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昭明苦笑:“狐仙?”
崔楷题点头:“我再细问,他们说村子里曾经出过狐仙,生的美貌无比,还可以在天上飞,与另一个妖怪在村子里打架,打了一天一夜,收服了另一个妖怪。后来又在村子里留了一阵,还给过他们银子。许多人都看过这狐仙,他们都说画上这两个人,一定是那狐仙的兄弟。”
朱昭明已经感觉出些眉目:“那狐仙去村子里做什么,他们知道么?”
崔楷题微微点头:“村民说村子里原本有一处密林,里面生满毒物,据说在密林的中间,生着一朵奇花,那些毒物都是在那花开放之后被吸引去的。可是毒物聚的多了,密林里没有那么多食物,常常会爬出来伤人致死。狐仙将那朵奇花拔除,将密林里的毒物全部杀了。是以那村子很多人家里到现在还供奉狐仙。”
朱昭明道:“供奉?那便有人有画像了。”
崔楷题摇头:“那里的村民字尚不会写,哪里会有画像。可是这并非狐仙,应该是一位江湖女子,并且与用毒有关,石缃这个名字则完全是编造的。江湖上用毒的门牌无非唐门与云楼。唐门的家谱详细,人没有少一个。”
“云外小楼一直极为神秘,但要探查也并非不能。上代的云外小楼楼主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今日的云外小楼楼主任清风,女儿任青铃却全无消息。江湖都知云外小楼极重视血脉,上代的楼主曾为女儿挑选过几位他满意的夫婿人选,后来虽然再无消息,这几人却是见过这神秘楼主之女的。”
他说到这里,将第三个画轴呈给朱昭明:“其中一位书画双绝,后来婚事未成,竟然思念任青铃憔悴过世了。我在他家人手里买了这幅任青铃的画像。”
朱昭明把画轴放在书案上徐徐展开,一时震惊不能自已。
误上龙床 121
画像上的人仿佛是清晨踏着绿叶上露水而来的仙子,有着更胜苏家兄弟的美貌,像是少年梦里的一个幻想。
这绝色的丽人眼中有一抹冷色,隐隐带着寒意。除此之外,几乎不像是凡尘中的人了。
崔楷题道:“苏夫人从不外出,亦不与人交往。苏家人丁稀少,就连那远房的亲戚也没有见过她一面。可是看这外貌,任青玲必然是苏家兄弟的母亲。此女昔年在江湖上有狠辣之名,竟然会衷情一个儒生实在不可思议。她违逆了父亲的心愿背叛了家门,被废了武功下了遗传子女的毒也就可以解释了。”
朱昭明点了点头,不明白的地方终于全部解开。他调查苏家兄弟的母亲是为了给苏小砚治病,注目崔楷题,等他继续说。
崔楷题叹了口气:“这云外小楼是前朝皇室的子孙代代为主,在前朝已是极为神秘,本朝更是难寻踪迹。目前这些消息便是我得到的全部。一时还找不到它的位置和人,我已广派人手。”
朱昭明凝视那画轴,当年发生了什么,使任青玲改换名字下嫁。苏小砚并不像得到母亲宠爱的孩子。
他来自己府里的时候,又瘦又小。本来孩子长得是最快的,可是他却只有两岁大的样子。
苏小砚忽然昵喃了一声,朱昭明不再去想这些事,转头看苏小砚怎么了。苏小砚从午睡里醒来,松开缠着哥哥的手脚,合着眼睛:“太子”
苏小洵也醒了过来,略微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闪烁着星星一样明亮的光。苏小砚发现他醒了,立刻骑上去撒娇:“哥哥,给我打一下。”
朱昭明立刻冷哼了一声,苏小砚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他。朱昭明满心的烦乱,还有隐约的妒忌。
无论苏小洵做了什么,苏小砚从来都不生他的气。只要苏小洵对他稍微好一点,就立刻凑上去百般亲近。全然忘记了苏小洵是怎么冷落他打骂他。
苏小洵把弟弟推下去,手势并不温柔,他坐了起来,把弟弟身上的衣服取回来穿好。苏小砚光着身子坐在软榻上,
苏小洵站起来迈步要走,苏小砚跪在软榻上伸手去搂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
苏小洵的衣服深黑,苏小砚的皮肤雪白。苏小砚的姿势使他的腰身略微向下,圆润的臀瓣向后翘挺,修长的双腿间露出粉红色的小东西。
朱昭明咬牙,在心里把怒气忍了又忍,柔声道:“小砚,你的衣服呢,你也不怕着凉了。”
苏小砚伸手指了指水池的对面,趴在哥哥背上:“哥哥晚上和我住么?”
