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露出了悟的神情,李沧澜释然一笑,把爱人拥入怀里。
王丞相确实在善于钻营的老狐狸没错,但明知得罪人的事他向来是不做的,若不是被逼急了,他怎么也不可能当着莫憬玄的面给女儿讨婆家,朝堂上下谁不知道莫憬玄与李沧澜的关系?何况还有护国寺做他的靠山,哪个惹得起?
只是他这样做,是想利用李观澜,还是想求得四王府的庇护,就不得而知了。
「我下去走走。」莫憬玄挣开那人的手,淡道:「不必跟来,我还识得路。」
若若临去前秋波一转,似有千言万语,总让他心里不安。
李沧澜眼神闪动了一下,也没阻拦,随他去了。
步入梅园,若若果然在六角亭下等他,福了一福,柔声道:「若若给莫公子请安。」
「王姑娘不必拘礼。」莫憬玄拱手道,「何事但说无妨,憬玄虽不才,也愿尽绵薄之力。」
若若低着头沉思了下,突然跪倒在莫憬玄身前,哀声道:「请公子救救王家!」
「姑娘请起,」莫憬玄一下子慌了手脚,忙扶她起来,安抚道:「憬玄驽钝,还请姑娘明示。」
那若若眼圈儿一红,嘤咛一声扑到莫憬玄怀里,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背,泪流满面,口中嚅嚅不能言语,莫憬玄自然是大惊失色,挣开她的双臂,只觉背上的伤处一热,里衣已染湿了一片。
莫憬玄忍着疼,将若若推出一臂之遥:「王姑娘,请自重。」
若若泪眼迷离地看着他:「莫大哥,若若不好么?莫大哥讨厌着若若么?」说着又柔情万千地偎了过来。
莫憬玄无处可躲,苦笑了一下:「王姑娘秀外慧中,憬玄领教了。」话音未落,一手猛地抓住她的腕子,拧转过来,若若惨叫一声,一把匕首「呛啷」一声掉在石板地上。
相府千金脸上立时血色尽失,颤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莫憬玄皱皱眉,他好歹当了两年的太傅,这种小把戏都看不出来,岂还有脸在宫里混?
「王姑娘,令尊在何处?憬玄有事请教。」莫憬玄松开若若的腕子,仍然是悠悠然君子做派。
若若盯了他半晌,道:「莫憬玄,难道你就甘心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
莫憬玄笑了,温暖如春日艳阳,道:「我不以爱他为耻。」
再也无法请教什么了,王丞相再也没机会做谁的岳丈了,恐怕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前院宴客厅里推杯过盏、人声鼎沸,只剩他一人孤孤单单地躲在四王府的柴房里,如山般齐整堆放的柴炭滑了下来,半掩着他扭曲变形的尸身,脸上惊惧交加,喉咙处的刀口仍有鲜血汩汩流出,在干冷的空气中散开令人作呕的腥味。
若若惊呼一声,瘫倒在地,莫憬玄后退一步,胃里翻腾不休,下意识地抚着喉咙,止住阵阵恶心,一手拉起若若,厉声道:「是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的!」
若若嘤嘤哭泣起来,摇头道:「不不……我不敢说……他一定……一定不会放过我……」
莫憬玄捏住她的下巴,逼视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若杀得了我,这便是你的下场!」
被人利用的人是可悲的,甚至没有与敌手正面对决的资格,他们只是棋子,用过就丢,得不到感激更得不到珍惜,一局的胜败,对他们没有意义,胜则死,败则亡,更不用说一局未完便被对弈者随手丢弃的牺牲品了。
可恨亦可怜,这样甘心被利用,不过是图多一刻苟延残喘罢了。莫憬玄放柔了声音,道:「王姑娘,若不嫌弃,憬玄有一处闲宅,可保姑娘无恙,姑娘只要不再涉入此事,在下保证绝不会为难姑娘。」
若若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目中又流下泪来:「偌大的相府,竟没有若若的藏身之所,公子救命之恩,若若无以为报,若若愿为奴为婢,终身服侍公子。」
「那倒不必。」莫憬玄心里加上一句:那倒麻烦了。悄声道:「去琉璃巷莫府,说是我的朋友即可,管家会照顾你,切记不可声张。」
说罢,转身要走,若若低低地唤了一声:「莫公子,若若……何时能再见到公子?」
莫憬玄顿了一下,道:「何妨见与不见?姑娘珍重便是,憬玄告辞。」
穿过拱门,直直地撞进李沧澜怀里,见四下无人,莫憬玄伸手环住那人的腰,脸埋在他颈侧,深吸了一口那温暖熟悉的味道。
「嗯?」那人低低地问了一声,双唇厮磨着他的额头,试图抚平眉间拢满忧虑的纹路。
「王丞相死了,在柴房里。」莫憬玄收紧了手臂,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嗯……」李沧澜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温热的唇滑过鼻粱,轻触他干涩发白的双唇。
「还有……」莫憬玄向后仰了仰脸,道:「王小姐暂时去琉璃巷避一避,没异议吧?」
「随你。」那人心不在焉地嘀咕了一句,要袭击他的嘴唇,莫憬玄笑了,迎上去与他一番缠绵,挑弄吸吮之间,心跳越来越狂野,贴合的身体也似有两团火焰悄悄燃起。
