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貌虽有变化,但声音却没错,大业僧不禁泛起好奇之心,大步走去,意欲瞧一瞧她的正面。
陆宣忠长剑一摆,一条人影凌空飞起,一跃两丈馀,刀光化为一道匹练,疾卷大业。
大业僧挥铲扫去,劲力如山。那人惊噫一声,陡然间升起数尺,一迳越过大业,飘落在他身後。
大业僧眼见来人轻功佳妙无比,刀法又极精奇,岂敢大意。
脑子里瞬间排除一切杂虑,估计敌人落在身後的位置,一招“随风照日”,反臂抡铲,向身後扫去。
这一招使得恰到好处,身後敌人竟不得不煞住正欲攻出的刀招,疾退两步。
大业僧一转身,已瞧清楚来敌,但贝他面色焦黄,鼻尖唇薄,神情甚是阴鸷,年纪约在五六旬之间。
大业僧道:“老施主好高妙的轻功,小僧总算开了眼界,请问老施主高性大名?”那长衫老者冷冷道:“现下你插翅难逃,我也不妨说出姓名,老夫姓张名奇。”大业僧道:“原来是张老施主,小僧久仰大名。尝闻张老施主以轻功擅名天下,有个外号叫踏雪无痕,只不知小僧说得对也不对?”张奇听得大业这等褒赞之词,心中大为受用,道:“想不到少林高手也得知贱名,如若我老眼不花,大和尚刚才的两记手法,竟是贵寺绝艺之一的风涛二十铲了?”大业道:“老施主当代名家,眼力过人,小僧使的果然是这一路铲法。”张奇道:
“大和尚言重了,老夫甚愿见识贵寺绝艺,还望不吝指教。”这时他已变得甚是客气有礼,抱刀为礼,方始出招。大业应一声“遵命”,迅快挥铲封架,两人霎时间斗做一处。
十招甫过,陆宣忠放心地透一口气,回头向佟长白这边望去。但见他们战况仍然凶险激烈如故,双方平分秋色,谁也压不倒谁。
他正要上前,觅隙出手制服佟长白,忽听春梦小姐叫了一声“陆大人”,当即回头,问道:“小姐有何见教?”春梦小姐道:“那少林和尚武功较弱,陆大人最好率众上前,先把他杀死,埋藏起身,便神不知鬼不觉了。是以须得加急进行。”陆宣忠道:“小姐这话甚是。”心中却大感迷惑,全不明白她的用意何在?他果真一挥剑,率同那两个长衫客,向大业僧奔去。
才奔出数步,西南角上传来一声大喝,震得众人耳鼓生疼。随着喝声起处,一道人影疾扑过来。
陆宣忠这时方始明白春梦小姐的用意,敢情是诱敌现身出斗之计。
那道人影眨眼已扑到,却是个六旬左右的和尚,身量雄伟,看一根鸭卵般粗的禅杖。
此时一个长衫客已疾迎上去。
春梦小姐格格一笑道:“法音和尚,你还有一个师侄呢?”法音大师瞥见拦截自己的长衫客手中着一对金环,心知此人就是朱宗潜会过的“紫金环”戈远。
当即挥杖扫去,口中应道:“那大行师侄已返嵩山,女檀樾何事找他?”春梦小姐伸手挂上面纱,冷冷道:“你这话是真是假,一会儿就揭晓啦!”她举步向佟长白走去,迫近战圈之时,身上白衣被他们的劲风潜力吹拂起来。她站定脚步,凝目瞧了五招。
蓦然间闪身切入战圈之内,纤手迅快一伸,指尖已点中了佟长白的背後“命门”大穴。
佟长白怪吼一声,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摔跌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那边厢法音大师杖法一紧,把紫金环迫退了叁步。陆宣忠见他如此勇猛,不禁皱一下眉头,心想:怎的少林寺随便出来几个和尚,就如此厉害?
