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前尘往事是如何,这一国一民,终究还是放在了最上头。
想清了这些,柳随雅神色更是清明,抬头望向那君非寒,他似笑非笑,饶有兴致的等着自个儿的回答。
柳随雅微微一笑,云淡风清道,
“既然君大人不爱绕圈子,在下也就直言了。对君大人来说,既有在下同行辅助,自是全然能又不碍着王爷的事儿,又不至于落得失职的罪名。”
君非寒闻言笑意更浓,他心下不有赞叹,
这柳随雅虽平日里话不多,也不入是非,心里头,却是什么都明白的很。敏锐剔透,只那么微微一点,就明白了个全然。
确实,以君非寒的官位,他完全可以既是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顺了慕容炎的意,又能回了朝把失职的过错都推到柳随雅身上。
如此而来,才是真正的两相皆好的计策。
若一同前来的官员是别人,君非寒或许真有可能这么做,但既是柳随雅……
君非寒盈盈一笑,心头已有了决定。
“你既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没必要答了你的问题。既然如此,倒不如咱们一块儿做个决定,如何?”
君非寒从案台上拿来了纸笔砚墨,好生放在桌上,柳随雅会心一笑,自是猜到他想要做什么,心中也暗想道,这君非寒还真是有意思,做什么事儿都非得玩出个花样来不可。
待柳随雅写好时,君非寒也已放下了笔,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展开了刚是微干的宣纸。
不同的笔法却是同样的字。
“烧。”
彼此间会心一笑,心中自是知道对方跟自个儿想到一块去了。
慕容炎既是前任监国,又是当朝王爷,权盖朝廷,遍布势力。无凭无据,不但告不了他一状,更是会被他反咬一口。
既要不暴露假粮草一事,又要名正言顺的重寻一批粮草,那把这现有的粮草烧个干净,不是最为简单。
一把火烧成灰,是真是假,谁又能说的清。
“不知君相可是准备如何烧得不引王爷怀疑,又能在短时间里,筹得一批新的粮草呢。”
柳随雅温和而笑道。
君非寒却是别有意味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并不作答,好一会儿才幽幽道,
“随雅莫急,此事我自有安排。”
说罢,他风流一笑,已是起身向着外头走去。
柳随雅心头一颤,并非是没有触动,君非寒那一声“随雅”,声色幽幽,带着别样意味,敏锐如柳随雅怎会没有察觉。
眼前似是还浮现这君非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烛光之下,倒是透着些许的妩媚的妖娆,不着痕迹的含了几分阴柔,眉宇眼角,神色容颜,却也仍是俊美无暇。
回神间,那人已离开了屋子,柳随雅无奈摇头苦笑,拂了拂袖子,望向窗外,夜色渐去,初阳微露,竟已快是天明。
11
待到第二日深夜,储放粮草的屋子果然悉数着了大火,终将士奋力救火,也仍是挽救不了。
这一结果,对君非寒和柳随雅而言,自然是在意料之中。
不露声色,两人一来一往,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
柳随雅心中也自是佩服君非寒办事的利落,恐怕这之前,他就已做好部署。
当下,君非寒修书两封,一封是传给正处前线的大将军练臣秀,而另一封,自然是禀明当朝天子。
自那日粮草被烧后,君非寒就命云州府吏在当地征集收购粮草,其费用支出,皆有他自个儿掏腰包。
柳随雅也修书几封,传给邻近城镇,求得征粮相助。
两人配合得倒也是默契,不下几日,竟已收得不少粮草。
但这其中大头,仍是兰州所奉,办事速度之快,不免让柳随雅心生推测。
想来当初君非寒赴兰州游历数月才悻然而归,恐怕这其中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在此布下人马埋下势力,不然,他又怎会选择在此停足逗留,了结这粮草一事呢。
想到这里,柳随雅也不得不暗自赞叹,这君非寒却是并非庸人,相反,其策划谋略的本事更是上乘,难怪连慕容炎也看走了眼。
君非寒又何尝不觉得柳随雅有趣,几日来,他一如既往的安然若定,看似是忙于粮草征集一事,却是不着痕迹间,已观察尽了君非寒的一举一动。
似是无意却是留心,那人心思果然细腻敏锐,明是自个儿已算是卸下一半的弄臣身份,他却是既不多问,也不多言。纵然是心知何事该问何事不该问,又更是暗自心下其实已揣测出了这其中真意。
又是几日之后,接粮的队伍已赶到云州。