一吻终了,抵着额头平复紊乱的呼吸,李沧澜的声音沙哑低沉,让人直酥到骨头里:「多久没碰你了……憬玄……真希望你的伤好得快些……」
「啊……」莫憬玄轻轻地叫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刚才忘了说,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下场少不了一顿骂,上药时六王爷一直板着张臭脸,莫憬玄光裸着上身趴在床上,懒懒地半眯着眼,以不变应万变。
「痂落之前,除吃、喝、方便之外不准下床。」恶毒的声音传进耳朵,莫憬玄心里暗叫一声糟,转念一想,阳奉阴违便是,料他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
莫憬玄终于还是失算了,李沧澜果然说到做到,一天有八个时辰与他共处一室,剩下的四个时辰,则是干脆点了他的昏睡穴,一了百了。
就这样,莫憬玄趴过了除夕之夜,由岁末趴到年初。
无聊得快要发霉,屡次怀疑那人是不是存心整他,还好李沧澜有时会良心发现告诉他一些王府外面的事。
王丞相之死,刑部已列为重案之首,相府树倒猢孙散,一干门客另投其主。至于王小姐,李沧澜以不愿她客居莫憬玄的宅子为由,安排其返回江南老家。
莫憬玄只能苦笑,那人的独占欲,有时实在是让他头疼。
伤病之人,须酒色财气四大皆空,即使拥吻中挑起了情欲,也得硬生生忍下,好不辛苦。
待到旧痂落尽、新肌生成时,已是半个月后。
当夜,巫山云雨,极尽缠绵,导致莫憬玄第二日又没能下得了床。
第十九章
正月刚过,莫憬玄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带着双儿回了趟旧居。
李沧澜也想去,可惜忙着处理各王公贵族的请托荐举,实在分身乏术。
莫憬玄乐得清闲,平日在王府,满心满眼都是那人,再不出来换换气,怕真要被他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给公子请安了。」陌生的管家出门相迎,对莫憬玄一躬身,低眉顺眼。
「不必多礼。」莫憬玄带着双儿进了门,见室内室外依然清洁如故,干净整齐,笑道:「你费心了。」
「不敢当。」管家奉了热茶上来,垂着手立在一旁,听候吩咐。
莫憬玄抿了口茶,挥手散了侍从,一个人背着手,从中庭踱到后院。
住了六年的地方,一栏一柱都是极相熟的,轩室亭台,似乎都浸着他的气息,只是多日不见,竟有了生疏的印象,莫憬玄不由得失笑,明明是自己的家,却让他有只身为客的感觉,果然是别久情疏,短短数月,已然淡薄了这六年的相守,若与那人分开了,又该用多久才能忘得了他?
床上还残留着熟悉的香气,不期然想起那日的缠绵,莫憬玄懊恼地摇摇头,连这最后一处清静都被他全然占有了,还有什么阻得了那人的强势掠夺呢?
阖上主屋的房门,将一室暧昧的遐思关在里面,莫憬玄沿着卵石小径晃悠到花园北侧一排厢房处,顺手推开一间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莫憬玄皱起眉,这间房子显然暂无人住,佣人们都住在周边的厢房,属于女眷的香气,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
扫视一周,发现香气来自床头一枚小小的胭脂盒,莫憬玄这才想起相府千金曾来借宿,想必是住在这一间了,而这盒胭脂,或许是临行之际走得匆忙落下了,莫憬玄掂起那件物事,准备随手带出去丢掉,却发现床头枕侧留着一段青丝,脉脉无语地纠缠在那里。
这是……莫憬玄低吟了声,留念么?手指挠起那女子的落发,漫不经心的脸上浮现出一阵迷惘,漂亮的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回身自桌上扯下一张宣纸,将那两样东西细细包裹起来,揣入怀中。
推门出去正遇上管家,莫憬玄道:「王姑娘可是住在这间?」
管家答了声是,莫憬玄也没多问,招呼了双儿便打道回府。
「回来了?」一进书房,李沧澜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来,给他一个笑容。
莫憬玄低头抽过一张绢纸,扫了一眼:「户部郭侍郎的公子,不学无术,胸无点墨,行卷到你这了么?」
解试放榜后,各州举子们纷至京城投状,准备参加二月份尚书省的礼部试,朝廷中显贵的之人都成了行卷的物件,举人们将得意的诗赋文章投到权贵府上,以求得其向主司推举,进而功名加身,一时已成风气。
李沧澜伸手将他揽坐在膝上,取过那张纸,随手丢在一边,轻笑道:「谁也比不上我的憬玄,十四岁进士及第,琼林苑折花吟诗,好不风光!」
「提那些做什么?」莫憬玄偏过头去,翻弄着案上的纸张,「礼部试定在何时?」
「三日之后。」李沧澜提起朱笔,一张一张批示过去,显然已不耐烦得紧。
「全压下去不就成了?考场上还看不出真章么?」莫憬玄冷哼一声,对这种卷外花费的心思不屑一顾。举荐成风,还算什么考试,他做太傅时,也有人曾行卷到门下请求举荐,结果是吃了三天闭门羹,连面都没见着。
