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地,仅仅瞬间,云冽已然顺着飞雪而上,点点飞雪打在他肩上,像是在抗拒他的出现,他就在茫茫飞雪中现身在悬崖边缘。那一瞬,若夕正使招而出,双眸对视,惊愕有之,愤怒有之。疾风而下,若夕背过身去,身后飞雪亦疾风而落,瞬间这雪山之巅好似未曾有过任何波动般平静。
“雪山不是你该来之处。”若夕留下一言,便向洞中走去。云冽则是缓缓点地,静静望着她白裳背影,未言只字。他的确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再次来寻她,更何况是自己出言中伤她之后。然此番暮云峰一行,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他习惯了一人,却忘却了自己眼界过高,遗忘了这世间之人何其多。自嘲般地扯动嘴角,雪山上的冷冽之风打在他的脸上,青色的衣袂时起时落,他就这般双眸紧紧盯着洞口,若夕,雪山,的确是我不该来之处。可是我还是来了,这世间,竟然除了你,我不愿相信其他人。
可笑的是,你却是我在这世间伤害的,唯一还活着的人。
若夕发觉自己的心竟没再如同曾经那般跳动不已。仅仅回到此处不过几日,心境便能变得如此平静。云冽,或许是因为你的伤害,也或许是因为我本就对你用情不深。她定了定方才被打乱的心绪。洞外毫无动静,或许他已然离去。
她执坠雪而出,却在方才同一地方见到了他只身而立的身影。她踏出洞口的一只脚下意识地收了回来。既然过往已经被深藏,那便是不见的好。或许她会愿意听他的解释,可是因往事已过,解释已无任何意义。
若夕未留过多犹豫便已然转身回到洞中。云冽望着她的背影,或许早该料到有这般罢。他转身望向那苍茫天际,落雪隐青衫,任痕留墨发。缓缓坐在这积雪之中,他孤自承受着若隐若现的寒意袭入体内,单手随性倚靠在膝上,若此时有酒,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落日隐去,很快便是黑夜。若夕头靠桔梗,不知为何,明明知晓他定未离去,心绪却这般平静,这一日,她甚至仅仅闭上眼眸,便进入了梦乡。甚至比前些时日她回到雪山的夜睡得更为安详。
还未来得及思索,这般沉的睡意,已然让若夕安心入眠。洞里洞外,孤寂的心绪,都沉浸在这无声的雪夜。
云冽闭上眼眸,等待,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能够自信的事情罢。不知此刻她是否已然入睡。或许是因为在此处的缘故,心绪反倒平静了不少。云冽终可静下心神,想许多未曾来得及思索的事情。初见她时,她落在了他怀中,他救了她。或许这一切都来的太快,仅仅因那孤寂的眼眸,他便给了她无条件的信任。直到现在,他想要寻求帮手之时,也因只想到她而毫不犹豫地来此守候。
他或许该抓住机会同她说些什么,但却在见到她一刹那改变心意。他或许更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若夕对他的谅解。谅解过后,便是他的解释。或许她此时,至少从云冽看来,她已然不需要他的解释。因为她的心绪,从眼眸中可以看出是这般平静了。
若夕,但愿我真的未曾伤你太深。却不想此时竟是我食言,原谅我的自私。
翌日。若夕仍有些睡意,却因时辰到了便起身,白雪映衬之景是这般明晰,她几乎要遗落了那像是被落了一日飞雪的身影。他竟真在这飞雪之下坐了一夜?她犹豫地踏出一步来望着那个一动未动的背影。
眉头紧锁,云冽的全身竟全被飞雪覆盖。他是疯了吗?她向后转身,坠雪飞身而出,直指云霄,若夕突然飞身而起握住坠雪,剑飘苍穹,地上积雪纷纷扬起,而云冽身上覆盖的飞雪也因受到剑气吸引而纷纷飘起。终是看到了些许青色衣袂,若夕缓缓落地,踏至他跟前。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若不是有求于她,她已然想不出还有别的意味。
若夕低下身来,手指微微点了点云冽的脖颈,紧锁的眉头也缓缓舒开,她忽地起身回到洞中拿出用雪水烧煮而成的温水来递到他唇边,“不想死,就喝下去。”
云冽缓缓睁开眼眸,睫毛上还带着些许雪花。“谢谢。”
若夕皱眉,方才这个说“谢谢”的人,果真是云冽吗?只见他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我暂时无法起身,我需要跟你谈谈。”
若夕用力挣脱了他的禁锢,看来这一夜他是任由雪山寒气侵入他体内,才导致他此刻十分虚弱,竟连她随意的挣脱都无法掌控。若夕叹息之余扶起云冽,“等你有了气力,再谈。”
望着她的侧脸,云冽终于闭上眼眸,落在她的肩旁。若夕忽的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压在了自己身上。他竟昏厥了过去,这一夜,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何事?
