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京心想
“此人狡诈异常,才智过人,无怪他创立的铁鞋帮,数年间便大有声名。”
洪云转眼望向祁京,道:
“奇老兄,你可愿猜一猜,那屏风后面是何景象?”
祁京道:“猜倒是不必,如果你愿意说出来,兄弟却有兴趣听一听”
洪云道:“我一眼望去,但见粉红黛绿,燕瘦环肥,竟然有四五个妙龄女子。”
祁京道:“妙极了,这些女郎一定都是高明人物吧?”
洪云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却恍然大悟那部属马健民何以会遭受了暗算。”
祁京道:“她们用什么手段暗算马健民呢?”
洪云道:
“那屏后甚是光亮,是以一眼望去,极为清楚,恰能见到这些妙龄女子们,个个赤裸全身,一丝不挂……”
祁京由衷地赞道:
“好高明奇妙的手段!想那马健民一见到这许多裸体女郎,自然为之一怔,此是人之常情,无足为异。但这一怔神,却丧失了一对眼睛了。”
这等诡异残酷的手段,阿烈虽然毫无江湖经验,但也一听而知并不正派,心下暗暗不满。
祁京又问道:
“然则阁下大概也见到最先进去的贵部了,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何以不见他出来?”
洪云耸耸肩,道:“没瞧见,以我猜想,阿宁必是惨遭杀害了。”
祁京冷笑一声,道:
“阁下手底下之人,连番遇害,但阁下仍然这般心平气和,倒也难得。”
屏后传出那苍老口音,道:“奇先生这等挑拨于他,不知有何用心?”
祁京淡淡应道:“这挑拨两字,兄弟绝不敢当。”
屏后之人说道:“你出言相激,还不算得挑拨么?”
洪云心道:
“是啊!此人形迹诡异,居心难测,欲以言语使我一怒之下,实行硬闯,究竟是何缘故?莫若先合力对付这个来路不明之人,再作打算。”
此念一生,便接口道:“奇兄一定有他的道理。”
祁京道:
“不错,试问你们今日这等情势,假如我不开口,你们双方难道就能善罢干休不成?
因此我只须静坐不动,迟早也看得见你们进一步火拼,何须出言挑拨?”
这番道理,简直是无懈可击。洪云外号虽是称为赛刘温闻言也不禁膛目结舌,无法反驳。
铺子内除了叮当的臼声之外。无人言语。过了一阵,屏后之人说道:
“不管奇先生有何道理,但你这次突然介入此事中,用心叵测,却是无可置疑之事,洪大当家认为如何?”
祁京晓得屏后之人,乃是出言试探联盟的可能性。只要洪云一表示愿意,这两路人马,便将合力对付自己了。
他心中想道:
“我虽不怕他们,但目下带了阿烈这个小孩,如若保护不周,有了差池,如何向其他六大门派之人交待?”
念头一转,便不待洪云开口,高声说道:
“铁鞋帮的声名,响震江湖,兄弟早已晓得。但另一方面究竟是什么人,兄弟至今尚无所知,因此之故,我很想看个水落石出,这才介入这场恩怨是非之中……”
屏后之人接口道:
“假如奇先生对今日之事,全无所知,也全无关系的话,何不就此退出,免得我们双方都心存顾忌,不能放手去做。”
祁京想道:
“此人应答迅速,心思缜密,看来才智阅历更在洪云之上。”
他因而更感兴趣,那里肯就此退出。
当下向洪云眨一眨眼睛,应道:
“假如洪大当家也作此想,兄弟当真遵命离开。”
洪云沉吟了一下,才道:“奇兄还是离开的好!”
他居然没有如祁京所料,出言慰留,引为臂助。这一点使祁京恍然大悟,晓得洪云实是才智过人,一点不在屏后对方之下。
这样说来,他面对的竟是两个拥有相当实力,而又诡谲多谋之人了。
但他说了的话,自然不能不算数。
当下说道:“好吧,兄弟取了药之后,立时离开。”
屏后之人道:“奇先生如此赏面,这几帖药小店当得奉送,分文不取。假如小店今日不被铁鞋帮夷为平地,欢迎奇先生有机会路过之时,再驾临一叙。”
洪云嘿嘿冷笑一声,道:
“你叫伙计们手脚快一点,奇兄可以早点动身上路”
屏后之人道:
“小店开设了几十年,凭的是货真价实,招来生意。不论今日情势如何,仍然不可偷工减料,误了人家的大事!洪大当家少安勿躁,这几帖药早晚能弄妥。”
外面忽然传来车马之声,陈逵顿时面露喜色,碰了洪云一下。
洪云却露出迟疑之色,眉头皱起。耳听那阵车轮马蹄之声,已来到切近,突然回头吩咐道:“传我的话,教他们在外边等一会。”
马车驶到店门外停住,此外尚有五骑护送。
祁京何等精明老练,一看这马车帘子密垂,而那押车的五骑之中,另外有两苑鞍鞯俱备的健马,便想道:
“这空着的两匹马,既是一并带来,可知是他们同伙的坐骑,那么这两个人到了何处?当然都是在马车上,一个权充把式,一个躲在车子这内。由此可知道这辆车子,决计不是铁鞋帮的。”
他以丰富的经验,过人的才智,一眼之间,便看出了这许多道理,实在是极为难得。
不过他却无从猜测车中的情形,只能臆测车内大概装载着什么物事,与今日的局势,大有关系。
此外,他已明白铁鞋帮早先为何不立刻发动攻势,却先后差遣两人前去窥看,其用意敢情是拖延时间,以便等候这辆马车抵达。
一个掌柜说道:“奇先生,药都包好了。”
声音发颤,显然惊惧万分。
祁京道:“一共多少钱?”
