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绮文眼泪大滴落下。
她的律师这时抗议:“这些问题同本案没有关系。”
医生不去理他,“你可有求他?”
“我想起他:爸爸,请你回家。”
“他怎样回答?”
“他说我已长大,应该明白情况,他与我母亲感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很快要再一次做父亲,他需要照顾新生儿。”
杨督察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插口问:“这是几时的事?”
“上星期五早上,我到父亲的公司找他。”
“绮文,星期五亦即案发当日,你不是独自在家吗?你父母均为着维护你不肯说出实话,绮文,案发当日,你究竟在甚么地方?”
律师站起来,“够了,她已回答了所有问题,警方若无足够证据起诉她,就请迅速放人。”
这时,苏小云推门冲进来,她面色煞白,“人是我杀的,我恨死这女人,我也憎恨前夫,手起刀落,心中愤恨尽消,给我机会,我会再做一次,我的一生早就完了,我愿意服刑!”
母女紧紧拥抱,大声狂哭。
这时,阮氏忽然说:“不,凶手是我,小玫怀中孩子来历不明,不是我的,她想骗我家产,又叫我妻离子散,我气不过,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心理医生叹口气:“绮文,你看,你父母不是不爱你。”
绮文叫喊:“为甚么到这种时候才表示出来?”
律师连忙禁止她:“绮文,不要再出声。”
绮文不理,“我自父亲办公室出来,我失望沮丧,父亲不肯回家,他已经有了新家,不再要旧家,我在街上徘徊,觉得孤苦,于是,我决定去找那个女人理论。”
整间询问室安静下来。
小女孩泪流满面,“那女人开门出来,用轻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放我进门,但讽刺地说:‘是你妈叫你来?你几岁?十五岁还当自己是孩子?我像你这么大已经出来卖,同你妈说,愿赌服输,现在轮到我享福’,我心里想,只要这可恶的女人消失在世界上,我父亲就会回家,我跟她进厨房,柜台上有刀,我顺手取起,趁她转身,用刀插进她背脊,她倒下来,我知道我杀了人,开门就走。”
询问室里一丝声音也没有。
阮绮文像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气。
律师第一个打破沉默:“误杀,她只是个孩子,往教养所服刑。”
杨督察不去理他。
她凝视绮文,“现场不止你一个人,你们对老家极之熟悉,因为你们在那里住过很久,直至那女人霸占你们的老家。”
绮文不出声,嘴唇颤抖。
“警方找不到别人的指纹,绮文,你说你拿起刀向前插,我相信是真话,法医说,凶手高度约五尺二寸左右,正合你身型,可是,事后是谁帮你拭清现场所有指纹?”
绮文仍然不出声。
“是你哥哥希文可是?”
阮氏夫妇齐齐惨叫。
绮文叫出来:“不,不,希文在学校打球。”
“你打电话给他,他赶来,嘱咐你回家,他帮你清理现场。”
绮文发呆。
“他离开过一个小时,有人看见他穿着球衣借了自行车往街上方向离开。”
绮文用手掩住脸。
“警方已派人去找阮希文,阮绮文,现在警方正式起诉你谋杀女子方梅玫。”
阮氏夫妇像雷击般坐在那里,动弹不得。
杨督察厌恶地看他们一眼,离开询问室。
心理医生跟在她身后,深深叹口气。
杨督察转过头来,“我听到了。”
“几时开始怀疑小女孩?”
“不是甲,就是乙,不是乙,就是丙。”
她们到合作社坐下来,各自叫了咖啡。
“十五岁,命运如何?”
“看陪审员怎样判。”
“给你做陪审员呢?”
“这对兄妹完全是一对失败父母的牺牲品。”
心理医生忽然说:“我父母在我十五岁那年也离异,继母是我表姨,三人吵起来,非常恶劣,姐妹还扯头发打架,叫邻居报警。”
杨督察不出声。
“可是,我并没有想过要一刀插死任何人。”
“你懦弱。”
“可能是,我躲到图书馆去读书,不到晚上不回家。”
“化悲愤为力量,结果名列前茅。“
“所以,如果我是陪审员,我会判阮绮文谋杀。”
“才十五岁。”
“不小了,该知道杀人偿命。”
“这是一个残酷悲凉的世界。”
心理医生说:“谁说不是,你会生孩子么?”
