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过竹林,悄悄逼近楼宇。
楚秋帆眼看老和尚处处谨慎,行动就显得十分缓慢,心中渐感不耐,暗道:“畏首畏尾,那就不用来了。”
此刻眼看楼宇四周并无人把守,哪还忍耐得住,口中吸了口气,不用双足点动,一个人就悄声无息的凌空直拔而起,到得三丈高处,双手一划,身形再次腾空而上,轻轻落到第三层的屋檐之上。
苦善大师看他一下飞冲而起,登上第三层的屋檐,心中不觉陡吃一惊,此刻已经深入龙潭,对方虚实未明,怎可如此大意?他急忙跟踪掠起,一连两个起落,相继跃上屋檐,也很快的就伏下了身。纵目看去,这第三层上,一排三间房屋,前面有一条很宽的走廊,有灯光射出来的是中间一间。
楚秋帆艺高胆大,这一瞬间,已经闪入走廊,逼近中间一间的长窗,凑着身子,从缝隙往里望去。
这真是大胆已极,这是三层高楼的正面,也是唯一有灯光之处,他这般往里觑伺,岂非把自己暴露在灯光之下,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
苦善大师摇摇头,赶忙施展“八步赶蝉”轻功,乘得楼外风动竹叶之声,轻悄的跃入走廊,立时隐入暗角,替楚秋帆把风,防人偷袭。
楚秋帆掠到窗下,因那长窗的缝隙甚细,无法看清屋中情形,只见中间一个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青衲老僧,正是慈善大师!
这就以“传音入密”回头说道:“慈善大师就在这里。”
苦善大师点点头,没有说话,其实他早已从“旃檀神功”的气息中发现慈善师兄就在这间屋中了。
楚秋帆刚转过头,正待再往里瞧去,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说道:“老师父,你会不懂梵文?”
这声音十分娇脆,不像是马天风的口音。
楚秋帆凑着眼睛看去,也只能看到一个苗条人影的侧面,没法看清她面貌。
只见慈善大师阖着双目,徐徐说道:“老衲自小诵的经文,都是三藏法师译的文字,从未学习过梵文。”
那娇脆女子声音说道:“出家人戒打诳语,老师父是堂堂少林寺戒律院住持,总不会是说假话的了。”
“阿弥陀佛!”慈善大师在这一瞬之间,突然闻到了一丝旃檀香气,登时知道援手到了,口中低诵了一句佛号,双目乍睁,徐徐说道:“老僧不打诳语,对梵文学是学过一点……”
“啊!”那娇脆女子声音想不到慈善大师忽然承认学过梵文!
这自然是她方才那句“老师父是堂堂少林寺戒律院住持”给扣住了,他不得不说实话,一时不觉惊喜的“啊”了一声,说道:“老师父说的是真话?”
慈善大师道:“老衲说的自然是真话了,只是……”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去。
娇脆女子声音道:“只是什么?”
慈善大师道:“老衲也希望姑娘对老衲说的是真话。”
那娇脆女子声音道:“我没骗老师父什么呀!”
慈善大师徐徐说道:“姑娘虽然没骗老衲什么,但却不肯以实话相告。老衲在真相未明之前,如何能为姑娘注译经文?”
隐身在窗外暗处的苦善大师心中不由一动,暗道:“看来自己运起‘旃檀神功’,慈善大师已经有了感应,他这般说法,是故意要让自己了解真相了。”
只听娇脆女子声音道:“老师父要知道什么呢?”
慈善大师道:“姑娘的主人是谁,可以说给老衲听听吗?”
“这个……”娇脆女子声音略为沉吟,才道:“好吧,我告诉老师父也没紧要,我家公子姓马啦!”
楚秋帆暗道:“果然是马天风了!”
慈善大师道:“他把老衲掳来,又在老衲饮食之中暗下‘散功丹’,使老衲武功全废,不知目的何在?”
苦善大师心中暗道:“他们果然在师兄身上下了散功毒药!”
娇脆女子声音轻笑道:“老师父不用烦心。公子把你请来,只是希望老师父能替公子译释一部经文,事完之后,自会恭送老师父回山,到时也自会替老师父解去散功之毒了。”
“译释经文”这四个字传到苦善大师耳中,心中又是一动,藏经阁失窃的一部《大乘正觉降魔法轮》,岂非正是天竺梵文?