李沧澜叹了口气,一手抚上他的颈子:「礼部江侍郎已上书要求考卷糊名,看来是不为不行了。」
莫憬玄眼神波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扭扭头,每当他脾气上来的时候,李沧澜都会这样抚摸他的颈项,像安抚倒毛的猫似地,不过倒真是受用得很,莫憬玄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舒舒服服地靠在那人肩头,只差没从喉咙深处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累了?」温热的气息拂过腮边,混着好闻的木樨花香,莫憬玄低喃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肩颈,双唇主动凑上他的脸颊,照李沧澜平时对他做的那样,顺着平滑的肌肤一路碎吻下来,舌尖挑过耳垂,在嘴巴上流连片刻,最后以一个蜻蜒点水轻触双唇,结束。
李沧澜的气息开始不稳,环抱着腰间的双臂越收越紧,声音沙哑,笑问:「这就完了?」
莫憬玄的脸早已羞得通红,埋在他肩头,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不够诚意……」李沧澜一手探入他的衣襟,莫憬玄惊喘一声,紧紧抓住,轻斥:「别闹了!」
大白天的,又是在书房,随时有人会闯进来,他可没兴趣陪他丢脸。
李沧澜听也不听,继续对他动手动脚,拉扯推挡间,莫憬玄怀里的纸包滑了出来,被李沧澜眼尖手快地一把抢过,嘻笑道:「这是什么?」
莫憬玄皱皱眉,伸手去抢,却怎么抢得过那人,李沧澜一手把他按在怀里,一手挑开包得并不紧密的纸层,看见里面的东西后,笑容敛去,黑眸直直地盯着他:「谁的?」
莫憬玄挣开他的怀抱,后腰抵在桌边,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眼神充满戒备地看着他。
这个眼神惹恼了李沧澜,他慢慢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边,将莫憬玄困在自己身前,低头嘲弄道:「我的憬玄是出去幽会了?哪家女儿如此多情,截发相赠,可是许了终身?」
平静的声音蕴含着一触即发的怒意,莫憬玄咽了口口水,上身向后微仰,努力避开他的气息。
「说!」大手猛地钳住他的肩膀,李沧澜一向温柔的眼瞳此时冷硬如冰,黑水晶一般美丽的眸子盛满了怒气,俊朗的面容浮现出一丝狰狞,逼问道:「说!谁给你的?」
莫憬玄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淡淡道:「我不想骗你。」
「那你就宁可瞒着我?」嫉妒像毒蛇一样在胸中缠绕,四处窜延,吞噬着他的理智,被背叛的愤怒与不甘绞碾着他的心,快要窒息的疼痛,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眼前俊雅的容颜依旧温和平静,却足以将他逼疯,莫憬玄啊莫憬玄,对你如此珍爱,却得这般回报么!
不知不觉加大了手劲,莫憬玄清朗的眸子蒙上一层痛楚与怜惜,咬住下唇,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书房里一时寂然,静得能听到心脏跳动、血液流淌的声音,李沧澜突然放开他,冷冷地命令:「出去。」
始终也不愿意伤害他,怕自己盛怒之下,会破坏那双眸子里冰晶一般的纯粹,会击碎那份历经生死所纠结的情感,也会摧毁两人之间,脆弱如丝的牵绊。
所以他只能推开,在毁灭之前,推开。
却从没想过,自己,究竟懂不懂什么叫伤害?
莫憬玄整好衣服,走到门边,突然回头道:「李沧澜,你还有多少种面孔是我不曾见过的?」
接下来的几天,王爷府的家丁仆从们开始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一个不慎惹祸上头——都知道那两位正闹着别扭,偏偏谁也不肯低头服软,只苦了他们这些下人们。
「小双!」
身后传来的一声呼喝吓得双儿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差点一股脑掉下去,她转过身去,看着那人的衣襟行了个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李沧澜忽略了她的一脸心虚,他的注意力全被小双手上一包糖葫芦什锦麻花栗子糕之类的零嘴吸引去了,好奇道:「这些是……」
「是……是莫公子叫奴婢去买的。」双儿飞快地解释,李沧澜闻言脸沉了下来,几天来刻意避着不见,自己妒火中烧酸辣交集,他倒自在,难道真的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么?
双儿怯怯地抬眼,看主人一脸不悦,暗叫一声坏了,小脸皱成一团,恨不得找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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