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从藏青袋子里找出自己的七弦琴,独自走到廊下,调好了音。服侍她的那些侍女都嬉笑着去偷看那些青年贵族了,为了躲避正室明姬,她的东屋处在宅邸里最深的角落,层层叠叠的山石,没有人的时候,就显得份外凄清。
“……吾愿春临花下死……”
是优美得有些不吉祥的曲子,风中开始飘起了簌簌的细雪,仔细看的话,庭院里面的樱花树已经绽出了小小的蓓蕾,花苞根部的淡粉映衬着春雪,愈见温润。
喀——琴弦攸地断裂,她心头一惊,凄惶地抬起眼睛,朝苍征人不知已经在樱花树下伫立了多久,肩头薄薄积了一层雪,被润湿的几缕头发下,狭长的眼睛展现出一种极其深邃而又凌厉的漆黑。三纪彦不喜欢这个儿子,总说有如此眼神的人将来必弃天道于不顾,可朝颜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这双眼睛是那样美,美得贯穿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和情感,甚至在眼皮微闭又很快抬起时,她几乎可以听到直刀缓缓出鞘的声音。
两个人的呼吸凝成了白雾,混杂着初春特有的暧昧不明的味道。朝苍征人随手折下了身畔的樱枝,他的指尖穿梭在深黑的枝芽间,闪着洁白的光芒,她到死都还记得那一刻的光景,那形状修长的手就好像要透过樱花抓住高渺的苍穹。
“给。”樱枝递到了朝颜的面前。
不自觉地,她把手藏在了背后,是无法摆脱的恐惧,只得狠狠咬着下唇。
可是……可是……那是樱花啊,她清清楚楚地懂得,这里面几近奢求却又纯粹得不容亵渎的温柔。是了,流年似水,又如何禁得住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烦恼,苦闷,歉疚,甚至哀怨,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退让了,微微颤抖着,朝颜把手伸了出去,只为了握住他的手,握住自己一辈子生死自知的罪孽。
眼泪潸潸而下。
2.结花篇
枫叶似火,层林尽染,是那样丹红的一大片,从这个山头悄无声息地燃烧到那个山头。
“你会带我去那里吧?”她抱着怀中的兔子,右手指向山颠处的枫林。
“嗯。”男人点了点头,艳红的光芒中,他的面目模糊,可手心却是如此温暖,就好像白鹭的翼羽,可以被深深包裹着,越过青空,降临那曾经只能痴心梦想的天地……
“小姐!小姐!”
揉了揉眼,结花在枝桠的簇拥中醒了过来,初秋的阳光依然很温暖,顺着树冠流淌过来,把她周围的叶子都染成了晶莹的色泽,再过一些日子应该就可以听到寒蝉的叫声了吧。探出头,树底下的女官已经吓白了浓妆艳抹的面孔,哆哆嗦嗦,就怕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大女公子一个不慎自大树上跌落。
“结花,下来吧。”
穿一件白面绘冰纹的常礼服,摇着花禅友鸟的扇子,具有诗人一样华丽气息的青年从庭院那头直直走了过来。
“征一郎。”
拍了拍身上从侍童那里抢来的男装,结花跳下了枝桠,轻快的姿态让女官的脸上呈现出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神情。
“怎么总改不掉在上面睡觉的习惯呢。”细长的眼尾飞扬,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情,征一郎还是细心替少女摘掉沾在发髻上的叶子。
甜甜笑着,伸了一个懒腰,“结花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哦。”
“是什么?”
