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悍”成为八卦的主题,那么若雪就是以“傻”闻名宫闱了。太后曾评价说:“九福晋品性纯良,宜室宜家,然天资愚钝,应得之宠不知博,应获之利不知取,退让太过谓之‘傻’,终落于下成也!”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约就是如此。
玉蓉摇头欲答:“我……”顿住,咬住嘴唇,唯余叹息。最近众阿哥府接连传出好消息,首先是十三阿哥侧福晋瓜尔佳碧翠号出喜脉,紧接着十四阿哥侧福晋舒舒觉罗惠恪、十二阿哥庶福晋李佳氏、大阿哥媵妾吴雅氏、十阿哥妾郭络罗氏都传出有孕,老佛爷乐得心花怒放之余不免更惦记“八皇孙”,已经有好久不待见玉蓉了。另外,因为诸位阿哥皆入宫小住,所以这几位孕妇除了碧翠外都住在紫禁城里,玉蓉整日看到腆着大肚子的人在面前晃来晃去,思子之心更加焦急。
此时的玉蓉格外无助,我恐她为难,怜惜地说:“嫂子还年轻,人说好事多磨,说不定过几日就有了呢?”虽然知道她将永远失望,但留个盼头总是好的,失望总好过绝望。
若雪也来帮忙,体贴地说:“八嫂莫急,这事儿虽说是命中注定,却也要靠人力。前几日我得了一样宝贝,据说是当年陈宣帝后宫中传下来的秘方,灵验的很。嫂子若有兴趣,不妨试试!”
玉蓉讶问:“陈宣帝,可是定年号为太建的那位陈高宗宣皇帝?”
“正是!”若雪点头,压低了声颇为神秘地说,“嫂子可能不知道,陈宣帝一共生了四十二个儿子,相传就是因为这个方子的缘故。”
“真的?!”玉蓉喜不自禁,近乎颤抖地拉过若雪的胳膊,“你哪儿得来的,能不能……能不能……”
若雪笑得失落:“是我阿玛寻来想助我早生贵子的。可……不瞒嫂子,除了大婚那日爷根本就没进过我的房,又哪来的孩子呢?倒不如先将它给了嫂子,若真能帮八嫂圆了多年的梦,也是若雪积下的一桩功德。”
“若雪,真是,真是谢谢你了!”强烈的激动令玉蓉面色通红、话不成句,感激和喜悦写满了她的脸。
若雪强笑道:“自家姐妹,嫂子谢什么,我也盼着能早日见到八侄呢!”这笑容太苦了,一直苦到心里,连泪花儿都在眼角荧荧闪烁。我看不过去,忙接腔道:“八哥待八嫂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日嫂子生下嫡长子,恐怕八哥就连天上的月亮都得心急火燎地摘了来送给嫂子呢!”在玉蓉面前,强调八阿哥爱妻总是很受待见的。可惜今日不同以往,平常听了这话玉蓉定会高论一番八阿哥的体贴,可是这一回,她兀自浸在自己的喜悦里,竟似未曾听到我的话。心中不由猛地一沉:她盼这个孩子,实在是盼得太久了……
第四十七章 休争妒
宴至尾声,巧手丫鬟撤下主菜,将桃脯、脆梅、砂仁、果干、青榄等五十余样蜜饯并时鲜小果在黄花梨木桌上排开,用小盏捧得茶来,漱口,又净了手,再有奉茶宫女送上本月新摘的明前龙井,小饮一口,甘美不洌,清香漫鼻,气爽神怡。
“哼,我一点儿也看不出那个侧福晋有哪里好,十四阿哥一定是昏了头才喜欢她!”恩吉雅瘪着小嘴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公主,你和十四阿哥到底是为了什么闹别扭啊?求求你们快和好吧,他不来逸云轩,你也总是愁眉苦脸的,我都快被你们闷死了!”
我将一枚去了核的蜜枣挟到金花碟里,偏头笑道:“骗谁呢,不是还有七贝勒陪你玩吗,怎么会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恩吉雅开始粘着胤佑,与我反倒疏远了些。
恩吉雅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说:“恩吉雅是很喜欢跟七贝勒在一块儿,可是恩吉雅也喜欢能跟公主还有十四阿哥玩啊!”她尚在懵懂之年,心思单纯,所以满脑子都是玩耍的事,希望人越多越好。
“可是十四福晋怀了小娃娃,十四阿哥要好好照顾她,以后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了!”我努力笑地灿烂,引开话题,“不过嘛,现在是春天,最适合放纸鸢,明儿我带你去如何?”——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想到那日阿克敦对我的嘱托。纸鸢啊,应该还要叫上思惜的……
恩吉雅的心思早因为纸鸢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自然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又惟恐我反悔,扯着我的袖子兴高采烈地嚷:“真的?我们拉勾!”
“好!”我笑着伸出小指,学着她的语调同她一起喊“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在一旁剥瓜子吃的十七阿哥胤礼伸长了脖子看向我们这边,很好奇地问:“云舒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呀?”
