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褚玉钏不免会有些姊妹嫂嫂等人进来,她们一旦使用便桶,而见到有个大男人,准能把她们当场骇死。
最后,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藏身的,那就是她那张宽大的胱床。
但须罗帐深垂,再利用那些被褥,即使有人揭开罗帐,亦不易发觉有人躲在衾被之内。
他到底是不羁之士,只踌躇一下,便向她笑道:“我看只有躲在你的胱床上,才瞒得过别人耳目。假如你能使婢女们不动你的床铺,就万无一失了。”
褚玉钏心中叫一声:“我的爷啊,这怎么行?”
但口中就说不出来,悄悄道:“婢女倒不要紧,我……。我……。”
她本想说我另外再想个地方,始终没有说出来。
那时候男女之间可全然不像现在这么随便,不但授受不亲,连碰一碰也不可以,甚至连她的衣物亦不可以让男人碰触,当然她的闺房更是男人之禁地。
然而朱宗潜不但侵入禁地,还侵入禁地之禁地,便是她的胱床。
这等事在女孩子而言,尤其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简直是不可想像之事,除非她已立下献身与这个人的决心,否则的话,她必须誓死抗拒。
褚玉钏默然忖想,芳心忐忑不安地跳动。
她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朱宗潜,只知他是文武全才的奇男子,此外,对他的一切全不了解。
纵有爱慕之心,并非就敢谈到嫁娶。何况朱宗潜会不会娶她?他家中是否已有了妻室?
她对此一无所知。
因此,她须得鼓起无比的勇气,方能接受被他侵入的事实。
假使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情爱,互相倾吐过,情况自然就大不相同了。
朱宗潜可没有这许多的困扰,他低低道:“你先睡吧,我还得出去巡视查看一番,以免一时大意而发生意外。”
房间内虽然黑暗,但楮玉钏也不敢脱衣,就这样爬上床去。
她在床上一回顾,已找不到朱宗潜的踪影,虽是知道他武功高,有神出鬼没之能,到底也不禁大为惊叹,并且因而想起了李思翔。
她晓得李思翔亦是文武全才,相貌风度都高人一等。以往她对这位表兄真是敬佩崇拜之极,芳心中再也容纳不下别的男子的影子。
可是朱宗潜的出现,极是有力地侵入她的芳心。使她对李思翔的崇拜大为减弱。
她虽是知道这是合理的变化,可是换一个角度来看,她不免流於“见异思迁”
和“善变”。
因此之故,现在她独自躺在床上,想起了李思翔,顿时感到十分惭愧,忖道:“我以前很愿意嫁给表哥,为他主持中馈。家中各人也都有这种意思,可是我忽然喜欢上别的男子,这真是太卑贱了,原来我竟是如此不贞的女子,表哥如若晓得内情,一定感到十分失望和伤心。”
她那里睡得,一方面思潮起伏,情绪骚乱。一方面又想到明日早晨去见祖父之时,应当先说些什么话,怎生使他老人家同意设置警钟之事。
天色迷蒙之时,她不知不觉睡了。朱宗潜站在床前,一手撩起罗帐。
床上的佳人犹如海棠酣睡,甚是美丽动人。
他几次想叫醒她,但想到她辗转反侧了一夜,好不容易睡,应当让她多睡一会才行。
不过,天色已明,他又必须躲上床,免得无意中露了密。
他呆呆地想了一会,耳中突然听到极低微的Е步声,像是精通武功之人蹑足走来一般,心头一凛,一耸身已上了床,鞋子也来不及脱下,蹲在床角。
那阵步声经过外间,接房一动,一个俏美侍婢走进来。她大概是十六七岁,身体纤细轻盈。
朱宗潜一望之下,倒也难以判断她究竟是否懂得武功?所以步声特轻,抑是由於身形特别纤巧而致?
这名俏婢一直向胱床走过来,朱宗潜大窘,心想她一撩起罗帐,见到了自己,会有什么想法?
当然她首先会尖叫一声,然后抑制惊慌,退出此房。她暂时不敢露密,这是毫无疑义之事。
不过时日稍久,可就说不定了,况且在她心中,一定以为小姐偷养汉子。
褚玉钏一旦想起此事,定要难过万分。
俏婢果然一直走到床前,轻轻叫:“小姐,小姐……”
朱宗潜一瞧实在没有法子了,双手一伸,把褚玉钏整个人抓起来,让她坐起,自己迅即躺下,拉过衾被盖住身体。
被窝中不但温暖,而且芬芳扑鼻,说不出是什么香味。
俏婢一撩帐,但见小姐欲睁未睁。
不禁笑一下,伸手推推她,道:“小姐,醒一醒,你不是说过今天要上庙里进香的么?”
