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林燕染撇下儿子,只带着紫衣、紫裳两人,坐一辆不起眼的青绸马车,悄悄的到了隆福寺。揭开竹帘,蹬着脚踏下了马车,为了在佛祖面前求个心诚,她们刚过五更天,就起来了,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晨光照在写着隆福寺三个字的匾额上,恰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让稍显破败的寺庙,看上去到多了些佛法的神秘,反不显苍凉了。
提早等在寺门前的薛韵,看到她们到来,忙惊喜的迎上去,她还以为林燕染会带上护卫,没想到她只带了两个丫鬟,倒是省了她的力气了。就是那个小崽子没有跟着过来,不能一块处理了,是个遗憾。不过,以后的机会多得是,且让那小崽子再多吃几顿饭,多活几天吧。
“夫人,您来了。”一面心中算计,到了林燕染面前,薛韵还是得屈身请安。
“紫衣拿来香烛、香油等物。薛姨娘辛苦了,天色不明就等在了这里,你的孝心,我记下了。”林燕染手搭在紫裳腕上,轻轻瞥着薛韵,淡声说道。
薛韵站起身,走在她身后,隐藏在袖里的手握成拳头,面上依然带着笑:“妾身不敢当。”进了寺门,林燕染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寂静幽深,却又带着颓败之气的殿堂,目露犹疑。
“夫人,这寺庙里的和尚好生无礼,来了香客,他们也不来迎接。还有,您瞧那边的殿阁都破成了什么样了,也不修修,哪有积香庵的洁净、肃穆?”紫裳连珠炮般的一阵挑剔,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薛韵生怕林燕染转头离开,上前一步,急声道:“夫人,隆福寺可不是无名的寺庙,它乃是百年前前朝的太宗之子冀王,为了给太宗祈福特意兴建的,是按照皇家寺庙的标准建起来的。而且,隆福寺刚刚兴建完毕,高僧圆慧大师就来了这里开坛讲经,没多久,饱受头痛折磨的太宗的病就好了。太宗大喜,夸冀王是诚孝之子。更在年老之时,立了冀王为太子,是为以后的宣宗皇帝。至此,隆福寺的名声就传遍了天下。只是,后来前朝败了,冀州就大乱,隆福寺的名声便不显于世了。妾身也是机缘巧合,才从来自冀州的商贾官宦口里,得知了隆福寺的灵验。况且夫人已经踏进了寺门,怎么能不烧香拜佛就离开,万一,得罪了菩萨,再惹来祸端,就更糟了。”
林燕染定定的看着巧舌如簧,一定要将她引入里面的薛韵,声音里带了冷意:“薛韵,你一定要我入内吗?”
薛韵心里蓦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是,嫉妒与仇恨的疯狂,让她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她跪在地上说:“夫人,为了夫君,请您进殿。”
林燕染扬起下颌,再不愿看她一眼,一心要作死的人,神仙也拉不回来,“如你所愿。”
走了一段路,由薛韵引着,进了西侧大殿观音阁里。
紫衣递上香烛,林燕染跪在蒲团上,在袅袅烟雾中闭目祷告。站在她身后的薛韵,一双如淬毒匕首般的眼睛,寒光森森的刮在她身上。
祷告完毕,林燕染转身说道:“薛姨娘,你也在菩萨面前拜一拜吧。”一转头,对上薛韵阴毒的眼神,不由怔住:“薛姨娘。。。。。。”
薛韵此时的面容太过可怕,就像是从地狱里逃出的恶鬼一般,紫衣、紫裳看得心惊肉跳的,挡在林燕染面前,厉声喝道:“薛姨娘你要做什么?”
