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娟的神色馁怯,道:“当真是逍遥老人传与你的么?”
高青云道:
“他老人家一身功夫,已达超凡入胜的地步,平生游戏人间,碰上有缘,不吝指点。
但都是就各人本身的武功,创出新献。我机缘巧合,得他老人家指点,艺成之后,方敢重入江湖。”
他停歇一下,又道:“要是我没有横扫天下的把握,怎敢东山复起,再作冯妇?”
苏玉娟劝轻咬着嘴唇。微露惧意。虽然不是求饶的神态,但容色之间,却足以使人心软,难以下手。
高青云又道:
“你是我练成绝艺后第一个得见此招的人,关于这一点.我也不妨告诉你,假如我不是到了击必中的境界,我决不会向一流高手施展。”
苏玉娟没有别的话可说,只好皱皱鼻子,道:“你只不过是欺善伯恶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高青云道:
“也许是吧!因为萧老前辈说过,这一刀如非有了丰富的临场经验,不可轻易施展。
因为如果一击不中,其时最少有七个破绽,足以被敌人反击致死!因此,我直到如今,尚未用过此招。”
苏玉娟道:“到底是谁雇你来的?”
高青云道:“丐帮帮主陆鸣宇。”
苏玉娟面色苍白得像要昏倒了,本是分神警戒的目光,立时涣散,从对方面上移开,望向天花板。
她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在身,他怎么怎么会杀我?”
高青云冷漠如故,道:“你这等情形,正是我们往常施用攻心之法的收获,我只要出手,即可乘隙取你性命。”
苏玉娟松一口气,道:“这样说来,你只是攻心,而不是事实了?雇你的人,不是陆鸣宇,对不对?”
当苏玉娟说到这里,阿烈最感难受。因为苏玉娟虽然很不好,叛徒、荡妇等名词,都可加诸她身。然而她终究是与他有过密切关系之人,对她的狼狈,甚是心软怜惜。
此外,由于她曾赤裸裸的告诉他,她心中真爱着的是陆鸣宇,所以他能够了解苏玉娟至深至钜的痛苦。那是发自内心,决非虚伪。
这一点连高青云都感觉到了,不过他仍然据实以告,道:
“我不骗你,的确是陆鸣宇雇我杀你。”
苏玉娟面如死灰,道:“唉!我真难以置信,他居然要杀我?”
高青云等了一阵,见她略为平复,才道:
“据我所了解,你是个杨花水性的荡妇,就算陆鸣宇这样,你最多也不过失望和惊惧就是了,何须如此痛苦?”
苏玉娟长长叹口气,道:“我也不明白,也许是我太爱他的缘故。”
高青云斥道:“胡说,别的理由我或能置信,说到你真心爱他,哼!你却随意与别人私通,这算什么?”
苏玉娟摇摇头,神情沮丧,自有一种楚楚可怜之美。
她道:“你不会懂得,我做对不起他之事,连我自家也很痛苦,但我欢喜折磨自己,也要折磨他。”
高青云想了一下,才道:“算了,我也不想懂得。”
苏玉娟眼下心神震荡,已完全没有戒备可言。
高青云恢复原先的冷漠,道:
“咱们已说了不少话,最重要的是我已断定你是个该杀之人!因此我马上就要出手,你如不抗拒,亦是一死。为了公平气见,我特地提醒你,让你有机会作最后挣扎。”
他不但声音非常冷酷坚决,而且手中之刀,也突然隐隐泛起光芒,寒气大盛,使昨整个房间,充满了森森杀机,十分可怕。
阿烈顿时晓得高青云已不再延迟,再不会改变主意,放过苏玉娟。虽然如此,他仍然很钦佩这位恶名惊人的“白日刺客”。
因为从这一番经过中,他已看出高青云真是胸怀磊落之人他之所以罗嗦了这许多,目的不外是问出对方的真正为人,打出可以杀死她的真理,方肯下手。
换言之,假使对方是个道地的好人,则他必定下不了煞手。
阿烈已没有犹疑考虑的余地,接口道:
“高青云,你先杀死我,再杀这个弱女子不迟?”
他说话之时,全身运足气力,只等对方一动,他也就有所动作。如果他不先杀了苏玉娟,果真打寻自己,则他就赶紧逃跑。如若他向苏玉娟出手,则他说不得只好冲入房内抢救了。至于如何一个抢救法,他还不知道。
房中的两个人都愣住了,高青云是因为有人在外面窃听了一切,自己居然还不晓得而惊愕。
苏玉娟则是听出阿烈的口音,晓昨他就是曾有好合之缘的白飞卿而发楞。
房内灯光骤然熄灭,说得迟,那时快,房门方自砰的一声,非常急速地打开。同时之间,窗门也大响一声,而院子中也就多了—个人的身影,巍色屹立。
这人正是高青云,他除了动作神速似电之外,还含得有浓厚的“刺客”本色。这一点从他煽灭灯光,以及撞门、破窗等一连串动作可以得见,而最惊人的是他能使对方完全弄不清楚他究竟从房门抑是窗户出来的。
他人一落地,已看见廊上一道人影窜入尽头处的月洞内。虽然是那么匆促短暂的一瞥,但他已能看清楚对方的背影身量,以及所穿有衣服。
饶他久经风浪,见训过种种场面的人物,这刻也不由得一怔,心想:
“那厮居然就是早先的店伙!这样说来,不但我走了眼,连堂堂丐帮帮主陆鸣宇,也被此人瞒过了?这人是谁呢?”