那掌柜道:“敝东家说过奉送,小人不敢取分文。”
祁京道:“岂有此理,不收钱的话,我就不拿药了。”
屋内之人道:“李掌柜,你可斟酌收一点吧!”
祁京大奇,忖道:
“这辆马车抵达之前,陈逵面露喜色,屋内这老家伙难道没看见?当然不可能没有看见,所以应该知道这辆马车,必定对铁鞋帮很有帮助。在这等情形之下,屋内之人,自应想法子拖延时间,筹思应付之计才是!何以他还在无意中流露出想我快快离开之心?”
他但觉今日这件事,许多地方与普通江湖仇杀的情况不同。而双方的首脑人物,也不比等闲之士。这就使他生出极大的兴趣,很希望看个水落石出。
李掌柜应一声“是”,便向祁京道:
“那么这些药就算五钱银子吧!”
祁京道:“这价钱大便宜了吧?”
李掌柜陪笑道:“蒙先生光顾小店,自然得比别人便宜些。”
祁京面孔一板,道:
“胡闹,我岂是贪便宜之人,你老老实实的再算算价钱。”
要掌柜忙道:“那么先生就赏一两吧!”
祁京道:
“更不象话,我的钱又不是捡来的,那能随便赏你?你给我逐味计算,多要了不行,少要更不行。”
李掌柜一望那十几大包的药。每一包里面,又有许多小包,如是每一味计算,须得费时甚久,不觉呆了,但他还是拿过算盘,劈劈啪啪的打起来。
洪云一看祁京那里肯走,心想:
“好在我另有手段,且不管此人的闲事,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就是。”
当下大声道:“冯老匹夫,你抢去本帮那件物事,还是不还?咱们一言立决。”
屏内之人淡淡道:“还便如何,不还又如何?”
洪云冷笑道:
“若是归还本帮.江湖上总有人得知此事,晓得我铁鞋帮挣回面子,咱们的梁子从此一笔勾销。”
屋内之人道:“可是包括今日伤死的两人在内?”
洪云沉吟一下,才道:“好,就这么说。”
屋内之人道:“假如不还呢?”
洪云眼中射出怒光道:“那还用说,咱们便放手一拼就是。”
屋内的人道:
“这条道路不算宽敞,有了贵帮出没,我就不好混了。因此,我们还是放手拼上一次,强存弱亡,倒也干脆痛快。”
洪云道:“既然如此,老冯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祁京微微一笑,道:
“原来此店是毒药暗器名家摄魂砂冯通兄所开的,兄弟失敬的很,竟然误捋虎须……”
他口气突然变得很谦恭,生似知道惹不起那摄魂砂冯通,所以赶紧放软了态度,以便下台。
要知在北方武林中,冯通乃是相当著名的独行大盗。
只是一直无人查得出他的居处.铁鞋帮居然能找上门来,这一手也是教人喝采的杰作。
洪云只瞪了祁京一眼,并不向他发作,便已回头大喝道:“老三进来!”
马车的帘子倏然掀起,一个年轻英俊的人,抱着一个长条包伏,迅快入店。这个年轻人双目闪出阴毒凶狠的光芒,在肩斜佩一张金色的弹弓,腰插短剑。祁京看了他这等装束,知道是铁鞋帮三雄的末一个,姓徐名敏,外号金弓三郎,乃是有名的美男子。
他瞥视祁京一眼,想是已听取了手下报告,所以并不多问,迳向洪云道:
“小弟幸不辱命。”
洪云高声道:“你干得好,情形如何?”
金弓三郎徐敏傲然道:“小弟以弹丸遥击,闭住她的穴道,顺利得手。”
洪云道:“老冯,你可想看看这包袱内之人是谁么?”