薛韵放声大笑,原本清秀可人的面貌,狰狞的可怕,她恶狠狠的指着林燕染:“就凭你也配当二品诰命夫人?夫君出身高贵,却受了你这卑贱之人的连累,还有那个贱种,谁知道是你在哪儿偷生的野种,也想占着夫君的嫡长子的位置,真是该死。”
紫衣、紫裳两人虽然知道薛韵心机深重,却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总是一副大家小姐模样的女人,嘴巴能脏成这样,骂出这种污言秽语,简直比市井里的泼妇还要肮脏。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撕开了那文雅才女的面具,里面的瓤子真是臭不可闻。哦,我倒是忘了,你本来就是浮香楼里出来的,本色如此罢了。”林燕染淡声说道。
薛韵大怒,再受不了被她居高临下的睥睨,在紫衣出手之前,尖声大喝:“来人,出来,给我杀了她们。”
说完,迅速倒退,躲到了柱子后面,紫衣一顿,迅速回身,护在林燕染身边。
薛韵喊叫之后,旋风般冲进了一群着黑色劲装,手拿横刀的满身带着杀气的亡命之徒,霎时,观音阁里的气氛凝滞。端坐在莲台之上的菩萨,静静的看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
躲在阴影里的薛韵,只看到进来了一群人,看不清他们的面貌,自以为得计,胆子又壮了,隔着柱子叫嚣着:“巴扎尔,按照你们鞑靼人的规矩,将中间的那个女人,杀了。事后,我再送你一斛珍珠,十个美人。”
紫 “薛姨娘,满天神佛都看着呢,你会下地狱,遭报应的。”紫裳大声喝骂。
“下地狱?哈哈,等你们死后,再挫骨扬灰,贴上镇符咒,你们就永生永世待在地狱里,尝那火焚水淹之刑吧。”薛韵从不信神,更不怕鬼,她只信现世的富贵荣华。先弄死了林燕染,再宰了那小崽子,无论穆宣昭死活,都有一条通天的荣华之路在等着她。
紫裳气得发抖,却又要顾着林燕染的安危,不能打她。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被唤作巴扎尔的领头之人,解下蒙面的黑布,冲着林燕染单膝跪地:“夫人,埋伏在寺庙里的恶徒已尽数受制,接下来的安排,请夫人指示。”
薛韵傻了眼,呆愣愣的被揪了出去,如同垃圾似的被扔到了林燕染面前。重重地摔在地上,白嫩的脸颊,蹭出一道血痕,片刻前的张扬不见影踪。
“林燕染,你算计我。”刀俎鱼肉的位置,瞬间转换,薛韵几欲发狂。
“外面的人都引出来了吗?”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了的薛韵,在林燕染眼里甚至不如丧家之犬可爱的薛韵,林燕染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径自问着扮作巴扎尔的护卫。
“那些人都招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拿了,夫人放心。”
林燕染赞许的点了点头:“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严刑拷问,将他们知道的事情全都榨出来。尤其是问明白,远在北地的鞑靼人,为什么能轻易的进入广平?”
护卫躬身应了。
“回府。”林燕染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带着瞠目结舌的紫衣、紫裳两人就要离开。
“夫人。”护卫踌躇了一下,问道:“薛。。。。。。怎么处理?属下手里都是男子,怕是不合适。”
林燕染笑了,只是这个笑容寒气嗖嗖,一点都不温暖,护卫不小心看到,全身的汗毛都抖了起来。
“通敌,卖主。你跟在你家将军身边多年,犯了这两项罪名的人,你家将军都如何处置的,你不知道么?”
护卫赶紧低了头,刚才这位薛姨娘说的话,他可都听到了,这样张狂毒辣的小妾,估计没有一个正室夫人能够容忍。看来夫人是要下狠手了,眼下将军下落不明,夫人手握印章,又有少主在位,且用了这两条大罪,人证、物证俱在,他处置了这薛姨娘,将来将军归来,应该不会降罪吧。
想通了利害,护卫干脆利落答了是。目送林燕染三人离开观音阁。
刚寻了条汗巾塞在薛韵嘴里,忽然见到紫衣转回来,护卫是认得她的,笑问:“可是有事情忘了交代?”
紫衣沉着脸,站在薛韵面前,轻声说:“刚才薛姨娘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而且自薛姨娘来了广平,发生了多少事。薛姨娘手段之高,由此可见一斑。事情的原委,怕是没有人比薛姨娘更清楚了。要是薛姨娘不愿意说,你大可用姨娘刚才说的法子,向鞑靼人学习。”
护卫瞪大了铜铃眼,紫衣的意思是要用那种法子对付薛姨娘,老天,她可是大将军的小妾,他敢在证据俱全的情况下,送她痛快的上路,可真的不敢找人歼了她!
薛韵呜呜的骂着,眼泪鼻涕一起留下来,紫衣看着恶心,嫌弃的转了头。
“自作孽不可活,薛姨娘不说,谁知道还有这种办法?既然薛姨娘喜欢用,你就给她用。所有的事情,有夫人担着呢。”说完,紫衣给那护卫使了个眼色,轻嗤一声,走了出去。
正文 第169章 结局倒计时(三)
林燕染倚着软枕,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埋怨她不该不顾身子,以身做饵,打消了薛韵的顾忌,让她无所顾忌的成了捕蝉的螳螂,而她留下的后手,则是那一网打尽的黄雀。她没有解释,若是只为了捉捕薛韵和曹妃派来的杀手,她不需要亲自出面。可是,她的目的不止是那些,她这一胎怀得太辛苦了,尚不足四个月,她就常常感到心虚气短,又要日日思谋着穆宣昭的事情,她的精力大不如前。
