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社稷,农为本,只要大规模推广后产量真的能够提高,那么大周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口,而这个时代,人口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国力。所以,襄荷的功劳绝对会让皇帝和朝臣重视。
今年襄荷便是将秀水村作为试点,免费为村民提供种子,又教他们先进的耕作方式,就等秋收时验收成果。
到时如果成果理想,卜若地就会为襄荷请封。
到了书院,襄荷走在树荫遮天的青石板道上,一路遇上的学子大多都会向她点头致意。
在书院待了九年,又获得了那样非凡的成就,襄荷如今在书院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几乎不再有人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而当中表现出歧视,更有许多学子真心地钦佩她,整个农院学子更是全部成了她的脑残粉。
虽然她直到今年也才不过十七岁,却成了学院几乎所有学子的师姐,全因为她入院早,如今还在书院读书的,几乎都晚于她入学。
看着一群比自己还大的男生们恭恭敬敬地叫自己学姐或山长,不得不说,襄荷还是蛮享受的。
☆、111|8。05
兰郎中最近很忧愁。
眼看闺女已经十七岁,花骨朵儿长成含苞待放的娇花一朵,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闺女却谁都看不上,一点儿要成亲的意思都没有。
虽说他非常不舍得闺女出嫁,但不舍得是不舍得,他心里知道,闺女总要嫁,再不舍得也得放手。可他都做好放手的准备了,闺女就是不愿意嫁!
“都怪那个混蛋小子!”
兰郎中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自从三年前闺女说出那句话,他就火上房似的搜集了那个叫谢兰衣的小子的一切信息。刚一听说他又瞎又瘸又比自个儿闺女大十岁,兰郎中气得差点没当场吐血,冲动之下差点没拎起棍子把那混蛋小子揍一顿。
可人都走了,不在襄城了,他上哪儿揍去?
等把棍子放下,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时才想起,这不就是那个他一直敬仰,却无缘得见“谢小神医”么?
好家伙,原来那么早就对他闺女心存不轨了!他一直敬仰的人物是这么一条大尾巴狼!
兰郎中怒啊,火啊,可这满腔怒火只能自己生受了,朝谢兰衣撒吧,找不到人;朝闺女撒吧,他不舍得。
他家闺女为了那混小子拒绝了那么多好儿郎,他原本还指望着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她能释怀,毕竟三年前她说喜欢时不过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孩子啊,孩子的喜爱能有多长久?
可他没料到闺女这次居然那么大决心。十七岁的年纪不爱俏不思春,守着书院那么多青年才俊,却硬是一个也不动心,傻不拉几地等那小瘸子回来,看得他心酸地冒泡。
刚开始他还想着谢兰衣走了好,走了再也别回来招惹他闺女,可看闺女现在这情形,他又日日盼着谢兰衣赶紧回来。
瞎啊瘸啊年纪大的他都认了,起码听说人品好长得俊还有一手好医术,最重要的是……他回来了,闺女才会高兴。
兰郎中又叹了一口气,双目无神地趴在药柜上,一边叮嘱新招的小学徒仔细分拣药材,一边儿又在心里把谢兰衣骂了一顿。
门外忽地传来辘辘的车轮声和车夫勒马的“吁”声。
兰郎中好奇地抬头望向医馆大门。
来他这小医馆看诊的病人多是秀水村及附近村子的村民,全因为他坐诊、卖药都便宜,而附近有钱,能坐得起马车的人家,那多半是瞧不起他这小医馆,若非急病,平日都要去城里大医馆看得。
而听门外马夫勒马的声音,却是听不出半分慌忙,可见并非急诊。
他好奇地望过去,就看到一个身着青衫,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那青年长了一张令人为之失神的面容。
兰郎中瞬间就想起闺女跟自己描述那王八蛋小瘸子时说过的话。
“……他啊,他是那种只要看了一眼,就绝对忘不掉的长相,看见他,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倾国倾城……哎呀这样描述也很空洞,总之,只要你看到他,就会马上认出来!”
兰郎中真的认出来的。
二十多岁的瘸子,长得比他闺女还漂亮,除了谢兰衣还有谁?可是,不是说那小子是瞎子?
“你是……谢兰衣?”兰郎中绷着脸,带点疑惑地问道。
然后他就见那青年点了点头,开头说道:“正是在下。请问老丈可是兰郎中,兰襄荷之父?”
兰郎中重重哼了一声。
“是有怎么样?!”缺心眼的王八蛋臭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谢兰衣轻轻一笑,恍如微风拂过百花。
“不怎样。只是想请问,令嫒可曾许了人家?若还未许,可否将令嫒终身托付与我?”
