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山 易by 吕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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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 山 易by 吕希晨-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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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皓忍住腹侧的抓捏疼痛,语气持平保证:「会的,一定会。」 


  简单的话语却成功说服了凤怀将,多年来放在心里的话、积累的不甘,随着眼泪,一点一滴道出,时而哽咽,时而泪如雨下,浸湿殷浩前襟。 


  此时此刻的他,才甘心容许自己像个十五岁的少年,绽露未脱稚气的一面。 


  听得愈多,殷皓愈是心疼,愈是愤怒。 


  他终于知道凤怀将的少年老成因何而来,都是被逼的。 


  只是,他们之间仍有不同——他有重视他基于自己的母后,而他却不曾得到亲娘给予的一丝温情。 


  直到怀中的身子由颤抖不已至哽咽停顿,而后平息、瘫软,入了睡,殷皓才调整姿势,让他靠躺在肩窝,抬臂拭去俊容上狼狈的泪痕。 


  「我宁可见你傲视万物的神态,听你嘴里吐出凉薄苛刻的话,也不愿见你如此伤心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但见你这副模样让我觉得难受。」凝视怀中睡容,紧蹙的双眉彷佛诉说入梦后仍不得平复的哀痛。 


  殷浩搂抱的双臂不敢松放,在凤怀将突然梦呓哭喊持他低语安抚,直到见他眉头舒缓才放下心,等着下一次他突发的梦呓,如此反复,浑然无觉窗外天将明。 


  看进一夜悲怆的眼不敢轻合,这样的凤怀将着实令他心痛—— 


  没有来由的,痛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之后,凤怀将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终日口中喃喃呓语。 


  这段期间,除了看诊的大夫,他的床榻只有殷皓一人,包办了喂药、擦身、更衣等等琐事。 


  贵为太子,如此作为看在从北都城随行的扈从眼里当然会出言劝阻,甚至连西绍郡王也压抑丧妻的悲痛前来谏言,前者被他厉声饬回,后者则被他辟室密谈,反劝节哀顺便,要他放心把人交给他。 


  但也有人暗自心喜赞同,例如暗令凤怀将与太子交好的西绍王妃。 


  殷皓没有心思打量其它人的感想,也不打算理会,与凤怀将相识虽不算久,但了解的程度不可谓浅,他知道他性情高傲,必定不容旁人窥知他羸弱的一面。 


  至于这个「旁人」包不包括他——他独断地替他作了决定:不包括。 


  说不上为什么,任凭旁人说此非太子所当为,过于纡尊降贵,他这个忙于看顾、夜夜不能安眠的人都乐在其中,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唯一令他浓眉深锁的,就是床上的人怎么也不肯清醒这事。 


  不间歇的细心看顾至第六天,凤怀将总算退烧,醒过一阵又陷入昏睡。 


  第八日入夜时分,凤怀将终于完全清醒,睁开的第一眼,便看见累得以掌撑额,肘靠在桌上打盹的殷皓。 


  数日昏昏沉沉的意识里,他知道,是他日夜守在床边看顾照料,在他耳畔说着安抚的话语,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心。 


  思及此,凤怀将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本来,他极度不愿顺遂母命与他交好,然而殷皓这个太子实在让他无法讨厌;更有甚者,他欣赏他。 


  博学多闻、文武兼备,为人豪爽大度,没有位高权重的倨傲,也无勾心斗角、贪权慕利的狡奸机巧——这个太子,将来若登基为帝,必是留名青史的贤君。 


  至于他……突地忆起昏迷的病因,连带想起娘亲因妒恨施予的残酷手段,凤怀将原本带笑的眸光转而冷厉,隐隐辐射出逼人的杀意。 


  敏锐察觉到动静,殷皓醒了过来,看见凤怀将已挺起上半身靠坐在床梁,苍白的面容表情凝重,彷佛在思索什么,而投注在一点却无神的空洞眼眸——隐隐约约,透出冰冷的气息。 


  一瞬间,他竟对此刻坐在床榻的凤怀将感到陌生。 


  感觉有人窥视,凤怀将醒神目光四巡,发现视线来自于坐在桌旁的人,这才减了防备。「你醒了。」说话时,干涩的唇色扬起微笑。 


  还是他认识的凤怀将啊!殷皓笑自己的恍惚与没来由的陌生异感。 


  大概是接连几天照顾他,太过疲累才会产生幻觉,他想。 


  「这话该我问你。」倒杯水送至他面前。「你昏迷了整整八日。」 


  八日……双睑半垂,轻喃道:「赶不上了。」 


  她的首七已过,依天恩王朝礼制,非王公贵族者,人死七日后必入殓埋葬,他连最后一程都来不及送她…… 


  「你说赶不上什么?」 


  他摇头不想多加说明,接过陶杯饮尽,润了喉之后声音不再那么干哑难听:「你说过想见非台先生。」 


  「这时候还提这事做什么?」 


  「你昨日该去见她的,见她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 


  言下之意是——殷皓瞪大眼,对话中真意着实难以置信。 


  杂家另一位高人隐士竟是女流之辈!「她,她就是非台?」 


  颔首响应,凤怀将续道:「我所学所知全赖她教导传授,自我四岁启蒙至今,虽然她总笑说我已学全她的本事,甚至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但我知她是安慰我的,我是如此不服输……」 


