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老局长给上面行了贿,王志文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装聋作哑没敢发作。
王其实很郁闷,早知道这么简单也用不着求燕子,只是想想老哥那个人……估计是宁死也不肯行贿的,还是算了吧。倒是燕飞,脸黑了好几天,上课的时候还吓晕了几个可怜的学生。
王其实有点心疼,他知道燕子一向是不屑于做这些事情的,这回还真是委屈了他。只是燕子怎么都不肯透露到底花了多少钱,搞得王其实想叫他老哥补偿损失都没辙。
那以后燕飞家就多了个不速之客。一到周末,新任的市局局长就跑来蹭饭,点名要吃燕法医亲手炮制的炸馅饼,吃起来还没够,非要吃得走不动道才肯罢休。每到这时候燕飞的脸就更黑了,王其实看不下去,说局长不如叫燕飞多做点你带回家吃?结果人家不干——你懂不懂啊你!这馅饼凉了哪还能吃啊?喂狗还差不多!
一句话惹恼了燕飞:“你说他是什么?再说一遍。”
听说那天局长回去以后就连吐带泻,连着三天都没上班,后来就再也不肯吃馅饼了,甚至一听到‘饼’字都脸色惨白。据说老局长知道这件事后一个劲说‘侥幸’——谁不知道燕飞早就扬言过能让局长‘食物中毒’的……
老局长退居二线以后,局长太太的小酒馆就一天不如一天,眼瞅着销售额直线下滑。局长太太倒也不心疼,干脆把酒馆关了张,正式办起了婚姻介绍所——第一个来登记的就是王家妈妈,想要给她的大儿子找个对象。
王志文听说这事后冲到小酒馆撤回了登记,不过局长太太死活不退钱——真是够黑的。
为这事儿王志文跟他妈闹翻了,老太太气得寻死觅活住进了医院,说是心脏病外加感冒风湿。
王其实给他妈送了几次饭就再不肯去了,王大队长则是压根就没露过面儿——这端茶倒水侍侯病人的活儿全被包仁杰承包了。
那些日子包仁杰跑上跑下,没白天没黑夜地忙活,医院和单位两头跑,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王妈妈偏还就是不给他一个好脸儿,一开始连包仁杰送来的饭都不肯吃,直到后来听说那饭是燕飞做的这才罢了。
要说还是燕飞的手艺强,王妈妈天天吃着人家的,自然这嘴就软了……渐渐地对包仁杰也就亲切多了,虽然还算不得和风细雨吧,好歹也可以拉拉家常聊聊闲话什么的。老太太上了年岁,爱唠叨,偏偏俩儿子都是做事干干脆脆、从不拖泥带水的主,憋得老人家没着没落的。好不容易遇到包仁杰这么个爱扯闲篇的,一肚子车轱辘话全倒了出来,包仁杰没有一点不耐烦,笑眯眯地听,时不时地还打听几句,俩人是越聊越投机越聊越投机……等老太太出院的时候,包仁杰已经认了干妈了。
王其实厚着脸皮跟燕飞吹牛:“你看看,还是咱妈觉悟高。毕竟是当过国家干部的,有涵养,这要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早拿大笤帚把小包轰出去了!”
燕飞冷笑了一声,没理他。王其实于是继续胡说八道:“当然了,我妈也是心疼儿子,也就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要不然早把小包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燕飞听不下去了:“拉倒吧!你哥没那么大面子,老太太那是看在包仁杰他爸爸的面子上。唉,老队长一世英名砸在了儿子手里,他们老包家怕是真的只有断子绝孙的命了……”
“不至于不至于,”王其实满不在乎:“小包不是还有个妹妹吗?大不了让她坐山招夫,将来生个儿子跟她姓包不就行了。”
燕飞好笑地白了他一眼:“王其实,你连那包娉婷的面儿都没见过,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能嫁得出去啊?”
“这倒也是……听说包娉婷那丫头挺厉害的,连我哥都怵她。嗯,还真得找个能降得住她的才行……哎,对了,燕子你看,给你做手术的那个陈医生怎么样?”
“陈大夫?”
“对啊,那个医生也是个不好惹的,说不定能镇得住包娉婷呢?哈,他们要真要是成了,姓陈的就得管我叫声大舅哥,我看他还怎么跟我狂!”王其实越想越得意。
“你打算拉皮条?”
“什么话!人家男未婚女未嫁的,又不是潘金莲和西门庆,燕子你说这么难听干吗?”
“那你是打算当红娘了?”
