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紫袍老人一摆手,大笑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少林寺和尚既已逃走,就随他去吧。过几日,为父自会亲自找他们方丈去的。”
楚秋帆心中暗道:“这老人口气甚大,不知是什么来历?”
他出道日浅,自然不知眼前这位紫袍老人就是昔年大闹少林寺的魔教法王麻日休。
远在四十年前,他听说少林寺有一部克制魔教武功的《大乘正觉降魔法轮》,就独上少林,找上方丈慧昙大师索取藏经一阅。曾以“玄溟掌”连伤多人,正好遇上慧昙大师的师弟慧光闭关勤修枯禅一十八年开关之期,使了一记佛门神功“多罗叶手”,把他惊走,也有人说慧光大师破了他的“玄溟掌”。
此后就消声匿迹,江湖上不再有他的影子,所以二十年后,魔教倡乱,也没有他的份。裴盟主会合各大门派,围剿魔教,他也并没有参加,这段经过,楚秋帆自然并不知道。
闲言表过,楚秋帆听他口气,好象知道师父遇害之事,对方既说有事要和自己一谈,自己正好可以从他口中探听这假冒师父的老贼,究竟是何路数。
这老人手下的龙虎二怪,一身武功已可与心善、苦善二位大师不相上下,主人的武功自然更高了。此时心善大师等一行人中,有四人武功尚未恢复,未必能走出多远,自己若是拒绝不去,这后果就可想而知。
他权衡利害,心中便已有了主张,略为沉吟,这就拱拱手道:“前辈宠邀,在下自当遵命。”
麻日休呵呵一笑道:“好,好,咱们走。”他口中说着,就当先行去。
麻天锡一抬手道:“楚兄请。”楚秋帆也不谦让,举步就走。
麻天凤不知爹邀约楚秋帆到横云山庄去有什么事,芳心一则以喜,一则以惊,也就默默的随着兄长身后走去。
横云山庄,就在秦岭南麓,离大龙庙不过三、五里路,自然很快就抵达了。麻日休领着楚秋帆进入东厢一间地方不大,布置得相当清幽绝俗的小客室。
麻日休大马金刀的在上首一张雕花椅坐下,他抬抬手,说了声:“小友请坐。”
楚秋帆依言在他下首椅上落座。
麻天锡兄妹并没跟着进来。一名小鬟送上了两盏香茗。
客室中灯光虽然明亮,但毕竟夜色已深!
楚秋帆心中惦念着白鹤道长、宋秋云等人,自己没赶去和他们会合,他们一定会等得很焦急,他当然也牵挂着安不下心来,因此没待麻日休开口,就拱拱手道:“前辈宠召,不知有何赐教,还望前辈明示。”
麻日休一手捻须,微笑道:“小友稍安勿躁。”
楚秋帆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中虽觉纳闷,只好不问。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将及阶前,接着响起一个稚脆的少女声音说道:“启禀老主人,夫人来了。”
麻日休呵呵一笑,起身朝楚秋帆笑道:“来的是拙荆。”
楚秋帆听说来的是他夫人,也慌忙跟着站起。
这时但见一个身穿翠绿衣裙的中年妇人,一手扶着青衣使女的肩头,款步走入。那绿衣中年夫人鬓堆宫髻,粉脸柳眉,娇娆高华,看去不过四十许人!
麻日休老脸上堆起了愉快的笑容,说道:“夫人信息倒是灵通得很。”
绿衣夫人轻“唔”一声道:“贱妾听说裴盟主的高足来了,自然要来看看这位武林新秀了。”
她随着转过脸来,目光一溜楚秋帆,欢然含笑道:“楚少侠远来是客,快快请坐。”
楚秋帆抱抱拳道:“在下见过夫人。”
“坐,坐。”绿衣夫人含笑道:“少侠到了这里,就和自己家里一样,不用客气。”她在说话之时,已在麻日休身旁,隔着一张茶几,端庄的坐下。
楚秋帆告了坐,也自回到椅上坐下。
绿衣夫人目光一抬,问道:“楚少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楚秋帆欠身道:“在下本是农家一个孤儿,自幼由先师扶养长大,父母双亡,也没有家了……”言下神色有些黯然!
绿衣夫人同情的点点头,问道:“楚少侠今年几岁了?”她盘问得很详细。
楚秋帆道:“在下虚度二十。”
绿衣夫人回头朝麻日休微微一笑道:“这倒巧,他和咱们凤丫头同年的。”
凤丫头,自然指麻天凤了。
楚秋帆不好搭腔。
绿衣夫人又道:“贱妾听说楚少侠和两位道长同行,本来想请两位道长到寒舍来一叙,不料舍侄女误会了贱妾的意思,竟在他们身上下了‘天麻散’,以致引起少侠的误会……”
楚秋帆心中暗道:“她口中的舍侄女,那是米十三娘了。”
绿衣夫人不待楚秋帆开口,接着道:“如今老爷子把少侠邀来了,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虽然说得很委婉,但楚秋帆依然无法回答,不知她说的“最好不过”,究竟是何指而言?
