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我错了。可你骑马的姿势动作都对,肯定是因为胆子小不敢用力打马才跑不快,我也只是想帮帮你。”
看着子德有些委屈的表情,我不禁“扑哧”一乐,抬头对上他愈加别扭的脸,忙端正态度道:“以前阿玛也为这个说过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回就原谅你,不过下次可不准再这样,要是真掉下来可就遭了。”
“好!”子德自知理亏,爽快地与我握手言和,承诺以后不再乱来。
走了一会儿都有些累了,我拉了他们俩拣了块平地席地而坐。
“真可惜,皇上一来就不让我进军营了,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阿克敦看着前方营地模糊的火光喃喃抱怨。
“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两条腿,还能怎么样?”我把阿克敦搂在怀里,他“扑哧”一声笑了。
子德白了我一眼,显然对我的话不甚满意。想来也是,古人注重天子威仪,这话的确不太庄重。于是我只好抱歉地撇撇嘴,指着天空教两个孩子认星星:“这个是天龙座,那边那个象皇冠一样的是仙后座……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
没有污染,康熙年间的天空极其干净。我脑子里存储了大量神话传说,那是来自上一世最温柔的记忆。儿时的我喜欢看星星,爸爸就改建了阁楼,天花板都是用玻璃做成的,每天晚上我都睡在那里,妈妈的故事伴着浓浓的亲情随我沉入梦镜。
阿克敦随手在地上拔了片草叶子吹起来,是额娘经常弹奏的曲子,清新悠扬,我不觉痴了。
我想我是个幸福的人,无论是现代的妈妈还是古代的额娘,她们都给予了我最真挚的母爱,亲吻我,支持我,关心我,让我健康成长。
坐了许久,突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扭头一看几乎吓到脚软:不远处火光冲天,熊熊大火乘着风势直逼我们而来。阿克敦赶忙去拉马,谁料这些马都只是寻常品种,比不得战马的训练有素,此时早已顾自逃命而去。
火势已成,子德拉了我和阿克敦撒腿就跑,我踉跄着跟在他后面,不时回头,眼看着大火就要烧到跟前,腿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我甚至可以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
“救命!”
谁,能救救我们?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脑子却奇异地瞬间清晰。
不可能,不可能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这里是郊外,又是朝廷重兵驻扎之地,百姓依照阿玛的命令必须绕道而走,而军营看起来很近实际却离得甚远,军士们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们,等他们发现了火再赶过来救的时候我们早就葬身火海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身边的两个都还只是孩子,这个时候如果连我都乱了阵脚那我们就真的没就救了。
办法……办法……
我深吸几口气,脑子里迅速过滤着二十一世纪的急救常识:遇到狼要表现地比它强大,遇到熊要懂得装死,遇到火……
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以前在书上看到的故事,猛然停步对子德和阿克敦命令道:“快点拔掉我们面前的干草,清出一块空地方!”
子德一楞,立马从小腿处拔出一把匕首挖草,阿克敦也掏出匕首迅速干起来。我没有工具,只能用手来拔,等到被野草勒出血痕才想到头上的簪子,忙扯下来用尖的一头铲土。
大火像游龙般咆哮而来。我连忙叫阿克敦和子德站到空地的一边,自己站在靠近大火的另外一边。一秒、两秒,我等待着时机,突然“叭!”的一声用打火石点着离大火不远的树丛,转眼间那里已是一道火墙。
阿克敦和子德早已惊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却张着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等军营里的士兵找到我们的时候火已经熄灭了,我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没有一点力气。阿玛用力地把我抱在怀里,直到我肋骨酸痛,紧得仿佛只要他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般。我想向他笑笑,跟他说我没事,可是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发抖,脑里映现出来的全是冲天的火光。
死亡,我第一次感觉它离我这么近,第一次因为它赤裸裸的威胁胆战心惊。
我们很快被带进了营地,军医过来看了看,说我只是受了惊吓,除了拔草时在手上留下的勒痕外并无外伤。子德和阿克敦连勒痕也没有,却还是被阿玛强迫着灌了两碗定神茶下去。阿玛端了茶也叫我喝,我刚含到嘴里就给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从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又苦又涩还带着浓烈的腥味,差点没让我把一个时辰前在迎风楼吃的菜也一并吐到地上。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因为子德和阿克敦一直象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
帐帘突然被挑了起来,几个人鱼贯而入。屋里屋外的奴才丫头跪了一地。我慢了整整一拍半才意识到阿玛他们喊的是“吾皇万岁”,连忙跪下磕头,却叫旁边的子德给扶住——康熙爷说:你救了朕的儿子,不必多礼。
……救了朕的儿子……
……不必多礼……
……王子德……
……七八岁……
……这次随皇帝来视察军务的阿哥有太子、四阿哥……
脑里一道蓝光:“你是十四阿哥?”