屏内的冯通道:“谁呀!”
洪云扯下包袱的上半部,赫然露出—颗人头,云发蓬松,竟是个女子。年纪约在二十左右,虽是闭着双眼,但仍然明艳动人得很。
冯通缓缓说道:“我用不着看,也知道是个女孩子,是也不是?”
洪云一听他口气冷漠,甚至带着揶揄,便知道不妥。
但这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不错。”
冯通道:“那么一定是我的小女了?”
洪云道:“如果她是你的千金,我丝毫不感到惊异呢!”
冯通道:
“这话一点都不错,但我猜想假如我说她不是我的女儿你们反而会大吃一惊,而又难以置信了?”
洪云道:“有时候在形势所迫之下,只好故作冷漠,这等手法,何足为奇?”
冯通道:
“恰恰相反,我此刻衷心希望你们一刀杀死她,以便证明我之言全然不虚,只不知你们可有杀死这个女孩子的胆量没有?”
铺中许多的人,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阿烈那么震惊的了。他大声叫道:
“冯老伯伯,别这么说,他们已杀死过几个无辜之人,那有不敢杀死这位大姐之理?”
洪云嘿嘿笑道:
“小兄弟说得很对,我们反正杀过不少人,也不在乎多杀一两个了。”
冯通淡淡道:
“你们如坚信这个女孩子是小女的话,那就出手杀死她,咦!这就奇了,你们为何还不动手?莫非是发了善心?又莫非是此女长得还不错,所以不忍得辣手摧花么?哈……
哈……”
他言语之中,极尽煽激对方杀死那美貌少女之意,这一点反而使洪云觉得大是不合情理,双眉紧皱,一面寻思,一面伸手拦住暴跳起来的丧门神陈逵。
金弓三郎徐敏道:
“老冯,你那最末的一句话,倒是说中了我的心思,这女孩子长得如此美貌,青春方盛,武功也很不错。假如咱们不是变成了今日这等水火之势,我迟早会找人来提亲呢!”
从他的声音语调中,似乎这番话乃是出自真心。可是他面上的诡笑,却一望而知无诚意,只不过特意这样说一说罢了。
祁京拍拍阿烈的肩头,道:
“不用胆心,这女孩子死不了。”
人人都转眼向他望去,阿烈急急问道:“为什么?”
祁京不作声,使众人都十分心急。
屋内冯通说道:“奇先生的高论,兄弟大为佩服。”
阿烈又问道:“祁大叔,为什么呢?”
祁京道:“这女孩子的武功既然不错,自是有保护她自家命的能力了。”
冯通接口道:
“兄弟若是猜得不错,那女孩子现下必是失去知觉,受制于他们。所以说到武功,并无用处。因此,兄弟是指出他们没有杀死这女孩子的胆量而已,与武功无关。”
祁京向阿烈道:
“别听他鬼扯,我再告诉你一次,完全是武功的关系,她才死不了。”
金弓三郎徐敏道:“可惜我舍不得拿她来试验,不然的话,立时就可以使兄台认错了”
洪云接口道:“奇兄何以坚持高见?”
祁京道:
“这以为你变成哑巴,不会问我,所以懒得多说。既然你开口相询,那么我不妨反问你,此女既是武功不弱,你们已晓得她是什么门派之人。”
洪云道:
“据兄弟调查所知,此女是老冯的掌上明珠,芳名冯翠岚,说到她的武功,自然是得之家传了。”
祁京道:“徐敏兄见过她的武功,果是如此么?”
金弓三郎徐敏迟疑一下,道:
“她的剑法,倒象太白山的家数。”
洪云恍然大悟,想道:
“假如此女真的不是冯通之女,而是太白山魔女剑派之人,本帮今日杀死了她,不啻是种下了减帮之祸,怪不得那冯通拼命激我下手取她性命了。”
阿烈自然不懂其中有这许多奥妙,仍然着急地道:
“祁大叔,这位姊姊已经失夫知觉,即使本事再大也不中用。”
祁京淡淡道:“那是他们的事,咱们何须操心?”
阿烈大声道:
“人命关天,我看那几位大叔之意,不过是想讨取什么物事罢了,但世上有何物能比生命更为珍贵?”
他真心感到这话实是理直气壮,是以胆子也大了,凛然挺身起来,又道:“待我去看看冯老伯,或者可以劝得动他。”
洪云心中暗喜,厉声道:
“小兄弟既是这样说,我们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那就等你一会儿吧!”
阿烈大步走去。到了屏风旁边,但见这一头巨墙壁虽有丈许,但里面四五尺之处,又有一座屏风,隔断了视线。
因此之故,如果不是踏入屏后,决计无法看得见此屋的后半截。他刚刚踏进入口,祁京冷漠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