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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姑姑，你不要欺人太甚！”话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弘暾叉着腰站在怡亲王府门口，像一个门神。
我急道：“我带了大夫来，这位夫人也许能治好你阿玛的病。”
“你脑子进水了吧？” 弘暾厌恶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一只苍蝇，“你让女人给阿玛看病？你是不是疯了？”古人重男轻女，女人只能在家里相夫教子，没有人会信任她们的能力，更不要把健康和性命交到她们的手上。
我大叫道：“女人怎么？只要能治好病，不管男人女人都是好大夫。你阿玛的病拖不得，你快让我们进去！”
弘暾眼珠子一转，恶意道：“这个人不仅是女的还是蛮族，我怎么知道她不是外国的奸细想来谋害我阿玛的，我看你搞不好就是她的帮凶！”
我气得吐血：“你有脑子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害你阿玛的人！”我爱他还来不及呢！
弘暾讽刺地笑：“没有一个奸细会说自己是奸细，我看你就是有不轨图谋！”
“你！”我心里明白他这根本就是故意找茬，他打定了主意不让我进去！可是胤祥危在旦夕，救人如救火，我不可为一时意气坏了大事，“那我不进去，你让这位大夫进去给怡亲王诊病总行了吧？”
弘暾不依不饶：“哼，连大清最好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一个蛮族女子能有什么法子？”
彼特不悦地开口：“我的夫人毕业于全英吉利最好的医学院，她的医术非常优秀。”
弘暾不客气地打断：“你不用说了，我绝对不会让她给我阿玛治病的！”说罢挑衅地看看我，似乎很为自己的无理取闹得意。
“弘暾，你还有完没完，有必要拿你阿玛的性命来同我赌气吗？”我气得浑身发颤，也许是这一秒，也许是下一秒胤祥就会死亡，他居然如此不顾忌胤祥的死活！
弘暾不以为意地笑道：“天都黑了，姑姑再呆在这里恐怕不好，还是请打道回府吧！”
我急道：“你额娘呢？让你额娘来作决断！”虽然兆佳诗兰也不见得有多待见我，但至少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绝不会如此一意孤行。
弘暾不理，讽刺地喊了一声“恭送安阳公主！”，门卫们立刻挡到了他的面前，剑拔弩张。
我恨不得提刀砍他：“你简直……”
“皇姐和十三皇侄在门口干什么呢，有什么事为何不进去说，外面怪冷的啊——”
我的话音被一声戏谑打断，一回头，胤礼笑眯眯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他头顶上的天使光环。
第九十八章 舍后得
学生时代写总结时我最喜欢用的开场白就是“时光匆匆白驹过隙，一眨眼，又是一年过去了。”如今套用这个俗气的句子，我要转眼间又是三年过去。站在雍正八年的起点上，我的心情分外复杂。三年前爱丽丝终是用神奇的医术让胤祥起死回生，可是她说，那次的大病给胤祥的身体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巨大伤害，虽然没有具体的后遗症，但终究是伤了元气，所以他的免疫力惊人地低下，时不时便会犯病。爱丽丝直言不讳，如果他仍然像以前样不眠不休地工作，十之八九会相当短命。
我的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我清楚地记得历史上的胤祥死于今年，而他仍然废寝忘食，这个认知几乎要把我击溃。
“胤祥，我求求你，要注意劳逸结合！”
“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现在健康地很，感觉比前几年要好多了！” 胤祥完全没有把爱丽丝的告诫放在心上，当然这并不仅仅是他的过错。胤禛想成就的事业太多太多，而能得到他信任的人又太少太少，所以胤禛只能把他这个弟弟当作宇宙超人，一边赏赐无数滋补品要他保养身子，一边又无底线地将大量繁重的工作加到他身上，以至于我从来没看到过胤祥有空闲的时候，哪怕是大年初一他也是一手拿笔一手拿册子伏在桌上笔耕不辍，寻常日子更是恨不能多生出一双手来。
我急切地劝他：“胤祥，你这样下去不行，爱丽丝交代过必须让你好好静养的！你不拿自己的健康当回事，我……”
“云舒！”胤祥开口打断我，可是眼睛依然流连在奏章上：“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唠叨了！”
打击！我懵了——他居然嫌我唠叨！
我狠狠瞪他：“我唠叨几句怎么了？老太婆就喜欢唠叨！”
“哎~”胤祥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我身上，仔细地端详了一番，一本正经地感叹道：“是老了，你看，连皱纹都出来了！”
“哪里哪里？”我急了，虽然我已不再年轻，但是一直都坚持用蜂蜜、黄瓜敷脸，皱纹不是说没有，但绝对没有深到他离我那么远也能看出来啊！