听说本该是独孤玉跑这一趟,但临出行时,军营里收到了粮草被烧的情况,事关重大,练臣秀竟是亲自跑这么一趟。
战局已是拉开序幕,按说他怎都该留守本营,但这粮草又是何其重要,一日不握在手里,前方将士就算是上了战场,也安不下心。
何况若是有什么差错麻烦,练臣秀还能另想办法周折。
只是,那时候的练臣秀哪想到这一趟行程,却是对战事起了致关重要的影响,当然,这还是后话。
练臣秀前一脚刚踏进兰州,后一脚就得知粮草已征集妥当的消息。
既是顿时安下了心,又听闻此次事件皆是柳随雅安排调度,心中自是半是感激半是赞佩,不顾连日来的舟车劳累,径直赶往其所居住的别院。
下人来报练臣秀来了的消息时,柳随雅也是吃惊。
一则为其行程之快,另一,则是其不符章程。
君非寒既是监粮之首,又是当朝丞相,既然其身在云州,练臣秀怎都该先去拜见他才对,怎竟是先跑自个儿这里来了。
虽是心有疑问,想起曾有的那一面之缘,柳随雅也不是全然猜不到些什么,相反,他隐约已是感觉到了这其中的意味。
待他换了庄重严谨的服饰时,练臣秀已端坐在大厅里。
柳随雅礼貌的拱手行礼,练臣秀赶忙一拦,直说不用多礼。
忽而间,柳随雅倒是想起了与君非寒一起的情形,就算练臣秀手握多少重兵,但要说官阶,丞相怎都比将军大吧,但与君非寒一起时,似乎除了当初在朝中初见时的几次外,其余时候皆是既不行礼也不故作恭敬。
对于一向严谨谦礼的柳随雅来说,这倒是少见。
是因为其总调侃逗弄,无形间少了些位高者的气势,还是柳随雅自个儿的心境有了变化。
想到倒也不是不可能,原本以为自己的性子已经是清淡平和的很,只要不扯上国事民事,不牵连其心中的底线,自己怎都不会变了脸色使个性子。但被君非寒几番逗弄下来,竟也是染了恼意,顾不得对方身份,也是还嘴侃去。
连那离言暗地里也说,要说能把他柳随雅气的直跺脚的,恐怕这天下间也只是那君非寒。
练臣秀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而笑,只那神色间,似是泛着几分别样的意味,目光,也有些复杂。
虽只是细微的变化,柳随雅却是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他自是清楚的很。
“在下见过练将军,劳烦将军亲自跑一趟。”
微微一笑,他礼节性的拱手行礼,无形间,却已是表明了彼此身份的差别。
练臣秀倒不觉尴尬,似是心绪正处在别的地方,目光牢牢的锁着柳随雅,神色已从之前的探究化做清明。
“粮草关乎全军存亡,在下自是得重视。”
柳随雅轻扬唇角。
此话倒是不错,若非此等大事,也不会劳得大将军亲自前来。
练臣秀见柳随雅并不接话,心中一纠,以为他是在为此事自责,忍不住道,
“烧粮一事本就是意外,更何况若非君相一再留连拖延,兴许也不会有这事儿,柳大人切莫自责。”
说话间,练臣秀的手无意中稍碰触了柳随雅的胳膊,柳随雅身子一闪,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在练臣秀看来,却是不由心下一沉。
柳随雅看在眼里,神色却仍是若定,但站在一边也发现了的慕容锦却是掩不住心中的波澜,手间捏紧,神色似是隐忍。
端坐在座位上,一来一回无非是些礼节性的话,但练臣秀眉宇眼角,声色所言中,隐约透露出的关切温柔之意,敏锐如柳随雅哪会发现不了。
无论是容貌才华,柳随雅都不是让会让人留心之人。
练臣秀之所以对他另眼相看,无非是初见那次,柳随雅对他相助提点。
他既是对君非寒无好感,显然,如今这征集粮草一事,他下意识也已把功劳算在他柳随雅头上。
柳随雅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这君非寒的弄臣形象,倒已是根生地固。
来往间,柳随雅并不多言,仍只温和而笑,明是并非柔美,更算不上俊秀,只是其清雅间,倒是让人更觉如沐春风。
初见那一眼,只觉得平凡无华。言谈间,却已隐约感觉到对方隐藏在平庸容貌下的赤心和睿智,那清风温和的笑容,也让人越看越觉留恋。
再见时,更是喜忧参半。忧的是粮草失火一事,耽搁之下,生怕误了前方的战事,喜的是刚到云州,就已获得征集妥当的消息,想来这其中劳力之人,除了那如玉温清的柳随雅外,还能有谁。
对面而坐,看似是谈笑风声,哪知心中,却是各有心思。
书房案台上,两封刚送来不久的书信陈放在上头。
一封来自自家府里,禀的自是内务之事,而另一封却是当今圣上的亲笔书函。
不用拆开来看,君非寒就已猜到其中写的是什么,粗略读来,既在他意料之中,却又有些过。
“切莫强行与恭亲王对立,万事以保全自己优先。”
君非寒见到这句,更是不由的嬉笑起来。
这哪还象是以朝廷国家为重的君王所说的话。
记得当年他是怎说呢?