褚玉钏这时才醒过来,身子动了一下,猛可骇得面色大变,原来她感觉到被窝里有人,她腿Е移动之时,碰触到他。
幸而她立刻就记起了朱宗潜,这才没有尖叫出声。
俏婢讶异地望住她,道:“婢子得赶紧整理床铺啦!”
褚玉钏神魂不定,口中应道:“我该起身啦!”
朱宗潜听了这话,吓得三魂七魄都出了窍。
心想:“我的大小姐呀,你怎能答应让侍女整理床铺呢?”
他一急之下,伸手推她一下,恰好碰到她的小腿。
由於她坐起,所以碰到滑腻温暖而又富於弹性的小腿肌肉上。
这对年青男女彼此都大为震动,朱宗潜倒没有一点邪念,只感到实在不该随便动手,以致碰触她娇贵的肉体,行为实是轻薄之极,是以心中大为窘困。
褚玉钏也说不上动了邪念,不过对方的这一推,使她如触电流,半边身子都软麻无力,绮思遐想,缭绕心头。
俏婢笑一下,道:“小姐这一次赶不上头香啦!”
褚玉钏半晌才镇静下来,问道:“你说什么?”
俏婢道:“婢子说小姐今日上庙烧香还愿,可赶不上头香了。”
褚玉钏这刻那还管什么头香不头香,挥手道:“算了,我等一会才过来,你且出去,我要想一件事情。”
本来她叫婢子出去,用不说什么理由,平时也不会说出理由。
但这刻怀鬼胎,便不知不觉说出理由,免得对方过疑。
其实此举反倒是欲盖弥彰。可见得一个人当真不可做亏心之事。
俏婢悄悄退出去,朱宗潜掀开被衾,露出头面,向她苦笑一下,又不由得一怔。
原来褚玉钏正低头瞧他,两人打个照面。但见她鬓乱钗横,眼皮微肿。
别饶一种春酣花慵的娇姿,使他的心不觉“怦”地大跳一下。
他迅快地忖道:“怪不得自古以来,美人之神态情趣,均可入诗。卫泳的枕中记载说:
『唇檀烘日,媚体迎风,喜之态。星眼微,柳眉重晕,怒之态。梨花带雨,蝉露泣枝,泣之态。鬓云乱,胸雪横舒,睡之态。』我以前阅及,只是掠眼云烟,全无所感,殊不知古人果不我欺,像她惺忪未醒之态,果然可以入诗,更可入画……”
褚玉钏被他炯炯的目光瞧得垂下眼皮,一抹羞红泛上玉颊。又是别样娇羞之态。
朱宗潜不禁又发痴想,忖道:“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是喻西湖之美如西施,不论如何妆扮,总是一样的迷人。她又何尝不是呢?”
褚玉钏用细白齐整的牙齿咬住下唇,终於忍住心中的羞意,轻轻道:“对不起,我太不中用,差一点……”
朱宗潜举食指按在唇上,示意她别作声。
她只好弯腰低头,贴近他耳边,又道:“我不去上庙进香啦!”
她的秀发拂过他的面庞,使他感到微痒。而她的口脂香和喷在他耳边的热气,更使得,他心头微痒。
朱宗潜虽是大侠胸襟,意志坚,武功高绝。可是在男女之间的磨情境中,也一如世间的年轻人,不由得心醉神摇,只差一点点就伸手出去抱住她。
他敢跟任何人打赌,当他抱住她的时候,她决计不会拒绝惊叫,甚且会把温暖的香唇送上来,由得他品享受。
因此在这刹那间,他不断地询问自己,要不要伸手出去?
朱宗潜即使拥抱她和吻她,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们都年轻,渴望爱情,古往今来,任何人也不能例外。
褚玉钏心头鹿撞,下意识地等待一个突然的变化。
但朱宗潜在这一刹那间,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他所想的主要是责任问题,一旦伸手抱住她,就等如担负起她终身幸福的责任。
这一点他倒是很有把握,不过在目前来说,他身世间别有隐衷,与常人不同。
加上许许多多的恩仇,须得奔走於江湖上,日日刀头舐血,生死难卜。
因此,他不敢在遣刻就付出感情,免得将来含恨於地下,也误了她的一生。
他始终没有动弹,褚玉钏心中叹息一声,隐隐泛起失望之感。
她匆匆起床,向俏婢吩咐过,免得她翻动被衾,发现了朱宗潜。随即去找祖父,依计行事。
这一日,褚玉钏忙得要命,虽然一夜没睡,但忙碌之下,倒也不觉得怎样。
傍挽时分,全宅都装设好警钟。
她回到闺房,把婢子支走,取出食物。
朱宗潜饱餐了一顿。
这时,他已深悉褚宅的形势,又听她详细说出警钟装设的位置,全宅一共有十五个警钟之多,把偌大的一座褚宅分作五区。
假如第一区有事,便敲一响。第二区有事敲两下,全宅之人,一闻得钟声,即可知悉本宅那一区有事,须人驰援。
褚玉钏又告诉他说,她已尽一日之力,与本宅所有婢仆个别谈过话,嘱附他们在这几日之内,打醒精神,密切注意有无可疑情形,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不可松懈。
谁也想不到这洛阳世家戒备得如此严密,朱宗潜在黑夜中巡视全宅时,行动十分小心,免得褚宅的下人发现,鸣钟报警。
还好的是他深知一切内情,熟知本宅的地形,所以不难瞒过褚府婢仆们的耳目。
第一夜没有事情发生,日间,他照例藏置在褚玉钏的胱床上。
下午时分,他精神奕奕地盘膝坐在床上。
褚玉钏走入来,撩帐一瞧,微笑道:“你睡够了?”