麻日休干咳一声道:“老夫听说令师在翡翠谷遇害,而且还有人假冒了令师,此事想必不假了?”
楚秋帆道:“正如前辈所说。”
麻日休一手捻着花白长须,问道:“小友准备如何呢?”
楚秋帆道:“师仇不共戴天,在下纵然不自量力,也要揭穿那老贼的阴谋,为先师报仇。”
“小友其志可嘉!”麻日休颔首道:“只是以小友目前的武功,只怕尚非其敌。何况据老夫所知,此人还有不少羽党,其中颇有高手,小友以一己之力,也不足与他抗衡。”
楚秋帆心中一动,问道:“前辈知道假冒先师是谁吗?”
麻日休微微颔首道:“老夫虽然猜到了一点,只是还不能确定。”
楚秋帆道:“前辈可否略示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麻日休淡淡一笑,说道:“老夫邀约小友前来,也就是为了此事。”
他口气微顿,摸着长须,昂首道:“不是老夫夸口,除了老夫可以揭穿他的身份,助你报雪师仇,放眼江湖,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这倒确非夸口,也只有他有资格说这句话。
楚秋帆拱手道:“前辈盛情,在下无任铭感。但为先师报仇之事,在下纵然不是老贼对手,也要和他以死相拼,不想假手旁人,只望前辈能够指点老贼来历,于愿已足。”
“不错,报雪师仇,自然要你自己动手。”麻日休含笑道:“老夫所谓助你报仇,乃是助长你的功力,使你有足够的能力在决斗之时,胜得过他。这一点,老夫自信可以办得到。”
绿衣夫人道:“楚少侠,老爷子已有四十年不出江湖,平日也从不伸手过问武林之事,你如蒙老爷子相助,报仇之事,就可易如反掌,你说,你可愿意?”
楚秋帆道:“前辈如此厚爱,在下自然愿意,只不知……”
他自然想得到,这位老人把自己邀约来此,又答应助自己报雪师仇,决不会有这般便宜的事。他想问“只不知有什么条件”,但“有什么条件”这句话,却又不好说出口来。因此只说了“只不知”三字,底下的话就缩住了。
“哈哈!”麻日休发出老龙般一声长笑,掀髯道:“小友可是想问老夫有什么条件,对不?这个但说无妨。老夫行年九十有五,已有四十年不问世事,再说老夫和小友非亲非故,若要助你报雪师仇,自然是有条件的了。”
“唷,老爷子,你也真是的,说条件,这有多难听?”绿衣夫人轻笑的道:“这件事,还是由贱妾来和楚少侠说的好。”
“好,好!”麻日休连说了两个“好’’字,点头道:“云娘,你说就你说。”
绿衣夫人举手掠掠鬓发,转脸朝楚秋帆含笑道:“老爷子方才说过,以你目前的武功,决不是假冒你师父的人的对手,要使你能手刃师仇,老爷子除了传授你一套能克制对方的武功之外,还得助长你的功力才行……”
她略为一顿,又道:“据锡儿说,少侠的武功,大概和锡儿不相上下,这在武林中已是十分难得了。但要和你仇人动手,至少还差个二十年火候,因此老爷子就得施展他的独门大法,传你二十年功力,方可济事。少侠想想看,老爷子今年九十有五了,这样做,为了谁呢?”
楚秋帆江湖历练不够,自然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尤其“助长二十年功力”这句话,已经很明显,除了佛道二门的“开顶大法”,就是魔教的“移玉大法”了,那么对方该是魔教中人了。
楚秋帆没听过人说“开顶大法”,也没听说过魔教“移玉大法”,因此他没有开口。
绿衣夫人看他没有作声,盈盈一笑,又道:“老爷子是看中少侠的人品、武功,所以有意成全……”
她朝楚秋帆神秘一笑,又道:“老爷子膝下只有一男一女,最使老爷子关心的自然也是儿女之事了,了却生平心愿,他就可以和贱妾遨游五岳名山,不再过问尘世之事了。”
她说得悠然神往,但主要话题,还没说出来,因此口气一转,续道:“小女天凤,少侠也见过,这丫头平日眼高于顶,对人很少许可,但对少侠,却是十分心折。”
“论才貌武功,也配得上你少侠.本来,贱妾的意思,怕少侠年轻人脸嫩,所以想把和少侠同行的两位道长请来,替两家作个撮合。如今老爷子既把少侠邀来了,贱妾就只好把话直说了,只要少侠点个头,这桩婚事就可成定局了。”
麻天凤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但听到这里,也不知是羞涩,还是喜悦,涨红着脸,忙不迭的逃了进去。
现在楚秋帆明白了,他们劫持白鹤道长、铜脚道长,原来是要他们做冰人!