“不行啊,就算是征一郎也不能告诉。”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浮现出一层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的光芒,”因为……这是属于结花一个人的秘密……”
云霞疏淡,一直铺接上高远的天,征一郎突然觉得,在秋日晴空下微笑的结花就好像一只容姿优美的白鸟,羽翼丰满,正待振翅而飞。
3.阿渚梨篇
阿渚梨依靠住茶几,清整的黑发披垂在红面紫里的礼服外,正凝视着把刚采摘下来的白莲供奉在佛龛前的弟弟。
秀气的眼睛,白皙的手指,她的弟弟八镜野的确是犹如三月河川一样的存在,明亮,宁静,沉稳,哪怕是出神,也犹如笼罩着微芒,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和感。可是这样的少年在皇族中却是一个异数,对贵族青年热衷的玩乐毫无兴趣,总是沉溺于成堆的经书,甚至于常年借住在寺院里。看着桌几上的经盒和包经卷的竹箦,阿渚梨不免觉得把自己逼迫到如此地步的他有些可怜。
“公主,时辰差不多了。”侍女把手放在膝盖两侧,低下头轻声催促。
“我知道了。”
整理了一下淡红色的衣摆,阿渚梨支起身。
“我走了。”
“……”
“记得听我的话,太征官的女公子还等着你的回信呢。”
“……嗯……”
整理花枝的手难以察觉地停顿了一下,八镜野的侧面在亮白光线中摇晃着,只看得见有几分苦涩的微笑。
走出屋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的时候就算不想那样说,也非得说不可。她知道自己很狡猾,尘世的荣光,人生的波澜,恋爱的悲喜,这一切和她是早早断了干系的。长久以来,她用冰冷的温柔远远看着八镜野,他的苦闷,他的悲哀,还有他那荒唐而虚幻的情感,却完完全全没有再走上前一步的念头。
等候在门外的车子用葵花装饰过,掀开帷帘,里面铺着几个软垫,飘散出白檀特有的清爽香味。
“这次的祭典,来的是谁?”把手递给了贴身侍女。
“太政大臣,内大臣,右大臣,中纳言 ,还有朝苍大纳言刚出仕的儿子,朝苍征人大人。”
朝苍征人,漫不经心地念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她在搀扶中神情平淡地上了车。
寺院内,洁白的莲花亭亭如盖。
4.小督篇
冬暮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雪来。
洁白而细小的花朵从天空中稀疏地落下来,和平时里的漫天大雪不同,并没有那种冷艳逼人的意味,而是显得脆弱无依的样子。
“好冷啊。”
从庭院一溜烟小跑到屋子里头的侍女,瑟缩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有一个刚想要点灯,就被小督阻止了。
“不用点了,就这样吧,已经好久没有仔细看过雪景了。”
倾泻在屋子里的银白雪光,一点一点的,飘浮在地板上,就好像真夏的萤火虫,闪烁着微亮而幽渺的光芒。
“大人……今天大概又不来了吧。”
火盘啪啦作响,把侍女们的面容照得一明一暗。这座宅邸里面的女人大概没有几个不对独占三纪彦宠爱的朝颜心怀怨恨,唯一能坦率表达出好意的,或许只有小督了。
朝颜……那个喜欢穿着樱花唐装,静静一个人坐在廊下弹琴的少女,比身躯还要长三尺的青丝散在背后,显得异样地美丽。是美得过分了,总让人觉到恐惧,怕应了那一句古话,红颜薄命。或许吧,因爱而生,因爱而死,合该就是这样的女子,虽然感叹如此燃烧生命,可以在一瞬间迸射出璀璨光芒的人生,可小督还是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随着自己的心意,不为任何外物所左右。
“下过这场雪后春天就要来了。”年轻的侍女在圆火钵内撒了一把侍从香。
“是啊。”
整理着砚箱旁随意搁置的书法草稿,小督突然感到有些寒冷,拢了拢衣襟,随口吟了一句:生死轮回中,霏霏白雪积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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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皆非真实,请当作另一个星球的故事。^^)
1。留衣和来梦的春天
山丘上有一只小兔子,淡青的,像一团毛绒绒的球。
春天来了呢,吹来的风很舒服,可是小青青觉得好寂寞。
春天来了呢,溪水变得很好喝,可是小青青觉得好寂寞。
春天来了呢,连草草也很好吃,可是小青青还是觉得好寂寞。
扑通——被什么绊了一下,圆滚滚的小身体一路滚了下去。
是什么呢?
