去吧……
侍卫抽开笼门,鹰雁争先恐后扑了出笼,呼啦啦掀起一阵狂风,拍打起草场上屑碎腾烟,瞬间就冲上云霄。
一红一黑两匹骏马在草场上追逐奔驰,马鬃猎猎,衣袂翻飞。
紫青猎装王子弯弓搭箭,箭矢破空,迅如雷电——
坡上观者叫好声亦如雷鸣,可尾音嘎然而止……
少年亦搭箭离弦,“叮!叮”响起清脆数声,竟打落卡勒王子的快箭,敢情少年目标压根儿不是天上的鹰雁,而是一直盯着卡勒王子的离弦之箭来了。
如此干扰破坏,又是连续两发……
这不存心捣乱嘛,坡上观者嘘声起,然而少年此举也未违反比试规则,甚至还是可以交手的……
那厢少年从马背上朝卡勒挥出一掌,使其张弓角度受阻,再凌空跃起踢上一脚,竟在马背上对打起来。论武艺卡勒王子当然不弱,不一会就将少年逼迫远离身侧,几欲跌落下马。
少年足勾马埕,倒身拉弓,照旧“叮!叮!”击落卡勒王子瞅准机会射出的箭矢。
这下围观的人也傻眼了,这厢捣乱也捣得够水平的。箭矢射中一只鸟不难,箭矢击中另一发箭矢对高手来说也不难,可是连续几发如此,且还是在马背上奔驰交手极其被动的情况下。这就不可小觑了少年的箭术了。
这同以往的比试大不相同,精彩刺激了许多,甚至有人为少年大声叫好起来。
二十发箭射完了,比试结束,漫天的禽鸟也飞了个无影无踪。
比试结果,卡勒王子获胜,射落大雁……
有人去数了,一只、两只……
不懂事的侍卫大声汇报,“卡勒王子射落了大雁四只!”
鸦雀无声……
某人下了马后,耷拉着脑袋,跨着肩膀,装无辜呢。
还要朝着人家王子拱手连说“佩服佩服,王子殿下箭术精湛,在下甘拜下风……”
闹得人家哑口无言,半晌方大度作揖还礼,“哪里哪里……”
莲瑨在远处笑得嘴角都抽风了,忙不迭接过飞跑过来的少年,拍拍她的脸颊,低声说:“你又胡闹了。”
阿彩窝在他的臂弯里窃笑不止,拽着莲瑨的手赶紧离开会场,免得淹没在众人的白眼中。
没走两步被侍卫拦住了,说是奉了卡勒王子之命请两位今夜一同赴宴,庆贺那达慕盛会圆满落幕。
有的吃喝?少年眨了眨眼,动心了。扭头瞧一瞧莲瑨,见他颔首答应。于是便让那侍卫回复卡勒王子,晚上一定准时赴宴。
宴席的排场大的不得了,最上阶的皇家贵族直至最下阶的庶民百姓,都以一种民族传统篝火烤肉狂饮的方式庆贺那达慕盛会的圆满结束。
放眼望去,鹞城皇宫外广场上,除了错落有致的一丛丛篝火外,就是望不到尽头的人,围绕篝火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欣赏焰火边上缤纷多姿的歌舞表演。
莲瑨和阿彩应邀请前往的是贵族区域,他们寻了个最偏僻的席位坐下,要抬头伸脖子才能看到坐在最前边的卡勒王子,他的身旁坐着盛装塔塔娅公主。而最上席的,是个蓄着两撇卷翘小胡子的男人,衣着华贵鲜美,左拥右抱两名艳丽的胡姬,眼珠子还不住往前方妖娆的舞姬身上飘去。
听得身旁的人议论,方得知那人竟是罗阑国的大王子。
贵族区的饮宴有侍仆伺候,不用像贫民区的得自己动手烤了才有得吃。
阿彩不吃禽类鸟肉,跟侍仆交代了,人家就专给他们上兔肉和羊肉,据说是宫里的御厨独门配方烹制,味道果然是顶级鲜美。
莲瑨对食物也相当挑剔,不吃太油腻,肉类也只吃肌腱部分。
阿彩对他的喜好习惯已经熟悉了解到如同左手和右手。侍仆取了肉食上来,她便熟练地用匕首将肌腱肉割了下来,切成小块,再放入莲瑨的盘中。
他吃东西相当讲究,无论阿彩说过多少次,烤肉就得用手抓着吃才会更香,可他就是不为所动,决不肯用他的手指去碰一碰油腻的肉食。
想起他有洁癖,阿彩便作罢了,由得他。
可今天这种场合,她望望四周,有点儿傻眼……
西域这地方食具很特别,盛行用一种银制的刀叉,大公子竟然用的很是顺手,他吃东西像小猫似的慢条斯理,而且姿态优美,那种华贵流泻的气质是旁人想模仿也模仿不来的。
而且他进食的时候绝对不会说话,全神贯注。仿佛身旁就算是圩集闹市,在他眼里也如密林湖边一样清幽雅静。
这种修为当真是高,错了,这是天生的……
阿彩不由自主地叹息,照青狼的话说来,自己的爹娘也是非一般人物,可为何一丁点优雅和气质都没传给她呢,这让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爹娘了。
莲瑨放下叉子,瞥见阿彩望住自己发呆,诧异地问:“不合胃口么?换点别的?”