要知高青云外貌虽是标悍粗毫,其实心细如发,经验阅历都高人一等。要不然他如何能成为武林中的刺客?
然而找他办事的乃是丐帮帮主,以陆鸣宇久震江湖的雄才大略,以及过人的眼力和势力,自然不致被可疑之人混到身边。因此,高青云有了先入为主之见,对阿烈根本不加细察
至于陆鸣宇方面,却是因为他心事重重,而又相信自己手下之人,必能严密妨范一切,所以减少了警觉。
高青云以内力迫出声音,向人影消失处传去,道:“用不着走得太急,提防摔跤才好。”
话声甫歇,人已往墙头扑去。
他的身形划过夜空,快如惊鸟,两个起落,已越过两重屋顶,落在一堵院墙下面。
在他左方丈许处,便有一道门户,高青云所站之处,乃是一条相当宽阔的后巷。
他也不过是刚刚站稳,门内便闪出一人,动作甚快,身上正是店伙装束。两人打个照面,对方不禁呆了。
高青云心中一笑,忖道:
“这厮身手虽然高明,但看来为人没有什么城府,所以心中情绪,尽皆露出于形色。”
被他迎面堵截住的正是阿烈,他自问已经跑得甚快,可是人家简直象鬼魅一般,已尼安安稳稳的等候着他,这教他焉得不惊。
高青云又道:“尊驾别跑,咱们先讲几句话。”
阿烈承认再逃跑没有意思,当下点点头,道:“高兄有何见教?”
高青云道:
“你晓得兄弟姓名,而兄弟却还未请教,大是失礼且有失公允,尊驾可肯见示?”
阿烈道:“在下实是不便见告。”
高青云摇摇头,道:“尊驾太小看了兄弟啦!”
阿烈连忙否认,道:“单是你这一手,我已佩服得很,如何敢小看高兄?”
高青云道;“能够及时截住尊驾之举,只不过是一点小技而已,不然的话,岂能当得白日刺客之名?”
阿烈道:“高兄肯不肯赐告此法如何施展?”
“白日刺客”高青云道:
“我踏入此处之时,对这里的地形有了一个概括的了解,除非是我网开一面,你绝不可能逃出我掌心。”
阿烈心中着实吃惊,如果他没有亲身体验过这高青云的厉害,他必定不会相信对方的话,可是现在,他确实认为,高青云具此能力,于是心念一转,忖道:
“不好,看来我真是逃不掉了。”
他脑子里很快的想到一些问题,第一,那苏玉娟不知此刻逃走出未?第二,自己身形暴露之后,势必也会被陆鸣宇发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是有关冯翠岚的安危问题。
自己如果不能赶在陆鸣宇等人之前,冯翠岚只怕就要落在陆鸣宇手中。
根据以上的原因,阿烈是万万不能为高青云所擒,他很了解自己的一切,除了眼快轻身力大以外,论别的绝非高青云对手,事实呢,只怕论腿不见得比对方快,身子也不比对方轻,那么看看“力大”是否能胜过对方?
他百般无奈之下,懒得多说,暗聚气力于右掌之上,蓦地上前一步,一拳直向高青云当胸捣去。
高青云只觉其拳风疾劲,形成一股巨大的暗劲。当下不敢硬接阿烈这一关,纳闷中,单手迅抬,用掌心向他拳上掐去,此时阿烈再想抽拳已是有所不能。
双方拳掌甫一相交,阿烈立时觉出对方那双手掌柔软哪绵,全不受力。自己如此劲疾的掌力,竟然为对方那么轻轻一掌,便化解个干净。
但见高青云随着阿烈的拳势,身子蓦地腾空飞起,有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足足飞出两丈以外。
阿烈心中大喜,忖道:“你到底是受不住了。”
他那里知道高青云如此模样,正是化解阿烈加诸在他手掌上的劲力,眼看着他那一缕青烟也是的身子,在空中打个转儿,又轻如落叶般的落了下来。
阿烈心中大奇,定睛一看,高青云屹立如山,那里像是有一点受不住的模样,如此一来,才知道这高青云果然厉害无比,打也打不赢他。
高青云眼中精光四射,注定着他,冷冷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阿烈猛然转身,拔腿就跑,疾快无比,眨眼已到了一堵来墙前面。那墙边有一个瓜架子,架子下是一个能向前院的门户,阿烈心想只要窜到了前院,那边客人甚多,在众目睽睽之下,谅那高青云也不好出手。
他脚下加劲用力向前一扑,猛可听得那丝瓜架上微微一响。同时之间,一条人影,落了下来,恰好阻住他的去路。
阿烈收脚不住,被这人迎头一拳击中肩窝,耳听得他一声低叱道:“去!”