抖了抖毛上的灰尘,红红的眼睛往上瞄。有一个雪白的东西被埋在土中,上面还有两片小叶子顺着风摇晃。
把鼻子凑上去,好香,好香,是萝卜啊。
歪了歪了头:萝卜啊,萝卜,你愿不愿意做小青青的朋友呢?
自那以后,小青青无论是白天和黑夜都守护在山丘上。
给萝卜浇浇水,扑走周围的蝴蝶和麻雀,用小爪子帮萝卜梳理越来越多的叶子。
终于有一天,当小青青醒来的时候,有一个又白又大的萝卜站在眼前,正微笑地看着它,绿油油的叶子闪烁着阳光,好看极了。
小青青好高兴,围着小白白跳起了八字舞。
春天的妖精吃吃笑了,小青青,还寂寞吗?
不—寂—寞—了—
青兔子和白萝卜向对方热情招呼着,交换了蹭蹭礼。
小青青和小白白成了好朋友,过了一个很快乐很幸福的春天呢。^^
2.留衣和来梦的夏天
好热啊——
小青青用两只短小的前爪爬上岸,抖了抖身上的毛,立刻成了一团只能看见两只红眼睛的小绒球。
趴在草堆上吹着风,可是等湿漉漉的皮毛晾干,又变得燥热起来。
跳进溪水里……爬上岸……重复了好几次后,可怜的小青青连挥动小爪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炎热的夏天对小青青真的很不好过呢。
突然感觉到凉爽的风,好舒服,好舒服……
小青青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小白白正用右边的叶子替自己遮住阳光,左边的叶子替自己扇着风。
呜——小白白真是太温柔了。
复活了的小青青,快活地嚼着小白白为自己拔的嫩草。
粉红色的小舌头舔舔小白白的脸:最讨厌夏天了,可小青青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小白白了。^^
3.留衣和来梦的秋天
天上有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像银盆子一样闪耀着光芒。
中秋节到了,小青青可神气了,它要像月亮上的仙兔一样捣麻曙呢。
准备了玉舀,玉杵,还有麻曙团。
竖起长耳朵,蹦跳到了玉舀沿上,后肢勉强趴住后,两个小爪子一上一下笨拙地捣弄着。
有点担心的小白白,默默地在一旁守护着,绿叶子无意识地替小青青挡去寒冷的秋风。
哎呀,不好了
吱——
小青青一个不稳,掉进了玉舀中,好不容易挣扎出一个脑袋,可浑身上下却都沾满了麻曙,连柔软的毛都粘成了一团。
被重重打击了,耷拉下耳朵,垂头丧气……
小白白用叶子轻柔抚摸着小青青的头,小尝了一口小青青身上的麻曙。
好吃。
真的?红红的眼睛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
嗯。小白白点了点头,腼腆地微笑着,小青青做的麻曙最好吃了。
兴高采烈地拥抱在一起,和小白白交换了蹭蹭礼。
哎呀,又不好了。
这次青兔子和白萝卜一起掉进了麻曙中。两个粘乎乎的糯米团对看了一眼,吃吃笑了起来。
麻曙真的好好吃哦。^^
那年秋天,小青青和小白白吃了整整一个季节的麻曙。
4.留衣和来梦的冬天
天很冷,下着好大好大的雪,找不到食物,小青青很不开心。
可最令它不开心的是小白白病了。原本白嫩嫩的身体变得很干瘪,连青翠的叶子都成黄奄奄的了。
小青青好着急,每天找来温泉替小白白擦洗,可是都没有用。
雪下得最大的那一天,小白白还是死了。
伤心的小青青把小白白埋在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山丘上。来来回回徘徊了好久,地面上都是一个个梅花形状的脚印。
那一晚,小青青躲在草堆里面哭着哭着睡着了。
雪不知不觉停了,春天的妖精悄悄乘风而来,她们温柔地亲吻着小青青的脸,不哭,不哭,来年啊,那座山丘上会长出很多很多的小小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