恩吉雅把下巴一抬,答地得意:“我们在说明儿放纸鸢的事,公主答应了明日带我去放纸鸢!”
“这样呀——”胤礼的声音奶声奶气,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撒娇道,“云舒姐姐,我也要去,你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不行,你明儿要念书,哪有空去玩,我们可不等你!”恩吉雅断然拒绝,显然害怕我因为答应了胤礼使她玩不成那么长时间。
胤礼抿着嘴看她,也不理,眼光瞟到我这儿,突然就笑了,可怜兮兮地说:“云舒姐姐,胤礼平时很辛苦的,要看好多好多书,都没时间玩。胤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放过纸鸢了,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呃——我傻在那里,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当机。天,太厉害了!谁见过阿哥版的流浪狗?我今儿不仅见了,还见到他在我面前撒娇卖乖,瞧瞧这表情(欲哭还休),瞧瞧这动作(泪眼凝眉),真遗憾老天怎么没给他安上条尾巴,不然我踩一脚,他一定能立马跳起来抱着尾巴号啕,更有喜感。
“你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布日固德很是看不惯胤礼的可怜相,捶他几下,差点没直接把他捶趴下,“不就放个纸鸢吗,为这个低声下气地算什么汉子,明儿哥哥带你去!”语毕顿了顿,似又想到什么,面露尴尬之色,“恩,公主也一同去吧……我不懂……这紫鸢是什么鸟,有鹰厉害吗?”
鹰?我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待想明白了,险些笑岔了气,艰难地解释,“纸鸢……纸鸢不是鸟……是……恩……”
“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一个声音突兀地插来,撞击在我的胸膛,生生地疼,“纸鸢是用绢或者桃纸作成的鹰形鸟,连这都不知道,还真是孤陋寡闻!”
布日固德皱起眉头,面露不悦:“准葛尔没这玩意儿,我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胤祯斜着眼瞥他,咄咄逼人:“难不成准葛尔连书都没有?‘鲁班削竹为鹊,成而飞云’、‘公输般变木鸢,以窥宋城’,都是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典故。”
天——我心中一声惨叫,果见布日固德横眉怒目,极不客气道:“你骂谁不如三岁小儿?”
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可有的看了!意识到事态严重,我连忙开口:“十四哥的意思是……”
“我倒不知道云舒是如此地善解人意!”胤祯存心找碴,满是嘲讽地说,“那云舒认为我是什么意思呢?”
他挑衅地直视我的眼,乌黑的眸子几乎被痛楚淹没。虽然,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其中尚有一叶名为落寞的扁舟。
不由自主地,我被震在那里,思绪全无。
正是声乐的换场空档,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觉气氛不对,胤禛率先反应过来,向布日固德抱拳说:“十四弟方才多饮了几杯才口不择言,并非有意冒犯,还望王子海涵!”一边说一边冷冷瞥视胤祯,赤裸裸的目光压迫。
胤祯“切”了一声,极不配合地甩下筷子,张嘴欲言,这回是被胤禩抢了先:“十四弟,我看你醉地不清,还是早些回府安置吧!”说着就过去扶他,却被一股蛮力推地踉跄:“我没醉!我清醒地很!我骂他是无知小儿怎么了?我还想骂更难听的呢,他……他……唔!唔!”胤禩强行捂住胤祯的嘴,面带歉意地冲布日固德点点头,马上就有两个机灵的小太监帮着他把胤祯强行架了出去,一路张牙舞爪。
“十四弟贪杯,王子莫怪!”胤禔也代表皇弟向布日固德道歉。
布日固德拱手一揖:“郡王爷客气了!”虽然语气生硬,终究是没有把事情闹大的意思,我不禁松了口气。
胤礼偏头看他,突然微微一笑,跑过去扯着布日固德的袖子道:“布日固德哥哥,我们可说好了,你明天要带胤礼去玩,可不许反悔!”他的童音稚嫩好听,气氛顿时缓和,布日固德脸上一暖,露了个笑脸说:“当然不反悔!我们准葛尔的勇士最守信,绝忘不了!”
胤礼开心地笑,转头又对十五阿哥胤禑说:“十五哥,你也一块儿去吧,我知道有个法子做纸鸢极好,咱们跟恩吉雅比赛,她肯定没咱们放地高!”
“哼!你少吹牛皮!我的彩月可是做纸鸢的高手,你们谁也比不上她!”没等胤禑回答,恩吉雅就大声嚷起来,甚是着急。不过她这话可是说大了,彩月的手艺虽然不差,但“高手”二字是决计当不起的。小孩子撒谎可不好,我把她搂到怀里,贴到耳边用只有我俩听得见的音量悄声问:“真的吗?”
“公主!”小姑娘愣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急的嘛……十七阿哥学什么都快,干什么都在我前面……我,明明我才是姐姐嘛!”
呵呵,真的是小朋友很单纯的烦恼啊。我强忍住笑,板下脸道:“那也不能吹牛啊,而且姐姐该让着弟弟才是!”
