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淡淡笑着的暮楚。
“这件事就我老人家说说,客人听听就算了,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暮楚笑着:“那是自然。”
老人又拉着暮楚闲聊了一阵。李玉儿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也没有插话。
又过了一阵,暮楚说自己有事,嘱咐老人照顾一下李玉儿以后就出了门。
“先生真是俊秀。”老人朝着李玉儿眨了眨眼,“好一个俏郎君啊……”
“她不是我夫君……”李玉儿解释道,“您看我的发髻,我尚未出嫁的。更何况……”
“小夫妻是私奔的?”老人家相当的理解,“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李玉儿被老人看的脸红,最后只说自己要去找暮楚,开了门走了出去。
照例又是被老人的笑意笑到了脸红。
只稍微问了一下,李玉儿便打听出了暮楚的去向。乡下穿的这么华贵的人不多,很快就问了出来。
只是李玉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暮楚向他们打听的,正是那个废妃宁儿的家。
她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李玉儿心中好奇。
只是她更加耿耿于怀的,是老人家那句“说她和皇后干什么苟且之事”。她总是一不注意就把暮楚往这件事情上牵,而且完全的是顺其自然。
是什么关系,去看看就知道了。
按着村里人指的路,李玉儿一路往宁儿的家里走。按照大家的说法,她的父母早亡,好不容易进了宫当了个贵妃,又出了这么一档子让人哭笑不得的事。现在她一个人在家种种菜织织布,勉强的一个人过活。
还有人说她因为长得漂亮,总是去勾引邻家的少年。但是谁敢动皇帝的女人啊,虽然万岁爷是不要了,但是他怎么会见得别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结果到了最后也没有人理会她。
众说纷纭。
这些传言的答案,即将揭晓。
在一处破旧的小屋前,李玉儿停住了脚。
这就是宁儿的住处了。
她轻轻的跨进了土墙围绕的小院,走到了门口。
“傻瓜,我在哪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都不肯写一封信给我?要不是有人传言说你过得困苦,我甚至还不知道你已经落魄到这个样子。”是暮楚的声音。
“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一个孱弱的声音,“我当初不告诉你我家里已经没有亲人,就是怕你担心。本来是想一个人就这样过下半辈子的……”
李玉儿似乎是听到了暮楚的叹息。
“楚,”那个孱弱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倦意,“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谁说的?有我在,你怎么会死?”
“又哄我,”似乎是笑着,“你最会哄人了。”
“宁儿不喜欢被我哄着么?”
“当然是喜欢了。”轻咳了一声,“好希望被你哄一辈子。结果这一辈子真的就要到尽头了……”
暮楚没有发声。
李玉儿心里好奇,忍不住转到了门边,偷偷的往里看。
只见暮楚搂着一个女人坐在床上,两个人的唇,紧紧地相接。
李玉儿一下子被吓没了思绪。
“说她和废后干什么苟且之事……”
李玉儿的脑子开始嗡嗡嗡的作响。
和女人……两个女人……苟且之事……
她颓然的靠着墙根,眼睛空洞无力的睁着,像个破败了的人偶娃娃。
她又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离开了。
暮楚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村子里传来宁儿死去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唔,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什么大错,很好很好……
前事
暮楚一夜未归。到了第二天早上,村子里传来宁儿死去的消息。
老人家一早起来就很是奇怪:“暮先生好像昨晚没有回来?”
“不知道。”李玉儿淡淡道,“我跟她真的不熟。”
“是么?”老人家又疑惑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再问。
暮楚直到当天下午才回了老人家里。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是淡漠的,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李玉儿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觉,那个死去的女人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老人家向暮楚稍稍的询问了几句,暮楚一一解释了。问道两个人的关系,暮楚笑了笑,拉下了束发的丝带。
老人愣了半晌,不好意思的看着李玉儿笑了起来。
“误会误会,对不起姑娘了。”
李玉儿看着暮楚,淡淡道:“没关系。”
这一通盘问过,暮楚向老人道了别,束好了发领着李玉儿离开了。
两个人慢慢的往村口走去。
“你到底是谁?”李玉儿终究是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你居然问起一个废妃的事,”李玉儿并没有说出那天自己看到的事情,只轻描淡写的问道,“你跟她很熟么?”