  以为他又要掉泪,殷皓扬臂圈他入怀。 


  突来的搂抱打断他未完的话。「你做什么?」 


  「这样就可以放睁大哭,不会有人听见。」除了他。 


  「你以为我会哭?」他的举动让人哭笑不得,也带来暖意,更让他察觉经过这事之后。大病初愈的自己与之前有何不同。 


  虽知殷浩的担忧是真心,他却再也无法像当初那样容易感动。 


  西绍王妃逼死凤骁阳娘亲、他的师尊一事,已然改变凤怀将些许性情。 


  现下的凤怀将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加重力道的紧搂来得突然,毫无预警地打断他的沉思。 


  揽他入怀的人正锁着眉头一脸担心看着他。 


  凤怀将推开他为自己敞开的胸怀。「放心,我不会哭,再也不会。比起蒙头痛哭,我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要做,没有闲功夫软弱。」他该做的事太多了。 


  瞬霎间,异样的陌生感再度袭上殷皓心头,双眸审慎注视眼前人。 


  他的脸色诡谲得令人心惊。 


  「文韬?」不由得试探地轻唤。 


  对方立刻有了响应,移眸看他。 


  「怎么?」盘算的心思不着痕迹地让浅笑取代,与平日无异。 


  八成又是他的错觉,殷浩暗想。 


  定是他看顾他太累了才会看错……一定是。 





  时光荏苒,转眼寒冬过,已是隔年初春时节。 


  明的,西绍郡王府中并未有任何变动;暗里,看不见的命数轮盘已悄然运转。 


  西绍郡王凤至明再三考虑后,决定将爱子托予他最信任的人。 


  临行送别的此刻,仍不忘叮嘱:「骁阳之事,今后还望先生多费心。」杂家泰斗明镜先生,是继位前的江湖至交,也是他挚爱女子的师兄,有他照料,骁阳必能安全,凤至明深作此想。 


  「我也只能顺天应命,能帮多少就帮多少,至于未来局势如何?就要看各人造化了,不过——」这时候说好吗?前些天他别到时说他郡王府第紫气带顶,结果被迫听他说了串微臣忠心的狗屁倒灶话,这次再管不住嘴,他怕这老家伙又会吱喳什么忠心不二的碎言,弄脏他耳朵。 


  可是不说嘛又忍不住,他实在好奇。「你知道非台与我之间的联络暗语吗?」 


  凤至明疑惑地望着他,显然不知有这回事。 


  「嗯……那飞鸽传书、落款暗语的又是谁?」低头思忖时,眼角余光发现曲廊暗处有人影浮动。「呵呵,你这西绍郡王府风水不好、风水不好。」才会什么奇人怪事都在这里出现。 


  「先生?」 


  「你不信命数星象就别问。」老话一句。「我说你呀,与其跟我在这闲扯,不如去跟骁阳道别;这次别离,少说也要十年才能再见,你没有话跟他说?」 


  凤至明一愣,神情转黯。「我立刻派人送你到大厅等候。」 


  「不用不用,这儿的方位我熟,不会走去的,去吧去吧。」浑身补丁的中年男子甩手像赶苍蝇似的催促当今郡王,而后者竟乖顺听话地离去。 


  这情景说出去恐怕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吧。 


  待凤至明走后,明镜大声地「自言自语」起来:「我懒得动手,是要自己出来,还是真要劳动我老人家筋骨抓你们出来?」 


  话声未尽,曲廊弯处步出两名少年。 


  不是别人,正是凤怀将与殷浩两人。 


  「哎呀呀!」惊为天人、惊为天人啊!「原来你才是让西绍王府紫气带顶的——慢着慢着,你和骁阳同年同月同日生?」 


  凤怀将拱手执礼,淡声道:「我早他半个时辰。晚辈凤怀将,拜见师伯。」 


  师伯?「师妹收你为徒?」 


  「未正式拜过师礼。」 


  明镜顿时恍然大悟:「是你飞鸽传书给我,要将凤骄阳托给我?」 


  「是的。我想这样是最好的安排。」 


  「的确。你不愧是师妹的徒弟,好样儿的!父子俩果然一个样,你爹也差人找我,要将那小子交给我。」师妹啊,有这么个儿子和徒弟,这担子会不会太重了?「啧啧,这凤至明上辈子是做了什么事,这辈子竟然生得出这两个儿子?麻烦、麻烦啊!」一个生来注定具改朝换代的奇能聪颖,一个紫气贯顶具帝王之相,将来若不独霸一方就是权倾天下,这两人同存于世,怎么能不麻烦? 