“好嘛好嘛,他比我小那么多呢!”恩吉雅很快妥协,撅着嘴跟我打商量,“公主就饶了我这次吧,不然十七阿哥指不定多得意呢,恩吉雅下回不这样了!”
我继续虎着脸问:“真的?”
“嗯!我保证!”恩吉雅重重点头。
“好!”我很满意地摸摸她的脑袋,俯起身的时候正好看到胤禑怯生生的样子,于是微笑着邀请道:“十五弟也一块儿来玩吧,姐姐可是很会放纸鸢的哦,我来教你,保证你能放得高高的!”胤禑今年虽然已经十岁了,可是伶俐劲儿却远远比不上小他四岁的胤礼,总是一幅战战兢兢的模样,是个极不起眼的阿哥。当然,这是有原因的。胤禑的生母王氏只是一个庶妃,所以他自出生起就被交给德妃抚养,德妃偏爱胤祯,在将所有心思投注于小儿子的同时能分给胤禑的母爱自然就少了,平日里仅有一个奶妈、几位嬷嬷、太监照料他的日常起居,长久以往就造成了胤禑木讷怕羞的性格。兄弟几个玩耍的时候,小小的胤禑总是远远站着看,似乎想要融入却又怯懦着不敢上前,可怜的很,所以只要有机会,我总是会特意地叫上他。
胤禑犹豫了会儿,支吾着说:“可是……可是明儿皇阿玛要查我窗课呢,《师说》可难背了……若是背不出,皇阿玛和德妃娘娘要罚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个好法子!”胤礼嘿嘿一笑,把胤禑拉近一阵嘀咕,眼看着胤禑的眼睛越瞪越大:“这,这怎么行?若是给皇阿玛知道了……”
“哎呀,你不说,我不说,皇阿玛知道不了!”胤礼得意地笑,“你就放心吧!”
放心?看他那精怪的样子我就放心不了,准不是什么好点子!我清清嗓子道:“胤礼,有什么好法子也说给姐姐听听?”
胤礼吐舌头坏笑:“云舒姐姐,这是咱们哥俩之间的事,你一个女人就别掺和了吧!”
……我的嘴唇抽了一下,这小鬼,小小年纪就玩重男轻女那一套,真是封建思想严重荼毒:“皇阿玛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别到时候挨了扳子到我这儿来哭!”
“呵呵,您就放心吧您!”胤礼得意地吼了一嗓子,扭头又去催胤禑:“十五哥,你倒是给个准话,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胤禑还在犹豫,胤祥也来插话说:“十五弟就一起去吧,方才皇阿玛说明儿他要召三哥商议疫情的事,该是得不了空来查你功课了。”
“真的?”胤禑的小脸儿亮了亮,终于放下心来,“那我就跟你们一块去!”
“好!”胤礼拍着手欢快地叫,忽然又伸出手指点起人数来,“一、二、三、四……”摇头,“才五个人,要不十三哥也去吧?放完了纸鸢我还想玩捉迷藏,人多才好玩呢!”
恩吉雅也连忙附和:“十七阿哥说的对,公主说十三阿哥放纸鸢可棒了,我还见过呢!”
我好笑道:“十三阿哥要办差,哪有空陪着你们闹?”
胤祥扭过头来看看我,也笑了:“这回云舒可说错了,明儿我还真有空,好久没放纸鸢了,你不会不让我去吧?”他刻意装出胤礼的流浪狗造型,我顿时觉得脑门上有一大滴汗流下,打个哆嗦点点胤礼道:“你问你师傅去!”
胤礼初时还不明白,待想明白了,小脸儿一红,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唯女子”点点我,“与小人”又点点胤祥,“难养也!”
茶香四溢,谈笑晏晏。
第四十八章 惊浮俗
阳春三月,微风习习,桃红柳绿。
开阔的绿草地上,我静坐着看胤祥带几个弟妹放纸鸢。
“哎呀,又掉了,为什么我老是放不好呢?”红衣服的小姑娘颦着好看的眉不甘心地问。
“你力道使地太猛了,放纸鸢讲究一个巧劲儿!”穿黄色宗室服的少年耐心地教她,扯着丝线的手轻巧地一拉一放,就看到那只原本往下栽的“云雀”掉转了脑袋向上飞去。
“哇,十三阿哥真棒!”小姑娘拍着手儿高兴地喊,声音如银铃一般,惹地枝头的喜鹊也唱得更加欢快起来。
一旁一个穿蒙古袍子的少年也注视着自己的纸鸢紧张道:“哎!十三阿哥也来帮帮我吧,我的‘苍鹰’也快要栽下来了!”
未等胤祥说话,一个黄衣小儿就抢先一步把手里的丝线往另一个黄衣小儿手里一塞,朗声道:“布日固德哥哥,胤礼来帮你!”,三两下就把鹰救了起来。
“十七阿哥真厉害!”恩吉雅由衷地赞,偏着脑袋想了会,又补充道,“可是七贝勒更厉害,他能坐在椅子上放,连跑都不用跑呢!”
“我也觉得七哥厉害!”思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