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都笑了一柱香了。”送走了王雨和谢莹薇,林燕染坐在花厅的长榻上,对着一丛郁郁葱葱的美人蕉,笑的开怀,念秋捧来茶,笑着问道。
“对了,待会儿你去节度使府邸,寻陈顺虎,让他找一个兵曹处的书吏,抄录一份绍熙部下的兵士资料。除了安万里,他那边的情况,我也不清楚。”说着,从佩袋里解下印符,让她拿着作为凭证。
念秋接下,又听着她说:“等幽州的使者,尤其是那个内监莫公公离开广平,就到鸿宾楼订酒席,向大家昭示,我认你为义妹。不过,在正式办礼之前,你唤我姐姐还是可以的,嗯。”
虽然念秋已经知道林燕染要认她为妹,再次听她如此说,她依然欣喜交织,巨大的喜悦之下,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颤的:“姐姐。”
林燕染笑米米的应了,和念秋闲话了两句,紫衣走进花厅,脸色难看,福身拜倒禀道:“夫人,薛小姐回去的路上,不知怎的和幽州来的莫公公撞到了一处。繁华大街上,莫公公当着众人的面,惋惜薛小姐明珠蒙尘,受了大委屈。”
林燕染收了笑,端起茶杯,用茶盖拂着漂浮的碎末,淡声道:“说下去。”
“薛小姐不说话,只一径地哭,听说,十分的惹人怜惜。后来,有人说道,薛小姐是陛下送给将军的,却瘦成了这样,显然是日子过的不好。莫公公斥责了那人,说穆将军劳苦功高,身在广平,却心忧定京大事,一听说了战事不利,不待陛下传召,就飞骑入了京师。穆将军如此辛劳,怕是关照不过来陛下赐下的小小侍妾。”
紫衣吸了口气,见坐在上首的夫人,依然气定神闲,自听到这消息以来,一直狂跳不停的心脏霎时平静了下来,再开口便不那么燥急了:“接着,又有人接嘴,说是男主外,女主内,这内院的事情,自古便是主母掌管,薛小姐自然是在穆将军的夫人手下讨生活。结果,薛小姐如此凄惨,显见将军夫人是。。。。。。悍妒之人。”
林燕染吹了口气,碎末幽幽荡开,澄黄色的茶水,悠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层层叠叠,动荡不休。
湖心投入一颗石子,受到波及的湖面也如此般,不管远近,都荡荡悠悠,幽州定京的夺嫡之争,终于波及到了广平,到了她身上了。
“还没说完,你继续说。”
紫衣头垂的低了些,轻声回道:“夫人,那群阉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的话不听也罢。最后的结果是,等众人说完了话,受了大委屈的薛小姐,却出来说夫人对她很好,一直让她养着病,她十分感激夫人,希望大家不要误会夫人,然后,晕了过去。”
正文 第156章 自甘下贱宁为妾
“她怎么出的养源院,驾车的是谁,怎么就凑巧遇上了莫公公,这些都给我查清楚。她现在在哪里?”
紫衣小心地禀道:“她晕了之后,莫公公带她去了驿馆,没有回养源院。婢子怕莫公公那边再来生事,要不着人将她接回来?”
林燕染摇摇头,否决道:“不妥。他们在大街上演了这么一出双簧,口口声声地说是将军的妾,我若是命人去接,不就是认了她妾室的身份了?休想!让她先在那里待着,你这两天其他的事情放一放,回养源院,让那外院、内院的管事协助着,把养源院给我查干净。”
“这是外院的银鱼符,若是将军留下的亲兵不服,出示此符。”说完,轻轻一掰,扣合的严丝合缝的银鱼符,咔咔一声轻响,分作了两半,给了紫衣一半,另一半放进了佩袋里。
精致玲珑的银鱼符一点都不重,紫衣拿在手里,却似握着万钧般沉重,更像是握着一团灼烫的火,她是将军府里教导出来的贴身女卫,经见的事情多了,知道这银鱼符的来历和意义。
凭这符信,可以调动穆将军身边的亲兵,甚至紧急情况下,能以此符,代穆将军发号施令,因为这银鱼符本就是穆将军仿照朝廷调兵的鱼符而造,两者只有数量的不同,而本质是相同的。
如此重要的信物,穆将军给了林夫人,这已经不仅仅是宠爱了,这是以权力甚至性命相托的信重。