当下道:“袁兄,请去助戈兄一臂之力。”这刻只下一个白发飘萧,面貌慈祥的长衫客未曾出战,闻得陆宣忠之言,朗应一声“遵命”,提刀扑上。
口中喝道:“老朽袁负,请大师指教!”刀光闪处,已欺入战圈之中,与那紫金环戈远,双战法音。陆宣忠一迈步,已迫近大业僧。
但见这名少林僧人仗看师门传“风涛二十铲”的绝艺,竟与那踏雪无痕张奇斗得难解难分,未分高下。
陆宣忠心中下骇然,从此以後,他使对少林寺另眼相看,再也不敢有丝毫轻慢之心了。
他觑准时机,然欺入圈内,长剑迅快剌出。大业方便铲猛可砸落,击中敌剑,陡然一凛。
原来他这一铲势急力猛,纵然不能击落敌剑,也应把敌剑震开,谁知敌人剑上黏力强绝,竟把方便铲黏住。
名家拚斗,讲究的只是这麽一线之机,张奇得此良机,运刀如风,连攻叁招,登时把大业的风涛二十铲绵密之势攻破。
大业本来全靠这一路绝艺,才能与张奇平分秋色。现下铲法已破去,便须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这一来自然大大不利,加上陆宣忠亦已参战,更是不支。十招不到,便被陆宣忠一剑刺中胸口,翻身跌倒。
张奇低头一瞧,那大业胸口并无血渍。
不禁赞道:“陆大人的刺穴手法,当真是天下无双。”陆宣忠微微一笑,大有“何足道哉”之意。这时一名青衫人奔到,挟走大业,和佟长白放在一起。
法音虽是力斗两大高手,仍然察觉全场形势。心知不妙,正待决汤突围,逃离此地,再作打算。
那知陆宣忠等人已迅快奔来,把他团团围在当中。紧接看那春梦小姐也走过来,说道:
“老和尚,你的武功虽是不差,但我们人多势众,又擒下了你一个师侄,你若是知机明理之人,赶紧停手罢战,听凭发落。如若不听良言,我先在你眼前,杀死那大业,这才命众人一拥而上,将你击毙当场。”法音被她一番话迫得透不过气来,他可真害怕这个女子会把大业当场杀死,只好依言煞住杖势。
戈、袁二人亦立即停手。
法音道:“姑娘把我们怎样?”春梦小姐淡淡道:“我打算收服天下各家派高手,假如你不降服的话,我也不会杀死你。”法音心知朱宗潜就在河边水中泡着,这里说话,他大概听得见。
当下又道:“姑娘如若不用杀戮手段,贫僧想不出还有什麽法子,能令人降服?”春梦小姐道:“我自然有办法。”她伸出玉手,又道:“禅杖给我。”法音依言递去,春梦小姐忽然缩手,道:“假如你发誓不反抗不逃走,我就不必点你的穴道了。”法音道:“姑娘若是信的过贫僧,如此也无不可,只是这诺言须有个时限,总不能要贫僧一辈子都不反抗不逃走?”春梦小姐道:“这个自然,现下我们启程回返洛阳,你一踏入我府门之时,此约便失去效力。”法音领首道:“使得!”当下发了一誓。
陆宣忠道:“朱宗潜果有过人之智,咱们若是能擒下此子,放眼天下,已无抗手之人。”春梦小姐道:“不错,他的智谋武功,都在佟长白之上,我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走吧!”众人一同离开,不久,已掠过了大行和尚的视线。
大行和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因这一群人之中,两个黑衣人,分别把佟长白和大业二人扛在肩头,而法音则手提禅杖,夹杂在人堆中行走,全然没有受到任何束缚。
这等情形,除非是法音已经投降。变成对方之人。否则他岂肯任凭大业被敌人活擒而不反击?
大行几乎冲了出去,问个明白,幸而终於忍住。等这一堆人走过了,这才悄悄跃落地上,小心跟蹑在後。
走了六七里路,天色已黑,他们已在大道上走了一程。大行小心翼翼地跟踪前面的敌人。
陡然间背後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声,可真把他骇了一跳,疾然旋转身躯,只见一个六旬老者,身穿长衫,面色漆黑。
相距只有五尺左右,他手中着一口吴钩剑,冷冷地注视看大行,吴钓剑欲发未发,招数凌厉。
迫得大行不能不提铲作势,以应付他的袭击。
两人相持了片刻,一阵步声传入大行其中,登时晓得那一群敌人又回转来。但他须得集中全神对付强敌,竟不暇回顾。转眼间,两支火炬燃点起来,由两个青衫人持着,分立两旁。
春梦小姐手抱那白色小兽,缓步走过,绕到黑面老者身侧,打量了大行一转,才道:你本是参禅礼佛之人,全然不谙江湖上的门道,我劝你立刻放下方便铲,用不着尚作负隅之斗了。”大行道:“姑娘是谁?”春梦小姐道:“人人称我做春梦小姐,你也这样称呼吧!这一位是铁面神判逢灵,你当必听过他的威名?”大行点头道:“逢大侠成名多年,小僧也曾有个耳闻。”他见那逢灵剑势略弛,趁机迅快回顾一眼,但见法音师叔站在两丈馀远观看,竟不做声。
他目光一掠即返,重又戒备敌人的吴钩剑,是以竟瞧不出法音面上表情如何?春梦小姐道:“你既然晓得他的声名,难道还须动手之後,方肯认输吗?”大行迅快的想了一想,道:“姑娘怎知小僧没有江湖经验?”春梦小姐笑道:“假如我是你,定要数清楚来时多少人,回去时又有多少人?两下人数相符,才出来跟踪。由此可知你不识江湖门道。”大行回想起来,果然忘了点算回去时的人数,以致踪迹败露。当下叹一口气,垂下方便铲,道:
