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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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花记-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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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郎中先是感叹了一番谢兰衣身世,然后便双眼放光地让襄荷为他引荐,半点没提之前的那点小龃龉,显然谢兰衣的医术才是更吸引他的。
    刘寄奴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此人长于宫闱,身份如此尴尬,最终却能全身而退,必然不是心思单纯之辈,襄荷,你要小心。”他说道。
    襄荷却笑着安抚他:“哥哥放心,他是好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襄荷有些天真地可怕,许多时候都凭感觉行事,而谢兰衣给她的感觉很好,她便执拗地认为他是好人。
    刘寄奴果然不赞同:“防人之心不可无。”
    襄荷也知道自己的说法无法说服人,因此只能将与谢兰衣交往的各种细节都一一道出。从这些细节上来看,谢兰衣虽算不上大善人,但也绝对算不上坏人,或许有些心思,但起码从未主动害过人。
    刘寄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从紧蹙的眉头来看,显然还未对谢兰衣完全放心。
    襄荷无奈,只希望随着时间,能够消解他的疑虑。
    至于兰郎中想要拜见谢兰衣的愿望,襄荷只跟万安提了提,还没来得及向谢兰衣说,却意外地被拒绝了。
    不止如此,之前卜落葵曾经向万安说过,要邀请几个小姐妹来玫瑰园玩,也被万安毫不留情地拒绝。
    “卜小姐长于书院,幼年又常在这里玩耍,有着地谊,自然不会不让您登门。但公子不喜人多吵杂,寻常外人还是莫要带往这里了。”万安这样说道。
    至于苟无患能够登门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能够借来藏书阁的书。再说他是一院之长,玫瑰园虽然是谢氏私产,但毕竟还在书院之内,怎么也得给主人个面子。
    万安也并未掩饰这一点。
    卜落葵未料到居然会被拒绝,虽然也知道人家的园子人家想怎样便怎样,但小女孩儿性子还是因此生了万安和谢兰衣的气,之后连着数日都未再去玫瑰园。
    这下襄荷的要求也被拒绝,她倒是因此找到些平衡,觉得万安一视同仁。
    有人高兴自然也有人失落,得到谢兰衣不见客的答复后,兰郎中长吁短叹了好一阵,但也没有因此埋怨,只道自己学艺不精,想是神医看不上他的医术,若是他有苟无患那般的医术,说不定还能得一见。
    襄荷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安慰他的话,谁知他自己倒看得开,还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虽然找的原因是错的,她也没有纠正。
    倒是第二日又去玫瑰园时,谢兰衣似是已经从万安处得知了这事,虽然仍未松口要与兰郎中相见,但却道:“论医术我并不如苟院长,令尊若想医术精进,可去拜访苟院长。”
    说罢便给了襄荷一张拜帖。
    苟无患的医术自然是非常好的,至于谢兰衣说自己医术不如苟无患,虽然他未细说,但襄荷却直觉地选择相信。
    能够拜访苟无患,对于兰郎中当然是求之不得。苟无患身为医院之长,不似卜若地每次的经义坪讲课都能见到,既要授课又要医病治人,他的日子比卜若地忙碌许多,几乎从不出现在经义坪讲课,因此寻常大夫想要与他探讨医术,那还真是难如登天。
    襄荷便诚恳地道了谢收了拜帖。
    果然,这张拜帖让兰郎中激动不已,之前的那一点失落立刻消失不见。
    不提兰郎中如何激动,襄荷入学整整三个月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季考。

  ☆、第3章 。14|

鹤望书院对学子要求严格,即便通过入学考核,若是在每三月一次的季考中连续垫底,便有被驱逐出院的可能。当然,这要参考具体成绩,优良中差四个等级,若所有人成绩都是优,垫底的那个也是良的话自然不会被驱逐,但若一直是最差的【差】,那就很有可能面对被驱逐出院的命运。
    每次季考过后,所有学子的成绩都会被张榜列出,成绩优异者自然人人称羡,成绩糟糕着通常也会受人鄙视。
    与全然看权势的外界不同,书院毕竟还保留着一分傲骨,寒门子弟若想比权贵之后更出风头,也只有在凭借真才实学的书院才有可能实现了。
    襄荷知道季考的重要性,她不觉得自己天资聪颖到随便学学就能轻轻松松考第一,前世她就不是天才,今生更不是。因此她减少了玩乐的时间,专心将心思放在课业上。
    农院的课程不算繁重,但也有农学、算学、经学等好几门必修课程。而因为谢琰的缘故,这个世界的数学,也就是算学,远远超过前世古代的水平,襄荷估摸着起码已经到了大学数学的水平。
    襄荷前世是个典型的文科生,最头痛的学科就是数学,大学学的也是跟理科完全不沾边的外语,因此别说大学数学了,中学数学都得从头开始学才行。
    好在她是新生,山长们又念着她年纪小,什么都从头教起,因此学得倒不费力。
    只是好几门课程加一起,压力还是有的,她每日都要去玫瑰园给谢兰衣念书,复习功课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只能晚上熬夜。
    她年纪小,平常每日都要睡满九个小时,如今突然少睡,难免有些不适应。
    给谢兰衣念书的时候,她偷偷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谁知手还没放回去,手腕就被几根寒凉如玉的长指按住。
    “阴虚火旺,声音绵软无力。”,谢兰衣用诊治病人的口吻说道,“夜间未睡好?”