这位老人,貌相虽古,但言行似乎有些乖张,尤其麻天锡盗走少林寺《降魔法轮》,麻天凤暗使“金沙兰”和米十三娘施放“天麻散”等等,都不似正派中人。
他心念迅速打转,自己要如何才能托词推辞过去?
绿衣夫人看他只是沉吟不语,忍不住问道:“楚少侠怎么不说话呢?”
楚秋帆红着脸道:“一则在下年纪还小,何况在下又生性嗜武,目前还无力成家,也不想这么早就有家室之累,前辈和夫人的一番盛情,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他本想说:“在下心领”,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心领”二字太峻拒了,不够婉转,才说成“感激不尽”。
麻日休脸色微微一沉。绿衣夫人笑了笑道:“少侠说的都不是理由。你今年二十岁了,男子二十而冠,已经是成年啦。至于你一人飘泊江湖,自然是无力成家了,这个不用你操心,咱们自会给你准备的了。”
她不待楚秋帆开口,接着又道:“至于你生性嗜武,那更不成问题。老爷子不是答应过你,传你二十年功力?你有老爷子这么一位岳丈,还怕你武功不精进吗?”
楚秋帆道:“夫人说得极是,只是……只是……”
他说了两个“只是”,那时一时之间,想不出推辞的话来。
绿衣夫人看着他,含笑道:“只是什么呢?”
有了这一瞬息的喘息机会和思考的时间,楚秋帆抬目答道:“夫人原谅,在下师仇未复,哪有娶妻成家的心情?”
绿衣夫人嗤的一声轻笑,说道:“这并不相悖,老爷子不是答应过你,助你报雪师仇么?”
楚秋帆道:“报雪师仇,是身为弟子的天职;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和老贼拼个同归于尽,在下不想假手外人……”
绿衣夫人还待再说,“云娘,不用再说了。”麻日休一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面有怫然之色,沉声道:“小友是嫌小女配不上你了?”
楚秋帆拱拱手道:“前辈言重,麻姑娘绮年玉貌,侠肝义胆,实是难得的女中豪杰,在下恐怕配不上她……”
“哈哈!”麻日休仰首洪笑一声道:“小友借辞推托,果然毫无诚意。”他笑声中,含有浓重的怒气,极为震慑人心!
楚秋帆不禁为之一呆,说道:“前辈这话就不对了,前辈邀约在下前来,只是说有事一谈,并未提及旁的。这婚姻之事,须得双方同意。在下师仇在身,本就无意婚媾,早已一再向前辈表明愚忱,如何能责在下毫无诚意呢?”
“麻日休的女儿,天下武林,不知有多少人梦寐难求,你小子居然一口峻拒……”麻日休双目如电,盯注着楚秋帆,沉声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从无更改。老夫既已选定了你,小子答应这件婚事也得答应,不答应这件婚事,也得答应……”
楚秋帆直到此时,才知这位老人叫做麻日休。他生也晚,麻日休这三个字,却从未听人提起过。
“爹……”麻天凤目含泪水,急步从屏后奔出,咽声道:“楚秋帆说得不错,婚姻之事,须得双方同意,他既然不同意,那就不用提了。女儿不嫁人不是也活得好好的么?”
她口中虽然说着“不用提了”,但珍珠般泪水,却从眼角间一颗接一颗的滚了下来!显然,她很伤心。
“不行!”麻日休沉声道:“为父决定之事,可由不得他。”
绿衣夫人已经一把把女儿搂在怀里,柔声道:“凤儿,你不用管,这件事自有你爹作主。”
楚秋帆看了麻天凤凄楚欲绝的模样,心头不禁软了三分,但听了麻日休的话,使他倔强的脾气又倔了起来,剑眉一扬,作色道:“前辈把在下看作何等样人?在下从不受人胁迫,告辞。”虎的站起,双手一抱拳,转身欲走。
“站住!”麻日休同时站起,喝道:“没有老夫点个头,你就想走?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麻天凤既恼楚秋帆如此绝情,又怕爹会对他不利,这就咽声道:“爹,就让他去吧,走得越远越好,女儿再也不想看到他……”
“不行!”麻日休怒声道:“为父是什么人,如果让这小子走出横云山庄,为父数十年盛名,岂不被江湖武林当作了笑话?”
楚秋帆已经站定下来,转身道:“前辈意欲何为?”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麻日休一脸俱是厉色,嘿然道:“你答应婚事,便是老夫东床快婿,不答应婚事,就休想活着走出我横云山庄。”
他话声甫落,只听有人轻笑道:“挑选东床快婿,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