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无力地坐下去,周围的一切声响,慢慢变得遥远,直至无声。自责将她的心占据、吞噬。
叶无涯赶到的时候,见到苏晗似是失了心魂一般,整个人轻飘飘的。他先命人到下面找人,之后走到苏晗身边,把她拉起来,拍着她的脸颊,沉声唤道:“苏晗!”
苏晗茫然地喃喃地道:“都怨我,是不是都怨我?如果他们有了伤亡,要怎么办?”
“你给我清醒些!”叶无涯有心给她一耳光把她打醒过来,又是顾忌她现在的身子,便以双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不会出事的,人哪有那么轻易就死?即便死了,师父也帮你把他们救活。”其实却是连自己都不信,甚而在心里恨恨地道,这些为儿女情长就闹得鸡飞狗跳的人,死了才好。
苏晗闭了闭眼,这才认清楚面前人,哑声唤道:“师父。”
“师父在这儿,别怕。”叶无涯心里安稳了一些。
苏晗抬手,无力地抓住他的衣袖,垂下头去,把脸埋进他的衣襟,“真不该撮合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你又不曾强人所难,如今怎么变成菩萨心肠了?”叶无涯没给她继续站在这里自责的机会,“你先回你师祖那里,人找到后,就送到你面前。”
也只得如此了。苏晗由翡翠扶着,脚步虚浮地回了成傲天那里,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懒懒地躺到了临窗的大炕上。
觉得困倦,想睡,想在睡醒之后,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换做是别人出事,她至多是同情地一笑,可肖复不同。这男子,她不爱,却不妨碍她对他付诸关心。在她心里,他也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是发自心底地想看到他活得如意。
听着成傲天和翡翠一问一答,她觉得心烦,信手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夕阳落山之时,香绮潇和肖复被搭救回了成傲天的住处。
苏晗连忙起身迎到院中,见香绮潇无事,肖复却伤得很重,后背衣襟已被鲜血染红,人还在昏迷之中。
叶无涯和成傲天联手为肖复疗伤,忙碌了半个时辰,走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有笑意,对苏晗道:“没事,虽然伤到了筋骨,却无性命之忧,静养一段时日便无碍了。”
“把人送到马车上吧。”苏晗已经累极,“时候不早了,都该回去了。”
香绮潇的泪水一直没停过,直到坐在马车上,仍是小声抽泣着。
苏晗面色冷淡地看着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师妹今日算是全做到了吧?”
“我……”香绮潇只能吐出这一个字,之后咬紧了嘴唇,做不得声。
“你的家事,我管不着,可你若让辽王失去左膀右臂,失去莫逆之交,便是辽王与我一世的仇敌。”顿了一顿,苏晗又道,“师妹,莫要以爱之名做出傻事。”
“……我明白了。”
苏晗不再言语,凝视一眼仍在昏迷之中的肖复,闭上眼睛。她理解不了香绮潇对肖复的感情——若真爱,为何一日之内屡出状况;若真爱,怎会害得肖复以血肉之躯护她无恙。只是因为肖复对她有意么?可在这朝代,男子三妻四妾都属正常——苏晗皱了皱眉,怀疑香绮潇也是穿越过来的,否则怎么会这么介意男子的用情不专。随即就又笑自己无聊,人若是情种,在什么时代都是一样。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晚,楚云铮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到苏晗就黑了脸,“不是和肖复一起去的么?怎么会弄得这么晚才回来?”
