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 by 沈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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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 by 沈纯-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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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黑眸中似笑非笑的神色,温惜花心中一悸,反正色道:“我本来是不想和雷廷之叶飞儿同出同进,如今看来,这定阳虽小,倒是波澜暗涌,我们反而需要找个消息灵便,做事方便的地方落脚。青楼是市井混杂,江湖人常出没的地方。只要租个院子就不怕喧嚷,也不会牵连他人。” 
 
难得温公子一脸正经,沈白聿还有些愕然。结果下句立时变味,只听温惜花蓦地笑道:“何况烟花之地见怪不惊,不但作什么也没人管,就算偶尔大声了点儿……唔!” 
 
一把捂住温惜花那张百无禁忌的嘴,这人不怕丢脸也不顾别人,大街上居然也什么都敢说。手心忽然被轻轻一咬,沈白聿立刻脸色绯红,松手转身就走。后面温惜花紧跟在旁,笑道:“莫要气了,明知你越脸红我越开心,何必当真称了我的小人之意?唉,走慢些,小心撞到人……” 
 
沈白聿顿步折头,抬起脸孔,竟带着笑,咬牙一字一顿地道:“温惜花,你走还是不走?” 
 
若是谁看了这个冷若冰霜的笑脸还不识趣,那就是自找死路不怨人,温惜花打个冷战,立刻投降道:“走,沈公子先请——喂,小白,等等我啊!” 
 
******* 
 
两人拉拉扯扯到了冯府门口,还未到酉正。一色漆黑大门,两头石狮坐镇,煞是威严。冯府府邸内里怎样且不论,从外看来已可算气派,温惜花出身豪门,只看围墙虽旧却甚是齐整,几乎占去半条街的架势,便知冯家乃是数代名门,并非一日暴发的殷实大家。 
 
关晟带雷廷之叶飞儿来时,时间不早不晚掐得刚好。沈白聿如常般冷下脸,自此缄口,像是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交给温惜花。看他面沉如水,温惜花知道刚刚玩笑真的开过了,边心里叫苦,边和三人招呼寒暄。 
 
关晟笑道:“你们来得真早,我之前已跟冯大人通报过。现下不止冯大人和公子在,莫小王爷和朱将军在,本县县令胡大人和师爷也在里面,大家一并见了,以后办案也方便。” 
 
手脚倒真是利落,果真会无好会。温惜花哭笑不得地瞪着他,关晟立刻抱拳作赔罪状,想是也知道今次赚两人入敷实在不够义气,还走过来低声说了句:“到处都是人头,等回头请你们喝酒,我再细细地说。” 
 
那时还说什么,什么都已经迟了。直到与沈白聿坐进前厅,看上座下首几人,人人摆着一张黑煞神的脸,温惜花一心在想把关晟这小子抓出去痛揍一顿,以消心头之气。 
 
几人见礼。下首是县令胡之图及师爷,两人眉有愁容,容止拘谨,像是非常时刻不敢逾距。上首两人,左边的是当年的探花郎刑部侍郎,如今的文景阁大学士冯于甫冯老爷,他面容清癯,举止文雅,还能看出当年风流才子的神采。唇边似是随时带笑,目光明澈,让人不由得生出亲近之心。坐在左下首的就是冯家的二公子冯允词,颇有乃父形容,二十来岁,年少英俊,目光炯炯。温惜花知道这就是妹子温盈的夫婿,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冯允词立刻笑起来,抱拳道:“温大侠,久仰久仰。内子从前就常常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风采逼人,不愧武林第一之名。 
 
一番谀词听得耳根发痒,温惜花摸着下巴道:“咳,冯公子,你确定我妹子跟你说的就是这些?” 
 
冯允词面露尴尬,咳嗽几声才故意压低声音道:“其实不是。内子常说温家后辈中,独温兄最为意态逍遥,聪明过人,所以实在不该入江湖的。” 
 
冯于甫见温沈两人都气度非凡,不同普通江湖人,心中已很是欢喜。他又惯交酒友,和风流公子相的温惜花感觉颇为投契,忍不住接口问道:“哦,怎么说?” 
 