“这么说还差不多,你说那姓陈的该怎么感谢我?一想到能敲他一笔我就很兴奋……”
“我认为……”燕飞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大概会很乐意给你做一个免费的——大脑切除手术。”
……
24
“你的选择对极了,”上帝说,“因为在我这天堂的花园里,小鸟可以永远地放声歌唱,而在我那黄金的城堡中,快乐王子可以尽情地赞美我。”
——王尔德著《快乐王子》
生活还在继续,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只是——每一个清晨,当王其实在睡梦中醒来,都会由衷地感谢上帝……
幸福,来得如此地,不容易。
王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好了,骂起儿子来是中气十足——当然了,儿子太多也是很累人的。
王爸爸的棋技还是没什么长进,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王志文带着东城分局全体干警,抓治安、破案子,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当然了,偶尔也会出点小纰漏——“包仁杰!你TMD有点出息好不好?怎么又晕了!”
……
清明那天,燕飞带着王其实去给父母扫了墓。
两个人并肩在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起来的时候,王其实歪过脑袋问旁边的那个人:“燕子,我们这样,是不是就算……拜过高堂了?”
燕飞一脚又把他踹回了地上。
王其实趴在地上‘哎哟’地叫唤,燕飞咬牙切齿骂着‘活该’,墓碑上的两个人,含笑看着这一切……远远的,有牧童吹着短笛走过。
“桃花儿红来梨花儿白,水仙花儿开,又只见那芍药花儿并蒂开,咦得呀得咦得呀得喂……”
柳絮飘飘,迷了双眼,王其实忽然有点想哭……
“燕子……”
“嗯?”
“我们会永远、永远,这么幸福吧?一定会。”
燕飞的声音很轻:“永远有多远?你告诉我。”
“一辈子……不!不光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你是男是女,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
……
“燕子,为什么不说话?你说啊,没关系,就算你下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也没关系……”
忽然一双手伸了过来,眼前一片黑暗,然后,温热而柔软的唇贴了过来,轻轻地吻在了发梢,鼻尖,然后是双唇,力道忽然变重,贪婪而激烈,似乎是要把生命吸入彼此的身体里……
沉重的叹息淹没在紧紧相依的唇齿之间:“TNND!我怎么会这么爱你的……”
地球从脚底下飞走了。
《燕法医手记》
下午的阳光照在窗子上,懒洋洋的,邻居家的小狗招弟溜过来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牵牛花开了,红的紫的粉的白的,绕在窗外的护栏上。厨房里的水壶滴滴滴滴地叫起来,燕飞熄了火,满满地沏上一大壶菊花茶,坐下来。阳光照在脸上,有一点点痒,不过还是很舒服。轻轻啜一口茶,带着油墨香味的书页在指间翻过,小风吹起来,不甘寂寞地把书本吹得哗哗地响。
燕飞叹了一口气:“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书的扉页上一片血红,大大的几个字——《燕法医手记》,编者:燕飞。
墙角的书柜前,堆得老高的几摞书,无一例外地一片血红——《燕法医手记》,编者:燕飞。
……
窗台上的招弟伸了个懒腰,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燕飞眯缝着眼和狗对视,手里的书卷成了筒形,就像一根棍子,招弟警觉地竖起了耳朵,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燕飞猛地把手里的书使劲一扔,招弟兴奋地嘶吼了一声,嗖地窜出去准确无误地一口叼住书,放在脚下胡乱撕扯起来,不一会儿,花花绿绿的纸片满天飞,撒了一院子。
燕飞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一幕,嘴里还不停地呐喊助威:“咬!对,撕!使点劲儿,对,就是那一页,头像复原技术,撕烂了他,对,挖他眼睛!那家伙不是个东西,比王其实还坏!对,招弟,别松嘴,我那儿还多着呢,撕完了还有,回头我给你吃排骨。哎,撕啊!你怎么不撕了?别心疼!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哟,燕子你这是跟谁啊?至于嘛,就算我得罪了你也不至于跟只狗较劲啊,那书可是你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你还真下得去手啊你!”王其实正好从外面进来,赶紧上前把招弟轰开,捡起书心疼地唠叨。
燕飞往后一靠,懒洋洋地摊在椅子上:“不跟谁。我自己的书,爱怎么处理是我自己的事。”
王其实叹了一口气,拿起桌子上的茶要喝,被燕飞一脚踢开:“去!不准用我的杯子。”
王其实放下杯子,钻进厨房,没一会儿又钻了出来:“燕子,你没做饭啊?那咱们晚上吃什么?”
“吃西北风。”燕飞连眼皮都不抬,拿着书当扇子扇风。
“这个……那咱们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没胃口。”
“那……对了咱们去新华剧场看戏吧,你不是最爱看叶少兰的《罗成叫关》……”
“不去,你又看不懂,浪费那个钱还不如对牛弹琴呢。”
王其实摸摸鼻子,认命地烧水准备泡方便面。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王其实拿起来看了看,自言自语地嘀咕:“二组组长,他找我能有什么事?不会是又叫咱们给他看孩子吧……”
燕飞眼睛一亮,来了精神:“跟他说,看孩子可以,要付劳务费,咱不能白尽义务!”
电话那头的耳朵真是很尖,居然听见了燕飞的话,张嘴就教训了起来:“王其实,你们俩是掉钱眼里了是吧!”