兰郎中目瞪口呆。
*
襄荷觉得自己老爹这几天有些怪怪的。
那面有难□□言又止的模样,若不是深知她爹对她那死去的娘的感情,她几乎以为他是想绽放第二春了。问他有什么事儿吧,他又不说。
而且,不止兰郎中不对劲,她最近还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自己,倒感觉不到恶意,反而有种……被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耀着的感觉。可当她仔细寻找时,却找不到丝毫可疑的蛛丝马迹,于是只能当做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赵小虎前天回到村里,赵田两家顿时为两家小儿女的婚事忙活起来,身为两人青梅的襄荷自然也去帮忙,绣嫁衣什么的她帮不上,但坐拥数亩花田,倒是可以让两人的婚礼充满花香花色,尤其是现代婚礼必备的玫瑰,她最不缺这个,这几年经过鹤望花铺的传扬,月季也逐渐有了点现代“爱情花”的名声,让小伙伴们拥有一个玫瑰色的婚礼,也算她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了。
被兰郎中欲言又止的目光看得毛毛的,襄荷拎着竹篮,去花田剪花去了。
然后,剪花的时候,那种被太阳照耀的感觉又来了。
襄荷装作毫无所觉,突然又回头,转身却只见微风吹拂的花枝轻轻摆动。
然而那种感觉却依然存在。
襄荷索性放下花篮,双手叉腰,恶狠狠地喊道:“谁?躲躲藏藏的干什么?有种你给我出来!”
“噗~”
极轻极轻的笑声,要不是襄荷早就竖起耳朵自己聆听,肯定会将那声音漏过去,以为是风声、鸟声,或者其他什么声音。
然而她听到了。
哪怕极轻极轻,她也听到,那声音温柔而醇厚,像一坛埋在地下多年的酒,因为人的思念而愈加浓烈醉人。
她瞬间红了眼睛。
“谢兰衣,你个混蛋!”
她大声喊着,声音回荡在无边的花海中,惊起数只栖在花枝的鸟儿,目光到处却仍旧没有那人的身影。
“你以为你不出来,我就不知道是你吗?回来就躲我,”她跺了跺脚,“——有种你躲一辈子!”
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远处传来轻轻地叹息,随即有花枝被簌簌摇动的声音,几丛开得娇艳的月季被一双手分开,露出花丛后的人。
襄荷眼眶发红地看着那人,随即恨恨地转身,不去看那张脸。
身后却有细微的声音慢慢靠近。衣衫拂过枝叶的声音,车轮碾到松软的泥土上的细微声音,一点点的,逐渐靠近。
手突然被人从背后握住。
宽大而温暖,牢牢地将她的手全部包裹住,手心有一层薄茧,刮蹭着她的手背,触感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光洁。
“我回来了。”她听到他轻声说道,声音情人一样温柔而眷念。
将眼眶里的酸涩憋回去,她转过身,瞪着红兔子眼,“你躲我干嘛!”
谢兰衣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遍遍贪婪地看着她的脸,仿佛许久没有喝水的旅人猛然看到一汪湖泊。
襄荷原本还能凶狠地瞪他,被那炙热地毫不掩饰的目光包裹后,眼神逐渐躲闪起来,脸颊也慢慢变得通红。
躲闪的目光划过他胸前一个物件,急忙开口以缓解那尴尬,“这是什么?咦……望远镜!从哪里来的?不对——你就是用这个偷窥我的?!”
谢兰衣目光飞快地扫了眼被她拿在手中的小机关,随即又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她的脸上,浅笑道:“望远镜?这个名字不错。闲来无聊做的,用来看风景倒是不错,你要么?给你。”
“谁稀罕!”襄荷气哼哼地将“望远镜”塞回他怀里,头扭到了一边。
那双手心带着薄茧的手却抱住她的脑袋,扭回正面。
看着少女完全脱去稚气的面容,他叹息似的道:“襄荷,让我再看看你。”
襄荷眼眶又是一阵酸涩。
临走时他也是这样说。想多看一看她,因为马上要走了,所以要抓紧能够抓紧的时间,将她的容貌镌刻在脑海里。
而现在呢?
那样的目光,远远地窥视时还像晨起时的朝阳,近在咫尺时,却分明是盛夏正午的烈日。
是因为想念?因为错过了她成长的三年,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弥补这三年所缺失的东西?
那么,他是不是跟她一样——
思念着她……恋慕着她?
