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口气,能和他秋色平分,已是不容易了。其实方才慈善大师一记“光明拳”,差点就把他一身真气给震散了,这是他老于世故之处,心头虽然惊凛,脸上却能丝毫不露。
慈善大师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老施主神功盖世,贫衲微末之技,不是老施主的对手,余下两招,那也不用比了,贫衲师弟就此告退。”
说完,回头朝心善、苦善二人含十道:“师兄,师弟,咱们走吧!”
他能和麻日休在一招之间,秋色平分,这自然是最好的落杨机会了。
这也难怪,人家只使了一记掌法;他却在人家一掌之下,连使了三种佛门奇功,自然应该见好就收,同时也保持了少林寺的颜面。
麻日休呵呵一笑,拱手道:“如此也好,三位大和尚好走,恕老夫不送了。”
心善大师自然知道师弟的心意,这就回身朝白鹤道长、铜脚道人、楚秋帆等人合十一礼,歉然道:“贫衲师兄弟技不如人,只好先走一步了。”
白鹤道长稽首道:“三位大师只管先请。”
三个老和尚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去。
宋秋云披披嘴道:“这几个和尚好没道理,犬哥救了他们,他们竟然不顾咱们,自顾自的走了。”
荀兰荪附着她耳朵,轻声道:“你不用怪他们,是我要他们走的。”
宋秋云一怔,问道:“是你要他们走的?”
荀兰荪道:“他们留此无益。”?
铜脚道人先前心中也有些嗔怪少林寺和尚不通人情,经荀兰荪一说,不觉连连点头道:“荀少施主说得极是,他们留着却也是无用。”
麻日休看他们五人窃窃私语,不觉转脸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荀兰荪一抱拳道:“老先生有何指教?”他言谈举止斯文有礼,更显得他俊逸潇洒。
绿衣夫人朝她女儿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
麻天凤涨红着脸,只是摇头,她一双凤目,依然不胜幽怨的直盯着楚秋帆,但是并不同意娘的看法了。
绿衣夫人却一脸含笑,朝麻日休嘴皮微动。
麻日休双目乍睁,精光熠熠的望了荀兰荪一眼,口中不觉“唔”了一声。
麻天凤忽然低低的道:“娘,你要爹放了他们嘛!让他们走……”
“不行。”麻日休回头道:“为父言出如山,只要他们接下为父三招,为父就让他们走。”
荀兰荪含笑抱拳道:“老先生一定要咱们接下你三招,方能离开横云山庄吗?”
“不错。”麻日休道:“老夫可以给你们一个便宜,尔等五人之中,不论哪一个人,只要能各接老夫三招,老夫也可以任尔等离去。”
白鹤道长,铜脚道人心中各自沉思,看方才心善、慈善二位大师和他动手的情形来说,自己两人,能否接下他一招,依然是个未知之数……
楚秋帆应声道:“老前辈坚敬赐招,事因在下而起,在下愿意接老前辈三招。”
荀兰荪急忙摇手道:“楚兄且慢。”
他斯文的朝前走上一步,拱手道:“老先生,这三招由小生来试接如何?”
麻日休看他一派斯文,实在看不出他像个会武之人,一面嘿然道:“老夫只发三招,尔等任何二人,接下了都是一样。”
楚秋帆道:“荀贤弟,还是让愚兄来试试吧!”
宋秋云道:“大哥;既然荀二哥要试,你还是让荀二哥出手的好。”
荀兰荪忽然露齿一笑道:“小妹子说得对,大哥,你道小弟为什么要和你抢着出手吗?”
楚秋帆道:“这个愚兄不知道。”
荀兰荪含笑道:“小弟小时候,听娘说过,天底下很少人能练成‘金形掌’,因为要练‘金形掌’,必须‘玄溟掌’有了十二成火候,方能练习.但‘玄溟掌’要练到十二成火候,少说也要有一甲子的功夫.一个人算他从十岁练起,加上一个甲子,岂非已是古稀之年?因此练‘金形掌’的人,可说少之又少。这位老先生方才双手—拍,就有金铁之声,大概练的是‘金形掌’了,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哥就让小弟试一试吧!”
白鹤道长、铜脚道人对麻日休练的究是何种掌功,根本一无所知,此时听荀兰荪说出“金形拿”的来历,心中不由暗暗叫了声惭愧。
麻日休听他一口叫出自己练的“金形掌”,也不期同样一怔,目光凝注着荀兰荪,心中暗暗称奇,等他说完之后,忍不住问道:“小友令堂是哪一位高人?”
荀兰荪含笑道:“家母只是博览群书,把书中记载的,没事时和小生讲讲故事而已,说得不对,老先生幸勿见笑。”
“令堂说得很对!”麻日休问道:“她是在什么书上看到的?”