“不。”杨影酥一口拒绝。
心理医生说:“我甚至不想结婚。”
六个月后,阮绮文一案有了结果,因案情严重,法院以成人身份审判,陪审员裁定她误杀罪名成立,入狱七年,阮希文协助消灭证据轻判六个月。
两个少年的一生就此改变。
自法庭走出来,杨督察看到阮氏夫妇相拥饮泣,奇怪,他们不再争吵。
谁知道,也许绮文父亲真会因此回家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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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进来
方珍珠督察正在与手足开会。
“这件案子牵涉到帮会仇杀,导致市民不安,需尽快破案。”
秘书忽然敲门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方督察露出略为讶异的神色来,与同事们说:“对不起,借十分钟。”
她离开会议室,匆匆走进办公室,一进房门,已经有人说:“珍珠,别来无恙?”
方督察又惊又喜,“杨师,甚么风把你吹来?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被方督察叫师傅的中年男子双目炯炯,哈哈大笑。
他说:“珍珠,你青出于蓝,青胜于蓝。”
方督察斟上咖啡,“已大量应用过成语了,杨师,有甚么事找我,我可以做甚么?”
那杨师说:“我想把你调回谋杀组破一件案。”
方珍珠扬起一条眉毛。
“上星期三晚上,周光星议员的女儿在家中遇害,你可知此事?”
“在报上看到。”
“案子到今日还没有头绪,周氏到局长处投诉,局长昨日召见我,说了几句,嘱我做好些。”
珍珠轻轻说:“每日都有好几宗命案,警方均公平努力处理。”
“局长批准你到我处工作一星期。”
“我正在做一单帮会仇杀。”
杨氏微笑,“帮会只好等一等了。”
珍珠无奈。
“珍珠,你是我得意门生,我预计你七十二个小时可侦破此案。”
他把一叠资料放在桌子上,压力来了。
“ 我要回总部,大庆区有一宗离奇少女连环失踪案需要处理。”
珍珠送师傅到门口。
师傅转过头来,“找到男朋友没有?”
珍珠把他推进电梯内。
她回到会议室,与同事们部署了侦察方针,同助手王玫说:“由你接棒,好好立功升职,我将调出去办一件凶杀案。”
“可是周议员女儿那宗?”
“咦,你几时变成鬼灵精?”
“方督察,带我过去。”
“不,这边需要人。”
“你更需要我。”王玫不放松。
“七十二小时之内可得破案呢。”
“难不倒我们。”王玫一句是一句。
“好,跟我来。”
她们在办公室坐下,摊开资料。
王玫一看怔住,“哗,这样凶残!”
方珍珠不出声。
这是机密资料。
十九岁少女周子瑜深夜在家遭人谋杀,凶器是一支哥尔夫球棒,凶手用力过度,球棒折断,他意犹未足,用断棒插过少女颈项,把她长发像针穿线般扯过颈项,少女整个头像一只摔烂蛋糕,不忍卒睹。
“谁,谁那样恨她?”
方珍珠放下照片,“情杀案。”
“可是你看资料,警方认为是入物行劫,因有财产损失。”
“不,这肯定是情杀案,一个人必需要爱得极度强烈才能恨得那么彻底。”
“让我们去找她的男朋友。”
“这是她遇害前的照片。”
“啊,是个美少女。”
照片中的她巧笑倩兮,明眸皓齿,长发披肩。
“去打一个电话,我们明晨到周议员家去。”
王玫一声是走开。
方珍珠叹一口气,又一个美好生命硬生生截断,每次都叫她感慨万千。
她组合了几处疑点。
稍后王玫回来,“约了明晨八点。”
“那么早?”
“周议员夫妇要出门,只有那段时间有空。”
“他们仍住在那大屋里?”
“打算搬走,离开伤心地。”
她俩一直研究案情到深夜。
“王玫,你看,周子瑜的男友叫柏少彬,警方已经与他谈过几次,他有不在场证据,当晚,他在一间教会做义工髹墙壁,神职人员可作人证。”
“少女遭入屋凶徒残杀,屋内没有人听见?”
“据警方记录,周议员夫妇出外度假,佣人刚巧放假,屋内只得她一个人。”
“嗯。”
“凶器,那枝哥尔夫球棒,属周议员所有,整袋放在门边,凶手顺手抽出一枝应用。”
“大宅警钟被关掉,大门无撬凿痕迹,全屋没有陌生人指纹与脚印。”
“难怪破不了案,唯一疑凶有不在场证据。”
“确是一个熟人所做。”
王玫偷偷打了一个呵欠。
“该下班了。”
第二天一早,她俩齐集了前往周宅。
周太太亲自来开门。
那哀伤的母亲看到两个大学二年生似的年轻女子,便衣,穿白衬衫卡其裤——经典服装又来了,头发刚洗过未曾吹干,素脸,还带三分稚气。
她忽然觉得破案无望,不禁伤心流泪。
方珍珠轻轻说:“周太太,请你予我们信心。”
周太太只得点点头,引她们进屋。
大宅华丽堂皇,并非每个议员都这样富有,周氏一直是成功商人。
方督察与助手在屋里巡视一遍。
“失去的小型夹万就在这里?”