“非寒,只要是你想要的,纵然是再珍贵再重要的东西,我也为你弄来。”
当初听的时候以为不过是玩笑话,也并不当真,这些年看来,倒还真是字字句句并无虚假。
君非寒轻哼一声,冷笑着把那信函放进燃着的熏炉,不着一会儿,已化做一团烟灰。
站在一旁待命的离言哪见过君非寒如此嘲讽冷笑的神情,略感不安,小心问道,
“主子不用给皇上回信吗?”
君非寒清风一笑,倒是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你修书一封,命罗应亭准备好一张人皮面具,临行前吩咐他办的事儿,也该是时候了。”
君非寒屈指一算,心下已有定夺。
离言闻言抱拳领命,君非寒的目光瞟象那早已没了痕迹的熏炉,风流一笑道,
“至于这皇上的信么,就不用回了。”
离言虽觉不妥,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见君非寒起身往外头走去,他也紧随其后。
“主子这是去哪儿?”
君非寒满是深意的一笑,叫离言怎都摸不着头脑。
“听说练将军来了有一会儿了,我怎都该出去迎接才对。”
大堂里,练臣秀正向柳随雅说着大漠风光,虽是没什么兴趣,柳随雅仍是礼貌的聆听,时不时的点头附和微微一笑,练臣秀见了更是兴致更高。
“练将军来了这么久,也不叫人来通知我一下,有失远迎,可是在下的不是。”
七分调笑三分嘲讽,倒真是无半分的真意,但见那人神色更是笑的满是风流调侃,着实是有趣,连柳随雅也不由一笑。
练臣秀却是怎都笑不出来,这君非寒向来臭名远扬,自己虽鲜少在朝中走动,但也听闻不少,本就已有了芥蒂,之前一事就更让他心下不悦,对此人全无半点好感。
“之前就听闻君大人为了在这云州游览,一连几个月未回都城,想来如今能有机会重游故地,在下怎敢打扰。”
君非寒挑眉一笑,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柳随雅,又轻笑道,
“哦?所以练将军就来寻随雅一聚,你们倒是感情甚好。”
这一声随雅着实听得另外两人一惊,只不过练臣秀惊的是君非寒怎会对柳随雅如此亲昵的称呼,而柳随雅惊得则是君非寒这话的深意。
虽是带着别样的意味,但柳随雅也不至于自做多情到以为君非寒对自己有意,如此而来,倒是对他心中所想更是好奇。
见练臣秀不说话,君非寒又一轻笑,然后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哪有时间去故地重游,这些日子筹集粮草的事儿可是忙的不可开交。”
柳随雅微微一笑,心知这确实是实话。
连练臣秀怎会相信,只是以为他是顾做样子罢了。
“原听说君大人不爱揽下政事,今次怎会如此卖力?”
这话里头的讽刺之意,想来是谁都听的出来。
君非寒却丝毫不在意,又是一笑,满是风流俊雅,
“既然为官,就自是得替皇上办好事儿。别说皇上的恩宠,我可是还享受不够,这美人的垂青,我也是时时刻刻的惦念着。”
这话中又话的语调,料是练臣秀也是听得明白,柳随雅自然更是清楚,对上君非寒凝着他时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清风一笑,并不作何反应。
练臣秀刚要问些什么,手下将士却是径直来报,前方战局已经开火,时间紧迫,他们不得不连日回营。
吩咐了几句,下了命令,练臣秀终是不得不赶着离开,临走时,他神色似是迷离,幽幽的望了柳随雅一眼,似是饱含深意。
柳随雅纵然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也仍是不动声色,清风而笑,佯做似懂非懂。
总算是送走了练臣秀,君非寒心中却是觉得好笑,怎说自己也是朝中丞相,这练臣秀连告辞的时候,也只随意的拱手行礼,连看都不多看一眼,看来自个儿在朝中的名声,还真是低落的可以。
待到练臣秀走后,离言也去办君非寒吩咐的事儿了,大厅之中,倒是只有君非寒和柳随雅这两人。
彼此都没有说话,一片寂静,倒更显得空荡荡。
凝神对望间,多少深意,多少探究,一切皆是如风如叶,化落无痕。
柳随雅清风一笑,终是先开了口。
“说实在的,君非寒,我确实是好奇,你今次的决定,倒是出于什么原因。”
君非寒本就无心跟他绕圈子,见他如此直率的问道,神色也是带上了几分认真。
“刚才这问题,我不是已回答过了吗?难道随雅恍了神,没听见?”
慢慢走进柳随雅,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是很近。
柳随雅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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