冯允词苦笑道:“温兄一入江湖,从此毒害多少少女芳心,连累多少女子怨嫁,温家惹来多少男子怀恨啊。” 
 
他虽压低声音,却是在场人人可闻,顿时厅中笑声一片。就连叶飞儿这般心无旁骛的女子,仔细打量温惜花后,也只得摇头微笑。在场言笑殷殷,只有沈白聿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坐在温惜花旁边。 
 
上首右边的莫小王爷本就在兴致勃勃地注视两人,刚刚见礼时沈白聿只说是温惜花的朋友。见他气质高华、高傲淡然,此时不由得大是好奇,问道:“这位沈公子也是武林中人么?” 
 
沈白聿寡言少语,叶飞儿对他大有好感,便抢先道:“不错,问剑山庄的沈大公子,乃是江湖上有数的用剑高手,家传神兵吴钩是兵器谱上剑里排名第一。” 
 
朱远尘愣了愣,点头笑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在少林的时候,曾听师父提起问剑山庄,曾说当年沈放天大侠自创‘百忧剑法’,破旧立新,独出一格,乃是近百年来武林少见的武学奇才。” 
 
听他言语中很是敬仰,沈白聿也忍不住心生感激,微笑道:“多谢将军看得起,刚刚雷夫人却没说明白,现在兵器谱上第一的宝剑吴钩乃是我胞弟沈亦非所持。我现下不过是个失了武功的废人罢了,不足一提。” 
 
朱远尘、冯允词等都是一滞,武功乃江湖中人的命根。虽则沈白聿语气平常,只像提一件根本不足为奇的小事,但上下已同起了惜才之心,一时无人敢发话,气氛便有些僵。 
 
莫小王爷忽然哈哈大笑,拍桌子道:“好,好个不足一提,沈公子心如明镜,不染外物。不愧侠客之风,当浮一大白……咳,老冯,这里没有酒么?” 
 
天下酒鬼果然都是一脉,听到酒字,温惜花雷廷之都立时眼睛发亮。冯于甫也禁不住击掌,笑道:“英雄在座,怎可不把酒言欢?上酒来!” 
 
下人即刻上了酒来,气氛就此活络起来,连不好此道的沈白聿等也都人手一杯。雷廷之轻啜了口,喜道:“这是二十年陈的好酒啊!不过这是什么酒,我竟没有喝过?” 
 
温惜花笑嘻嘻地道:“可惜可惜,路过凤凰集,怎可不去尝响水铺独家秘酿的响水酒。关晟,今次你这东道可作得该打。” 
 
关晟立刻告罪道:“雷捕头,莫要怨我,实在是叶捕头再三警告,才……” 
 
叶飞儿柳眉轻竖,已道:“只能三杯。” 
 
其他人都不免大笑,冯于甫和莫小王爷相顾而笑道:“温公子竟然也是同道中人,倒与小王爷、廷之和我是一路,来来,难得有缘再相聚,老夫给叶大神捕告个饶,让我们四人多喝两杯。” 
 
他话已至此,叶飞儿也不再坚持,只是径自盯着丈夫,生怕他因此不知节制。雷廷之嘿嘿一笑,朝冯于甫称了声谢。几杯过去,温惜花酒量最好,喝酒如同喝水,也不见如何牛饮,眨眼间已下去大半壶,脸上却丝毫红晕没有。莫小王爷盯着他看了半天,又盯着沈白聿看了半天,才抚着脸,不停摇头叹道:“唉唉唉,果然此生不是风流命,群芳不顾莫怨人。平常只恨权势熏人,不能逍遥过活。现在想想以我这样一张比潇洒不如、比冷傲没份的白胖脸,若不是兜里一点身家,头上一顶闲差,怕连个老婆都娶不上。看来,还是乖乖做我的王爷,才对得起爹娘给的这一张金玉满堂的富贵脸。” 
 