阿烈只觉得一掌,比铁锤还要劲猛沉重,顿时向后栽了出去。
高青云心愤对方几次逃窜,是以这一掌已用了全力,眼看阿烈的身躯疾滚开去,居然蓦地窜了起来。面上除了惊恐和有些负痛的神情之外,居然没有受伤不支。
高青云肩头一晃,已跃到阿烈面前,右臂翻处,一声轻啸,在耀眼的奇光下,他那口瘦窄,微微泛有蓝色光华的长刀,已向阿烈肩头削下。
阿烈急忙闪身,刀刃擦身而过。
高青云长刀再吐,刀势如同拍岸惊涛,发出一道奇光,阿烈在冷森森的奇光里.头一次感到一种战栗的感觉。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按说他自服食仙昙花露后,已能不畏刀剑,可是这刻他却感觉到无法抵受对方这口刀。尤其是那冷森森的刀光,在逼近他时,直使他感觉到毛发耸立,在心理上已对他构成了一种威胁,自不敢以身相试了。
在高青云逼人的刀光里,他第一次感到惊恐,他身子只是左腾有挪闪避着,毫无身法可言,幸而高青云的每一刀,都擦身而过,险之又险。
如此五刀之后,阿烈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忽然明白了其中道理,敢情,高青云并非是真心向自己下手,否则凭他精奥变幻的刀法,自己根本是无法躲开。
这个念头,触动一个灵感,像闪电一般的划过了他的脑海。当下立刻站定了身子,不再像猴子一般的乱跳。高青云的刀身,恰恰从他百前劈过,“嚓”的一声,感觉中,他好象已被对方那锐利的刀锋,把鼻尖都削掉了。
高青云见他忽然站定不动,大有“视死如归”的神态,心中大诧,刀身一横,已架在阿烈颈上,只要轻轻一抹,阿烈可就得倒身于血泊之中。
此时,阿烈如果面现畏缩之态,只怕难逃一刀之厄,因为高青云闪电也似的双眸正是逼视着他,可以清楚的看出,他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作伪的。
然而尽管高青云细心地观察对方,依然看不出丝毫惧色。当下笑道:
“你当真不怕死么?”
阿烈苦笑道:“你的刀法太厉害了,我既然躲闪不过,还不如引颈待斩的好。”
高青云厉声道:“说,你叫什么名字?”
阿烈看了他一眼,道:“白飞卿。”
高青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对方虽是一身伙计打扮,可是却有一种不出的丰采。一个执壶唱诺的小伙计,那里能有如此气度?当然,他绝不可能真的是干这一行的。
由高青云迟疑的动作里,阿烈已可测知对方的心意,当然自己一味的装傻下去,对方很可能忍不住这口气,真的一刀宰了自己
阿烈正要开口,却听高青云已狠声道:“你看我一定不会杀了你么?哼!你可想错了。”
阿烈面向里院,这时,他眼角隐约的窥见一条轻决的影子,翻上了楼角,一闪即逝,由于距离太远,错非是阿烈那双能够透视黑暗的眼睛,才能看见一鳞半爪,别的人决无法发现。
阿烈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由那人的身材轮廓上揣摩,已可断定那人必是玉娟无疑,自己舍命救她这番心意,总算没有白费,现在只担心那玉娟此后是否能逃得过陆鸣宇的毒手。
他放心地长长透一口气,闭上双目,平静地道:“高兄,请动手。”
高青云皱了一下眉头,刀身微动,寒光一闪,只听得“呛”的一声,竟然回插鞘中。
阿烈开口道:“很好,我知道你是不会下手的。”
高青云面寒如水,道:“为什么?”
阿烈道:
“因为方才我已偷听到你与那陆夫人的对话,你虽有‘白日刺客’这么一个外号,可是你并不轻易下手杀人,是也不是?”
高青云嘿嘿冷笑两声,道:“那也不一定。”
阿烈道:
“在下只因不忍得见那陆夫人死于你的刀下,方出声示警,实非有意与高兄作对,请高兄少释雷霆之怒。”
高青云冷冷道:
“谁有空管你的想法,高某平生言出必行,一诺万金,何况杀了那女人的话,便可得姓陆的万两纹银,自然是值得一做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