“当然熟。”暮楚解下了拴马的绳索,看着她,“我们以前共事一主,相互间以姐妹相称。”
“就这样么?”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暮楚朝着李玉儿伸出了手,一如既往的想抱她上马。
李玉儿朝后一退,转到了马的另一边:“我自己来。”
暮楚看了她半晌:“你看到了什么?”
李玉儿低下头去看着脚下:“你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么?”
“果然是看到了,”暮楚笑了笑,“知道的事情越多,你就会越不安全。你知道么?”
“你就是那个废后,”李玉儿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个老人说的……其实是真的……”
“都说了知道的事情太多你就会越不安全了。或者你也可以装作不知道的。”暮楚依旧是淡淡的笑,“可是你现在这样子清楚明了,叫我怎么办?”
李玉儿抬眼看着暮楚,心中的心思百转千回,绕了好多个圈。
绕了好多个圈以后,她只得出一个结论:暮楚说得没错,这件事情她就该装作不知道。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李玉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楚服,想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什么心思。
谁知到暮楚的笑意不变:“如果这是在我还没有被废以前,你肯定是活不长了。轻点是割了舌剁了手,重点大概已经株连九族了。跟你有关系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眼前的人,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魔。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暮楚话锋一转,“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也没有隐藏任何事情的必要了。”
李玉儿停下了手,呆呆的看着她。
“皇家的事,基本上都是不申张的。”暮楚淡淡道,“这件事皇帝对外宣布只是我自觉无所出,自愿出宫。那位老汉的消息,全是宫中四散的留言。可是你看,留言才说出了事实。”
暮楚走到她身边,依旧是伸出了手。
李玉儿犹豫了半晌,握住了。
暮楚便抱着她的腰把她放上了马。
“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还要说什么?”
“没有了。”暮楚翻身上了马,这一次却是坐到了李玉儿的身后。她的双手拉着缰绳,把李玉儿环在了中间。“我从来就没有讲故事的爱好。”
“我现在也没有听故事的闲情。”
“那我们还真是相配,”暮楚的呼吸吹在李玉儿的耳边,扰着她的发丝,“你觉得呢?”
若是以前,李玉儿只当是个笑话。但是现在,怪不得她多想。
她的手抓着马鬃,尽量的远离暮楚。然后闭紧了嘴,再不说一句话。
暮楚的笑声便在她的身后肆虐起来。
“你的爱人刚刚死,你怎么就笑得出来!”李玉儿终于是怒了。
“怎么笑不出来了?”暮楚依旧是笑。
“你是魔鬼。”
暮楚微抬了眉毛:“我是。”
李玉儿再不愿多说一句。对暮楚来讲,说什么都是白说。暮楚无情无义,满心只被仇恨占满了。
我呢?
李玉儿问自己。
我以后会被会也成为这个样子?
不,不要。起码,在她复仇的路上,她不会随便利用伤害任何人。
暮楚的马走得慢,李玉儿坐在暮楚的怀里,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回过头去看暮楚,想叫她快点。
可是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暮楚的脸就在她上方,木着一张脸,没见到丝毫的表情。
“你还是伤心的,是不是?”
暮楚垂下头来看了看她,然后微微一笑:“什么?”
“宁儿死了,你还是伤心的。”
暮楚只是笑。
“你爱宁儿么?”
“这是你该问的么?”
“我只想确定,你还不是魔鬼,还有一点人性。”
“你就把我当魔鬼吧。”暮楚抬起头看着前方,“我已经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了。”
“我要听故事了,”李玉儿定定道,“你和宁妃的事。”
暮楚面色不变:“又是一个尔虞我诈的故事,你听了只会更觉得我是魔鬼的。”
“你已经是了。”
暮楚嘴角微翘:“那你听好了。”
“刚进宫的时候,因为父亲官卑职微,加上没什么惊艳的姿色,我一直受到冷落。同年进去的宁妃却因为性格惹皇帝喜欢,一路迁升,很快就成了贵妃。这样的情况下,大家都过去巴结她,希望从她那里有幸分到皇帝的一丝荣宠。
我当然也去了。只是我和别人不一样,并不是以一个同为皇帝女人的身份去的。”
“那是什么?”