胤祥憋不住笑出声来：“我逗你呢！以前看你对打扮不上心，我还以为你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呢，现在才知道被你骗了，你那是假淡定，几根皱纹居然就紧张成这样子！”
“一根皱纹就不得了，还几根！你直接一刀捅死我吧！”我惨兮兮地说，“是个女人都在意外表。我这副皮囊不错，以前年轻的时候不用打扮也很漂亮，还能扮清高扮超凡脱俗的深谷幽兰，我何苦浪费胭脂水粉呢？”最主要的是清朝的化妆品里都是铅啊，那对皮肤可是大大地坏，“现在年纪大了，再不注重保养就没法子看了，你没看见以前太后那张脸丑得跟什么似的，一眼望过去都是皱纹，坑坑挖挖洼洼地叫人恶心，亏宫里的老嬷嬷还说她年轻时是科尔沁最漂亮的姑娘呢，年老色衰就是这么恐怖啊！”算起来她还是我的姨妈呢，这种事情好象还是有遗传的吧？我的妈呀，那可如何是好？
胤祥好笑地看我如临大敌的样子，安慰我道：“人老了总会有皱纹的，没有皱纹的那是妖怪！”
“如果妖怪不长皱纹，我乐意当妖怪！”日本漫画里那些吸血鬼啊、妖族啊、魔族啊什么的都长地超级美形，寿命长不还永远不见老，多好。
胤祥打趣道：“妖怪会有獠牙，还得长角！”这是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里妖怪的传统形象。
我反驳：“也有不长獠牙不长角的啊，再说还能有法力呢，真长得太丑把自己变漂亮点儿不就行了？”《白蛇传》里头许世林他老婆就是这么干的，只需要找一张美女图就好了，一点儿难度也没有，不吃药不动刀无副作用，比整形方便实用多了。
胤祥赞扬道：“真是个好主意！”
“那当然！”哎~我要真是妖怪就好了，一定闯到地府去改了阎王爷的生死簿，把胤祥改得长命百岁！
胤祥对我的得意见怪不怪，笑着说：“其实你哪怕满脸皱纹也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
“你……”我瞪大眼，竟然语塞。
胤祥装成被弄糊涂的样子，嘟囔着说：“皇阿玛说你特别爱听这些话，怎么，难道他说错了？”
“没错没错！”我连忙摇头。我的啊，大清朝的怡亲王在跟我说情话哎，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啊，我怎么能反应这么慢呢？要多鼓励鼓励他才会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嘛！我连忙怂恿道，“我喜欢听，你最好再多说几句！”
胤祥忍笑，为难：“可是皇阿玛也说，这些话不能一下子全说完，否则就显得不那么诚心了。”
哥哥这人！我颇有些怨念，难得胤祥肯跟我说这样的话啊！
不过——我疑惑地问：“怎么皇阿玛还教你这些的？”他教胤祥怎么哄我？这有些解释不通啊，他以前不是嫌胤祥短命，所以很反对我跟他在一起的吗？
胤祥笑着点头，意味深长：“皇阿玛写了好几大张纸来教育我呢！他告诉我你偏爱杭帮菜，爱吃一种产自杭州的名为‘葱包桧儿”的小心，最喜欢的菜是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宋嫂鱼羹，讨厌甜食，坚决不吃大白菜和玉米。你喜欢玫红色和蓝色的衣服，但是不喜欢旗袍，很想穿怀特夫人家乡产的一种裙子，也想参加他们的舞会——我问过怀特夫人，她说你会说一些英吉利语。不过你不怎么喜欢英吉利，因为讨厌那里老是下雨的气，你最爱的国家是法兰西，那里有一种紫色的草很漂亮，东西也很好吃，而且还很浪漫——是这个词吧？浪漫？我一直没弄懂它是什么意思……”
我揉揉太阳穴，苦恼道：“我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大概，就是爱上某个人时的感觉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哥哥怎么会跟他说这些？还写下来给他看！——写下来？脑子里有一颗炸弹突然炸开，我突然想到：“康熙末年皇阿玛让我交给你一个木盒子，嘱咐你到雍正八年再打开，难不成里面装的竟是这个？”
胤祥爽快地承认道：“是这些，但不只这些。他还告诉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什么？”心脏猛然漏跳了两拍。
“他说，你和他来自未来。”
……
我的脑子空白。一直想把一切告诉胤祥，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有几次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总是很不凑巧地被别的事情打断，然后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胤祥……”我艰难地开口，“你相信皇阿玛写的那些话吗？相信我们来自未来？”在我自己穿越以前，如果有周围的朋友跟我说他是穿越的，我一定以为他不是在开玩笑就是疯了，这对于我这个出生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来说都难以接受，何况是对一个连相对论都不知为何物的古人呢？