苏小洵系好外面深衣的衣带:“晚上我回去,明天也不过来了。你自己老实看书,先生让你抄好的书都抄完了再来玩。”
苏小砚呻吟:“天太热,我前段把许多活都一起做了,现在可以歇歇。”
宫紫裳怕去把衣服给他拿来穿上,苏小砚跟着哥哥的身后送他出门。
周青黛抱着女儿,双目血红。她的奶娘看他这般模样,只有苦劝:“姑娘,想开些吧,皇上前些天来说的话你可不要忘了,我看皇上,若是没有小公主……就饶不了你了。”
误上龙床 122
更新时间: 02/16 2007
周青黛痛哭:“我爹娘怎么一起走了,我他饶不了我,我正不想活了。奶娘,你说,你说是不是皇上杀了他们。”
奶娘去捂她的嘴:“不会,绝对不会,皇上是个好皇上,怎么会做这种事。”她顿了一顿:“皇上要杀也是杀你啊,你这糊涂姑娘。皇上对皇后那么宠爱,皇后又有那样的家世,有什么错处都是你的。”
周青黛眼里的恨意更浓:“皇上宠爱苏小砚,宠爱陈姝,为什么独独对我这样冷落,我有哪一点不如他们。”
小女儿被她的手死死的扣住,开始哭泣挣动。奶娘把孩子从她手里抱走:“皇上不是说过了,爱皇后的豪迈气,还在后宫为皇后建了习武的所在。太后就是武将之女,皇上喜欢皇后也不出奇。至于那苏小砚……的确是世上少有的绝色,别说是男子,就是女子也没有比得上的,姑娘你……你也不及。”
周青黛浑身发抖,霍地站了起来:“你看着孩子,我出去转转,在这屋里要闷死我了。”
陈姝正在屋内由小宫女跪在地上涂凤仙花汁,内侍引着周青黛进来。周青黛跪下道:“妹妹给姐姐请安来了。”
她生的只是女儿,又不受宠,对陈姝加意笼络,哄的陈姝以为自己是亘古少有的贤后,对她十分的亲近。陈姝连忙招呼她:“快起来,到我身边来坐。”
周青黛陪她说了一会话,叹息:“有一件事,本不该和姐姐讲,可是放在心里又觉得委屈。”
陈姝奇道:“什么事,尽管说,这后宫里的事情都是我做主,有什么委屈一定给你出气。过几天是妹妹的生日,我为妹妹大办一场。”
周青黛黯然道:“那苏小砚的事情,姐姐也知道了。皇上前几日来找我,说苏小砚因为听说我有了女儿,气的病了一场。我好后悔告诉了姐姐,如今又得罪了皇上,以后真不知道该怎么过活。若是日后后宫里得了龙子龙女,不按照当初姐姐给我那般的宣扬,其他人心里必然不平,说姐姐偏心,影响了姐姐的清誉。若是也那般宣扬,那苏小砚岂不是要一场一场的病下去,只怕将来会惹龙凤不和,我便是这宫里第一的罪人了。”
陈姝震惊:“皇上好荒唐,这苏小砚是什么东西,无父无母无教养的小畜生,皇上养着他就是恩情了,竟然敢这样争风吃醋。”
她说到这里,气的手抖:“有龙子龙女他竟然还要病一场,装的好厉害。难道皇上还能没有孩子不成,这人可留不得。”