“云冽!”
29。【卷2:漫漫红尘】…027 独行夜雪埋歉疚
若夕伸手探了探云冽的体温,他果然发了高烧。这雪山之巅,云冽的内力足以抵挡了,可他为何任由自己受这雪山寒气,她不愿自作多情般思索他是为了向她赔罪,更何况这般方式的赔罪未免太过了些。
但此番也不可不管他了。若夕扶他在石床上躺下。此时的云冽身体微微颤抖,若夕皱眉,他究竟是为何?若她狠心不去理睬,他岂不是要伤及肺腑?“云冽,你究竟想要如何?你我不早已划清界限了?”
云冽像是听闻了若夕的话,吃力地抬眸盯着她,“我在赌。若你选择救了我,你我便未划清界限。但若你选择不再相见,那这是我欠你的一个道歉。”
若夕静静望着此刻已然昏厥过去的他。苍白的脸色,无力的身体,就这样犹如相识时,如风般再次出现在这里。她真的好想问清楚,是他出言伤了她,可就当她彻底抛开这份缘时,他却又出现。这银白的雪色映不出他的心思,却刺痛了她的心绪。
云冽,你可知我多不愿再与你有交集?回首如今,我或许是太久未有接触过世人,你这个意外,让我动了情。但这份情,太浅,浅到如飞雪即化。可你似乎是这般了解我,这么做,我必定狠不下心将你彻底断出我的世界。
“好好休息。”若夕望着他紧闭的眼眸,替他盖了盖身上的衣物,却抚触到了他已然潮湿了的衣襟。秀眉再皱,这只会恶化他的病情,现如今这雪山之上仅有他们二人,若她就这般撒手不理,他必定会烧得更是厉害。“云冽。”她将他的身体硬是拉起,迫他醒过来。
“咳咳,若夕,你——”云冽一时未察若夕之意,皱眉望着她,却也察觉到了她脸上显示出的为难之色。
“你的衣服全湿透了。”若夕叹道,“尽管我已生火,而此处有无可为你替换的衣物,我只好将你拉起,让你身上的衣物尽快干。”
“嗯,谢谢你。”云冽干涩的唇瓣微微颤抖,他必定是很冷。若夕望着他那一直紧盯着她的眼眸,闪躲开来,“你无需多说。能不能坐住?”
“我尽力。”云冽的声音也已变得沙哑起来,看来这场病来得过快,过猛,这或许也是超出了云冽曾经的预计范畴。他在心内自嘲,赔罪仅是自己来此的一个借口,真正目的是再次带走若夕。可为何自己竟然会这般伤害自己到如此地步?
头愈发疼痛起来,云冽感觉身体越发无力,他最后望了望近在咫尺的若夕,却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了那日替她驱散魔气的氤氲之中,她的脸庞。那份冲动此刻亦同样战胜着他的理智。恍惚间,他还能够瞧得见她紧张的侧脸,她是为他在担忧罢。他侧过脸,轻盈克制的吻犹若这里的飞雪般落在她的脸颊上。若夕感受到了从他唇瓣传来的凉意,他吻了她吗?她转头的瞬间,云冽的意识已然模糊,整个人靠在了她的肩上,她脸上闪过的红晕与错愕他也早已不再察觉,冰冷的潮湿从他的衣物上传递到她的肌肤,若夕终是感受到了他身体有多凉。可生火也是此时她唯一能做的事情,莫不是脱了他的衣服不成?