众人听得直喷饭,温惜花也因此对莫冯两人感觉大好,这二人虽在朝浸淫多年,说话却无甚架子,与幼时所见官场中人大大不同。 
 
说到这里,莫小王爷忽然神色一黯,苦笑道:“这话若是给徐及听见,定要骂我身居要职,却总没上没下。我就是这种说风是雨的脾气,要不是贪恋走陆路的景致舒适,也不会累得他惨死异乡。” 
 
沉甸甸的现实随他的感叹又回到了大厅,众人不觉停下了动作,朱远尘和徐及同僚多年,听莫小王爷情真意致,虎目中也隐有水光,内里一阵肃静。 
 
温惜花心中暗赞,好个四两拔千斤的莫王爷,无论是刚刚化解冷场,还是现在导回正途,都做得体贴入微,滴水不漏,令人难生半点不快。这番伤心下属之死,虽知其中难辨真假几分,却让人也为之动容。斜过头却见沈白聿唇角微扬,正看着自己,明亮的黑眼睛仿佛在说:形势随人,长久下去不是办法。 
 
暖意涌上心头,朝沈白聿眨眨眼,温惜花已肃容向莫小王爷道:“王爷此言差异。” 
 
死人丢物都在此处,冯氏父子正在尴尬,胡县令也难以多话,听此言都是松了口气。朱远尘直肠直肚,立刻问道:“此话怎讲?” 
 
温惜花微微笑道:“谁能保证王爷一行到了别处,这案子就不会发生?” 
 
众人皆是一愣,又思索片刻,才觉其中有道理。叶飞儿点头道:“那帮匪徒或许已跟踪王爷一行多时,即便王爷换了其他进京的道路,也难保安全。” 
 
莫小王爷苦笑道:“这更是我的不好了,还连累了冯大人和定阳县的各位。罢了,事已至此,悔之不及,说之无用,只盼温沈两位大侠,还有雷叶两位神捕与关捕头一同破了此案,追回失去之贡物,还诸位与死者一个天理昭昭。” 
 
这话锋煞是厉害,已把烫手山芋全数丢给了别人。温惜花还未接口,沈白聿已淡淡地道:“莫小王爷果真是想要破此案?” 
 
莫小王爷有些惊奇地道:“这是自然,事关重大,难道本王还会希望脖子上这颗人头不保吗?” 
 
沈白聿立刻冷然道:“那么我倒想请问王爷一句,居古轩为何要关门?” 
 
这话如平地惊雷,奇峰突起。别说冯家父子和胡县令,连叶飞儿关晟,甚至朱远尘也听得一头雾水,不知这是从何说起。雷廷之目光闪动,似有所悟,温惜花却悠悠闲闲又抱上了酒杯。在场只有他和沈白聿、莫宗如三人明白话里真正的意思,这句如同离鞘之剑,咄咄逼人,已将莫小王爷迫至了不得不表态的地步。一个不好,或许两人即刻便拂袖离开,这好酒也就喝不到了,想到这里,温惜花不免又多倒了一杯。 
 
莫小王爷收敛了神情,似是刚刚才又重新认识般打量了两人许久,才叹气道:“唉,在场任何一个旁的人问我,我都不会像刚刚这般吃惊,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难以回答。” 
 
他这话立刻有人懂了,如果是胡县令关晟甚至雷叶二人问他,他大可以上下级待之,避而不答或喝退,是以才能让关晟以追捕飞贼的名义缉拿左风盗而有苦说不出。若是冯府中人问他,也可坦诚相告,也可引而不发。只有温惜花沈白聿,他们不是他的下级,不是他的同僚,更不是他的旧识,和他无瓜无葛无牵无挂,反叫人一时无措。 
 
