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守候的亲兵,听到动静,立马将备好的热水提了进去,轻手轻脚的放在了梳洗的隔间里,而后,又轻声地退了下去。
跟在穆将军身边的人都知道,现在整个养源院里的侍女、嬷嬷之类的,都不许再贴身侍候了。而这些提水之类的活计,由他们这些亲兵轮流着来做,幸好穆将军只让他们做些粗活,没让他们侍候着洗手、净面。
沿着走廊走了一圈,穆宣昭回到梳洗间,洗漱了一番,走到正间,恰好亲兵提着个攒心盒,在楠木桌子上摆出里面的早膳,一溜的素淡。
穆宣昭皱起了眉心:“今天怎么是这些?”
亲兵递上乌木筷子,回答道:“这是林夫人特意嘱咐的,说是穆将军您昨日吃多了红烧肉,对您的伤势不好。今天要清清肠胃,不能再吃肉了,这些是她特意准备的清粥和素菜。”
瞪了他一眼,穆宣昭说道:“不过多吃了两块,我这些日子要么喝药,要么吃这些没滋味的东西。”
顿了顿,他向外扫了扫,却没见到林燕染,不由问道:“她人呢。”
“林夫人昨夜出去了,今天还没来呢。”
“那这些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昨日出气之前,先嘱咐了厨房,还拟出了菜单,属下们都是按着她给的单子准备。”
“好了,你下去吧。”穆宣昭端起一碗白粥,没滋没味的喝着,眉头越皱越深,昨夜里杨致卿带着他儿子林安谨一块过来,要林燕染一块出去逛夜市,他还特意嘱咐她早点回来,结果到了早上,人还不见踪影,真是过分。
刚吃完早膳,亲兵又提着装着浓浓药汁的盒子过来了,揭开盒盖,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放在小托盘上,放到他面前。
“药是谁煎的?”下意 “是属下,将军放心,两天前林夫人就交待了属下煎药的法子,从头到尾都是我煎的,中间没有经过第二个人的手。”这亲兵知道其中的厉害,十分仔细。
“两天前?怎么没有告诉我?”穆宣昭深沉的眼眸扫了过去。
“是林夫人不让。。。。。。告诉将军。”
“你。。。。。。;以后无论她再说什么,你都要禀告给我,明白吗?下去,下去。”
“是,将军。”
喝完了汤药,依然不见林燕染的身影,穆宣昭的脾气越来越焦躁,再也坐不下了,待要叫个人来问,却又发现亲兵全被他打发下去了,他要下过令,不许侍女再进来,这下子,连个人都找不到了。
只得自己走出去,杨致卿安排他们住的这个养源院,前后共五进,而且因为养源院是作为客院而建的,这五进并没有分前院和后院,都是一色的阔大、硬朗的布局,方方正正几乎没有一点柔腻的地方。
而现在整个养源院里只住了穆宣昭和他手下的人,住处十分的宽裕,从他住的第三进院子一路向前走,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人。
在第二进院子的左边,有一个大大的演武场,穆宣昭隔着远远的石子路,都听到了里面的喧嚷。
负手一路前行,跨进了演武场的门,只见里面两队人马,分成两列,全都穿的薄薄的,甚至有些褪下了上衣,赤luo着膀子,两人捉在一起,正在摔跤。
穆宣昭打眼一扫,其中一队头上勒着蓝色布巾的是他的亲兵,另一队头上勒着红色布巾的他却不认识,显然不是他的人。
再定睛一看,蓝色布巾的领头人是还瘸着腿的王士春,而红色布巾那群人都以一个眼熟的矮个子少年马首是瞻,仔细一瞧,这个少年是当日进府跟在霍绍熙身边,依稀叫做安万里。
穆宣昭抬手,对着外围看到他的一个兵士摇了摇,示意他不要出声。
“将军,您来了。”小兵跑到他身边行礼。
“他们是怎么回事?”
“回将军,昨天晚上大家伙逛夜市的时候,和他们撞在了一起,起了些小冲突,他们的头就提议大伙比一比。因为咱们都带着伤,就没动真刀真枪,只比比摔跤。”
“情况怎么样,赢了?”
抓抓脑袋,这个小兵不好意思的回道:“回将军,刚刚比了六个回合,平了,还有三场。”
穆宣昭眼眸暗了暗,左右一瞧,走到了回廊转角处,一撩袍角,坐在了廊子上,这处既隐蔽,又占着地势高能够清楚地看到前方战况。
里面捉对厮杀的两人,都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脑门涨得通红,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旁边诸人分别给自己的队友大气,伴着两声嘶吼,两人一上一下的滚到了地上,最后,上面的人拼着最后一口气,险险地掐上了下面人的喉咙,赢了这一局。
站在穆宣昭身后的小兵,瞥见上面人头上的红布巾,飞快地睃了一眼自家将军,羞愧地低下了头。
四比三,霍绍熙的人暂时拔得头筹,安万里得意地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嘿,穆大将军瞧不上我们,我们一直想着他瞧的上人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你们这些他带出来的亲兵,却输给了我们,哈哈,不知道穆大将军是以什么标准选人的。”
“或许是以饭量选的,谁能吃就选谁呗。”安万里身边的少年跟着起哄。
“你怎么知道?”