王其实干笑着应付,躲到外面煲起了电话粥。燕飞不甘心地念叨:“老子就是掉钱眼里了,怎么着吧……”
不一会儿王其实哈哈笑着回来了:“燕子!快收拾收拾,有好戏看了,不花钱的!”
“不花钱?你哄谁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燕飞继续扇着风,可怜的书已经快散了架。
“真的不花钱,哈哈!我跟你说,今天有人给我哥下战书了,约他今天晚上八点在警局后面操场上单挑,二组组长那儿已经开始坐庄押宝了,走,咱也押一股去!”
燕飞这下真是来了精神头儿:“真的?谁那么大胆子敢跟你哥单挑?吃了豹子胆了吧。”
“你猜!”
“猜不着。不过这人肯定是不知道王志文以前是干什么的,八成以为搞行政的好欺负,再加上又是个领导,肯定是身子骨特软一肚子的脑满肠肥……”
“哎你说话好听点行不?什么叫脑满肠肥啊……”王其实一边抗议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那你说清楚,到底是谁!”
“哈哈,猜不着了吧,告诉你,是包仁杰他妹妹!”
哐当!燕飞手里的书砸在了地上,“包娉婷?”
“对啊,今天下午人家包大小姐气势汹汹地冲上分局上门踢馆,偏偏我老哥带着助理——对,就是包仁杰,出去给人家指导工作去了。那个包娉婷就往人家办公室门上轻轻那么一脚,那门不知道怎么的就掉下来了……”
“然后呢?你快说!”燕飞兴致勃勃地催促着,眼睛在金丝眼镜后面闪着光。
“然后……”王其实站在门口,学着包大小姐的水蛇腰兰花指,“你们!替我转告那个姓王的,今天晚上八点在后操场上等着,姑娘我要和他会会拳脚。敢不来的话,我抄了他的家!”
燕飞喷地笑了出来,边笑边跺脚,脚底下那本可怜的书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王其实搓着双手一个劲地核计:“现在二组长那儿的赌注已经升到1比5了,大家全押我哥能赢。咱们赶紧的,去押笔大的,我跟你说,就押那个包娉婷,稳赚!”
不是王其实对他哥不信任,关键是王其实对他哥哥太了解了——别说人家是小包的妹妹,就算是个一般人,堂堂的市局刑警大队前任大队长东城分局现任副局长王志文同志,他怎么能拉得下脸来和一个姑娘家家的PK?
所以,王其实敢打包票,包娉婷小姐,这次,赢定了!
燕飞忽然没了兴致,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坐了回去:“你自个儿去吧,我没兴趣。”
“燕子……”
王其实尴尬地在原地呆了大半天,还是未能抵抗金钱的刺激,嗫嗫嚅嚅吭吭哧哧地跟燕飞商量:“要不……我给组长打个电话,咱们电话押注?”
“你要押是你的事,跟我商量什么?”燕飞打了个呵欠,“啊——我还是考虑一下今天的晚餐吧。好久没吃海鲜了,还真有点馋得慌……鲍鱼火锅,不行,太腥;龙虾,吃腻了;三文鱼,没味道……对了,醉仙楼的大闸蟹!想起来就流口水……”
王其实腿一软,差点就坐地上去了,醉仙楼的大闸蟹,那是他王其实胸口永远的痛啊……
“燕子,咱是不是省着点啊,那个大闸蟹……等我这个月发了工资,我一定……”
“去!谁说要你花钱了?”燕飞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你花钱不也一样嘛,你的钱和我的钱有什么分别?”王其实不服气地唠叨。
“等着,有人替咱们花钱,一会儿就来。”燕飞笃定地勾了勾手指头。
“一会儿就来?你不是说你叫了外卖吧,醉仙楼什么时候开展这业务了……”
门铃响了起来,一声声,急促而凄厉的呼喊——燕子!燕飞!燕大哥!
王其实登时反应过来,一脸的惊喜:“包仁杰?”
燕飞点点头:“没错,包仁杰。”
……
半个小时以后,三个人坐在了醉仙楼靠窗的角落里,燕飞连菜单都没打开直接说小姐来三斤,王其实说别介啊要多了也浪费不然咱们先点一斤不够再要?燕飞说我喜欢吃这个留两斤打包你管得着吗?包仁杰说没关系没关系随便点随便点不够的话咱们再要!(注:是的,这里抄袭了《警察故事》的内容,有意见的读者们可以去跟编辑投诉,呵呵……)
燕飞瞥了王其实一眼,意思很明显——你看看人家,比你大方多了!
王其实郁闷地回了个眼色——吃人家的嘴软,我看你这回怎么收场!先说好啊,我可是绝对站在我哥这头的。
燕飞俩眼一瞪……王其实赶紧收回目光,埋下头专心对付大闸蟹——好吧好吧随便你,我不管了还不成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