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好了,”李安楚用指尖戳戳他鼓起的腮帮,笑道,“他现在没功夫来缠你了。四个月前他在洛阳一时大意,被逮住了。”
卫小典霎时兴奋地两眼直忽闪,急急地问道:“你说师父被师爹逮住了?那他岂不是会被修理的很惨?”
李安楚失笑道:“你希望他怎么被修理,咱们改天写信给师爹建议好了。”
卫小典正张口欲答,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几乎跳起来道:“咱们在这儿多久了?郑毅他们一定在外面急死了!快!听声音雨已经小了,快回营去!”
李安楚关切地挽住他,温言问道:“你没事吗?站得起来吗?”
卫小典愣了一下,待领会到他言下之意后,脸立时红得象烧熟的虾子,甩开他的手自己起身,谁知腰刚一用力,便有一阵酸麻袭来,足下一个踉跄,又跌回那具温热的怀抱中。
李安楚笑笑,也不说话,径自便将他横抱了起来,卫小典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没用,只好退了一步要求道:“抱着太难看了,不要……,背…背着就好了。”
李安楚宠溺的亲了他一口,依言将他背在了背上。出得洞来,雨果然已小了很多,但视野所及仍是一片湿重的水气。厚厚的冷灰色弥漫在天地之间,人的肉眼视力最多可看见三丈内的事物。好在李安楚虽是贵家出身,却因学医经常出没山林,极擅长野外行走,虽背着一个人,也未见有多大困难,两个时辰后就安全下了后山。
守下山下的郑毅等人果然已等得几欲发狂,远远望见两人身影时差点激动得掉下泪来。才刚刚放下一点心,又发现他们那骄傲的、充满活力的主将大人居然是被背下来的,立时又慌做一团。为躲避一连串过分关切的询问,卫小典干脆将脸埋在李安楚脖颈间装睡。
在李安楚以医生身份保证“卫将军没受伤,只是在风雨中奔波太久身体疲累而已”后,郑毅等人才放心下来,欣喜之余也无人顾得上去询问细节,一行人终于平安返回营中。
谁知一回到营帐,卫、李二人立时惊讶地发现闽州水师提督谢玄继老将军的信使已等侯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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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州水师负责安防的区域除了卫小典所在的崖州外,尚有吴州、漳州、泉州三州。这一片也正是海匪活动最猖獗的地区。近几年由于有正规水师驻防,除崖州匪患较严重外,其余三州仅有偏远渔村偶尔会受袭击,海匪的主要活动仍是对过往船只的劫掠,极少上岸。因此比起崖州来,这三州在警戒方面要弱很多,尤其是台风季节,几乎是没有防备。
就在崖州开始起台风的这一天,漳州的天气状况也非常恶劣,然而正是在这无人认为海匪会出动的日子,一支五十艘的船队带着武器装备极为精良的劫匪突袭漳州,一连抢劫烧毁了七个人口密集的村落或集镇,杀死民众数以千计,漳州驻军有五百人在猝不及防的袭击中被杀,另有十艘战船载着三百士兵在海匪撤离时在海上与之交战被击沉,损失极为惨重。谢玄继得报后一面驰书京师,一面下令各州严防,而卫小典自然是受令者之一。
换上军服后,卫小典坐下来细细阅读随信附上的战报,对敌方攻击力如此之强感到不可思议。李安楚在帐中慢慢踱步思忖,缓缓道:“南方海患由来已久,各成派系,从来都是散兵游勇,即使是其中势力最强盛的青鸥帮,也无法一时提调如此多的兵力,进行如此精密有章法的攻击。就此次战况看来,应是出现了朝廷最不愿看到的情形。”
“你是说……结盟?”
“结盟并不可怕,各路海匪结盟也并非首次。关键是看起来似乎出了一位足以统合各方势力并精于海战的人。而对于这个对手,我们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卫小典的眼睛里闪出炫目的光芒,但没有说话。
李安楚蹲到他面前,轻柔地捧起他脸,喃喃道:“真不想让你去那样危险的地方,但我也知道拦不住你……你生来就是个战士啊……”
卫小典展臂环住他的脖颈,偎了过去,有些撒娇地道:“我也不想离开你啊,可是,杀人……毁村……作为军人,不能说没有看到……可以不管……”
李安楚失笑地拉开他的手臂,揪了他温温软软的面颊一下,微皱着眉道:“说什么呢?你少得寸进尺了,肯让你去就该偷笑了……,离开我?你做梦呢?”