若夕犹豫之时,却因抵到了云冽的额头而察觉到他的病情还在不断恶化。“明明内力这般深厚之人,竟然非要让自己与普通人一般在这雪夜里驻留。你是疯了吗?”她明知他已听不见她斥责般的话语,她却还是不忍地说道。
她小心地将他靠在石床上。此时的确也顾不得太多了。此处再无第三人能够帮她,而云冽这般情景也不能再拖了。若夕解开了他腰际的绸带,想说些什么,却话到嘴边,再无言语。衣衫落下,她将自己干净的衣物盖在他的身上,将他湿透的衣物平摊在火堆一侧,或许过个一个时辰便能够干透。
夜越来越深,洞外飞雪愈发猖狂呼啸起来。若夕小心护着火堆,云冽的衣物也就快要烘干了。时不时,她抬眸望着他的侧脸,显然睡梦中他还是这般不安。她起身收起他的衣物,将他的身体再次拉坐起,小心地一件一件替他穿上,“这回,或许会没事了。”或许是因若夕及时将潮湿寒冷的衣物褪下,云冽此时的体温竟也慢慢恢复。若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小心替他盖好衣物,自己则坐在石床的另一头倚靠着,因为此番折腾下的疲累,很是容易便睡着了。这一夜,竟然也是她回到雪山后如此安稳的第二夜了。
她的侧脸,真的很美。这是云冽醒来的第一感触。他感觉到衣物似乎已然干了。他抚触了一下,眉头皱起,这腰际的绸带系绑之法,与他平日不同。不过很快云冽便想通了。看来他昏厥过去之后若夕替他褪下衣物去烘干了。额头还是袭来刺痛,意识若有若无,但他却也奇迹般安心了下来,似乎此处是这般安静如常。此次的病来的太快,也使得云冽一时间无法恢复,意识只不过清醒了片刻,他便再次陷入了昏睡。
待到若夕醒来之时,外头已然是正午。他兴许是饿了。这雪山之上也只好替他寻些野果来。若夕起身执起坠雪,飞身而去。云冽方才其实已然清醒过来。不一刻,他便见到若夕手捧着清水而来。“你醒了,正好,喝点水吧。”
这雪山之上的雪水这般清凉纯净,云冽喝下之后便深觉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他在若夕的帮助下坐起身来,“若夕——”
刚开口便被若夕制止了。“你我之间的事情,等你病好了之后我们可以再说。你方才叶听到了,你的声音还是很沙哑。现在就好好休息。”云冽望着她认真的神情,竟不自觉地点头应允。她递给他一个野果。“你现在或许还是简单些吃点较好。”
“嗯。”云冽接过野果,“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照料过生病的我。”他笑着,眼却紧紧盯着若夕。若夕身形却微微一僵,他为何要在此时说这样的话。
“十年前,我就已经孤身一人生活。”云冽不顾方才若夕的劝阻,开口说道。或许此时的他知道,若现在他不说,等他恢复后,她便不愿再听了。
30。【卷2:漫漫红尘】…028 冰释同赴瞒身伤
十年,竟然与若夕心中的孤寂时长如出一辙。若夕虽心下疑虑,但并未开口。云冽也未察觉若夕眼里闪过的一丝柔意,只是放空着双眸,径自说道,“十年前,父亲便遭人毒手,母亲也因此前往暮云峰出家为尼。她将我托付给了一个农户。可当时的我早已有自己的判断,所以便独自离开,前往翠玉山谷独自生活。”
若夕静静地望着云冽的侧脸,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他那份孤傲与冷冽。十年雪山沉寂,让她懂得了孤独,而这十年山谷,同样让他也懂得了孤独。但,既然他们是如此相似,他又何必出言伤人?不知为何,想到此,若夕便沉静下来,她欲离开,却被云冽扣住了手背,压回到了他身边坐着。
“这些你无需告诉我。”若夕面色如凉,甚至连眼神都未瞧向云冽。云冽自嘲,“我还欠你一个解释。当日我并非感受不到你的心意。”
若夕听至此,挣脱开云冽的手,“昨夜的雪,想必你已然感受到了。我的心意早已随这纷飞白雪散尽于此了。等你好了后,便自行离去吧。”
云冽望着她的背影,“我吻过你两次,你可曾知道。”
若夕的背僵住了,他在说什么?思绪竟然被他轻而易举地挑起,若夕不禁蹙眉自我责备,为何他要这般突然出现,突然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将她困在这分不清真假的话语里。她刚逸出一丝叹息,身后清冽却浓厚的男子气息环住了他,云冽疲惫的身体靠在她的身后,若夕甚至能够感觉出他沉重的气息。“你——”她想使力推开他,却因感受到他的疲累而未能忍心。“若夕,情,是相互的。”
若夕深呼吸之余叹道,“错过便是错过。”
“知道我为什么气走你吗?”云冽未等若夕继续说下去便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允许任何人动摇我的心智。否则,我就无法完成我爹的遗愿。”
若夕一直被云冽禁锢在怀里,却又不得动弹,她只得无奈地问道,“遗愿是什么?”
云冽总算是松开了手,但若夕仍有些不放心,她转身扶住了他摇晃着的身体,“江湖之上,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我的每一场征战,从不伤任何正义之士。”
不错,若夕也略微有所察觉。“可是你的出现,让我输了。我不能够允许任何差错。”
若夕有些动容,是她的出现,打破了他平静的。若夕静静地望着云冽的侧脸,或许这样一来,便解了她的心结。可这又如何呢?她扶云冽坐下,“如此一来,就便是最好了。你已然不需再见我,而我,也早已淡忘。”
“我本以为如此。却不想来不及。”云冽抬眸,“我从未想过我会如今日这般,说那么多话,只是为了一个人。”
只是为了她吗?若夕感觉到自己的心防在被云冽一点一点侵蚀,她不知如何是好,却固守自我。她深知他们都太孤傲,傲气大过了意外的动情。更何况,这份情还是太浅。想至此,若夕突然醒悟过来,云冽此番前来,必定不是只为了向她解释才对,若真是如此,便是她猜错了他的用意。“你说这番话,目的究竟是如何?”
云冽眉角微挑,她果然聪明。歉意是真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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