“看什么看!学什么不好学偷窥,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像变态……”想问的话问不出口,出口的只有这样故作凶恶的诘问,好像那样就可以掩饰自己的心思。
谢兰衣无奈一笑。
“可是……我实在很想看看你。襄荷,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到你了……”
脸颊又不可抑制的升温,努力控制住因为他的话而颤抖喜悦的嘴巴,她梗着脖子质问:“想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反而躲在一边偷窥!难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噗~”谢兰衣再次轻笑出声。
襄荷瞪他。
“因为伯父不许我见你。”谢兰衣毫不犹豫地将未来岳父卖了。
“伯父……我爹?我爹为什么不许你见我?咦,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爹了?”襄荷连声问着。
谢兰衣轻笑。
“他说,在他做出决定之前,不许我出现在你面前,以免影响他的决定。”
襄荷迷惑地看着他:“决定?什么决定?”
谢兰衣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身影刻到心上。
“决定——要不要把你嫁给我。”
☆、112|8。6
从北地抗蛮前线,快马加鞭要十余日的路程,刚刚结束一场战役,连生擒带斩杀了五千余人,吓得蛮人龟缩不出后,刘寄奴终于腾出一丝空闲,将军务交给几个心腹手下,只带了三五亲卫,快马赶回襄城。
赵小虎成亲,作为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他自然不能错过。更何况,自从离开襄城,离开秀水村,他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边疆数年,他夜夜听着风沙入眠,为了爬得更高,为了早日与那人正面相抗。如今他已经升至将军,统帅近万兵马,也许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和那人率领的蛮人大军对抗沙场,那时,他或许终于可以亲口问他一句,为什么?
可是,如今想回去的愿望却盖过了一切。三年多的孤独让思念变得格外难以忍受,他迫切地想要回去,回到那个给他带来无数温暖的村庄。
只是数年未回,不知道记忆里的一切是否仍然如昨?义父的鬓发应该又白了一些,而那记忆中的少女,应该也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他记得她在信上说,一直未曾许亲。
一路风霜,他只用了不到八天便到达襄城。
在秀水村村口的大槐树前下了马,刘寄奴急切跳动了一路的心忽地安稳下来。
不远处就是他的家,家里有等待着他的人,他不是一个人。他忽地踌躇起来,站立良久,近乡情怯般,不敢越过那一片槐树的阻碍,去见他日思夜想的人。
亲卫轻声提醒,“将军?”
“走吧。”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抬脚走向茂密槐林后的小院。
一如许多年以前,他从生死边缘被素昧平生的兰郎中救起,然后带回这个宁静淳朴的小村庄。
与多年前相比,如今的兰家小院早已翻新,院墙屋瓦都变了模样,唯一不变的,只有院墙上仍旧葱葱郁郁的蔷薇,只是此时已是盛夏,蔷薇花谢,枝头上结了一粒粒的蔷薇果,青涩中透着微红。
亲卫要上前敲门,他却将其拦下,亲自敲了起来。
“来了!”
听到门内传来少女飞扬的声音,刘寄奴不禁微微弯了嘴角。
门吱呀打开,少女明媚的脸庞突然映入眼帘,像是门旁的蔷薇果,将熟未熟,看上去却已经很可口。
看到门外熟悉的面孔,襄荷先是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后,惊喜地尖叫一声扑到刘寄奴怀里,“大哥!”
“小荷,我回来了。”刘寄奴抱住怀中的少女,军营中凝练出的冷肃刹那间全然消失,声音中只剩温柔。
身后的亲卫们瞅着他们素有玉面阎罗之称的将军,纷纷瞪大了眼珠子。
门口的响动很快惊动了屋里的人,大狗馒头凑上来,先是凶恶地瞪了刘寄奴一眼,鼻子一耸,围着刘寄奴绕了一圈后,立刻学襄荷往刘寄奴身上扑。
丑猫包子跳到墙上,不屑地睥睨着抱成一团的人人狗狗。
刘寄奴笑着腾出一只手,摸摸大狗毛茸茸的脑袋。
“闺女,谁来了啊?”兰郎中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随之而起的还有车轮碾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襄荷正要回答,忽听一声轻咳,低头发现自己正被刘寄奴紧紧抱在怀里,明明心里没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心虚地赶紧跳出来,转过身到:“爹,大哥回来了!”
而刘寄奴也已经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义父,以及那即便坐在轮椅上,却依旧风华绝代的男人。
他不自觉地瞟了一眼襄荷的表情。
襄荷正看着两人,目光看着兰郎中,却不自觉的溜号到另一人身上,而当她看到那人时,脸上的表情让他心脏倏地一沉。
“义父,”他按下心中不安,声音哽咽地朝兰郎中喊了一声。
兰郎中也激动地老泪盈眶,“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互叙一番离情后,刘寄奴看向谢兰衣,开口问道:“这位是——”
谢兰衣微微一笑:“在下谢兰衣,襄荷的未婚夫,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大哥。”
襄荷不知何时站到了谢兰衣身边,闻言快速拧了他一下,但脸上却未见真的羞恼。
刘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