  若两人联手,这世局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敢想,他不敢想啊! 


  喃喃自语的当头,眼角余光瞥见他身旁的殷皓,金光险些没刺瞎他一双老眼。 


  「哎呀呀!哎呀呀!」叫了两声,倒退两步:「你你你——当朝太子殿下是不?」 


  高人!殷皓拱手微躬。「殷皓拜见明镜先生。」 


  掌握世局的三个人竟同时在一地出现!明镜扳指推算,可怎么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细看殷皓俊期的眉目,冷不防走上前,捏住殷皓的下颚左移右扳。 


  「你你你你——你字什么?」 


  惊讶明镜突来的一问,殷浩想也没想便开口:「龙渊。」他的字,除了母后与凤怀将,明镜是第三个知道的人。 


  「是把名剑。」可惜啊!明镜摇头。「刀剑难逃见血杀戮的宿命,加上你面相——嗯嗯。双肩如剑、星目炯神如电,武曲星命格,注定聘驰沙场唉……」 


  「大丈夫保家卫国是天职,身为太子更当身先士卒,只要能保天恩王朝太平安乐,沙场争战又算得了什么。」他豪气道,对明镜的命数说法不以为意。 


  只有凤怀将听出明镜未把话说完背后的迟疑,凝眉深锁。 


  同时,在这短暂面晤,明镜已看出两人性情差异,太子殷皓性情笃厚豪迈,凤怀将——小小年纪心思细密如丝,智虑之深沉广阔甚至超乎常人。 


  唉唉,天恩王朝未来的国运会如何发展,实在已经不是他这个老头能料的了。 


  他能做的,只有导正有能力改朝换代的凤骁阳,别让他邪气尽露,将来拿凤显的名号摇身一变,成为乱世源头,至于凤怀将——只能看天命了。 


  大掌拍上凤怀将右肩。「你这小子尽得非台真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顿了顿,忍不住叮咛:「凡事三思而后行,切记。」 


  定定看进集风霜睿智于其中的脸孔,凤怀将点头。「晚辈会牢记在心。」 


  「很好!可惜啊,师妹早一步收你为徒,不然我不介意再多收一个关门弟子呵!」语尽,明镜扬长而去,留下的余音却让凤怀将低头深思,一时间忘我。 


  真是奇人。殷皓目送明镜离去后,才发现身旁的人心神游于太虚。「文韬?」 


  闻声者哼了哼,缓缓回眸。 


  「还在想明镜先生的话?」他笑他脸色太凝重了。「别太看重命数之说。如果命由天定,作人有什么意思?自己的事自己作不了主,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不信?」 


  「不信。」炯炯有神的双眸绽放干云豪气,举手投足间净是满满自信。「我信自己。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见经传或名留青史,端看自己想成为什么人。」 


  他的话如盘石敲进凤怀将心坎。「是啊,看自己想成为什么人……」只要他不想,就不会走上既定的命数了是么? 


  「龙渊。」 


  「嗯?」怎么突然这么正经看着他?「什么事?看你表情这么认真。」 


  「若你为君,我为臣。」甘心,且忠诚不二。 


  若?这字眼用得奇怪。「如果不是呢?」他问,戏谑成分居多。 


  却意外地问哑了凤怀将,教他一时间吐不出话。 


  「哈!哈哈……」头一回在口舌上胜过他。殷浩大笑地搅他肩膀走出庭院。「如果不是,当然就是我们同为朝臣,为天恩王朝贡献一己之力啊!」他说,神态净是十八岁的壮志豪情,直率不羁。「别说这些了,再过几日我也必须启程回转北都城,我可不想错过与你对奕谈论天下的机会。文韬,我衷心期待你到北都城,为官或一游都好,我定尽地主之谊。」 


  信誓旦旦的保证打散了将近的离情,被半推着移步的凤怀将侧首,见他笑得恣意,忍不住跟着笑了。 


  文韬,你天资聪颖,定知我为何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不瞒说,我是惜才亦是私心。若说骁阳是影响天下局势的枢钮,你就是开启天机枢钮与否的关键,你俩的出世,一个走刻意催生、一个是不该出世,你与骁阳都太早来到这世上,逆天必须付出代价,我不希望你们俩尝到这苦果,切记切记…… 


  当年的恳切叮嘱,凤怀将字字句句铭记在心。 


  他会记得的,一辈子谨守朝臣本分辅佐天子,绝对。 


  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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