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说……若能借着这「地利之便」摸清海天门的盘算,要想将计就计将其覆灭也会容易许多就是。
思及此,西门晔心下暗感无奈,语气一转,又问:「具体的联系方式呢?透过白桦?」
「我的身分对关清远来说并非秘密,除非少谷主有把握与白桦联系而不至于引起他人注意,否则还是不要的好。」
白冽予微微一顿,「至于可行的方式,就让冱羽做个中间人,少谷主意下如何?」
「……你这是在讽刺我么?」
因那「中间人」三字而回想起了自个儿先前曲意接近冱羽加以欺瞒的事实,西门晔反问的音声微冷,面色更已是一沉。
可听的人对此自然不以为忤。
略带怜悯地看了对方一眼后,他轻笑了笑,道:「少谷主多心了……会提及冱羽,只是因为他是眼下唯一能同时得到你我完全信赖之人。况且他多活动于岭南一带,又善于潜行及追踪,只要有适当的掩饰,实际执行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他会愿意么?」
「我开了口,他自然不会拒绝。」
理所当然而又昭示着双方亲密的语调,听在西门晔耳里自然是说有多刺耳就有多刺耳。无奈心底早在听得对方有此提议之时便已无比意动,是以尽管有所不快,他所能做的,却也只有憋屈地忍气吞声而已。
好在白冽予并没有继续为难对方的打算。见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他当下已自起身离座,朝西门晔一个拱手:「余下的一点琐事,便等少谷主要离开前再说吧……我先出去了。」
「等等——你变放我和冱羽二人在这儿?」
见对方打算离开,西门晔本以为自个儿和凌冱羽「相聚」的时间也就到此为止了,不料听白冽予话意,竟是同意让他继续在此待着?足称惊喜的事实让他一时有些难以置信,询问的音调亦随之带上了无从掩饰的错愕。
但听着的白冽予却只是微微一笑:「能停留多久,请少谷主自个儿衡量吧。此间事了后,我便要带冱羽回南方好生『整顿』一番,待情况许可后,再让他担起中间人的任务。」
言下之意,便是两人将有好一段时间无法见着了……可即便这已多少称得上说明,听在西门晔耳里,却依旧不足以作为白冽予如此「优待」他的理由。
毕竟,不论再怎么自制,都无法改变他心底对冱羽有所渴望的事实……但白冽予明知这点,却连半点防备或阻止之意都未曾显露,那种态度说是乐观其成都不为过。若非清楚对方不是那种人,只怕他都要将这份「善意」当成是美人计看待了。
可,为什么?
若他和冱羽其中一人是女子倒还合理一些。但眼下他们同为男子,白冽予又有什么「乐观其成」的理由……?
心下如此疑问方现,随之浮现于脑海的、却是先前白冽予揭破他心思时双方曾有过的对话——
『少谷主胆量不大,火气却是不小……若我说冱羽和我本是一对,不知少谷主信是不信?』
『你胡说什么?且不说冱羽并无龙阳之好,以你的情况,和那柳方宇不清不楚尚有可能,又哪里会牵扯到冱羽身上?莫要以为谁都有那等肮脏的心思。』
——那个时候,白冽予没有否认。
「白兄。」
隐隐明白什么的同时,见对方已有半步出了房,西门晔竟是想都没想便出声将其唤了住,「方才……我说你和柳方宇不清不楚时,白兄为何不曾否认?」
「西门兄何必明知故问?」
以一个反问辗转肯定了他的猜测,白冽予若有深意地朝他笑了笑,却不待他回应便自踏步出屋,同时带上了房门。
见那身影已为房门所掩,回想起对方话中所透露的事实,即便是自个儿猜到的,西门晔也依旧有些不敢置信——也或许,是因为对方丝毫不在意此事为人所知的那种坦然?因为对方的态度太过干脆,才让他尽管清楚眼下不是深思这些的时候,心绪却仍难免起了几分波动。
些许苦涩,亦悄然于喉间漫了开来。
收回了仍对着房门的目光,西门晔低低一叹,再次将视线对向了榻上依旧沉睡着的凌冱羽。
打出生至今,像今日这般失态倒还是头一遭……可此刻所得到的静谧,却让一切却都显得值得了。
上一回见着冱羽这般毫无防备地在他跟前安睡,是什么时候的事?