荀兰荪道:“这个小生倒没有听家母说起过。”
麻日休道:“小友既知‘金形掌’来历,可曾听令堂说过它的破法么?”
荀兰荪含笑道:“普天下练成‘金形掌’的人,百年难得见,是无上神功,哪里还有人能破?只是……”他忽然拖长语气,似是意有来尽,但却没有再往下说去。
麻日休目中神光凝注,问道:只是什么?小友怎么不说了?”
荀兰荪笑了笑道:“小生只是依理推测,不说也罢。”
麻日休道:“你但说无妨。”
荀兰荪道:“如以五行生克来说,金由水生,‘玄漠掌’属壬癸水,故具极阴极寒之气,南方丙丁之火,自可克金了。”
麻日休听得脸色微微一变,目中同时飞闪过一丝厉色,空然朝楚秋帆、白鹤道长等四人挥挥手道:“尔等可以走了,老夫要留这位小友谈谈。”
“不成啊,大哥。”宋秋云发现麻日休神情有异,不觉叫道:“我们不能留下荀二哥一人在此。”
楚秋帆也及时拱手道:“老丈明鉴,荀贤弟是在下义弟,行则同行,止则同止,老丈何故要把荀贤弟留下呢?”
麻日休说道:“既然如此,你们都给老夫留下好了。”
荀兰荪含笑道:“老先生说过的话,不知算不算数?”
麻日休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荀兰荪笑道:“那么方才老先生说的,只要有人按下老先生三招,大家就可以离去,对吗?”
麻日休洪笑一声道:“小友真想接老夫三招吗?”他说这句话,老脸上已露出了狞厉之色。
荀兰荪道:“小生正有此意。”
“好!”麻日休点头道:“老夫可以让你试试。”口气极冷,眼中也隐现杀气,显然已存有除去荀兰荪之意。
白鹤道长以“传音入密”说道:“荀少施主小心!”
荀兰荪朝他含笑点了点头,一面向麻日休拱手道:“老先生请。”
麻日休口中浓重的嘿了一声,两道熠熠眼神直注荀兰荪,沉声道:“那你就接着了!”
双掌连拍,铮铮作响,倏地右手一挥,一只巨大的手掌,迎面拍了过来。
他这回出手,果然与方才不同,手掌翻起,掌心隐泛淡金,拍出时风势逼人,连旁观的人都可以感觉到空气为之一窒,掌势之强,极为惊人!
再看荀兰荪依然面含微笑,潇洒地站在距离他五尺之间,似是丝毫未作戒备。
这时强劲掌风已经逼到身前,掌风所及,四周的人都被劲气逼得身上衣衫不住的飘忽,但他身上一件青纱长衫,却似铁袍一般,任你掌风如何强劲,也吹不动他分毫。
任何一个会武之人出乎发招,追求的是一个“快”字,何况这一掌是麻日休发出来的。先前两人之间相距还有五尺来远,等到掌风逼近之际,他左足倏然跨出,手掌已经到了荀兰荪的胸口。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荀兰荪在掌风逼近之时,还似毫无戒备一般,但等他手掌逼到,脚前还有尺许光景,右手化掌,五指上翘,迅如闪电,轻轻朝对方来掌手背间格去!
麻日休和心善、慈善以及如今和荀兰荪的动手,出手掌法,实在毫无奇特之处,荀兰荪这一格,也并不出奇,不过是极普通的一记“推手”而已!
白鹤道长、铜脚道人和楚秋帆、宋秋云四人看得不禁暗暗替他着急:“麻日休积七八十年的修为,功力之深,可说世罕其匹,这一掌的威力,何等强大,怎好用手去格?怎能格得开他?”
就在大家心头替荀兰荪暗暗担心之际,战场上却出现了奇迹一般!
原来荀兰荪右掌格出,使的只是极普通的一记“四两拨千斤”手法,但两只手掌轻轻一接之下,麻日休一个高大身躯,竟然站立不稳,右脚不由自主向左跨出去了一大步。
右脚向左跨出,身子自然也向左转了过去。
这下几乎使得麻日休大吃一惊,他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极普通的一记“四两拨千斤”,居然把自己的掌挚拨了开去,连身子也被他带出了一步,这真是多少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麻日休活到九十多了,光是对敌经验,就没人能比得上他,就在右足向左跨出之际,趁势一个急转,双臂微屈,左掌在前,右掌在后,像一阵旋风般朝荀兰荪劈击过来。
这一着当真快速到无以复加,人影一旋即至,两只铁掌虽有先后,却无异同时击到!
只听荀兰荪叫道:“老先生,这是第二招了。”
已经变了招,自然是第二招了。
麻日休嘿然道:“就算是第二招吧!”话声甫出,荀兰荪的人影忽然不见!