此语却也表露出莫小王爷极大的诚意。在场人多口杂,他又位高全重,既与两人毫无干系,大可来个一应不认、抵死不知,却反而说出这等默认的示弱之词来。 
 
沈白聿也不作声,只是神色淡漠,似在等后文。莫小王爷摇头,道:“不知你们如何知道此事的,不过有一件却错了,居古轩并非我区区莫宗如可以号令,有些事也并非我一个闲差候爷能够左右的。” 
 
言下之意让在场诸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沈白聿再不说话,目光移到了手中酒杯,其中碧色宛然,动而难息。 
 
温惜花微一思忖,抬头笑道:“我懂了。” 
 
莫小王爷和他相视而笑,拱手道:“温大侠莫要以为我言中不尽不实,即是无意彻查此事,实在兹事体大,身不由己。左风盗为恶多年,胆大包天,确应追查到底,绝不宽贷。” 
 
兹事体大这四个字,雷廷之说过,纪和钧说过,连上莫小王爷这次,已是温惜花第三回听见,却觉得惟独今回最是意味深长。他笑笑,也拱手为礼,道:“不必多礼,我已明白。”又环视众人,笑道:“既然各位确实有心请温某来破这案子,今日就不才接下了。必当尽我全力,还望诸位鼎力相助,希望尽快水落石出。” 
 
温惜花锐利的眼风扫过在座之人,见诸人多少有些不自在,像是都被刚刚几句话弄得心怀大乱。心下一笑,知道此行目的已达到,便长身而起,道:“夜渐深了,我和白聿还未来得及吃饭投店,今日就此别过,我们明天一早再去县衙叨扰。” 
 
冯允词慌忙站起,道:“不如两位留下来用膳,要不嫌寒家简陋,干脆在此住下吧。内子也很希望能再见温兄一面。” 
 
温惜花哈哈一笑道:“多谢冯兄美意,改日再来拜会好啦。我这人不是规规矩矩的命,未免你们麻烦,还是算了吧。” 
 
莫小王爷给两人刚刚话锋辞剑逼得乱了布置,却是最早恢复过来的人,心中已知两人绝非易与之辈,倒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也大笑道:“温大侠莫不是嫌这里太过拘束?” 
 
温惜花叹道:“我这人毛病太多,又要有好酒,又要有美人,又要随心来去,又要热闹快活……咳,请问下冯兄,本城最红的青楼在何处?” 
 
他才说了几个又要,莫小王爷已笑得眉眼成了一线,听到最后众人错愕时,只莫宗如击掌道:“果然不愧是多情公子!本王在此数日,也算小有心得,定阳最好的酒楼是城西的‘别情水’。最好的青楼却是城东的‘醉花楼’,名字不错,品味也是第一流,绝不输与京城叠翠坊。” 
 
这倒果真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温惜花笑嘻嘻地道:“多谢小王爷指教,改日我们倒可一起到那酒楼去大醉一场。” 
 
莫小王爷道:“一言为定,不醉无归。” 
 
温惜花抱拳笑道:“自当奉陪。” 
 
说完洒然一笑,跟沈白聿就此从从容容出门去了。 
 
两人离开后许久,冯府大厅都是静寂无声。半晌才传来莫小王爷一声幽幽长叹:“如此人物,实可敬畏啊。” 
 
 
 
 
 
第五章 
 
来到街面,才见天上繁星万点,发觉肚中早已空空。 
 
温惜花苦着脸道:“我饿了。” 
 
沈白聿懒得理他插科打诨,道:“为什么走得这么快,若是你刚刚再问他们什么,定有所获。” 
 
温惜花摇头道:“耳目众多,此刻不宜。反正现下也算帮他们撕破了脸啦,自然会有人掂量厉害,对我们少加欺瞒。”见沈白聿目露不奈之色,摇头笑道:“我也知道这般玩弄心机实在无趣,可若非如此,只怕还真打算把我们拿来垫背了。……哈哈,你倒真敢试,居古轩的事大姐和我向来只是怀疑,一直抓不到翁重锦什么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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