尽管这所谓「毫无防备地安睡」有着太多虚假的成分在,也依旧无法阻止那份近乎可悲的满足感于心头扩散开来。没有了「外人」在场,他近乎贪恋地凝视着以往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不觉间,向来总透着冷峻的面容竟已静静地淌下了两道泪水。
他压抑得太深,也压抑得太久。打从知晓了这份情意开始,身分和立场便迫使他不得不将一切尽数掩藏,即便在彼此冲突、甚至不得不亲手伤了对方之时,也只能将那样深刻的痛悔埋藏于心底。
直到此刻。
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受今日的诸般波折所影响,面对着眼前沉睡的青年,内心汹涌的情思已再无法压抑。宽掌满怀怜惜地轻覆上青年面颊,罩染着水雾的眸中毫无掩饰地流泻了深深情意。他就这般默默凝视着青年的睡容,放纵自己沉浸在这样弥足珍惜的宁静氛围之中——
直到榻上传来的一声低吟、乍然中断了思绪。
「呜……」
入耳的声音太过于熟悉,让西门晔听着先是一愣,而旋即在意识到音声的来源后、身子为之一僵。
——那是冱羽的声音。
——本来应该「熟睡」着的……冱羽的……
伴随着如此念头浮现,某种足称恐慌的情绪瞬间溢满胸口,可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见得榻上青年双睫轻扇,竟就那么睁开了原先始终紧闭着的双眸!
而他的掌,却依旧停留在青年颊侧;面上的泪,也依旧未曾抹去。
四目,相接。
一切仿佛就此静止。
以智计闻名江湖、平日也算得上辩才无碍的他,此刻却就这么傻傻凝视着已由睡梦中醒转的凌冱羽;总有无数算计手段的脑袋如今却是前所未见的空白,竟连一句可行的辩解都不曾浮现。
「是……梦吗……?」
便在西门晔手足无措的当儿,青年的音声再度响起,道出的言词却叫听着的人又是一愣——可还没等他停滞的思考顺利运作起来,似仍在半梦半醒之中的凌冱羽也不知转过了些什么念头,竟就这么挪了挪身子,将原先靠于枕上的脑袋移到了他腿上!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被迫成为枕头的男人心下一紧,分不清悲喜的情绪横亘于胸,仍空着的另一只手却已鬼使神差地覆上了青年前额……
而如此举动换来的,是清俊面容上扬起的、太过单纯而耀眼,令人无比怀念的笑容。
可这过于眩惑人心的一切,终究也仅是昙花一现……兴许是药性仍在作用,下一刻,才刚「醒」来的人便已克制不住地再次阖上了双眸,稍嫌微弱的吐息亦跟随着逐渐转为规律,显然已重新进入了梦乡。
听着那再度归于平稳悠长的吐息,足过了小半刻,西门晔才长长地吁了口气,一时竟怎么也分不清心底究竟是怎生滋味。
冱羽短暂的醒转说来不过小半晌光景,但对他而言,由初始的恐慌、无措到眼下的五味杂陈,其间心绪起伏之大,就是与先前以为对方故去的情况相比亦是不遑多让……好在经此波折,原先流淌的泪终得止了住——也不晓得是不是吓停的——也见着了冱羽暌违多时的笑容,倒也算是相当不错的收获。
更别提……眼下仍枕在腿上的那颗脑袋了。
望着青年依旧安详的睡容,即便心中的烦恼始终不曾有所削减,可不觉间,俊美面容之上带着的,却已是一抹温柔而宁静的笑意。
第四章
——那是暌违了很久很久的、愉悦、平静而安详的梦境。
梦里的他,毋须面对满山官兵的搜索,毋须面对镣铐的加身,更毋须面对那样沉重的背叛。他只需要放任自己享受着来自师兄的关爱,然后怀着满心的景仰与依赖腻在「那个人」身畔,沉浸在那必然只对他展现的温柔之中。
没有背叛、没有迷惘,更没有那纠结不清的两难。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回应那个人的温柔,用自己最擅长的笑容拂去那人眉眼间的抑郁。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掌心、熟悉的温暖。他看不清、抑或不愿看清「那个人」的容颜,不愿面对内心最最抗拒着的一切。却唯有那双交错着苦涩却仍满溢着柔情的眼,再清晰不过地映入了眸底。
所以他笑了。
不是因为那份亲昵,而是因为盼着自己的笑容能多少除去那人眼里的阴霾。他知道那人心底总是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所以至少,在那个人能真正对自己开口之前,能让对方短暂地忘却心头的重担。
——即便只是梦境。
也或许,正因为是梦,他才能逼自己忘记背叛、忘记伤痛,只单单留存着往日纯粹的在乎。
可梦,终究也有醒转的时候。
梦里令人眷恋却又心痛的气息早已淡去。隔着眼睑隐隐透入的冬阳,迫使着青年的神智由沉眠之中逐步回笼。
「呜……」
稍嫌刺眼的光亮让仍残着几丝困倦的青年本能地便欲抬手遮掩,却在动作完成前、先一步为掌中攫着什么物事的触感转移了心思。
——奇怪,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还会……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和师兄的把酒闲话之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凌冱羽搔搔头坐起身,有些困惑地望向了掌中——可随之入眼的物事,却让他残存的睡意瞬时消失无踪。
那是一块玉佩。一块以上好雕工刻成的羊脂白佩,触手温润,色泽均匀,一瞧便知是价格不菲的珍品。
也是……那个人曾作为回礼亲手交予他,却在遭遇到背叛那天为他所舍弃的物事。
毕竟是曾细心珍藏、赏玩过的物事,他没理由、也不可能错认才是。缺偏生越是确信,便越发加深了心头的惶然与困惑。
为什么?