麻日休是何等人,对面的人影忽然不见,不用说他在自己旋身发掌之际,见机得快,跟着自己转到身后去了。
他因荀兰荪方才无意之中说出南方丙丁火,可以破他掌功,这句话犯了麻日休的大忌,立意非把他除去不可。
这时看他闪到自己身后,心头更是恼怒,一言不发,原式不变,跟着往左疾转过去。
这机会是相等的,你转身之际,人家也会跟着你转,只要两人转得同样快速,他躲在你身后,就是转上一百圈,他还是在你身后也。
荀兰荪就是这样躲在麻日休的身后,你一个人旋若陀螺,我就跟着你转。
两个人你追他,他追你,越转越快,先前还看得清两条人影,渐渐人影合而为一,变成了一幢透明的影子,在场中飞旋!
只听麻日休怒声道:“小友既不敢接老夫一掌,这般躲躲闪闪的作甚?”
人影倏然停住,两个人依热面对面的站着,荀兰荪含笑道:“谁说小生不敢接你的掌了?”
麻日休怒哼一声道:“好!”双掌直竖,正待推出!
“爹……”麻天凤突然急叫一声道:“你老人家让他们去吧!”
“不行!”麻日休回过头去,粗声道:“接不下为父三掌,他们都给我留下。”说完,目注荀兰荪喝道:“小友小心了!”
荀兰荪急忙摇手道:“老先生且慢!”
麻日休道:“你又有何话说?”
荀兰荪忽然朝他展齿一笑,问道:“老先生,小生忘了一件事,要想请教一声。”
麻日休道:“什么事?”
荀兰荪道:“小生方才转得昏头转向,忘了咱们交手已经有几招了?”
麻日体被他问得一呆,然后道:“已经两招了。”
荀兰荪清俊的脸上,泛起了笑意,欣然道:“这么说,只剩下一招了?”
“不错!”麻日休浓重的哼了一声道:“你只要接下老夫这一招就好。”话声甫出,直竖双掌,已然缓缓的朝荀兰荪推来。
荀兰荪忽然退后一步,手臂在胸前半屈,双手掌心朝天,十根手指朝天直立,徐徐晃动!
这—招“火焰烧天”,正是昔年南离门的起手式。南离门以“离火真气”、“三阳神功”闻名于世,只是南离门著重个人清修,很少在江湖走动,近数十年根本没听江湖上有人提起了。
南离门的“离火真气”,当然也正是“金形掌”的克星了!
麻日休神情一凛,双掌推出未及一尺,忽然收了回去,目光炯视,沉声道:“你……”
荀兰荪不待他底下的话说出来,立即双手一撒,含笑拱手道:“老先生承让了。”
麻日休怒声道:“这第三招,你接下了么?”
荀兰荪道:“老先生既已出手,就是第三招已经发出来了,老先生中途收回去,当然要算一招了。”
麻日休问道:“你是南离门下?”
“这个小生恕不作答。”荀兰荪淡淡一笑道:“小生已经接下老先生三招,我们就此告辞。”说完,转身朝楚秋帆笑了笑道:“楚大哥,我们走……”
麻日休听得勃然大怒,沉喝一声:“小子,你敢戏弄老夫!”右掌挥起,朝荀兰荪拍了过来。
这一掌他是含愤出手,铁掌似斧,自然十分沉猛有力!
荀兰荪正转过身和楚秋帆说话,麻日休这一掌无异是朝他身后击来。照说,以麻日休的身份,不该在荀兰荪转身说话之时发掌,这成了袭击,有失他的身份。
这是因为荀兰荪在动手的三招上,都是取了巧,麻日休一怒之下,才发了这一掌,他究是魔教出身,在观念上和正派人士有着基本的差距。
荀兰荪没有回头去看,更没转身,右手使了一记“龙尾挥风”,往后拍去。
这一掌,双方用的力道不同,麻日休是举掌直拍过来,劲急如涛,荀兰荪是随便往后挥出,看去毫不着力,当然也不会有威猛的掌势。
双方一来一往,自然就很快接触上了,大家既没听到两股掌风交接的蓬然震响,也没看到两人在这一掌交接之后,有何异状!
好象这一记掌风在交接之前,已经消失于无形,根本没有接触一般!
荀兰荪一个人随着他右手的后挥,已经很快转了过去,他脸上依然挂着文静而安详的微笑,朝麻日休一拱手道:“老先生,你这一记该是第四招了吧?”
麻日休一张老脸不由得一红,目光深沉的看着荀兰荪,口中发出一阵呵呵大笑,点头道:“好,好,你们去吧!”
笑声铿锵,声震屋瓦,显见他内心有着极大的波动。
白鹤道长,铜脚道人想不到荀兰荪年事极轻,竟有这般高绝的身手,两人心中只是思索着这年轻人的来历。
楚秋帆朝麻日休拱手一礼道:“老前辈,夫人,在下那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