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云急忙转过身去,楚秋帆已经面含微笑,缓步走来,不觉欢愉的道:“大哥,你已经好啦!”
楚秋帆朝她点点头,接着目光一注,朝那灰衣老道说道:“在下自问和道长无怨无仇,道长乘在下运气行功之时,骤出不意,偷袭在下,其故何在?”他说来平静,但眉宇之间却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灰衣老道和他目光一对,不禁呆得一呆,接着发出一声破竹般的大笑,说道:“老道只知万恶淫为首,以你所作所为,天人共愤,江湖不齿,老道就算偷袭了你一掌,又有何不对?”
“好啊!果然是你打了我大哥一掌!”宋秋云长剑一指,气愤的道:“你这老杂毛,当真该死!”皓腕一振,剑身发出嗡然轻嘶,大有动手之意。
楚秋帆伸手一拦,说道:“妹子且慢!”一面向灰衣老道抬目说道:“道长方才说的在下所作所为,天人共愤,江湖不齿,可是道长亲眼目睹之事?”
只听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接口道:“楚秋帆,你所作所为,江湖上尽人皆知,还用得着亲眼目睹么?”这话声如同游丝一般,飘忽不定,似在遥远之处,又好象近在身边,声音入耳,使人听了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楚秋帆突然转过身去,嗔目喝道:“什么人鬼鬼崇崇的说话,还不给我出来?”
他这一声大喝,话声虽然清朗,舌底如绽春雷,听得在场之人耳中嗡嗡作响。
峒崆三真和薛天游等人莫不耸然动容,暗自忖道:“此人年事虽轻,一身功力,竟有这般造诣,不愧是裴盟主的门下。只可惜他不入正途,日后终将成为江湖大患!”
就在楚秋帆喝声甫出,但见从树林中摇摇晃晃冲出一个人来。
这人好象是喝醉了酒一般,脚步不稳,失魂落魄地笔直朝楚秋帆走来,口中喃喃的道:“是……我………是………我……”他一张苍白的瘦削脸上,肌肉扭曲,两眼直视,说话之时,似是有着极大的痛楚。
崆峒三真和薛天游等人都不认识他是谁。
宋秋云一眼认出他就是百草门的沈昌冬,不觉怒道:“又是你!”
沈昌冬只是直着眼睛,一面不住的喘息,断断续续的道:“是我……饶了………我………吧……”
这一情形看得大家不期愕然相顾!
只有崆峒三真的老大太真道人心中明白,这人方才使的似是魔教中的“呼魂大法”,被他叫到名字的人,就会心神迷惘,状如失魂落魄,一旦遇上内功修为胜过他的对手,反会蒙受其害。但奇怪的,那女扮男装的宋秋云,明明是云里观音门下,何以不懂得魔教“呼魂大法”?他和宋秋云同是魔教中人,何以不帮自己人,反而施术去害楚秋帆?
楚秋帆看他嘶声叫喊,也大感意外,喝道:“这里没有人为难你,你快走吧!”
沈昌冬的瘦削脸上,绽出一粒粒黄豆大的汗水,嘶哑的道:“是………你………你破………了我………的法………呃………”砰然一声,摔倒地上。
楚秋帆走上一步,问道:“阁下怎么了?”只见他双目望着自己,嘴唇动了动,好象要说什么,忽然脚筋牵动了几下,就气绝死去。
宋秋云问道:“大哥,他怎么会死了呢?”
楚秋帆看了沈昌冬的尸体一眼,说道:“好象是中了一种见血封喉的绝毒暗器,已经没有救了。”
宋秋云目光环视,问道:“是不是找得出他伤在何处么?”
楚秋帆没有作声,蹲下身去仔细检查了沈昌冬的尸体,竟是找不出伤痕所在。大家因沈昌冬的突然死去,心中莫不感到惊凛,因此没有人出言阻止楚秋帆的举动。
宋秋云低低的问道:“大哥找不到么?”
楚秋帆微微摇头道:“找不出来。”
宋秋云眼看沈昌冬尸体扭曲似弓,侧身倒卧地上,不觉心中一动,说道:“你看看他是否伤在头发里面?”
楚秋帆点点头,用手分开沈昌冬发辫,果见他脑勺上似有一点极细的针头露在外面,口中轻“哼”了一声:“在这里了!”一面暗运指力,按在沈昌冬脑勺骨上微一用力,食中二指挟起一支细如牛毛的喂毒钢针,不觉脸色一变,沉声道:“又是‘青蜂针’!”
宋秋云攒攒眉道:“这会是谁杀了他呢?”
灰衣老道阴声道:“除了千手郎君江上云的孽种,还会有谁?”
宋秋云气愤的道:“我大哥不是江上云的儿子,这是有人故意捏造事实,诬蔑我大哥的。”
灰衣老道嘿然道:“诬蔑,你有证据?”
“自然有了。”宋秋云理直气壮的道:“是我陪大哥上白鹤峰灵禽观求证,才证实那封信是出于奸人伪造的。”
灰衣老道阴恻恻一笑道:“此话有谁能信?”