那一日,他舍下玉佩离去的举动西门晔也是看在眼里的。以对方的性子,断不至于任凭白玉就此蒙尘弃置才是……可若是如此,本该为西门晔收妥的玉,又为何会这样无声无息地回到了他手里?
玉佩不会自个儿长脚。会出现在此,自然是有人拿过来的——思及此,先前那个过于真实而令他不禁为之迷醉沉沦的「梦境」浮现,而令有所领悟的青年当即激动地涨红了脸。
西门晔来过。
他所以为的梦境,其实是意识朦胧之下的现实。无怪乎那样的气息那样的温暖甚至那样郁结却又……温柔的目光全都无比真切,只因西门晔确确实实到过此地,到过他床畔,而他,却以为是梦境而忘却了应有的排拒憎恨,竟就那么单单顺从着内心的渴望沉浸其间,甚或依恋的汲取对方的温暖、期盼着能抹去对方心头的沉郁。
可事情不该如此的。
从岭南到淮阴的这一路上,他几乎天天与西门晔同房,可不论内心如何交战,也从没有过毫无防备地睡到迷糊的状况——事实上,那些日子里,曾能安枕于西门晔身畔的他几乎是一感觉到对方的接近便会惊醒——就算是回到师兄身畔得以安心好了,也绝不会放松熟睡到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楚的地步才是。
除非……
让他熟睡至此的原因,在于「外力」。而这外力为何,考量到自个儿先前突如其来的浓重睡意,答案自然显而易见。
他是被人下药迷昏的。而动手的,便是他那位医术高超、用药通神的师兄。
因为师兄下了药,所以他才会任凭西门晔近身而不自觉,甚至在半梦半醒间失了防备地那般……回想起先前种种,凌冱羽只觉胸口一阵气闷、吐息转促,连更衣都不及便翻身下榻、握着玉佩径自冲出了房外。
他不知道此刻横亘于心头的愠怒究竟是源自于西门晔、亦或源自于那份因眷恋而起的失态。可纵然情绪交杂难明,有件事却是可以肯定的——若没有师兄插手,他便无须一醒来就被迫面对这些个纠葛。
他知道师兄不会害他,会这么做也必然有其理由。可知道是一回事,能否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尤其在手握着那块玉佩的此刻,满心的迷惘和冲突让他无所适从,只能任凭胸口堵着的那股气驱使着让他上门讨个说法。
以凌冱羽的脚力,这座别庄占地又不算广,自然很快便寻得了目标所在。只是他向来敬重师兄,几乎连顶撞都不曾有过,先前虽来势汹汹,可事到临头,脚步却仍不由自主地为之一缓——而也正是这么一缓,让他在莽撞地入房质问之前、先一步察觉了房内的异样。
紧闭的房门之内,隐约透入耳中的,是让青年本就涨红的脸更加红透的艳情音声……
「不行、啊、那里……煜、煜……!」
「好紧……冽、别这么……呜、这样我会忍不——」
凌冱羽并非雏儿,又怎会听不出这煽情的言词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伴随着入耳的yin mi声响更毁去了他「只是错认」的最后一丝侥幸……原先的怒气胸闷什么的瞬间全给抛诸脑后。最终余下的,只有在理解到房内的「情况」、以及这「情况」所代表的意义后伴随而至的浓浓震惊与错愕。
他们在燕好?师兄和东方大哥?
不错,他的师兄容貌绝世无双,体态亦是修长优美,也的确有不少色胆包天之人对其心怀不轨。可在他看来,师兄不论里外都是实实在在的男子汉,而东方大哥向来也对此十分清楚,又怎么会……?
况且,由方才听到的对话来看,那个被……的,似乎正是师兄……
过于让人震惊的事实让凌冱羽一时几乎无从反应,而只能就这么呆呆地傻站在房前,然后因脑中不可免地想像而涨红了脸——
最终「救」了他的,是察觉事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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