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春笑道:“泼上些水就会醒了。”
他把凌晓玉抱了起来,放进马车里,笑哈哈坐上了驭手座,朝那些蒙面人道:“各位,在下这就告辞了!”说着吆喝一声,马儿便慢慢绕个圈儿往来路上跑去。
一个蒙面人忽然想起水来,高声叫道:“章兄,水,马车上有水,给我们留下……”
喊声未停,陡见丘陵中不知什么地方蹿出了一条青影,跃到了驭手座上,驭手座被车厢遮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紧接着就见章玉春从驭手座上横跃出来,两脚一落地也不停留,便朝官道一边的林子里蹿起,眨眼问便不见了踪影。
蒙面人等不禁大为惊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见马车转回头来,那驭手座上坐着蒙面青衫人,双手握住缰绳把马车赶了回来。
章玉春为何落座而逃?凭他的武功,能轻轻松松被人赶跑么?更何况他垂涎紫星红梅的美色,岂肯把到手的美人抛弃?
十多个蒙面人呆呆注视着返回的马车,一个个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片刻后,领头的蒙面人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章玉春为何走了?”
车上的人道:“我是青衫客,章玉春为什么走了,你最好问他去!”
“青衫客?大爷从没听说过,快把面巾摘下来,大爷瞧瞧你是什么人!”
青衫客道:“我劝你们走开,别挡我的道,我忙着要救人,没功夫理你们!”
一个蒙面大汉冷笑道:“好小子,就凭你也敢口出狂言,先吃我一斧试试!”
话声一落,他从腰间撤下两把短柄圆刀斧,一个腾跃,朝青衫客一斧劈了过去。众人见那青衫客依然坐在车辕,上,举起手臂一挡,那斧刀正砍在肘上,只觉眼前一花,有个什么物事从大家眼前飞了出去,不约而同想到,这小子的臂肘给砍掉了。
可定睛一看,那小子正一拳捣在同伙胸口上,同伙被打得一个身子往后飞,手中只剩下一把斧头。
另一蒙面人斥道:“小子你找死!”呼喝声中他跃到车旁,铁手一把抓了过去。青衫客一把抓住铁手用劲斜着往上一带,蒙面人惊叫出声,一个身子被拽得凌空而起摔了出去,他在半空中接连翻了两个跟斗才平平稳稳落地。
其余蒙面人惊诧了,这青衫客真有些邪门,空手架斧,把大力双斧申豹打得吐血,魔手秀士应天华被他像提扔一只米袋般扔了出去,他究竟是谁,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此时青衫客跳下马车,大步向众蒙面人走来。
一个身段窈窕的蒙面人一晃手中柳叶刀,迎着青衫客一刀劈下,只见青衫客举臂一架,顿觉手中一轻,柳叶刀飞出去了,惊得她倏地飞起一莲足,直踢对方小腹。青衫客手往下一抓,正好捏在她胫骨上,随手往旁边一送,她身不由己被一股无形抗拒的大力带了出去,直跌得她头晕脑胀、浑身疼痛。
青衫客手臂上定是套着皮革之类的护手,否则他怎敢架挡刀斧?由于他可以用臂肘挡兵刃,使对手大出意外、防不胜防,所以前面几人才吃了亏。这是其他蒙面人的想法。
一个矮壮的蒙面人大喝一声,把戒刀往地上一插,道:
“小子,佛爷空手揍你!”
他虚晃左拳,右拳直捣,青衫客左臂一抬,格挡在他腕肘上,他像被一根铁棒击中似的,痛得大叫出声,右手哪里还能动弹,连忙一个倒翻跃退出去。
众蒙面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子两只手臂定有古怪,那铁手蒙面人喝道:“并肩子上,把这小子乱刀分尸!”
十多个蒙面人呐喊一声,挥舞兵刃从四面围了上来。
青衫客把手伸进衣袋,也不知掏摸什么,手往外掏出时顺势一扬,只听一阵啸声,众蒙面人只见一些小黑点疾射而来,此时彼此距离有的丈余有的二丈,尽管他们挥舞兵刃格挡,但那些小黑点又小又密,而且劲力之大,哪里躲得开,一个个都被打中,只觉疼痛钻心,好像已深陷进皮肉里,不禁痛呼出声。眼见青衫客又把手伸进了衣袋,一个个亡魂飞魄,不等招呼转身就逃,但那些腿上挨了打的,一瘸一拐怎么也跑不快,状极狼狈。
东野焜也不睬他们,径自走到马车前,探身抱出一罐水,瞧了瞧昏迷过去的凌晓玉,正欲泼水,忽又停住,心想,她既然非要我与她分开,见面又有何益?不如救了紫梅她们,由她们来救她吧!主意打定,便捧了水罐过来。他哪里知道,他错过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只要她醒过来见到他,便会一把拽住,再也不让他离开,因为她已后悔放走了他。
东野焜不告而别是含愤离开的,昨夜他在城外荒地上呆了一夜,怎么想也不明白凌晓玉为何要赶走他,这使他十分伤心。他从未与女子交往过,凌晓玉是他认识的头一个姑娘,她的美艳使他完全着了迷,成天只想跟她在一起,听‘她说话,看她的娇容,他愿为她赴汤蹈火,只求与她成为莫逆之交,能与她形影相随。没想到她会突然之间变脸,硬说为了他好要他离开她,不把他拉进是非圈中。他再三向她表白,他不怕是非,愿与她共赴危难,她却根本不听。
看来,自己的一片诚挚,她根本就不放在眼内。仔细一想,还是自己错了。人家贵为小姐,有丫环有仆役,而你东野焜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穷小子,正所谓门不当,户不对,怎么能异想天开去高攀人家呢?难怪使人家生厌,想方设法也要赶你走了!