楚秋帆目中精芒四射,沉声道:“道长如何称呼?”
灰衣老道道:“老道逢千里,江湖上都叫我茅山道士的便是。”
茅山道士,在江湖上名头确实不小,楚秋帆也曾听人说过。
不是么,他还有一个特别标记,颇能引人注目,那就是他腰间布条上斜插着一柄画符作法用的铁剑,早巳铁锈斑剥,也没剑鞘,一边还有一个铜柄的摇铃。
这是他永不离身的两件法宝,因为他经常替人家做些镇宅驱邪、禳凶祈福的法事。练武只能防身,可不能糊口,只有愚夫愚妇到处多得是,你可以走遍天下,吃着不尽。
楚秋帆一双炯炯目光紧盯在茅山道士身上,徐徐说道:“道长认为这支毒针是在下放的了?”
茅山道士和他目光一对,心中不禁暗暗诧异,忖道:“这小子一身内功,居然会有如此精纯!”一面依然神色冷漠,阴森一笑道:“你倒说说看,天底下使‘青蜂针’的,还会有谁?”
楚秋帆毫不动怒,两个手指夹着毒针,向上一举,依然徐徐说道:“此针极为细小,以道长的功力,是否可以用手打出?”
茅山道士道:“如以内劲送出,必须扬手作势,而且也不可能打得很远。”
“这就对了!”楚秋帆微笑道:“因此这毒针必然是用针筒机簧发射的了。”
“哈哈!”茅山道士发出破竹般一声大笑,说道:“江湖上谁都知道‘青蜂针’是有特制的针筒,这还用说?”
“道长说得是。”楚秋帆突然双目精光暴射,神情严肃,沉声道:“百草门沈昌冬一针致命,针中后脑,方才站在他身后的,就是道长和在下两人。道长认为是在下发射的针,好在‘青蜂针’必须有针筒才能打出,道长不妨先搜搜在下身上,可有针筒?再让在下搜搜你道长的身上,这样可算公允?”
茅山道士想不到他倒打一钉靶,说到他身上去,一张瘦削脸不由得往下一沉,嘿然道:“年轻人,你果然厉害得很,想借此人中针而死,转移目标。哈哈,你总该明白,老道是应邀助拳来的,不管你说得如何动听,引起江湖公愤,务必缉拿归案的是你裴门逐徒楚秋帆,可不是我茅山道士逢千里。”他不愧是久走江湖之人,楚秋帆提议互相搜身,本来在场之人,都觉得楚秋帆说的话极为公允,但经他这么一说,又觉得他说的不错,今天要对付的是淫贼楚秋帆,并不是为了追究百草门沈昌冬的死因。
再说,茅山道士是龙游大侠薛天游邀来助拳之人,他闻言之后,自然义不容辞,立即挺身而出,洪声道:“楚秋帆,今日之事,乃是薛某要向你讨个公道。江湖上有一句话,叫做‘一人做事一人当’,咱们用不着节外生枝,再做题外文章,一句话,朋友是束手就擒,随咱们去见裴盟主,还是要见见真章,从手底下一决胜负?”
“且住!”楚秋帆神色凛然,右手一摆,朗声道:“薛大侠方才和我妹子说的话,楚某全听到了,你认为金华刘树棠一家七口,都是楚某下的手……”
薛天游没待他说完,截着道:“不是薛某认为你是凶手,是你自己在壁上题的字。”
楚秋帆点头道:“薛大侠可曾想到有人嫁祸楚某么?”
薛天游道:“这当然也有可能,但阁下自从被裴盟主逐出门墙,由天台一路西行,沿途……”
楚秋帆苦笑道:“沿途奸杀妇女,都是在下干的,对么?薛大侠可曾想到有人必须使天下人都认为楚某可杀,使楚某不齿于人,不能再在江湖立足,此人方可在江湖立足……”
薛天游一怔,问道:“此人是谁?”
茅山道人冷声道:“薛大侠怎么相信他的胡说八道?”
楚秋帆目中寒芒飞闪,朗声道:“薛大侠认定楚某是凶手,那是因为有人说我是千手郎君江上云的儿子,在磐安当着武当清尘道长的面,我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是‘青蜂针’,因此楚某的罪证似乎是确定了。但今日用毒针杀死这位百草门的沈昌冬的人,如果不是在下,而从另一个人身上搜出针筒来,在下的罪证,岂非也可不攻自破了么?”