慈善大师道:“你家公子要老衲译释经文,自该把原书送交老衲过目,方可前后贯通,译出原意。姑娘拿来的这张梵文,字句颠倒,文义割裂,教老衲如何译得出来?”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马天风要慈善大师译释经文,又怕他认出是从少林寺盗来的《大乘正觉降魔法轮》,不肯译释,故而故意把字句颠倒抄了一张来。
娇脆女子声音道:“我家公子交代过我,老师父只要逐宇加以注释就好。”
慈善大师道:“这样注释,只怕会前后不相连贯,辞不达意。”
娇脆女子声音忙道:“不要紧,老师父只要把这张纸上的每一个天竺文字加以注释就成。”
慈善大师道:“老衲身为少林戒律院住持,如若译的经文词句不通,岂不留下千古话柄?因此老衲非要看了全部经文,始可译注。”
娇脆女子声音埋怨的道:“方才讲的好好的,老师父怎么又变卦了?”
慈善大师道:“此事关系老衲一世名声,老衲非坚持不可。”
娇脆女子声音道:“老师父也太固执了。”
慈善大师忽然大声道:“老衲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这话正是双关语,他是告诉窗外的苦善大师,速即离去。
只听另一个女子声音,随着格的一声娇笑,款步走入,接口说道:“珠姑娘,老禅师可是不答应吗?”这女子声音娇而柔和,虽没见到此人,但听声音,就可知道是十分成熟的姑娘。
先前那娇脆女子声音躬着身道:“婢子见过米姑娘。”
楚秋帆暗道:“这米姑娘不知是什么人。”他因窗隙甚细,无法看到屋内的情形,自然也没看到这位米姑娘了。
只听米姑娘又是一声娇笑,说道:“怎么着,老禅师看到奴家来了,就闭起眼睛来了么?”
慈善大师闭目趺坐,没有作声。
米姑娘又道:“公子早就料到老禅师不肯译注的了,奴家是奉公子之命,来劝说老禅师的。珠姑娘,这里就交给奴家好了。”
珠姑娘应了声“是”,躬身道:“婢子那就告退了。”转身悄然往屋外行去。
那米姑娘娇声娇气的道:“老禅师真的不肯答应吗?”
慈善大师道:“老衲已经说过,要看了原文,方可译注。”
米姑娘道:“这奴家就不懂了。老掸师为什么一定要看原文呢?你是不是怀疑什么来着?依奴家相劝,最好还是快些译注的好。”
慈善大师道:“老衲要是不答应呢?”
米姑娘忽然格格的笑了起来,说道:“奴家不妨告诉老禅师一件事,公子给奴家的期限,是到今晚天亮前为止……”
慈善大师道:“老衲不答应,他给姑娘期限作甚?”
米姑娘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公子临行前交代奴家,过了今晚,奴家必须不择手段,完成任务。奴家的手段,老禅师只怕还不知道呢。”
“阿弥陀佛!”慈善大师忽然低低诵了一声佛号,说道:“姑娘姓米,莫非……”
米姑娘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听老禅师的口气,好象已经知道奴家的来历了,这敢情好。奴家就是米十三娘,人称小狐女的便是……”
她忽然低低的道:“奴家只要略试手法,老禅师只怕就会按捺不住,毁了道基呢。堂堂少林寺的戒律院住持,坏了道基,传出江湖,那可不是一件小事……”一阵格格的淫笑,笑得人会心旌动摇!
慈善大师忽然瞋目,大喝一声!他虽因服下“散功丹’,一身功力尽散,但这声大喝,还是有佛门“狮子吼”神功的余绪,喝得十分震耳!
老和尚已经用出了全身仅余的一点力气,把米十三娘的淫笑给震住了,沉声道:“走衲既然落在尔等魔道之手,要杀要剐,一言而决,尔等逼我译注《大乘正觉降魔法轮》经文,那是休想。”
米十三娘娇笑道:“老禅师真是固执得很。好,奴家好话也说尽了,老禅师仔细考虑考虑,天亮之后,奴家再来听你的回音。”说完,俏生生的走出房去,随手带上了木门,一会儿工夫,她细碎的脚步声,已经从后面的楼梯下去。
楚秋帆不知道米十三娘是谁,此刻听她走远,正待转身,苦善大师已然一阵风般闪了过来,低声道:“少施主请在此守候,老衲进去给师兄服下解药。”
他话声甫出,一手已经按上窗棂,劲运掌心,轻轻一推,但听“咯”的一声轻响,一扇长窗应手而启。苦善六师身子一弓,嗖的穿窗而入。
慈善大师睁目道:“来的是苦善师弟吗?”
苦善大师道:“正是小弟,师兄中了贼人‘散功丹’之毒,快请服下解药。” 。
手中随即递过一颗药丸,迅快纳入慈善大师口中,一面又道:“师兄可知白云、铜脚二位道兄被囚禁在何处吗?”