“是,放在书房书架下格,重一百磅,整座抬走。”
抬那样重物,应有足印留下,可是鉴证科一无所获,可见凶手已清理现场。
凶手对周宅熟悉得像自己家一样。
这时周议员走出来,他大声怒吼:“凶手一定是柏少彬,除了他还有谁,警方兜兜转转干甚么?”
周太太把他拉走。
方珍珠一直沉思。
过片刻周太太回来,她告诉方督察:“子瑜已与那柏少彬分手,暑假后子瑜原本将往哈佛升学。”
连导火线都有了。
“这柏少彬是个怎样的人?”
周太太在极度悲痛下仍然维持优雅,“方督察,背后不说人非,你们去调查好了。”
方督察点点头。
这时,周议员又扑出来叫:“除出柏少彬还有谁?他趁我们外游登堂入室来缠住子瑜,他胆敢向她求婚!他痴心妄想高攀与我周家结成姻亲!他打得如意算盘——”
整张脸通红的周氏再一次被妻子拉开。
方督察告辞。
王玫苦笑,“一无所得。”
“我们都知道是谁做的,但是没有证据。”
“去探访柏少彬。”
柏少彬在大学里是著名摔角手,孔武有力,方督察找到他时,他正与同学在运动场角力,英俊的他身上肌肉贲起,可以了解他为何吸引小女生。
体育老师代他抱不平:“这已经是警方第四次找他问话,我不明你们何以钉牢柏少彬不放,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否家贫便是原罪?”
方督察问:“他家清贫?”
老师答:“是又怎样?他住在廉租屋,父母均是蓝领,在工地操作,但他有志气,考取奖学金,年年名列前茅,警方对他不公平!”
这时,运动场内的柏少彬战胜同学,抹着汗走近。
“警方还有话问我?”
“请过来这一边。”
他这样说:“子瑜遇害,我与她父母一样伤心忿怒,盼望警方早日破案。”
方督察看着他不出声。
“我爱子瑜,我们已私下订婚,一等子瑜届廿一岁就会结婚。”
“周议员反对这件事。”
“周议员看不起我,但是日久见人心,他会明白我是一个上进的人,我真心爱子瑜,他会接受我。”
“现在,一切已成过去。”
他别转面孔,流下泪来。
“上星期三晚上即本月十三号十至十二时,你在甚么地方?”
他抬起头来,“我在明信堂做义工。”
“这么晚?”
“我已与警方说过,我帮教会髹漆,一定要等公众散去才可以进行,我自九时做到天亮,未曾离开,你可以问彼得神父。”
方督察点点头。
她忽然问:“周子瑜可是一个娇纵女?”
柏少彬答:“女孩子多数希望男友迁就。”
“听说,她将往哈佛读书?”
“结了婚也可以读书。”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结不成婚,你会不会一厢情愿?”
柏少彬低下头,“现在,子瑜已经不在,也许你说得对。”
方督察表示问话结束。
助手王玫说:“一无所得,他有证据。”
“柏少彬太深沉、太镇定、太无可疑了。”
王玫笑出来,“我们怎样做?”
“去把他的底掀出来:派伙计与他父母谈话、向他同学打听他为人,我们去找彼得神父。”
彼得神父已届中年,衣着朴素,态度谦恭,他真不是警方会怀疑的人物。
“当晚,柏少彬在这里髹漆,我进进出出,有时给他一杯咖啡,他未曾离开过,墙上有只大钟,我清楚看到时间。”
“整整八九个小时,你未曾走开?”
“我的宿舍在教会后边,我只回房休息过一会。”
“多久?”
“三十分钟,我一定是盹着了,醒来后,准备第二天的讲辞,看到柏少彬还在工作。”
“那时几点?”
“晚上十一点。”
铁一般不在场证据。
“我们可以参观你的宿舍吗?”
“请过来这边。”
小小一房一厅,就在教堂后厢,简陋得叫人惊奇,有人唤神父,他出去了。
“如此清苦。”
“神父守清贫,你看,他没有私人电脑、电话 ,旧家具由人捐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