驿馆里,昏迷的薛韵悠悠转醒,推开润儿的手,如风摆杨柳般孱弱无力地弯腰行礼,莫公公摸着光滑的下巴,啧啧赞叹,如此楚楚可怜的美人,让他这有心无力的人看着,都心尖一颤,恨不得揉在怀里好生抚慰一番。
“快起来,没眼力见的贱婢,还不快扶着你家小姐。”喝斥了润儿,又猥琐地笑了两声,拉着声音叹道:“一直听闻‘浮香楼里韵娘娇’,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薛小姐真是个花容月貌的大美人。”
又啧啧摇头道:“可惜了,配了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武夫,瞧瞧这小脸憔悴的,咱家看着都心疼。”
心疼两字拉得尤长,润儿一边扶着自家小姐,一边胆战心惊的看着这死太监伸出手指,托着小姐的下颌,留的长长的指甲比来划去,她真担心,一不小心伤了小姐。
薛韵眼神一暗,垂下眼睫,哀声泣道:“万般皆是命,妾也无能为力,只是辜负了曹妃娘娘的一片慈心。来之前,娘娘特意请人教导,殷殷嘱咐,定要侍候好穆将军,是我无能。”
提及曹妃,莫公公讪笑了两声,收回了手,扫视了一圈侍候的人,见她们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他刚刚夸薛韵的那句话,前面还有一句,却是说曹妃“楚王宫里曹妃俏”。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浮香楼是定京城里最出名的青楼,薛韵是官妓,和她排在一起的能是好人么。
这话可不是夸曹妃的,原先也只是在上层暗地里流传,莫公公十分怀疑在楚王登基称帝后,编排曹妃的话突然大街小巷传遍,一定是刘家在捣鬼。
可恨他一时大意,险些落了个把柄,再面对薛韵便有些气短,强笑着道:“薛小姐还不知道吧,再过几日,咱们曹妃娘娘,就是皇贵妃了。”
薛韵忙揩了眼泪,向着北边拜了拜:“娘娘大喜。”又对着莫公公福了一礼:“多谢公公告知,愿公公加官进禄,蟒袍加身。”
莫公公见她如此懂事,哈哈一笑,这蟒袍是内臣的最高荣誉,如今他是司礼监太监,再升一级,就是提督太监,就能腰围白玉带,身着大红蟒袍,这也是他最高的追求。
“真是张巧嘴,说出的话就是熨帖,难怪皇贵妃娘娘看重你。”莫公公尖着嗓子笑说,他相貌并不差,堪称俊俏,只是气质阴沉猥琐,让人看着极不舒服。
这就不得不佩服薛韵了,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望着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崇敬仰慕而又带着丝丝哀怜,被这样的美人全心全意信赖着,哪怕是位怂包都热血上涌,硬充做好汉,挡在她面前,打倒欺负了她的人。
而这莫公公,虽然少了一条腿,却一向以英雄自居的,当下豪气上涌,尖声道:“你既是陛下钦赐给穆宣昭的,娘娘又一向疼爱你,咱家断不会看着你吃苦的。广平府里的这些个匪类,披了层官皮也遮不住一身的土包子气,那个什么夫人和他们混在一起,啧啧,得是多寒嘇的人啊。”
薛韵大喜,双眼发亮,看来莫公公的确受了大气,当下婉转相询。
莫公公便狠狠地咒骂了通杨致卿,骂词极为丰富,小一刻钟不重样,废物何太医也不幸中了枪,挨了不少的骂,如此,薛韵拼拼凑凑,大致明白了缘由。
等莫公公喷够了口水,呷了口茶润喉的时候,她便添油加醋的将穆宣昭 说到戏文,忙拿了帕子捂了嘴,又急急告罪:“公公恕罪,我说错了话,不该将杨大人比做戏文里装病的歼臣。宫里的太医想来医术不错,又有公公坐阵,明辨秋毫,自然辩得清那些鬼蜮伎俩。想来是杨大人福薄,受不住,才病了的。”
莫公公脸色青黑一片,下颚抽动,咬牙切齿骂了声:“贼子欺我。”
缓了气,怒声问道:“给我说说姓穆的娶的夫人的情况,咱家要会一会她!”
薛韵笑了,终于成功了。
林安谨骑着小马驹,亲卫骑马护在两侧,慢悠悠地从学堂回府。
过了街,转入小巷,却发现前边被堵上了,他人小个矮,看不清前边到底堵了多少车马,但看着那面陌生的旗帜,他便急了眼,急声道:“大牛叔,你过去看看,是什么人拦在前面,娘亲那里出了什么事?”