苏晗就叹息一声,“你的奉国将军受了重伤,派几名医官去看看吧。”
楚云铮先依言遣了人到肖府,之后才问起来龙去脉。
苏晗倒在床上,懒得搭话,让翡翠跟他说。
“稍后我去看看他,”楚云铮说着,坐到床边,帮她盖上锦被,随即,脸色就是一变,拍了拍她发白且已出虚汗的脸,“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
第九十章 宠妻
苏晗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虽然是虚惊一场,初时也被吓到了,此刻自然有些后怕。”
楚云铮唤来了留在宫里的两名医女,让她们为苏晗把脉。
两名医女把脉之后,委婉地道:“王妃受了惊吓,开些安神保胎的汤药即可。”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楚云铮语气不佳。
医女连忙应声而去。
苏晗再清楚不过,某人现在其实特别想发火,只是强行克制着罢了。唉——这一整日,过得实在是辛苦,她侧转了身形,有气无力地道:“下不为例,日后我就守着你过了,再也不出这宫门半步了。”
她的保证随口就来,若是她说一次他就信一次,现在估计早已被气得入土为安了。他没奈何地叹息一声,“如今只盼着孩子长大后不会随你的性子。”
“不会,我这种性子,千年也就出一个。”
“跟你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楚云铮坐在她身边,关切地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有些累。”苏晗拭去脸上的虚汗,给他一个明媚的笑,“让我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虽然这么说,楚云铮仍是不放心,哄着她吃了些东西,又看着她喝完了安胎药,心情这才放松了一些,又实在是记挂肖复的伤势,叮嘱她几句,去了肖府。
楚云铮走后,苏晗让翡翠帮她更衣。换底衣的时候,心头一沉——底衣上,有两滴殷红的血迹。她是真被吓到了,真的害怕胎儿就此不保,忙又把医女叫到面前,说了情况,问她们会不会有小产的危险。
两名医女哪里敢打包票,话说得不清不楚的。
苏晗便命她们去把医官里医术高明的人找来。
两名医女应声而去。随后过来的医官诊断之后,又开了一个药方,叮嘱苏晗一定要按时服用,且万万不可再劳心劳力。
苏晗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叮嘱在场之人守口如瓶,实在是不想让楚云铮知道。之后早早上床歇下,翻身时都比平日的动作轻了几分。
翡翠在一旁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气,想着苏晗这好动的毛病经此之后,应该能收敛一些时日了。
此时身在肖府的楚云铮,心情也比苏晗好不到哪儿去。肖复伤到了后背的筋骨,后肩胛骨是硬生生地被岩石硌断了。虽然心情沉重,话却是带着几分戏谑:“你也有今日。”
肖复勉强一笑,语速比平时更慢,“谁说不是。”呼吸间都扯得伤口生疼,这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好生将养。”楚云铮继续调侃,“俸禄不会短了你的。”
肖复道:“还真不缺那些银两。”
“那些银两也够你买几壶酒了。”
肖复从枕下取出一枚令牌,“我大抵是要躺一段时日,肖衣卫便由你亲自指挥吧。”
楚云铮没接,“只要你活着,不论站着还是躺着,都是肖衣卫的第一人,无人能取代。”
“躺着还要动脑筋,累。”肖复眼角眉梢都挂着疲惫。
“无事可忙,你只会更累。”
“让我累的,不是这回事。我似乎欠你一句话?”
楚云铮一双眼似是看进了肖复的心底,之后伸出手去,“兄弟之间,没有亏欠。你不曾做错什么,亦不曾负我。以往的事,我已忘了。”
肖复抬起手来。
两个男子的手紧紧一握。
楚云铮转过身形,寻到酒,倒了两杯。
肖复接到手里,“这酒,为何而喝?”
“敬你流血却不言殇。”楚云铮饮尽杯中酒,“敬兄弟。”
肖复随之一饮而尽,与楚云铮相视一笑,笑得豪迈。
“早些好起来,届时与你一醉方休。”楚云铮将肖复手中酒杯取走,告辞出门,看到候在门外的香绮潇,语声淡漠,“你随我来。”
香绮潇垂首跟在他身后,到了前院中央站定。
“前因后果,说与我听。”语气清冷浅淡,却是不容置疑。
香绮潇抬眼,飞快地看了楚云铮一眼。深秋的月光疏冷,这男子的目光比月色更冷,那股子冷意淡淡的进入她心底,却让她觉得被刺中了要害,心头一紧,恐惧蔓延。
不是第一次与他相见、相对,却是她生来第一次这样惊恐不安。
她垂下眼帘,看着脚尖,不知道如何说起。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师姐、他的发妻才发生的,要她如何说出?楚云铮也不催促,负手而立,静静等待,带来的压力却慢慢编织成网,将她笼罩。
她迟疑着开口:“事关王妃……”
楚云铮惜字如金:“讲。”
香绮潇将这一整日的事,从头到尾说了,没有隐瞒找的通房与苏晗有相似之处,亦没有隐瞒苏晗在回程中对她说的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楚云铮漫声出口的一句话,带着杀气:“该杀,比之妒妇,死有余辜。”
香绮潇惊惧之下,茫然地看向他。
楚云铮目光宛若刀锋,语调仍是清浅,“我若是肖复,定不会舍身相救——你不配。女子伤人,最歹毒,莫过于你。”
他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如有下次,定不容你。”
连他都这么说,那么,自己是真的错了,错得离谱。香绮潇愣怔半晌,回过神来的时候,楚云铮已然离去。
一步一步走回去,洗了把脸,走进寝室,绕过屏风,见肖复下了地,正动手除去外袍。手臂有举动,势必会牵扯伤口引发剧痛,可他似是浑然不觉,目光平静、漠然。
她走上前去,抬手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帮他宽衣。
褪去中衣,她看到他伤痕累累的后背,手指轻轻碰触,微微颤抖着。
肖复则将干净的中衣递给她,让她帮自己穿上。继而,托起她的脸,温声道:“你我都还在,不必再伤怀。”
“你不恨我么?”她抬眼看向他,澄澈的眼眸中尽是悔恨、歉疚。
“何出此言。”肖复说着话,缓缓坐到床上,躺下身去,“我谁都不欠,独独欠了你。”
他一直觉得亏欠,可她却一直在利用这一点,伤害他,刺痛他。以为自己不计较,以为自己不恨他。其实不然,在这之前,她恨,只是连自己都未意识到。直到自己的任性倔强引发这样严重的后果,她才明白。
晚了没有?是不是太迟了?