周青黛叹息:“皇上待他是极好的,从前我在太子府里,连出门也不能,怕苏小砚看见了不高兴。他很小就到太子府了,十几年的陪伴,就连太子府里那最养肌肤的太阴池寒泉水,也只准他享用。姐姐不要再想他的事,仔细憋出病来,我从前为这个,没有一日好过,心里明白那个苦。如今皇上宠爱姐姐,那是姐姐贤明有德,已将皇上的一颗心拉回了一半了。”
陈姝怒道:“皇上宠爱是宠爱,苏小砚竟然这样放肆,那就是不知什么叫宠爱了。这样的东西,就是打杀了他,皇上又能怎么样。”
周青黛摇头:“万万不可,而且皇上在苏小砚身边派了本领高强的侍卫远远保护,等闲人连接近他也不能。”
陈姝道:“侍卫连我也不怕么,侍卫十二个时辰的守着他么,哼!”
周青黛道:“他们怕不怕姐姐,我是真的不知。据说那些侍卫只听从皇上的话。我那边一个小内侍的亲戚是主管宫内督造的,他曾无意中说起皇上为苏小砚在太子府与皇宫筑起的那道墙边修了新池子,引寒泉水来沐浴去暑气。苏小砚洗澡的时候,侍卫自然不能在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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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姝瞪眼:“哼,就是在身边又能怎样,难道能低档的住我陈家的护卫的本领。”
周青黛颤声道:“那……姐姐要除了他,为后宫除害?”
小俪给周青黛奉茶,柔声道:“昭容娘娘,您的茶。”
陈姝被这么一打扰,想了一会:“他毕竟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到底要怎么样慢慢商量也不迟。”
周青黛道:“皇上待姐姐一片真心,那是夫妻之义。这苏小砚不过是凭着一张脸祸主。”
陈姝点了点头:“那便不杀他,打一顿划了他的脸也就是了。”
周青黛微微摇头:“刀划了脸,宫里的好伤药也不会落疤的。我听说若是将小片刀的刀刃三把并在一起贴着脸划,因为缺了肉,就永远也长不回去了。”
小俪的手一抖,端着的茶水全都泼在了周青黛的身上,她颤声道:“皇后恕罪,昭容娘娘恕罪。”
陈姝怒道:“小俪,你怎么搞的,手脚这么乱。”
小俪猛的跪了下去:“皇后恕罪,昭容娘娘,小俪送您回去休息,亲自为您洗了衣裳。求您看在皇后的面上不要怪罪。”
周青黛脸上堆笑:“我自然不会怪罪。”
陈姝斥道:“送周妹妹回去,你这莽撞丫头,越大越不懂事。”
小俪送了周青黛回来,跪在陈姝脚下:“娘娘,万万不可啊。”
陈姝奇道:“什么不可?”