    襄荷没料到他会突然为自己把脉,手都忘了收回来,讪讪地说道:“快季考了,我怕考地太差嘛……”
    谢兰衣点点头,正在襄荷以为这事了了的时候,他突然又道:“这几日不必念书了。”
    说罢手指在书架上逡巡,这次花费的时间久些,手指在书脊上滑动几次才找到一本书,递给了襄荷道:“可学了这本?”
    襄荷一看,正是这次季考要考的《齐民要术》,忙点点头道:“学了,山长说这本肯定要考,让我们背熟呢。”
    “那便背吧。”谢兰衣道。
    襄荷纠结,问道:“真不念书了?”
    他左手手指轻叩轮椅侧栏,右手指着那本《齐民要术》,道:“这个,也是一样的。”
    农书也是书,自然没什么不同,他涉猎甚广,无书不读,农书自然也读得。
    襄荷只好拿了那本《齐民要术》,照着前世高考背历史背政治的劲头背起来。襄荷记性不错,一长段话通读两三遍便能短时间背诵下来,因此背地倒也快。
    只是背诵时难免有卡壳。
    “……良地非独宜晚,早亦无害;薄地宜早,晚必不成实也。山、泽有异宜。山田种强苗,以避风霜;泽田种弱苗,以求、以求、以求——”背到这里突然卡壳,襄荷正要低头翻书,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以求华实也。”
    襄荷抬头,便见谢兰衣仍旧端坐着,似乎刚刚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她也没在意,继续背起来:“嗯,以求华实也。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
    室内朗朗的背诵声与以往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相比念书,毕竟不那么流畅,且第一遍背诵时总有些磕磕巴巴。接下来,襄荷很快发现,每次她卡壳时,谢兰衣总是能够迅速地接上,从无一次出错。
    数不清第几次之后,襄荷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背过么?”
    “未曾。”
    襄荷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瞪大,失声道:“那你怎么会背的?”
    谢兰衣的身体忽然几不可查地一僵。
    而襄荷很快意识到,以前未曾背过,那么只能听她朗读时记忆的。
    可是好几次他都是在她第一遍背诵时便提醒,之前她也只念过一两次,只听一两遍就能记忆地那么清楚?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襄荷又惊讶又好奇地道。
    挺直的坐姿忽然像是脱力般松弛下来,他低下了头,带着丝轻笑道:“过目不忘?或许吧……”
    襄荷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过目不忘,这对常人来说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啊,但他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你不开心。”襄荷愣愣地道,“为什么不开心?过目不忘……不好么?”对了,他不是过“目”,他根本看不到……
    但是,她却直觉地认为并非这个原因,只因为他给她的感觉从不是会因自己的残缺而自卑沉沦的人。
    那么,会是什么原因?
    谢兰衣笑了笑,声音难得地有了些温度:“并非不开心。”
    说罢忽然伸出手,迅速地在襄荷头顶发旋儿处揉了揉,然后又迅速地收回,道:“只是,有些感慨。”
    襄荷被他这动作弄得有点懵,继续愣愣地道:“感慨什么?”
    “自然是感慨……天命弄人。”
    襄荷还是不懂。
    “过目不忘,于常人许是好事,于我——”他指了指自己,声音还带着笑意,但终究没有说下去。
    襄荷心中猛地一颤,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蒙着白绫的双眼。
    皇帝不会乐意看到一个天资聪慧的前朝皇族之后,更何况是过目不忘这样足可称为天才的天资。
    过目不忘,那便毁掉那双目。
    心脏似乎被什么拉扯了一样,钝钝地痛。有人说,什么叫悲剧?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生生在你面前摧毁。正如花朵被人攀折,鸟儿被夺去歌喉,舞女失去双脚……将其最耀眼最夺目的摧毁,便是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谢兰衣,你别难过。”襄荷说着,鬼使神差般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尽力张开双手抱住他。
    她个子小,即便他坐着,即便她踮起了脚,仍旧勉强才能抱住他的腰。但她还是紧紧地抱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温暖和快乐传递过去。
    被抱住的躯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松弛下来,一双比她长许多的手臂自她背后将她抱起,直到她能够与他“对视”。
    “不难过。”他说道,“很久之前,就不难过了。”
    似乎怕襄荷不相信,他又加了一句:“真的。”说罢额头稍稍前倾,轻轻碰了碰襄荷的额头。
    温热的额头和额头相碰,思维最接近的地方相接,仿佛将彼此毫无隐瞒地坦诚在对方面前,探知到对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真的不难过呢。
    襄荷摸着自己的额头想。
    那一刻,她真的没有感受到他的难过,相反地,难过的是她,是为他心疼的她。她想要安慰他,但其实却是他在安慰她。
    我不难过,所以你也不要难过,好么?