慈善大师道:“愚兄不清楚,好象楼下也关着几个人。”
苦善大师道:“那就是了。师兄服了解药,尚须有一盏茶的工夫方可恢复功力,小弟和楚少施主再去楼下看看,师兄暂时勿露形迹,天亮前,心善师兄也可赶来接应了。”
慈善大师点头道:“愚兄省得,还有《大乘正觉降魔法轮》,可能就在这批贼人手中,师弟凡事小心。”
苦善大师点点头道:“小弟方才已经听到了。”
他迅疾穿窗退出,依然把窗户上好,一面回身低低的道:“少施主,白云道兄等人可能就被关在楼下,咱们下去瞧瞧……”
话未说完,只听楼下适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楚秋帆心头蓦地一沉,他自然听得出来,这声尖叫,正是宋秋云口中发出来的。他不知宋秋云发出这声尖叫,是否遇害了,一时哪还犹豫,猛一吸气,身形如飞,往楼下扑去。
耳中只听苦善大师“传音”说道:“少施主冷静些,不可鲁莽从事!”
第二层还是黑沉沉的,不见一点灯光,楚秋帆一个身子恰似落叶一般,疾向底层落去。
这一层共有五间屋宇,灯光是从后面一间屋中透出来的,楚秋帆身子还没落到地面,就倏然横飞,掠入檐下。
楚秋帆当然不敢直接闯进屋去,只好从后面一道门中穿出,掠到小天井中,再闪身隐到右首一排花格子窗下。还未凑上眼去,只听宋秋云的声音气鼓鼓的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楚秋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暗道:“秋云果然在这里,她还没事。”
接着只听马天风的声音道:“我从来不杀人的,为什么要杀你?你若敢再倔强,乱骂人,我就用剑尖在你脸上划几剑,让你变个丑八怪,看着楚秋帆还会叫你妹子,叫得怪亲热不?”
楚秋帆心中暗道:“方才米十三娘还说公子临行交代,好象马天风已经离去了,要天亮之后才回来,原来只是鬼话!”
宋秋云给她这么一说,果然不敢再骂,那么方才那声尖叫,敢情是马天风举剑作势,要划她脸皮了。
过了半晌,才听宋秋云哼道:“你打不过楚大哥,把我们掳来,哼,楚大哥会来救我的。”
“救你?”马天风冷冷一笑道:“楚秋帆早已来了……”
楚秋帆因她们正在窗内说话,不敢去弄湿窗纸往里看,听到马天风此言,心头不期猛然一惊,还以为自己露了行藏!
只听宋秋云问道:“他在哪里?”
马天风道:“楚秋帆和你一样,早已落在我的手中。”
楚秋帆听得微微一笑。
宋秋云道:“我不信。”
马天风道:“你们如何被我擒来的,楚秋帆自然也和你们一样了。”
宋秋云道:“我大师姐也会来救我的。”
楚秋帆既已落入了他们手中,那只有指望大师姐了。
马天风忽然淡淡一笑,和缓的道:“我知道你是九连山桑姥门下,我也不想难为你……”
她口气忽然软了下来。
宋秋云道:“那你为什么要绑架我呢?”
马天风轻笑一声道:“你可知道我把你擒来,为什么吗?”
宋秋云道:“你说呢!”
马天风道:“事情很简单。我出道江湖,听说令师桑姥精擅‘天魔剑法’,其中‘云里三剑’更是出神入化,所以要找你比试比试。只要你胜得过我,我立时可以把你和楚秋帆,还有两个杂毛道士一起释放,你看如何?”她说的果然十分简单。
楚秋帆心中却有些不信,暗道:“马天风花了如许手法,决不止单单为了和宋秋云比剑,这到底有些什么阴谋呢?”
只听宋秋云道:“你说的当真?”
马天风道:“自然是真的了。”
宋秋云问道:“你要和我比几招?”
马天风道:“我要试的是‘天魔剑法’,自然要从头打到底,你可以尽情施展,但只有一点,你必需要注意。”
宋秋云:“哪一点?” ’
马天风道:“你如果要施展令师桑姥的‘云里三剑’时,必需先出声示警,我好作准备。”这话已很明显,她似乎对“云里三剑”很感兴趣。
但宋秋云涉世未深,纯洁的心如白纸,她还以为马天风为了想见识师父的“云里三剑”,闻言欣然道:“这个自然,到时候我自会叫你小心应付的了。”
马天风笑着点头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花格窗上,忽然映出了她苗条的身影,显然他今晚换上了女装!楚秋帆只觉她身材纤长而婀娜,虽然是一个背影,看去甚是美好!
只听宋秋云:“既要比剑,你总得替我解了禁制才行,这样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还比什么剑呢?”
马天风爽朗的笑道:“好,既然讲好比剑,我自然要给解药了。”
皓腕一抬,从掌心递过一颗药丸,说道:“接住了,把这药丸纳入口中,用口水化下就好。”
宋秋云迟疑的道:“这是解药?”
马天风笑道:“我如果要用毒药害你,还用得着这样骗你吗?”
宋秋云伸手接过,说道:“我相信你。”把药丸纳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