“这不明摆着呢嘛,你看看他们个个人高马大,一看吃的就不少,再瞧瞧咱们的细胳膊细腿,那能和他们比。”
穆宣昭的亲兵们怒目而视,这种侮辱他们受不了,王士春止住他们将要出口的回骂:“闹腾什么,还有两场呢,胜负尚未定,你们急什么,将军平日怎么教导你们的,切莫学那些眼皮浅的人,得志便猖狂。”
“王大人果然是读过书的,一张嘴就一股子酸味。”安万里怪笑。
“下一场准备。”王士春哼了一声,挪了挪腿,对着自己队里准备下场的人大声喝道。
“准备,这场拿下了,大家伙去绝味坊喝酒吃肉!”
安万里这边轰然叫好。
可惜,眨眼之间,勒着蓝色布巾的一方夺下了这一局,四比四平。
只剩下最后一局了,场中的气氛凝滞紧张了起来,安万里和王士春都沉默了下来,谨慎地估量着自己的队员。
“还没拿下,绝味坊的酒菜我可都备好了。”随着响起的声音,一身黑色锦袍却在襟口、袖 。。
正文 第124章 脸白还是脸黑(一)
只见他一身黑色锦缎四片短袍,却镶着红色阔夹边,红色的织锦阔腰带,勾勒出柔韧纤细的腰身。悫鹉琻浪
袍摆下是一双裹在黑色长裤中的长腿,脚蹬着乌靴,腰上坠着血玉佩。
乌黑的头发全部上束,金冠紧紧箍住发髻,越发显得他少年意气、英气勃勃。
穆宣昭暗暗骂了一句,好端端的男子打扮的如此风 骚,让人看着心里不爽快。
霍绍熙踏了两步,感到一束带着刺的目光,顺着一看,只见穆宣昭慵懒地坐在廊子上,极不友好地看着他。
若是在以前,霍绍熙一定憋不住火气,可在乐陵穆府,他吃了那么大的亏,还让林燕染为他立下了如此的誓言,少年脆弱的心早已碎成了一片片了。
如今,他好不容易粘好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再不管他什么风度不风度,只要能让穆宣昭不爽快,他就做什么。
双手抱拳,面上带着俊朗的笑,霍绍熙遥遥地冲着穆宣昭一礼,而后,抬起左手小指轻轻地敲了敲脑门,带着淡淡地懊悔转身冲着门外勾了勾手。
穆宣昭随着转了转眼睛,立刻咬住了后槽牙,眼神锐利如针,只见一个穿着和霍绍熙几乎一模一样的衣袍,只是缩小了许多的小男孩儿,踏着厚底乌靴,绷着张小脸,学着大人样,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他看的再清楚不过了,这分明是不肯开口和他讲一句话的他的亲生儿子——林安谨。
霍绍熙灿然一笑,眼角不经意地看了看穆宣昭,而后弯下身子,伸出手包住了林安谨的小手,声音低低地:“今天师傅带你看个好戏,别再苦着张脸了,我看得难受,来,笑一个。”
林安谨借着衣袖的遮挡,一爪子挠在他的掌心上,而后仰着酷似林燕染的小脸,眯着眼睛笑得欢畅。
咔嚓一声,穆宣昭身旁的栏杆传出一声脆响,垂着头站在一旁的小兵缩了缩脑袋,脚下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
别看他们都是男的,晚上围着火炉,烤着肉饼,没少说闲话,霍少爷和穆将军的恩怨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而林夫人和林小少爷更是差点没惊破他们的眼珠。
尤其是在将军都承认了林小少爷是他的长子的情况下,林夫人仍然让小少爷姓林,压根没有让他认祖归宗的意思,这将军的心情能好才怪了。
他不过是个小兵,遇到这场面,他谁都惹不起,心里暗暗后悔,之前不应该因为胸口的伤还没好,就站在后面了,早知道他死撑也得撑到王士春统领的队伍里,哪怕和人干一架,也比在这儿感受将军的冷气好啊。要知道,现在可是正月天,滴水成冰,真的不需要冷气的。
拍裂了栏杆,穆宣昭果断地起身,大踏步地走向林安谨。头上垂下一片阴影,将冬天难得的暖阳都遮了过去,林安谨不满地抬头一看,撞上了他所谓的亲爹。
林安谨一抬小下巴哼了一声,转过了头,留了个后脑勺儿对着他亲爹。
穆宣昭神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这股火,脸上尽力舒缓,声音努力平和:“谨儿,过来,让我看看。”
林安谨小身子一僵,霍绍熙爽声一笑,踏前一步,连他挡在了身侧:“穆将军,安谨小孩子,有些认生,不太喜欢理会不熟悉的人,你大人大量,不要和他一个小孩子计较。”
接着话锋一转,对着呆了的众人道:“比试的结果如何了?我可是在绝味坊摆下了大桌的好酒好菜,待会儿院子里的儿郎们不分胜负,都随我去喝酒。”
因着他们两人的突然出现而呆了的王士春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恼色,这最后一场还没比呢,他就说出这种话,太目中无人了吧。