唉,东野焜啊东野焜,你太过于无知了,半点也没有自知之明,这世上并非你奉献出自己的一颗心,别人也就会把一颗心给你。
这是一个痛苦的教训,一个永远难忘的教训,你的心被人撕裂了,这创伤永不会愈合……
野地里,秋风瑟瑟,他虽只着单衣也并不觉得冷,要说冷只是心里冷。
他回想这几天的相处,凌晓玉对他关怀备至,温情脉脉,这是他从有记忆以来从未领受过的女子柔情,所以他如痴如迷。
没想到她会突然违反诺言,这使他受到了极深的刺激,因而自悲自怜,然而他有极强的自尊心,人家不睬你,又何必强求?
一夜煎熬之后,他决定到京师去。
凌晓玉要她远离京师,竟好像那里布满陷阱,可他偏要去瞧瞧,京师究竟是什么样儿。
但是,他身上只有二两多银子,师傅给他的就这么多。一路上的吃喝全由凌晓玉的人付帐,这点钱丝毫未动,但也不够到京师的开支。这自然是小事一桩,他既然决定了去,那就一定要去,空着肚子也要去!
凌晓玉的马车出城他看得清清楚楚,身不由己就自然而然跟在后面走。
当蒙面人攻袭马车时他吓了一跳,悄悄藏在凹地坡后,如果凌晓玉他们不敌,再出去相帮,这样一想他摸出汗巾把脸蒙上。
没想到凌晓玉他们中了人家的迷魂粉,一个个随人摆布。他看清又是那个淫贼章玉春所为,见他赶着马车要带走凌晓玉,气得他连心也抖了起来。
当马车来到近前时,他提气一跃凌空打出一“杵”,把章玉春从车辕座上震飞出去。那章玉春是个识货的大行家,情知自己内腑已经受伤,这是一个极可怕的强敌,所以根本不打算交手便逃之天天。
接下来他打伤了几人,又把马车上挂着喂马的玉米袋打开,抓两把玉米在口袋,用满天星斗的手法,把群贼打伤。
总之,对付这些家伙他根本就不费力。
现在,他把水慢慢洒在四女脸上,等着四女醒来。
片刻后,四女先后睁开了眼睛,立即一骨碌跳了起来。
他把面巾扯下,道:“贼人已被在下赶跑,其余人请四位姑娘施救,凌小姐在马车里,望各位珍重!”
话一落音,四女只觉眼前青影一晃,他已掠出去四五丈,众女急得齐声喊叫起来:“东野公子——你回来——!”但他头也不回,眨眼间便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道路拐弯处。
四女身子还发软,一个个急得流出了泪,但人已走,无可奈何,救人要紧。她们先到马车里把凌晓玉救醒,又依次把羊操四杰洒了水。
凌晓玉运功调息了一会,自觉体力已恢复,这才下车来,问四女是谁救了他们。
“是东野公子!”四女抢着把经过说了。
紫梅又道:“他是怎么把贼人赶跑的,我们都昏迷了没看见。”
凌晓玉激动得含着泪说:“他又一次救了我,我真对不起他!你们为何不将他留住?”
青梅道:“他把话说完就走,没容我们谢一声,喊他回来他听也不听。”
凌晓玉心中难受已极,今日不是他,那大淫贼章玉春会放过她吗?但是此事也有些不可思议,敌方有十多人,他一人是怎么把他们赶走的?难道他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么?
羊操走过来道:“阴沟里翻船,连老夫也着了道儿,实是平生之奇耻大辱!你们是怎么脱险的?暗算我等的又是什么人?”