王子德拍拍胸脯道:“正是!”
阿克敦嘴巴长得大大的,指着王子德半晌突然跪下身来大喊:“草民参见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吉祥!”我连忙跟着行礼,还没俯下身子就又被他扶起,冲我眨眨眼睛道:“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名字了吧?”
不仅明白了,还差点没被吓死!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朝我看,连忙甩开十四阿哥的手乖乖站好。
“呼塔步,这是你的女儿?”康熙爷很感兴趣地问道,阿玛连声称是。
“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回皇上话,小女云舒,今年七岁。”
“云舒……你把头抬起来让朕看看!”
我小心地抬起头。眼前的帝王三十几岁光景,体格魁梧,身材匀称,脸上隐约有天花留下的痕迹,说不上英俊潇洒,却仍旧叫人移不开目光。他的魅力在于他的自信、他的威严、他的智慧,种种美好的品质凝聚于他的身,外露于他的举止、神态,令人不知不觉地就想要去仰望、去依靠。奇怪的是,不同于康熙带给其他人的压迫感,此刻的我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反而对这位素昧平生的“千古一帝”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眼缘”了吧。可皇帝毕竟是皇帝,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尽量不露痕迹地瞟两眼。他那深黑的眼珠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转眼又溢出笑意:“云舒,你给朕说说看,你是怎么把火给灭了的?”
这话直接问我,我只好解释道:“启禀皇上,大火在燃烧时,空气会从四面八方向火焰流动。当时风虽然从燃烧着的大火那边向我们吹来,但在离火焰比较近的地方却有向火焰方向吹去的气流。我们在草地上清出一片空地,等一感觉有吹向火焰的气流时就动手放火,使我们放的这把火向大火扑去,只要放火的时机把握的好,我们就能够得救。”
康熙爷一阵静默,我心里暗暗祈祷他能理解我的话。我看的那本书里原来还有关于氧气的解释,大致是说两股火势相逼会导致交汇处瞬间缺氧。但这根本没办法跟一个三百年前的古人去说,那时候有没有化学这回事还不知道呢。
好在康熙毕竟是康熙,领悟能力超群,不一会儿就想通了,赐了我一堆的东西,又问了些家中琐事。我这才知道原来我那个没见过面的额娘出身高贵,跟当今太后是姐妹,如此说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和康熙也算得上是表兄妹,这种古怪的关系让我忍俊不禁。古人三妻四妾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八旗子弟之间大多沾着亲,有利于族内团结。
第五章 离人玉
鸟啼清婉,花香扑鼻。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高个丫头踢了个空,矮个丫头赶忙过去拾起,临空一扔,毽子又灵巧地跃起来。
鱼跃龙门、落英缤纷……
众人拍手叫好,霹雳啪啦的掌声落了一地。
我靠在软椅上晒太阳,脑中漫无边际地想着最近发生的事。
那天从军营里回来后我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了两天还满口胡话,把不小的将军府扰得鸡犬不宁。康熙对我的病极其关心,派了太医不说还送了一大堆补品,可怜我大病未愈还要跪在冰冷的地上一遍遍扣谢皇恩,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想救我还是想害我。
十四阿哥自那天闯祸后就再没出现过,因为他老爹把他关在屋子里不准出来。据阿克敦说我昏迷的时候十四把太医狠狠地训了一顿,威胁说治不好我就砍他们的脑袋。我可以想象那小鬼怒气凌人的样子,不禁为可怜的太医们默哀三分钟。不过我虽没能见成十四阿哥,却有幸见到了那个大名鼎鼎的雍正爷,谁让我好救不救救了他同胞的弟弟呢?他老爷子理所当然地要派四爷代十四阿哥来探望我。
雍正的外表与十四有不少相似之处,同样是高挺的鼻梁、明亮的眼珠子,可气质上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正如史书所记载,这位“冷面王”不苟言笑,场面话说得头头是道却难以亲近,而且绝对是实干家,表达完康熙的关心之意、十四的愧疚之意以及他自己的关怀之意之后立马打道回府,绝没有一丝半点的拖泥带水。我心下好笑,难怪康熙那么多儿子里只有一个十三与他走得近,这样公事公办的风格实在不适合去搞人际关系。
“姐,大夫说你身体还没好透,怎么又出来吹风了?”阿克敦风风火火地跑进院子,皱着眉头看我。
“皇上他们走了吗?”今天是康熙一行回京的日子,我因为是女眷所以未去送行,可阿玛和阿克敦早早就出了门,不成想才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恩,早走了。呶,这给你的!”阿克敦把手一摊,一块圆润剔透的翠玉跃入眼帘,隐约有些熟悉。我向后一仰把玉举过头顶,阳光透过翠石幻出七彩水晕,右下角“十四”二字分外清晰:“是十四阿哥的东西?”