“小僧已失了机先,今晚不认输也不行了。”春梦小姐道:“你作此决定,却又证明了你乃是很有头脑之人。若在江湖上磨练一些时候,便须刮目相看了。”法音大声道:“大行过来吧,咱们两人共进退便是。”这话是说给春梦小姐听的,那也就是说,法音可以逃走之时,大行方可以逃走或反抗。
大行转身走过去,疑惑地向黑衣汉子望一眼。
法音道:“他们都是穴道受制。我亦因不敌,所以答应暂不逃走,免得让人家扛走。”
大行释然地透一口气,低低道:“连佟施主也被人活擒,可见得这些人手段之高。弟子一时疏忽大意,以致败露了行藏,有辱使命,还望师叔恕罪。”法音道:“是人家太高明了,过不在你。”此时火炬已灭,大众重新上路,向洛阳城走去。
半夜时分,这一行人才抵达城关,那城门居然还未全闭,直待他们通过,这才关闭。
法音默默认住方向道路,不久,走入一座高大宅第。
两个仆人把大门关上。此时众人已处身在一间宽大的厅堂内,灯烛辉煌。春梦小姐向陆宣忠点头道:“今晚想已没事,你们可以去休息了。”陆宣忠道:“小姐之言甚是,请诸位大人各自归寝。”袁负、戈远等人都纷纷离开。
大厅中,只下春梦小姐等四个女子,三大等四个蒙面青衫,以及法音、大行二僧。佟长白和大业早就让黑衣大汉不知扛到何处去了。
春梦小姐向法音道:“我这个陷阱,大概可以把朱宗潜擒住了。”法音讶道:“原来姑娘有意诱他入伏,但他未必就查得出姑娘在此。”春梦小姐哂笑一声,道:“朱宗潜一定是藏身在河边的水中,他跟踪在後面,见到大行被擒之後,我们已全然不加防备,定必在暗中嗤笑於我,自以为黄雀在後。殊不知我已张罗待雀,且看他能不能逃出我的掌心?”她站起身,又道:“你们跟我来。”法音、大行二人一则晓得不是逃走的时机,二则也是好奇。便跟她走去,穿过两重院落,忽然跨入一个占地颇广的花园中。
许多树木散布在草地上,他们从树荫中经行之时,光线更为黑暗,法音、大行若是趁此机会逃走,大有可能。
然而他们却实在抑遏不住好奇之心,根本不作潜逃的打算,紧紧跟着前面的白衣人影。
走了一会,忽见一片草地,当中盖搭着一幢木楼,虽然不大,却相当的高,共有叁层。
春梦小姐一迳登上最高的一层,室内已点燃了灯烛,布置得甚是雅洁。法音转眼打量四周。
但见这间屋子只有丈半见方,四面都有窗户,俱可俯瞰地面。
春梦小姐道:“你们就在这儿瞧着吧,我须得更衣,暂时失陪了。”她出去之後,楼梯只有很轻的声响,一忽儿也没有了。
这间屋子内只有法音、大行二人,当即趋近窗户察看。
四面瞧过,方知此楼建於这片宽广园林的中心,远远高出於四下树木及屋宇之上,是以视线甚是辽阔。
大行沉吟一下,道:“弟子不懂得此楼为何要建在园子中心,虽然视野甚广,但底下四面俱是树木,假如有人潜入,反而可以藉树木掩蔽踪迹。楼上之人,万难发觉。”法音也困惑寻思,旋即恍然笑道:“这座木楼,未必是为了这等事情而建造,若论景色,便别有佳趣。”大行道:“这倒是弟子太糊涂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娇柔的声音道:“这也未必是你糊涂。”人随声现,一个秀发垂肩的青衣女娜入室,她面上蒙着一块白纱,所以没法子瞧得见面貌。
但听那声音,却就是春梦小姐。
她凭窗而立,背影向着他们,又道:“这座木楼是我特别为了朱宗潜这一类奇人怪杰而建造的,完全与风景无关。”大行道:“如若姑娘之言属实,这倒教小僧心中疑惑难明了。”春梦小姐道:“这也无怪你不明白。”说时,转身走到桌边,起蜡烛,点燃後插在烛台上,一共点燃了十多支,室内更加光亮。
大行忍不住问道:“姑娘何故点起这许多蜡烛?”春梦小姐笑一声,道:“朱宗潜如若尾随着我们,眼见我们进入此宅,第一步怎样做,你们猜猜看?”大行道:“第一步自然越桥而入,瞧你们有何动静?”法音倒底年纪较老,心思缜密,接口道:“若是老成持重之士,便须先查看此宅四下形势,再作入探之计。”春梦小姐道:“这只是一般人的做法,但朱宗潜何等狡猾?他断断不肯贸然轻入,以防中了我们诱敌之计。因此,他一定找到紧邻一座最高的屋顶,俯视遥望。等到本宅各处房间都先後燃点上灯光,证明我们确实居住於此,这才开始第二步行动。”法音、大行都听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直至此时,他们不能不承认这个神的女孩子,果然具有超人的智慧,人堪与朱宗潜一斗。
设若朱宗潜略为大意,今晚实在很难逃出她的掌握了。
春梦小姐又道:“他第二步就考虑该怎麽办?是马上入宅查探?抑或等一天?前者有措手不及之妙。後者则可从容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