她摇摇头,抡起叉子戳肉,戳得盘子当当作响。旁侧有人瞥了眼过来,又收回目光。
莲瑨伸手过来,抽走她手中的叉子,说道:“你喜欢怎么吃就怎么吃,不用顾忌旁人。”
阿彩目光扫了一圈,这区的人非富即贵,哪个不是用餐用得特讲究,刀叉筷筑相得益彰。于是呐呐小声说道:“我用手抓着吃,会很失礼么?”
他笑了笑,“不会,这西域有十几个部族,有几个部族的用食习惯和你一样,也是必须得用手,认为这方是天然之举,方不会亵渎上天赐予的食物。”
“是喔……”阿彩这才放开来,适才那个别扭啊。
周旁的人吃得差不多,开始细碎聊侃八卦。
阿彩听到敏感的词,一边吃一边竖起了耳朵……
“你们听说了吗?迦莲王国复国了。”
“这个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好不好,只是上边严令禁止宣扬罢了。洛羯和术勒都已经宣誓效忠了,如今甚至西北有近三成的部族也已然宣誓,唉,燎原之火不可忽视啊……”
“然而,称是唯一幸存的莲印天族后裔至今都没有露过面,就已经有如此的号召力了,却也不知是真是假,说不定是有人打着莲印天族的幌子意图复辟也说不定。”
“不知道我们的王对此是怎么打算的。”
“听说早朝的时候,大臣们争论得也是厉害,不过以王为首的大部分人是认定了咱罗阑国没有必要再依附任何人,咱们完全有实力,用得着再回到过去么。”
“嘿,再说了,即使真的是莲印天族后裔,又怎可能跟北六国拜占联盟敌对?天族净是把自个当神了,三十年前还不是被茨穆王灭了全族,沾亲带故的都烧了个一干二净。若是给茨穆得知那人的行踪,指不定撒下天罗地网斩草除根了。”
“那也未必,若是辟天神子现世就不是这么说了,这西域北域别说是军心,民心大半都得动摇……”
“嘁,辟天神子就跟那把追月神弓似的,传说的名堂而已,别当真了。”
“昨儿夜里全城都在议论了,据说那追月弓显仙灵了,从二王子府一道神迹冲天啊,那可非我胡诌的,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了。”
“就算追月真是把神弓,那也是有实物摆在那儿的。辟天神子人道是五百年前就绝迹了,虚幻得很。况且神子的能耐谁都没有见识过,做不得准。”
“就是,就是,他们要复辟的由得他们跟北域打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就是……就是……”
阿彩心底一个咯噔,偷看一眼莲瑨,瞧见他并不在意,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方放下心来。
原来,大公子在做的事情竟然是如此危险,那些人八卦时的神情,俱都不看好新兴的复辟势力,摆明说那是鸡蛋碰石头的事儿。
什么是复辟,她不懂,战争,她也不懂。可是……那个什么茨穆王曾经灭了大公子全族的人,连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