王士春脚步不稳地走了过来,看了看自家将军的眼色,对着霍绍熙一拱手:“霍小将军此言差矣,胜负未分之际,就摆出庆功酒,不大妥当吧。”
霍绍熙朗朗一笑,将林安谨推到紧跟着过来的安万里等人怀里,眼光对上穆宣昭,“我原想着他们早早就能了了此事,没想到酒菜都已备好,他们却还在这里磨蹭,只得自己找了过来,看来穆将军的兵马不亏勇悍二字。如此,这最后一场,我便来领教领教。”
穆宣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重地一拊掌:“好。”
“将军,不可。”王士春一听霍绍熙竟然不要脸的要亲自上场,就暗叫糟糕,连忙拉着穆宣昭的袍袖,急急地截断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和他们这些人受的皮外伤不同,穆将军受得可是内伤,是损了经络的反噬之伤,他们这些伤口,看着可怕,其实只要止了血,长好了伤口,就没有大影响,而穆将军 穆宣昭推开王士春,剑眉微蹙,启唇正要应下,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你不许上场。”
众人目光齐齐聚在林安谨身上,小男孩一点都不憷场,扬着下颌,带着些骄气:“你太老了,不许以大欺小。”
霍绍熙先哈的一声闷笑,而后眼神凉凉地扫了林安谨一眼,而后看向了穆宣昭。
而这被儿子讥讽老了的亲爹,差点气红了眼,他才二十多岁,哪里老了?
林安谨神来一句,穆宣昭哽了一口气,闷了片刻,王士春趁机指了个亲兵上场。
最后一场比试,毫无悬念的,霍绍熙三两下就打倒了对手,赢下了这场比试。
林安谨在插了一句话后,低头闷闷地玩手指,揽着他肩头的安万里低头在他耳边悄声说:“小没良心的,白费老大对你这么好,你胳膊肘往外拐,关键时刻给他塌台。”
林安谨翻了翻眼皮:“师傅赢了,他要是上场,师傅估计就赢不了了。”
“嘁,合着你还是为老大好?”
“嗯,我都问清楚了,师傅的伤都是他打的。”
安万里气笑了:“那你知不知道你也伤了,伤的还比老大重多了,你娘都给你说了吧。”
林安谨咬了咬嘴唇,不理他了,大大的杏眼望向赢了比试,迈着长腿走过来的霍绍熙。
“师傅。”小孩儿十分乖巧地叫着。
霍绍熙横了他一眼,转身对着穆宣昭抱拳作揖:“穆将军承让了,绝味坊的酒席,不知道穆将军赏不赏脸?”
穆宣昭气的内伤差点加重,暗暗运了运气,沉声回道:“霍公子少年英雄,确是赢了他们。”
又抬眼扫了扫垂头丧气的自家亲兵,接着说道:“你们输了是技不如人,既然霍公子大度要请你们吃酒,就跟着过去吧。”
霍绍熙意外地挑了挑眉,又听他说道:“至于我,阿染千叮万嘱要注意饮食,看顾的严实,连点荤腥都不许我沾,休说喝酒了,如此,多谢霍公子这番美意,我就不去了。”
穆宣昭话说的这么明白,霍绍熙眼里早没了笑意,面上的笑也像层面具似的浮着,冲着他点了点头,带着手下的人呼啦啦地散了。
王士春等人沮丧地跟在后面,安万里紧紧地拉着林安谨。
却不想,他们刚刚踏出门槛,穆宣昭大声地咳了起来,以及他清晰的话语:“来人,备车,将夫人请回来。就说我这病情加重了,必须要她过来,快去。”
领头赶路的霍绍熙脚尖一顿,脸上青红交加,气恼地转身,拉过林安谨,步履飞快地离开了这里,没想到除了功夫,连脸皮厚他都比不过穆宣昭,真是太可气了。
霍绍熙没有骑马,而是坐进了林安谨的马车里,冷冷地哼了声。
林安谨早没了大早上的被从被窝里挖出来的起床气了,从炉子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讨好地递到霍绍熙手边,圆滚滚地杏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霍绍熙被他水汪汪的眼睛瞧得没了脾气,接过茶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扔下茶杯,用两根手指夹着林安谨肉肉的耳垂:“有什么借口,说吧,我听听。”
“嗷,师傅,你轻点,疼!”林安谨眼里水雾缭绕,瞥了一眼神色依然冷峻的师傅,小手托住他的手腕,小声地说:“为了给他治伤,我娘翻医书翻的眼睛都熬红了,好不容易才治好了些,若是。。。。。。被你打坏了,累的还是我娘。”
霍绍熙怔了怔,面上添上了苦意,松开了手指,靠在了车壁上,宽大的袍袖遮住了面孔。
林安谨不安地叫了他两声,霍绍熙闷声应了,小孩儿松了口气:“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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