    她清楚地接收到他的想法。
    “嗯,都过去了。”于是她笑着说。
    谢兰衣又笑了笑,襄荷这才发现他今日笑的次数相比以往实在是太多。
    这是个好现象,她想。
    这日之后,两人的相处比之前更加随意而亲昵,襄荷也不若以往那般多少有些拘束,谢兰衣虽然依旧是惜字如金的说话风格,但偶尔也会蹦出个长句,每每引得襄荷故意逗弄他说长句。
    不过,她的主要任务自然还是为季考准备。
    有个人一起背书似乎能让背书效率上升一样,襄荷很快便将需要背的背完,期间她只需读过一遍,再次背诵时,谢兰衣便成了人型纠错仪器,精准、快速,比襄荷翻书还要高效,简直堪比人型学习机。
    而谢兰衣在学习方面的帮助自然不止在背书这一方面,但凡襄荷有任何不懂的地方拿去问他,就没有一次问倒他的,每次总能给她最好的解答。襄荷有次坏心地特意找了道超出她水平许多的高年级算学难题,想看到他束手无策的样子。结果,人三两下便解出,还能利落地给她讲解,反而是她因为算学底子太差,根本是听都听不懂。
    之后她才发现,若说谢兰衣还有什么强项弱项,虽不知弱项是什么,但算学绝对算得上强项,不止过目不忘,他的心算能力更是强悍地让她这个数学渣彻底膜拜。
    如果生在现代,这绝对是一枚全科学霸啊,襄荷感叹不已。
    在这个全科学霸的辅导下,襄荷自信满满地迎来了第一次季考。

  ☆、第3章 。14|

襄荷好歹也是经历过前世高考阵仗的人,因此虽然对季考挺重视,但真到场上时却并不怎么紧张。经过考前的一阵突击复习,加上谢兰衣的全科辅导,她答起题来说不上下笔如有神,但也没什么费力的感觉。
    季考过后有三天的休沐时间,襄荷便收拾收拾东西回了秀水村。
    临走时,她去玫瑰园与谢兰衣万安告别,毫无意外地没有发现谢兰衣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是让万安赶车送她,然后说了句路上小心。
    襄荷婉拒了他的好意,只道兰郎中会来接自己。听了这话,谢兰衣便也未再多言。
    此时已经入了冬,鹤望山上的落叶树都已萧萧索索,落叶铺满山道。兰郎中接襄荷时赶着一辆灰色毛驴拉的车,车厢用油毡裹着,虽然不算好看,但却簇新簇新的,放在乡里人家之中,也算得上打眼了。
    襄荷惊喜地爬驴车,朝兰郎中道:“爹,咱们买车了?”
    兰郎中骄傲地点点头,问道:“怎么样?不比书院的马车差吧?以后你来回书院都不用走了,咱车接车送!”
    襄荷捂着嘴笑,一个马车一个驴车,马和驴的价格可差远了,再说书院的车厢起码是工匠统一定制的,但兰家这辆却好像就是村里木匠做了个车架,兰郎中自个儿用油毡糊了车厢。不论从造价还是从外观,明眼人都知道孰优孰劣。
    不过襄荷却不会这么说,她笑着重重点头:“当然,比书院的马车舒服多了!”
    虽然外观不怎么样,内里的布置却很用心。车里铺着她小时候用的小褥子,还有她做的抱枕,座位下的隔板还有许多她常用的小玩意儿和吃食。显然,这驴车就是专程为她准备的。
    听了襄荷的话,兰郎中原本就得意的脸瞬间笑开了花,鞭子一甩,小毛驴便“
    咴儿~咴儿~”地叫着,“得得”地行走在初冬的山道上。
    一回到家,襄荷首先便是跑去看院子里的花,这是她每次回家做的第一件事。
    这时节已经没什么花在开,秋菊将残,冬梅未开,院中是一年中少有的寂寞时候。
    襄荷将院中花草都看了一遍后,便蹲在那片月季扦插苗前仔细看。
    早在进了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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