朱宗潜道:“我们练武之人,睡不睡都不要紧,你敢是打听到什么消息,赶来告诉我?”
褚玉钏点点头这:“刚才一个老家人告诉找说,有人在附近打听我家的情形,这个老家人极是精明能干,他听得这个消息,便进一步查究,居然见到那个探询我家情形的那个人。”
朱宗潜道:“那人长相如何?”
褚玉钏道:“那人长衫短挂,面上一直带笑容,随身带雨伞,乃是个道道地地的生意人,是江南口音。”
朱宗潜沉思顷刻,道:“奇怪,在我记忆之中,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他会是谁呢?知不知道他落脚之处?”
褚玉钏道:“不知道,我问过那个家人。”
朱宗潜道:“那人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褚玉钏心想:“怎的他所问的都是我曾经向老家人问过的呢?”
当下很快地回答道:“老家人很细心,他与附近的人和店无有不熟,所以后来一一查询,这才确知那人当真有查访我家的情形。你也知道有些人很爱说话,寒家在此世代安居,家中情形附近的人全都晓得。甚至连我的房间坐落在那一处,他们都说得出来呢!”
朱宗潜唔一声,道:“照你的口气推测,那人大概曾经查及你的事了?”
褚玉钏道:“不错,老家人只是听出有这么回事,不过当真查问之时,那些邻人想是发觉不该向外地人提及我,所以都支吾其词,没有把详细内容告诉老家人。”
朱宗潜微笑道:“这已经够了,贵府这位老家人真了不起,敢情连他也瞧出问题是发生在你身上,所以他也特别留意到人家提起你之事。”
他目寻思了一下。
才又道:“请你在外间守,找一件什么事做,藉此掩饰你不在内间之故。这样就不致於万一被婢女仆妇进来发现了我。”
褚玉钏放下罗帐,在床前站了一下,这才转身出去。
他彷佛听到她轻轻叹息之声,但他假装不知,并且设法用别的事情使自己不去想及她。
他独自忖道:“这个打扮得像生意人的家伙,不是宋炎手下,就是东厂的耳目。反正不出这两者的范围,今晚想必就会有行动了。”
他不知不觉伸手拿起长刀和芙蓉剑,摩挲一下。
目光落在芙蓉剑上,从这口上佳的宝剑,联想到赠剑之人“欧阳谦”。
忖道:“他已被雪女带返冰宫,现下大概已失去自己的意志,像其他奴隶一般,任得冰宫主人指使。我定要把他救回,因为他倒底是铁铮铮的侠义之士。
但冰官主人一定不肯让我轻易得手,我们势必变成敌人。这时雪女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这是十分棘手的难题,很难做到面面俱圆的地步。
他烦恼地摇摇头,突然间又泛起一个女孩子美丽影子,这个女孩子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碰上的美女,曾经在无意之中,化解了“紫府禁果”的恶寒大热,她便是林盼秋。
想到了她,朱宗潜遗憾地摇摇头,忖道:“她居然会相信我与计多端的美妾私通之事,可见得她一点也不了解我的为人。她并且因此而和欧阳谦要好起来,如若不曾发生计多端之事,我和她也许……”
他忽然想到欧阳慎言并没有提及林盼秋的下落,是他知而不言?抑是根本上不晓得有她这一个人?或计多端在潜逃之时,已把她挟走了?
他大吃一惊,默默思索如何查明此事。
过了一会,他叫褚玉钏给他纸肇,写了一封信。
他写好之后,交给褚玉钏,道:“请你找到那位老家人,托他把此函送到一个地方。这件事务须密小心,万万不可失落此函,亦不可被人查出,否则我的蟚迹就等於露了。”
褚玉钏道:“我明白了,你认为他很能干,定可胜任,对不对?”
朱宗潜道:“正是此意,那位老人家叫什么名字?”
褚玉钏道:“我家上下都叫他老庭贵,他昔年跟随家祖父,走南闯北,眼界极广,果然是十分精明干练之人。”
她接过那封密函,记住朱宗潜说的地址和人名,便匆匆出去了。
不多时便已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