这当口,她不想再放着薛韵这条美人蛇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时刻寻找着机会,对她下手。她给了薛韵最后一次机会,可薛韵依然要杀她,为了孩子的安全,她只能先下手,除了这个难缠的敌人。
但是,上次薛韵挑唆着莫公公,差点害了她流产,她将事情原委写了信笺,寄给了穆宣昭。可,穆宣昭。。。。。。没有动手为她除去危险的源头,他对薛韵即便无爱,也有着分量不轻的怜惜。所以,她不能简单粗暴的除了薛韵。而像现在这般,将犯了死罪,证据确凿的薛韵交给他留下的亲信处置,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只是,这些话没必要说给她们听。
“以后不会了。”
林燕染的许诺,让紫裳大喜,马上止住了碎碎念,车厢里安静下来。
薛韵的事情,就像是一滴落入大海的水一般,没有溅起一点的波浪。林燕染看着送上来的招供,眼眸沉沉,“崔明菱。”
真没有想到,崔威身死,崔家树倒猢狲散,不知所踪的崔三小姐竟然到了鞑靼人的地界,还成为了鞑靼王尤利达的*妃。
青禾、青木不知道崔明菱是谁,紫衣、紫裳却很清楚,更亲身经历过乐陵府的那场恩怨。乍然得知,通过曹妃的渠道,潜入广平的这些鞑靼人,竟然是间接受了崔明菱的指派,她们也很意外。
“夫人,他们还搜出了一封曹妃和鞑靼人勾连的密信,上面印有曹妃的印鉴。”紫衣在将军府多年,很清楚这封信的分量和作用。
“你亲自拿着交给杨大人,请她处置。”
“是。”
这封信交给杨致卿处置,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而受不住严刑,将一切都交代清楚的那些杀手,也该得到他们应得的处罚了。
养源院临时改建的刑房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闪闪烁烁的烛光,在一排排各色刑具里,就像是勾魂的幽幽鬼火。
因着身份特殊,独占了一整间房间的薛韵,并没有如旁的受刑者那样,皮开肉绽,忍受酷刑,而是直着脑袋蹲坐在铺着藤席的地板上,衣着整洁,若不是她脸色太憔悴,神色萎靡不振,倒是和往常闲居时一般模样。
钥匙打开刑房的哗哗声,传到耳里,薛韵费力地小小幅度的转头,饶是如此还是被吊在头发上的绳子扯得头皮生疼,勉力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来人的大致轮廓,她张嘴喝骂,可惜整整两天两夜没吃没睡的身体,太虚弱,表达不出她的愤怒的情绪,只发出了两声弱的听不清的哼哼。
“薛姨娘,请上路吧。”
薛韵猛力挣扎,一绺绺头发落到地上,绑缚着的双手,向着来人扑打。
来人皮糙肉厚,她的这点力气,连道印子都留不下。展开手中三尺白绫,来人拱手抱了拳,说了声请,便将柔韧的白绫套在了薛韵细弱的脖子上。
一刻钟后,紫衣得到了薛韵身死的消息,“好生安葬了,对外就说得了急病突然去了。”
这消息紫衣没有立即告诉林燕染,在她看来,什么事情都比不上怀着身孕的夫人的健康重要,薛姨娘死就死了罢。
不知杨致卿动用了多少人手,那封曹妃和鞑靼人勾连的密信,到了刘皇后的手上。
定京城里,随着李昀失踪的天数越来越多,争斗也越来越激烈。皇宫里,建元帝错失了最后一次拿下刘皇后的机会,在投效刘家的禁卫军护住了皇后寝宫之后,建元帝再也无法简单粗暴的柔体消灭刘皇后。
此时,刘皇后捏着这封密信,多日的担忧而憔悴了不少的容颜,如覆冰雪。
皇后的胞兄刘子谦自然也看到了那封信,但和作为母亲的刘皇后不同,他在担忧失踪不见的外甥的同时,还要操心因为李昀的失踪而带来的内部的动荡。
“娘娘,昀儿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现在李旭那小子龟缩在曹贵妃的宫里,重重守卫,想要杀了他难如登天。如果昀儿再没消息,咱们的处境就不妙了。”
建元帝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又连番动怒,病倒的消息早就瞒不住了,更何况太医院的四位御医整日整夜的守在他的寝宫里,人人都知道 父死子继,这是谁也打不破的规矩,要他看着李旭继位,他刘子谦非得呕出血不可。
“昀儿若是。。。。。。,娘娘,刘家已经没了退路,干脆反了他娘的!”
刘皇后一掌拍在几案上,怒声呵斥:“反!你拿什么反?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什么德行,一百个人里未必有一个见过血!禁卫军里投在刘家的人最多有一半,你别忘了李季还活着呢,他手里还有着三千精兵。他和曹妃有仇,和你刘子谦也有仇,眼下他不动,是因为皇帝还在,你还是打着昀儿的名声行事。等你反了,你拿什么抵挡他的兵?别让那大殿上的宝座冲昏了脑子!”
刘子谦挨了一顿训斥,很是委屈:“娘娘,我也是为了刘家,昀儿是我外甥,我也担心他。”
刘皇后发泄了一通,情绪缓了下来:“若是。。。。。。到了最坏的情况,刘家也不能反。你别瞪眼,听我说完。你回去后,找几个月份小的孕妇,要清白可靠的,挑出一个机灵健康的,送进宫来。皇上的子嗣太少了,本宫最为皇后,总得为皇家血脉的延续打算。”
“娘娘,你要狸猫换太子?瞒得过去吗?”(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刘皇后嗤笑一声:“本宫说那是皇帝的种,他就是!”
刘子谦想了一阵,也觉得这法子比他带着头造 反要好,万一建元帝撑不住了,提早去见了祖宗,他们刘家手里也有皇子,还是不懂事的婴儿抑或是尚未出生的遗腹子,这再好不过了。
“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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