就在卫小典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李安楚已到帐门口,高声唤郑毅进来,道:“海匪刚突袭了漳州,一时尚无余力进攻崖州,我和卫将军要乘此机会去探测一下敌情,这里的防卫就交给你了。”
“探测敌情?”郑毅惊呼。
“你也要去?”卫小典同时惊呼。
李安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不可以,太危险了!”这一次是异口同声。
李安楚先微笑着对郑毅道:“这是命令,你只管操心营里的事好了,我和卫将军会小心的,现在也不是瞻前顾后的时侯,你先退下吧。”
待郑毅满心不愿却还是训练有素的服从退下后,李安楚转身将嘟着嘴站在一旁的卫小典揽进怀里,哄道:“小典,你如果放我一个人留在营里,那才是真正的危险,说不定等不到你回来,我先就担心死了。你想啊,我是为了什么来到福建的?不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爱护吗?
假使我做得到可以平静地看着你孤身犯险,我当初就完全能够呆在京城不出来啊。”接着,他一把环腰将卫小典抱在空中,朗声笑道,“更何况,这是青萍结绿第一次联手出击,什么危险见了我们俩都应该乖乖躲开才对啊。”
只要是动嘴的事,无论是接吻还是辩论,我们的青萍公子似乎从来没有赢过,这次也不例外,看出来李安楚主意已定,再难改变,卫小典也只好省省力气不再徒劳的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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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卫小典的想法,是要混入一个贫苦的渔村,假扮两个苦无生路只得下海为匪的渔民兄弟,通过引介人加入海匪中去。但李安楚声称他在另一个较大的海岛――渚阳岛上有个靠得住的朋友,于是两人乔装一番后,便连夜乘船赶往渚阳岛。
军中水手送二人上岸后立即返回,李安楚似乎很熟悉地带着卫小典踏着细沙左绕右绕,来到一幢被椰子树围着的木屋前,直接就去敲门。
少顷,门无声地被打开,一个浑身被晒成古铜色的精壮的大汉腰悬弯刀出现在门口,双目精光四射,一开口,声音象从腹腔中发出般嗡嗡作响:“两位是谁?到此有何贵干?”
李安楚笑道:“小典,看来我易容的功夫是越来越好,竟连他也认不出我是谁了。”
大汉顿时一脸震惊之色,一步就跨到跟前,握住李安楚的手猛摇,道:“天哪,安楚,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
李安楚挽住卫小典的肩,带他进到屋内。这是一个典型的海边人家的房间,非常整洁,装饰得朴实而有风味。李安楚一面自己倒了一杯椰子水拿给卫小典喝,一面道:“鲁娜姐是越来越会收拾屋子了,栗原,她人呢?”
栗原立即扯开嗓子大叫道:“鲁娜,拿酒来,有客人来了!”
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慵慵地传来:“来了,是谁啊?”那声音又娇又糯,婉约绵长,一听就仿佛可以看见其人是如何的娇艳惑人,连卫小典也忍不住好奇地向内屋门口看去。
李安楚拍拍他的肩,关照道:“小典,先不要喝水。”
与此同时,门帘挑开,一个人影缓缓地出现。卫小典刚喝进口中的椰子水立时喷出,呛得连连咳嗽。
李安楚一面心疼地拍他的背,一面埋怨道:“我不是叫你先不要喝水的吗?”
卫小典已经说不出话来。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块头比起栗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彪形女人,黑黑壮壮,一头狮子毛般的卷发,走动起来呼呼生风地奔到李安楚身旁,娇柔地笑道:“安楚,你怎么来了?也不捎信叫我们去接你。”说着但猛力的拍打他的肩膀。
李安楚若无其事的承受着她拳击般的招呼,微笑道:“鲁娜姐,你好啊,你的眼力可比栗原好多了,一下子就认出我了。”
鲁娜格格地娇笑着,回头看见仍是怔怔地看着她的卫小典,便凑近细细地看,问道:“安楚啊,这个褐颜色的小弟是谁啊,长得真可爱。”
李安楚拥住卫小典的肩头,柔声道:“小典,这是栗原哥,这是鲁娜姐,都是我的朋友,来打一声招呼。”
卫小典刚站起来还未开口,鲁娜已媚声如丝的惊叫:“这就是你的小宝宝啊,快来洗个脸让姐姐瞧瞧你的样子。”
配合着妻子的话,栗原飞快地端来水盆和毛巾,看来他也非常想看看卫小典的庐山真面目。因为今天不会再走,李安楚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滴了两滴在水盆中,涮了涮毛巾,绞干后给卫小典擦脸,立时便恢复了他眉似清羽,眼如秋水的白皙少年旧模样。
鲁娜登时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抱住卫小典左看右看,娇娇地道:“好漂亮的宝宝啊,真不愧是我们结绿公子的心尖子,姐姐也好喜欢,让姐姐亲一口好不好?”