“除了他谁还拿得出这么贵重的东西?”阿克敦的脸上写着“你是白痴”的大字。
“为什么要送我?”
“他说是谢你救他的贺礼。你好生收着吧,可别摔坏了!师傅还在武房等我,就想不陪你了!”
还没来得及回话,人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玉,通透温和,握在手里有种光滑的质感,隐约中透出一丝温暖,不用想也知道必是难得的珍品,可我的心却在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那日的火着得蹊跷。长坡历来人迹罕至,好好的草地怎么会说着就着?即使是游人一时失手掉了火星那人也该大喊救命才对,可我们当时并没听到任何声音,更何况火不往东不往西偏偏往我们这面扑过来,烧到跟前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照此推理倒象是有人蓄意纵火要害十四阿哥。可如果是这样,放火的人又怎会知道我们会去长坡?而且现在的十四阿哥不过八岁光景,哪怕为了王位也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谋杀一个尚在懵懂之年的皇子,大可以再等几年看他能否成气候再说。康熙生了这么多儿子,要是不分好坏见一个杀一个明显不太理智。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无奈地敲敲脑袋,明智地选择不去思考这个超出我智力范围的问题。历代皇家事最多,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更是中国历史上最惨烈的皇位争夺战之一,别人家的孩子自有别人去担心,我只要保证阿克敦没事就好。况且在我的印象中十四一直要活到乾隆年间,如此说来他应该不会早死才对。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去,我的生活又走上了正轨。闲时看看书,练练功,喝喝茶,无聊了就去调教调教丫头,自在逍遥。
我那四个丫头如今已经很有些长进了。
侍书年龄最大,虽算不得聪慧,但办事麻利果断,算帐理货头头是道。由于年纪最长,闯祸时第一个受责罚的肯定是她,所以她对底下三个丫头十分严厉,抱琴和入画尤其怕她。
司棋比侍书略小些,持重内敛,也最是沉默寡言。即使是在玩“捕快抓小偷”的时候,她也总是站在众人中间,从来不肯多走一步,但也绝对不会少走一步。这样的人很容易被忽略,我却着实欣赏她这种中庸之道,况且她心思慎密,总能看到侍书她们看不到的细微之处,所以颇得我的赏识。
抱琴和入画比司棋又小,生日前后只差了四天,性子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入画直率调皮,爬树、掏鸟蛋捋起袖子就来。抱琴却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不过抱琴的书念得顶好,其他三个丫头勉强只能算是“认识字”,只会读不会写,抱琴已经能“让字认识她”,虽不能吟诗作对,但读写已不成问题。
我从来不苛求丫头们会做针织女工,传授给他们的全是二十一世纪最前卫的商业理论。我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虽然才念到大三就莫名其妙地穿越了过来,但经商之道十分中至少也学了七八分,在这些个未经开化过的古人堆中还是有点底气的。别的不说,光是一个复式记帐法和几个阿拉伯数字就超越了清朝人上百年,要是再加上两年来我苦心回忆的几十种现代美食,呵呵……每思及此我就仿佛看到大锭大锭的元宝迫不及待地向我蜂拥而来。
先秦古砚,前唐柳体,熏香炉中淡烟升起,屋内弥漫着紫藤花浅香的气息。
执笔却无法凝神,轻搁狼毫,缓走几步,无奈叹息。
说也奇怪,一整天我都心绪不宁,总是隐隐地觉得要出什么事。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高三那年。那时我无意中看到哥哥电脑上的财务报告,巨大的赤字触目惊心。我一直以为家里的企业运转良好,毕竟当年父亲白手起家建造起来的商业帝国是一代传奇。虽然父母过逝后企业有所衰弱,但哥哥一直都很努力,即使不能将公司发扬光大,至少也能保证稳定发展,怎会在短短五年内就债台高铸?
看不懂财务报表,我只好去向哥哥要个说法。可是我并没在公司碰到哥哥,却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