小俪满心慌乱:“娘娘不想真的杀了苏小砚,那就也不要划了他的脸。苏小砚跟着皇上这么多年,打了便打了,皇上宠爱娘娘您胜过任何人,也不会怎么样。若是娘娘划了他的脸,皇上心痛之下,万一生了娘娘的气就不好了。”
陈姝道:“依你这么说就留他一口气,打的他一辈子都记住,也给后来人提个醒。此事要好好布置,去把我的兵书拿来。”
小俪迟疑道:“娘娘,宫内不比战场,只怕兵书未必有用。”
陈姝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啰嗦什么。”
苏小洵在家闭门已有数日,他在丹房勉强支撑自己把今天最后一枚丹丸装在瓶子里封好。跌坐在椅子里,手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丹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光线照进来,晃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立刻把瓶子放进面前一个檀木盒子里盖严盖子。
随着光线一起出现的是英俊的帝王,穿着黑色的深衣,腰边挂着一口长剑。朱昭明重新关上门,丹房内只有几盏不算明亮的小灯。
苏小洵坐在中间,脸色是奇异的白。他看着朱昭明手上的一层白纱似的的手套,低声道:“皇上好谨慎,我纵然会下毒,也不会在自己家里到处涂上毒药。”
朱昭明走到他面前,冷道:“你的胆量真大,你有多少次见了朕却不拜。”
苏小洵微笑:“我迟早都要死,皇上既然不怪罪,那么拜不拜又有什么关系。”
朱昭明拔出剑:“你迟早都要死,所以便弑君乱国。”
苏小洵伸手指抚摸那剑尖:“弑君的不是我,是朱昭允。国也没有乱,随便一个人都知道新帝登基后,国运正蒸蒸日上。”
误上龙床 124
朱昭明微晃手腕,割伤了他的指尖。鲜血从苏小洵的手指上流下来,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苏小洵收回手放在嘴边吸吮:“别割破我的手,皇上虽然带着剑来,但并不想这么杀我不是么。”、
朱昭明点头:“不错,朕要把你关在这里,直到你死。”
苏小洵低声道:“原来是这样,你要留我的全尸好去跟小砚交待,倒要多谢皇上了。”
朱昭明收回剑:“若非小砚,你已经身首异处了。”
苏小洵道:“皇上带着剑来,是已知道了我和小砚的出身么?”
朱昭明没有答他,一步步踏过去,用剑尖挑开了苏小洵面前那檀木盒子。
里面是两个瓷瓶,几个小包裹,还有许多砚台。那并不是真的砚台,小的只有指头大小,还有些未完工的,看起来是苏小洵没事的时候雕刻的。
朱昭明伸手去拿了一个,虽然细小,雕工却很精致。这块上雕着梅花,有含苞的,有半开的,有怒放的,还有几朵被吹残了零落着两三片花瓣的。整枝梅花都栩栩如生,雕在砚台上竟然会给人活色生香之感,看的出来制作的人用了多少的耐心。
雕这样的一件已经极不容易,这盒子约有一尺半的高度,里面该装了多少苏小洵思念弟弟时的心血。
苏小洵想去阻拦他,身上却没有半分的力气,看着朱昭明拿起来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一两岁孩子穿的衣服,洗的干干净净的折叠在里面。衣服只是粗布做的,包衣服的却是江南最好的丝绸。
朱昭明从前不懂苏小洵的心思,现在却已是明白的了。他将那小砚台和小衣服放回去,把盒子重新盖好。半晌才道:“小洵,小砚他……是你的亲弟弟。”
苏小洵冷道:“不劳皇上指教。”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觉得头脑里一阵恍惚,手脚似乎都轻飘起来,整个人昏昏然,不再感觉到那永远跟随自己的疼痛,似乎胸腔里一股温热正在逐渐向外扩散。
苏小洵和苏小砚都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苏小洵的看起来深邃闪烁,苏小砚的天真纯粹。
朱昭明看着苏小洵,发现他美丽眼睛里的光辉正在渐渐散去。朱昭明迟疑了一下,按住他向下软垂的身体:“小洵?!”
苏小洵的人在微微颤抖,他强迫自己看眼前的人,却只能看见无数的光影,完全不能分辨面目。
他在迷蒙中伸出手去,抓住朱昭明的衣袖抱上去,仿佛溺水的人得到一根枯木:“小砚,小砚。”
泪水打湿了朱昭明的衣袖,朱昭明回抱住他。太医曾经说过,苏小洵面露不治之色,苏小洵自己也曾经说他难过二十岁。怀抱中的人瘦弱纤细,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看来今天就是他的大限之日。
苏小洵柔声呼唤:“小砚,小砚。”
朱昭明咬牙,放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