唤作大牛的亲卫,脸抽了抽,顾不得和小主人探讨小名和大名的区别,利落地翻身下马,跑了过去。
另一位亲卫也下了马,挡在林安谨骑得小马驹前面,警惕地四处扫看,拉着马缰,慢慢地退出小巷,卡在拐角处。
并连声阻止想要下马的林安谨:“少爷,别下马。瞧着那面旗帜,似乎是幽州的,先等着大牛探来的情况再做打算。”
“娘亲还在里面!”林安谨低吼道。
“少爷放心,夫人府前有护卫的暗卫。这些人不是暗卫的对手,他们要是对夫人不利,早成了死人了。”护卫打着包票。
很快大牛回来了,紫赯色的脸上带着薄怒,声音响亮:“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挡着了咱们的道。少爷,待属下将那些没根的东西扔出去,给您清道。”
他声音极响,清楚的传到前边人的耳朵里,里面跟着莫公公过来的内监,面色愤然,挽袖叉腰,就要回骂。
莫公公带来的禁卫军,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大牛怪笑两声,让同伴护好林安谨,挥着腰里带鞘的长刀,当做棍子一般,将冲过来的家伙,凑了个鬼哭狼嚎。
大牛踩着叠在一起的三人背上,蔑视地看着倒退回去的家伙,喝道:“都给爷爷让开道。”
那些人听着同伴的惨叫,头皮发麻,听话地让出了中间的道。
大牛踢了下脚,脚踏三人组,最上面的那人眼皮一翻,晕了过去,骂了声怂包,大牛转头对着林安谨躬身,满面煞气的带刀大汉立马成了忠厚淳朴的贴心仆从:“少爷,属下给您牵马。”
林安谨过处,人头攒动,纷纷给他让路。
到了府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尖刻的声音,深奥的词句他听不明白,但这人声音里的不怀好意,却是一听就懂的。
他夹了下马腹,直接骑马进了府。
此时,林燕染正带着府里的所有人,跪在香案后,听着所谓的“圣上口谕。”
香案前,莫公公挑着眼,拖着长音,说着骈四俪六的句子,用着文雅的词喝骂着林燕染。
他又故意拖着时间,让林燕染一直跪在石板上。
四月底,气温已高,林燕染换上了罗衫纱裙,又轻又薄,跪在石板上,膝盖又酸又痛,别提多难受了。
额头沁出汗珠,呼吸急促,眼前发黑,偏偏耳边那死太监还在念经一般的宣着所谓谕旨,林燕染掐了掐手里,用疼痛保持清醒。
斜着眼皮看着下面面色发白,摇摇欲坠的女人,莫公公面上挂上冷冷的笑,他最厌恶的就是那些所谓高贵的女人,而这位林夫人赫然便是这种类型,更让他厌恶的是,这女人和楚王妃有些相像,更是让他想起在楚王妃手下受过的教训,真是该死!
正文 第157章 周先生的毒计
林燕染眼前阵阵发黑,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勉强开口,一字一顿的反驳:“我听了这许久,总算是听出了莫公公的来意,代陛下责问我善妒。我身为二品诰命夫人,却受此斥责,心中惴惴,更不敢担上藐视圣上的重罪。为了洗清冤屈,不得不上表陈诉此事,求皇上给将军和臣妇一个清白了。”
威胁,这是对他的威胁,不过,他有曹妃撑腰,这却威胁不到他了。莫公公冷笑道:“咱家奉圣上旨意教你为妻之道,主母之责,林氏,你不要不识抬举。”
林燕染脸上汗如雨下,面色苍白,唇角咬出了血痕,再说不得话了。
莫公公趾高气扬,大为得意,一摆拂尘,斜着眼,轻蔑的说道:“林氏,你的错处咱家已经给你提了出来,心狠善妒,将圣上赐下的美人折磨的奄奄一息,这种大错,可是犯了七出之条,休了你都不为过。不过,为了穆将军的脸面,暂且饶你一次,但是,以后你若再犯,就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瞥到急匆匆跑进来的林安谨,见他捏着拳头,眼冒怒火,莫公公不屑地打量了他,预调拔高:“哟,这就是你生下的那孩子,和你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的无礼。可怜穆将军,娶了这样的女人,生了这样的儿子,啧啧。”
林安谨蹬蹬蹬跑到林燕染身前,扶着她的胳膊,掉着眼泪焦急地唤了几声娘,林燕染想告诉儿子她没事,一张口,还没出声,眼前一黑,一头扎了下去。
“娘!”
“夫人。”
念秋去了官衙,紫衣、紫裳两人去了养源院,只有青木、青禾两人在,眼见到林燕染晕了过去,两人唬得几乎魂飞魄散。
看着娘亲惨白的脸色,林安谨望着莫公公的眼神几乎噬人,是他害了娘亲。
“大牛叔,杀了他!”林安谨怒喝道。
紫赯色的方脸大汉,噼里啪啦的捏了手指,面色狰狞地走了过去,单手一提,如同拎鸡崽似地将莫公公提了起来。
“少爷,要他怎么死?快的还是慢的,属下建议,还是慢慢的弄死他比较好,太痛快的,便宜了这阉货了。”憨厚的汉子兴致勃勃的一口气说出十多个酷刑,听得众人毛骨悚然,只觉阴风阵阵。
听着都如此了,更遑论被拎着的莫公公了,他叫嚣的话越来越低,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大。
“大胆,你们要造反吗?”
“放开莫公公。”
“你们这是欺君大罪!”
奉命保护莫公公的禁卫军,无论手里拿着的是刀剑、还是长枪,一径地横在胸前,靠在一起,冲着林府诸人叫嚣。
青木搀扶着林燕染,青禾手忙脚乱地翻出香囊,放在她鼻子下面,难受至极陷入昏迷的林燕染,闻到这股清凉的味道,勉强睁开了眼皮。
“青禾,传令下去,拿住这假传圣旨的太监。”
见她醒来,两人总算是有了主心骨,听了她的吩咐,虽然心里对皇帝一类的有着本能的惧怕,之前不敢反抗,但是此时听了自家夫人说那太监是假传圣旨,两人胆气立马壮了。
“府里众人听令,这太监犯了假传圣旨的重罪,拿下他们!”
“林氏,你胡说,我是奉旨行事。我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是皇上的家奴,你不能杀我,快放了我。”
这杀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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