紫梅把情况说了,惊得羊操、四杰面面相觑,这东野焜当真了得,他真有那么大的本领么?抑或是使计骗走了群贼,真叫人难以想象。只可惜他救了人就走了,也不留下说话。
凌晓玉,心如刀绞,只说了声:“走吧!”便回马车里去,她那后悔之情像烙铁一样刺痛着她,是她自己把意中人从身边赶开,她将失去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再说东野焜施展佛遁轻功,一口气跑了足足一个半时辰,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只见二三里外有个小镇,他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昨晚又少吃了一顿饭,估计凌晓玉他们一时赶不来,便打算到小镇去买点食物充饥。
小镇上店铺不少,小摊小吃尤多,正值午时,过往旅客都在此歇晌,因此热热闹闹。
他相中一个面摊,便坐到长条凳上,卖面的是个老头,正忙得不可开交,把面一碗碗端给客人,又忙着生面下锅。
东野焜被葱花油香薰得饥火燃烧,面一搁在他面前,一下就吃了个碗底朝天。一碗面吃下去跟没吃一样,反而引起了更大的欲念,只好接连又吃了两碗,才算喂饱了肚肠。他身上有二两多银子,只需付十几文大钱了帐。他手伸进口袋,却摸不着银子,而且连十多枚铜元也没了影儿。
他又往深处摸,口袋里空空如也,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没银子怎么付帐?糟!莫非掏玉米粒儿时把银子和铜钱也当暗器给扔出去了?
转念又一想,那是决不会有的事。那么难道是在路上丢了?可口袋没通洞又怎么丢得了呢?
他又慌又急,不知该怎么办。
老儿问他:“客官,还要一碗么?”
东野焜脸一红,支吾道:“多谢老丈,面不要了,只是……只是……”
“客官有话请说。”
“我……我的银钱丢失了,这……”
旁边一个食客插言道:“怎么,吃了面不给钱,这不是耍无赖讹吃讹喝么?”
东野焜急了,分辩道:“在下不是无赖,也从不会讹人,我口袋里明明有二两银子的,怎么却不见了,也不知何时丢了的。”
“老兄,那可是你说的,叫别人如何能信?”
“这个……你说的也是,可我……”
“这年头人骗人,什么花样耍不出来,说不定你口袋里是有银子的,只是舍不得付帐,故意说是丢了,骗三碗面吃。”
“啊哟,你这人真是的,不信你来摸,看看袋里是不是空的。”
“好,你说的,我就摸摸看。”
东野焜见这人干瘦,但生得眉清目秀,也不像街上闲荡的混混,便把身子凑过去:“你摸你摸,伸进去掏也可以。”
瘦人把手往他袋里一探,急速把手缩了回来,道:“不老实不老实,他果然有银子!”
东野焜怒道:“你胡说,我把袋子翻出来你看,哪有什么银两。”
可是,他把手往袋里一伸时,奇怪,怎么有块硬梆梆的东西在里面,连忙掏出来一瞧,不禁惊得目瞪口呆。他捏着的东西,不是银子是什么?而且起码有五两之多。
“老丈,我说如何?这年头什么骗人的把戏都有,他揣着这样一锭银子,却舍不得给十二文铜钱,这个人也太过小气!”
东野焜起了疑心:“我刚才袋里明明是空的,怎么你一伸手进去就有了银子?”
瘦子道:“你说你原先有多少银子?”
“二两多些。”
“是这一绽五两的么?”
“不是,这银子不是我的。”
“得啦,老兄,难道我会把自己的银子往你袋里放么?天下哪有这么笨的人!”
东野焜一想也对,人家凭什么给你银两。
他道:“这银子不是我的,又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怎会跑到我袋里来?”
“你问我?那好,让我告诉你,你袋里明明有银子,被我拆穿了你的把戏,你为了面子只好说这银子不是你的。”
东野焜一愣,这家伙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他的银子明明是丢了的呀!
卖面老头听他二人辩理,心知那瘦小子必是做了手脚,但不知他是何意,看来也无恶意,而这位穷书生人是挺老实的,便笑着道:“两位,这理儿也不用辩了,这位小哥儿的面,就算老汉请客,也不用付帐了。”
东野焜忙道:“老丈?在下不能白吃喝……”
瘦子道:“对嘛,还不把银两给老人家。”
“这银子不是我的,我怎好拿来付帐?”
“那你说怎么办?”
东野焜把银子搁在小桌上,对老儿道:“老丈,这银子让失主来领取吧,至于面钱,小可替老人家砍柴来顶如何?”
老汉心想,这样的诚实君子当真少见,道:“不用不用,出门人谁不会遇到个难处,小哥儿别把面钱放在心上,他日路过时再给吧。”
东野焜红着脸站起来,深施一礼:“多谢老丈,小可日后定来付帐!”说完,大步开走。
瘦子见他果然不要银子,便喊道:“喂,喂,老兄,你瞧这是不是你的银子?”
东野焜回头一望,瘦子手上托着二两重的一小碇银子和十多枚铜钱,正是他的东西。
他大步走了回来,道:“咦,是你……”。
瘦子笑道:“老兄,没事干寻寻你的开心,瞧瞧你这书生老实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