胤祥认真地点头，神色很是复杂：“一开始我也半信半疑，虽然皇阿玛没必要拿这个来骗我，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但是皇阿玛留下了铁证，由不得我不信——他写下了从雍正元年到雍正八年朝堂上发生的每一件大事，八哥、九哥的死亡，年羹尧、隆科多的盛极而衰，连日子、时辰都不错……倘若你们不是来自于未来，他又怎能预知他归天后的事？”
哥哥居然想到了这样的法子，实在聪明。
胤祥苦笑道：“长久以来我一直觉得皇阿玛有时做事不合常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因为他是未来人的缘故。你是他的妹妹，所以他对你诸多照顾，连乱伦这样的事都帮你遮掩，让你几十年来荣宠不衰。皇阿玛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二哥如此放纵，照理来说哪怕他再疼爱二哥也不至于不问青红皂白地袒护他，现在我想明白了，是因为那是历史吧？皇阿玛说如果改变了历史你们就会消失，所以他不得不按照历史的轨迹来处理事情。因为历史上有二废太子、有雍正登基，所以他废太子哥、传位四哥，我的十年软禁也是相同的道理。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的原由，可是没想到当谜底揭开时看到的竟是这样一个解释，实在令我很难接受。”
我能理解胤祥的感受，他们辛辛苦苦地谋划、算计，将大把的时间与精力投入到他们的“事业”中，到头来却发现个人的命运早已被决定，其结果与他们的能力和努力无关，似乎无论他们表现得如何最终都会得到同一个结果。四爷党之所以胜利是因为历史上他们胜利了，所以哥哥会在最后关头传位胤禛，哥哥选择继承人绝不是出于“谁能把大清治理地更好”的考虑，哪怕胤禛是个草包哥哥也会把皇位传给他，就因为他是胤禛，因为他是历史上的雍正皇帝。如今真相大白，为储位忙碌了大半辈子的胤祥突然发现自己昔日的忙碌都是徒劳的，他的抱负被否定，这既定的命运怎能不让他觉得无力？
我开解他道：“无论如何皇位终是传到了四哥的手中，而且史书上记载大清将在四哥和弘历的治理下欣欣向荣，这不是很好吗？”
胤祥叹了一声：“话是这么说，可是……”他摇了摇头，“总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我一开始到清朝的时候也觉得怪异，渐渐地就习惯了。”我笑了笑，直觉哥哥告诉他这些必然有什么目的，“皇阿玛可还有提到什么？”
“皇阿玛让我带你隐居山林！
“什么？”我不可置信，“可是历史上的你……”
“历史上的我死于雍正八年的五月初四。”胤祥皱着眉，仿佛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但是他说我不一定是真死。当初他似乎也怀疑过他自己是假死，想了个主意准备去江南隐居，可是结果还未等计划实施他便已经病倒，最后跟史书上所记载的一样在康熙六十一年的十一月十三日归。他说天命不可违，我也可能遇到跟他一样的情况，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是我金蝉脱壳，成功归隐，究竟是哪种可能就要看天意了……”
天意，多么强大而令人无奈的一个词。我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噎住，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不会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胤祥伸手将我抱住，坚定地说：“我不死，我不死……我们去杭州，那里是你真正的家乡，我们买一座不大的屋子，就只有我和住……”
我抬起头：“那，那你的福晋和孩子们怎么办？”他对他们并非毫无感情。
胤祥怔怔，既而苦笑：“皇阿玛说人不能太贪心，凡事需要有舍才有得，虽然这是他说服我的话，但也颇有道理。所以，我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把一切都交给我就好……”
在胤祥温暖的怀抱里，我拼命地点头，也不管他到底看不看得见。
第九十九章 终相依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春赏桃花夏赏柳，秋访桂树冬探雪，我的家乡，就是这样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从未想过此生还会有机会回到这里，更未想过回到这里时身边还会有胤祥相伴，当这比梦境还要美好的场景真真正正地发生时，我的心中百感交集。
真的，不会再有磨难了吗？
真的，不会再有分离了吗？
望望身边笑如春风的某位“死人”，我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感受。
“你说这里以后会成为你的家？”胤祥不可置信地看着屠夫动作熟练地将大猪小猪开膛剖肚，间或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