龙游大侠薛天游究竟是正派中人,他和楚秋帆对了面,觉得这年轻人一脸英气,不似为非作歹之人。再听他所说,也颇合情理,心中更觉疑信参半,不觉望望茅山道士,沉吟道:“这个……”
茅山道士久走江湖,岂会看不出薛天游的心意?他打了个破竹似的哈哈,说道:“薛大侠要老道前来助拳,老道和薛大侠多年交谊,义不容辞,才远道从茅山赶来。如今薛大侠听了此子一面之词,既然心生犹豫,老道留此无益,暂且别过。”说完,打了个稽首,正待回身走去。
薛天游心中一急,叫道:“道兄请留步。”
楚秋帆更不待慢,一个箭步,拦在他前面,凛然道:“道长似乎应该让今日在场之人,看完咱们两人互相搜身的结果,再走不迟。”
茅山道士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冷哼一声道:“好小子,你这是想考较考较老道的功夫了!”不待楚秋帆回答,大袖一拂,双手翻起,从袖底发出呼呼两记掌风,向楚秋帆迎面拍去。
这一记“袖里乾坤”,正是茅山道士的拿手绝活,在衣袖拂起之时,掌劲从袖底发出,使敌人摸不清他掌势路数,易为所乘。
茅山道士这记“袖里乾坤”,如是不明底细的人,认为他这一双衣袖不过是掩护掌势的虚招而已,多半不会再加注意,只顾拆解他双掌攻势。焉知他双袖之上,也蕴聚了一半内力,你如果不加注意,他可以化虚为实,减轻掌上力道,转为“铁袖功”,而以双袖伤人。
这情形楚秋帆自然并不知情,看他大袖一翻,拍出两道凌厉掌风,势如排山,朝自己当胸涌来,口中喝道:“道长好雄浑的掌力!”左手一横,向外划出,使了一招“玄鸟划沙”,硬接对方的掌势。
旁观的人,都觉得这年轻人也未免太托大了,茅山道士成名数十年,一身功力岂同小可!他这一记“袖里乾坤”,双掌同发,楚秋帆居然只以单掌应敌。
这一迎一往,双方势道何等神速,但听“蓬”的一声,三掌同时击实。就在此时,突听茅山道士响起破竹似的一声狂笑,他挥出的双袖忽然袖角鼓风,自动平飞面出。这下有如两道灌满了海风的布帆,像乘风破浪一般,直向楚秋帆胸前撞到。破竹般笑声中,夹杂了楚秋帆清朗的大喝,紧接着又是一声裂帛大响和一声低沉的闷哼。
在场之人,几乎没看清楚双方最后的动作,暴响声中,两个人影已由合而分,劲风激荡,在两人中间,忽然间飘出十数只灰色蝴蝶,翩翩翻飞,蔚为奇观!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等大家定睛看去,原来茅山道士一双鼓足劲风的大袖,已被楚秋帆一掌击碎,这十数只翩翩飞舞的灰蝴蝶,正是他双袖的碎布,被激荡的劲风吹得满天飞散。
楚秋帆依然神色自若,嘴角间噙着一丝冷峻的笑容,负手站在那里,有如临风玉树,潇洒飘逸,神定气闲。
再看茅山道士,一袭道袍没了双袖,好象只穿一件背心,露出一双又黑又瘦的臂膀,不但模样难看,一张瘦前脸黑里泛青,没有一点血色,站在那里,胸口起伏不停,一看就知他方才这记“袖里乾坤”,没占到半点便宜,还吃了大亏。
茅山道士瞪着两颗凶睛,满口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声音沙哑,狠狠的道:“很好,老道那就在剑招上和你分个高下。”“唰”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他那柄降妖捉怪的铁剑,手腕一振,发出嗡然轻响,正待朝楚秋帆扑去。
事已至此,薛天游不得不出场了,他赶紧伸手一拦,说道:“道兄且慢,这本来是在下的事,还是让在下向他讨教几手吧!”
茅山道士狂怒之下,岂肯甘休,怪笑一声道:“不,薛大侠,这口气老道非出不可,你等老道败了,再出手不迟。”一面厉声喝道:“姓楚的,你拔剑。”
楚秋帆志在搜他的身,闻言朝薛天游微微一笑道:“薛大侠,逢道长既有赐教之心,在下自当奉陪。若是薛大侠一定认为在下是金华刘氏灭门血案的凶手,要一起上的话,亦无不可。”他说来从容安详,并无半点骄狂之气。
薛天游不禁一呆,他究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岂肯以二对一,和茅山道士联手攻敌?
宋秋云一掠而前,说道:“大哥,这不公平,你对付这老杂毛,这姓薛的由我和他动手,也是一样。”
茅山道士大声道:“薛大侠,这一场老道非和他分个胜负不可,你莫要插手。”接着狂叫道:“楚秋帆,你还不亮剑?”他心中尽管恨不得一剑把楚秋帆刺上两个窟窿,但为了“茅山道士”这块招牌,不得不等对方亮出兵刃来再动手。
薛天游心知茅山道士刚才当着大家吃了楚秋帆的亏,一个人成名不易,自然非要扳回面子来不可,一时只好一言不发,默默的后退了三步。
楚秋帆长剑在包袱之中,包袱搁在他方才坐的大石上,他并未回身去取,双手一伸,抬目笑道:“道长只管用剑,在下就以双手奉陪。”他一心要从对方身上搜取“青蜂针”筒,徒手对敌,只要伺机制住对方,就可腾出一支手来搜身了。若是取用长剑,自是反成了累赘,何况方才出手一招,已试出茅山道士内力不如自己,以自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