他的亏欠是一回事,对自己的不喜、不能容忍又是另外一回事。
又有谁能够容忍呢?
“不论你心里怎么想,容我服侍你伤愈,再做打算。”她一面说着,一面给他盖好锦被。
“打算什么?”肖复问道。
明知故问,香绮潇却感激他此时装糊涂,勉强扯出一抹笑,“早些歇息,有事唤我,我就在外……”
肖复扣住她的手,瞥一眼身侧,“孤枕难眠,你留下。”
香绮潇在片刻的讶然之后,柔顺地点头,躺在他身侧,由他握着自己的手,阖上眼帘。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梅香,有着淡淡的血腥味、草药味。令她心内凄凄,却又平宁。
漫长的沉默之后,肖复听到香绮潇的呼吸平稳、匀净起来。她睡着了。他侧脸,凝眸看着她的睡颜。
洞房花烛夜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空了。第二夜开始,便没了与她同床共枕的勇气。
是他有错在先,冷落她多时。
是他食言在先,没有尽力好生待她。
有了今日,不过是她积怨许久的后果。
是自找的。
身体的疼痛愈重,心里就越清醒。
这份亏欠,让人无力。
情愿不自知,如此便能一如既往的残酷。
却已不能。
不爱你,可是,愿意把所有的善念拿出来,换得你的体谅、你的原谅。
只希望你不要漠视,不要不在乎。
岁月沧桑了心魂,还能不能移情、对她动心。
他不知道,但是愿意尝试。
不能交错的目光,再深情,也无意义。
不能交换的感情,再执着,也是枉然。
都是有情人,为何要相互折磨。
他的手缓缓松开,复又握住她的手。
长夜漫漫,有人相伴,当珍惜。
不知何时睡去的,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香绮潇见他醒来,忙亲自去打了水来,帮他净面、净手,又问道:“我只让厨房做了口味清淡的饭菜,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肖复起身下地,见她立刻紧张起来,便笑道,“没事,不过是小伤,你别把这事看得太重。”
香绮潇无法认同,“这还算小伤?”
“的确是。”肖复转到厅堂,命人传膳。吃饭的时候,细微的举动便会牵扯到伤处作痛,好在他已习惯和自己作对,处之安然。
香绮潇见他刻意忽略伤势,也便配合着他,把话题叉开来,“昨夜,辽王问了原由,恨不得要杀了我。”
“不需介意,他怎会为难你一个女子。”
香绮潇坦言道:“没介意,只是为你高兴罢了——如此良朋,可遇不可求。”做错了事,被人指责,其实心里更会好过一些。
“细算起来,与他相识已有二十余年。”肖复有些感慨,“这一生似乎都在与他并肩前行,却又分明曾阔别多年。”
“哦?”
肖复不自觉地开始追忆曾经,“儿时,我与他比邻而居,作伴习文练武,之后于同一年遇到变故,互失音信,却不曾忘。再相见,是在京城,直到今日。”
香绮潇评价道:“算是青梅竹马的知己。”
肖复不由轻勾唇角,“若有一人是女子,倒是一段佳话。”
香绮潇随之漾出笑意。
这一刻,她的笑容无辜,一如春风拂过三月桃花时的柔美风情。他稍有恍然,继而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内宅的事情,想来你还不曾接管吧?”
“内宅有什么事?”香绮潇是觉得府里一无高堂,二来只有自己一个女眷,能有什么事。
她的问题很傻,却把肖复问住了,思忖片刻,索性道:“稍后把管事的人唤来,你问她们。”
香绮潇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神色微赧地垂下头去,用羹匙搅动着碗里的粥,之后又不解地看向他,他这是什么用意。
“你是肖府主母,自然要打理内宅。”肖府戏谑道,“可见出嫁也不是轻松的事。”
香绮潇却听得心头波动,他是在用这方式强调昨夜的那句“留下来”,留下来,和他一起生活,一起面对凡俗却不可缺失的事情。
肖复微微挑眉,故意问道:“不愿意?”
香绮潇轻而郑重地道:“愿意。”
肖复叮嘱道:“有什么不懂的,问我,问别人也可。”
“我会的。”香绮潇笑了起来。别人,他虽未点明,可她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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