李安楚立时将人抢回去护在怀中,道:“鲁娜姐,你不要吓坏我家小孩哦。”
卫小典回肘顶了他一下,道:“我不是小孩了,再说比起师父她差远了,有什么好吓人的?”
鲁娜尖声笑道;“小典典,你还真是酷耶,”伸出粗壮的指尖在他下巴上轻轻摸了摸,又回头问李安楚,“对了,吃了没有?”
“对对对,”一直在一旁傻笑的栗原忙道,“我也高兴地忘了,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准备。”
鲁娜白了老公一眼,道:“谁问那个,我是问安楚,小典这么可爱,是不是已经被他吃了?”
卫小典整个人儿顿时红得象要烧起来,李安楚无力地道:“鲁娜姐,你……你真是的……”
栗原也跟着埋怨妻子道:“就是,你这问的是什么话?”转头向李安楚道歉,“安楚,你别介意,她就是这样笨笨的,少根筋。”又转头责备鲁娜,“你没脑子啊,这也用得着问,这样可爱的宝宝,换了你,你忍得住?肯定早就吃了,问什么问?没营养!”
这一下连李安楚也说不出话来,搂着几乎恨不得整个藏进他怀中的卫小典,一时间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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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卫小典努力将燃烧般的脸色回复正常时,屋里的四个人已安坐下来喝了好几杯酒了。李安楚没兜什么圈子就直接提到了海匪的话题。
栗原沉默了一阵,道:“你推测得没错,现在的海帮已绝非昔日可比。说实话,我真不愿意看到你们来做这件事……太危险了……那个人……没见过他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李安楚轻轻摇动着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唇角微挑:“能让向来一盘散沙般的流匪结盟成一体,那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他是谁?你见过他?”
栗原面色凝重地道:“不是结盟。”
安楚与小典同时面露讶异之色,小典问道:“不是结盟是什么意思?”
“是吞并,现在海上无论大小的势力与帮派,已全被他征服合并,所以他不是盟主,而是唯一的、不可抗拒与反对的首领,单就统御能力而言,他就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天才?难道他比楚哥哥还要强?”小典不服气地说。
栗原深深地看着李安楚道:“说真的,你是不能跟他比的,你再聪明,再擅长策谋,也毕竟是一个有情有心有弱点的人,而他……他不是人,他是一个冷血无泪,只知道杀戮与征服的魔鬼。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被他那双丝毫没有感情的眼睛看了一眼的感觉,就象在北方雪地上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一样,连心都会被冻结。”
“他不可能是横空出世的吧?”李安楚皱着眉问。
“当然不是,”鲁娜给大家满上酒,用柔婉的嗓音道,“他是青鸥帮上代纪老帮主从海滩上捡回来的弃儿,取名叫纪人戚,取谐音被人所弃之意,收为养子。那时的青鸥帮虽是海上第一大帮,却还远远未到说一不二的地位。纪老帮主只有一个亲生的儿子,名叫纪人荻,其余十六个全是收养来辅佐这个儿子的。为了保证儿子的地位,他煞费苦心地注意不让任何一个养子有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势力,使他们之间相互牵制与平衡。”
鲁娜停了口,栗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象是让自己有力气接着讲这个注定血淋淋的故事:“在这十六个养子中,纪人戚年纪最小,据说小时侯颇受了一些欺侮,很懂得收敛锋芒,没有人能看出他的野心与残忍,包括纪老帮主在内。因为他聪明多计,武功又高不可测,很快就将自己掌握的势力暗中增大到别人未曾料到的程度,又使用计谋使七个暗怀不轨之心的养兄暴露行迹,更获得了老帮主的信任。他暗中建议老帮主杀鸡儆猴,用极为残忍的手法杀掉这七个养子全家及部属三百多人,不仅使老帮主与一向不够狠辣的纪人荻发生争吵,还令其余的养子有唇亡齿寒之感,相续试图脱离控制。已完全被蒙蔽的老帮主放手让纪人戚进行剿杀,杀到后来只剩下最后两个忠于纪人戚的养子。此时纪人戚已完全掌控了青鸥帮,并且半点也不浪费时间地逼老帮主退位,由纪人荻做了傀儡。三个月后老帮主发疯病而死,纪人荻也被囚禁,从此少有人见他的面。也许是禁不住折磨吧,半年前的一个风雨之夜,纪人荻试图逃走,被追捕到悬崖边,跳海而亡,连尸骨都没留下。至此纪家血脉就算断了,青鸥帮也变成了纪人戚一个人的。这半年间他愈发的嗜血与疯狂,发檄文要求所有海上势力都归顺于他,开始还有人反抗,但在他的血腥压制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