暮楚唇角笑意更甚:“仰慕者。”
李玉儿呆了一下。
“吓到了么?”暮楚笑着看着李玉儿的眼睛,“她当时也吓到了呢。”
是人都会吓到吧。这么的直接,这么的大胆。
“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必须先要看清她的心。”暮楚抬起头,“她当时虽是受尽荣宠,内心却还是孤寂的。攻占这种人的心,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
暮楚说得轻描淡写,李玉儿却听得胆颤心惊。
“几首诗,几束花,三日嘘喊四日问暖。随意的握住她的手,偶尔的拥抱。要多容易就多容易。”暮楚依旧淡淡的笑着,“女人之间的私情在后宫可比你想象的多。这种事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留下证据,也不会惹人怀疑。只过了三个月——”
暮楚垂下头来看着李玉儿:“三个月,她就成了我的女人。”
李玉儿的脸在那种暧昧的目光中腾的一下红了个通透。
暮楚的表情在这个时候有了细微的变化:“靠着她的信赖爱慕,我渐渐的在皇帝面前显露头角。男人都是那个样子,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上心。我以退为进,很快的就已经和宁儿一样,成了贵妃。”
这个无情人。
李玉儿为宁妃感到不值。
这样的女人怎么值得你去爱?
“这样子下去,宁儿心思再单纯也开始怀疑我了。她怀疑我是在利用她,可是嘴巴上又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郁郁寡欢。皇帝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怨妇的样子,所以很快她又失了宠。她失了宠,我也就没有再利用她的必要。很快的,我便赶下了皇后,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怎么会有你这么歹毒的女人……”
“女人就是一种歹毒的存在,”暮楚毫不掩饰,“只不过一山还比一山高,一个比一个歹毒而已……”
李玉儿反手就是一巴掌,差点就打在暮楚的脸上。不过是被暮楚握住了手而已。
“虽然只听了几句,可是我听得出那个女人有多爱你!”李玉儿狠狠地攥紧了拳头,“结果你居然是这个样子的辜负了别人!辜负了别人就不说了,居然还没有一丝的悔悟!”
暮楚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
李玉儿现在讨厌眼前的人讨厌得要死,恨她恨得要死。她满心的不甘,为宁妃不甘。
怎么会有这么无情的人?
暮楚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她不为所动的拉着马缰,看着前面的路。
可是李玉儿却渐渐的发现了不对。
如果真的是无情,她何必来看她?如果真的是无情,她的那些话又怎么解释?
她抬起头看着暮楚,觉得眼前的人矛盾得不得了奇怪得不得了,大概不是自己能明白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幕楚这个人的形象会很矛盾,性格也会很矛盾……
我也很矛盾……
字
走了几天,两个人终于是到了。
李玉儿依旧是自己跳下了马。
门口立着几个穿青衣的丫鬟,见到暮楚便行了个礼,都称“主子”。
暮楚进了大门就跟李玉儿分开了。李玉儿被丫鬟领着去看自己的房间,暮楚到自己的厢房去休息。
这一幢深不见底的宅子,只是她家宅中的一处。她从来不会称呼任何一幢宅子为家,她的家,早在那个女人把她逐出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毁了。
主宅分东西南北中五个大院,每个院有单独成一体,里面各种生活所需条件皆齐备。除此之外还有各个小院,是家奴仆从们住的地方。西边有竹林,还有一片花园,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是暮楚的禁地。
暮楚住的地方在主宅的中院,李玉儿被领到了西院。
到了晚上,事情差不多忙完了,暮楚才到了李玉儿所在的西厢去看她。
绕过爬山虎缠绕的青色院门,暮楚一眼就李玉儿坐在朱红色的门坎上,靠着门框,仰着头,看星星。
暮楚靠在院墙上看了她半晌,又转身走了。
等到李玉儿觉察出来时,只看到一袭青黑的影,消失在墙的转角。
她撑着门边站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又坐了下去。
这一年,李玉儿十四。十四岁的孩子,因为恨,跟着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
世事本来就是很无常的,当李玉儿还怀着满腔的恨意看着暮楚的时候,她绝不会知道未来两个人的结局。
李玉儿天性聪明,暮楚教的东西基本上她都是一学就会。李玉儿以前学过字,是隔壁的穷秀才教的。李玉儿自认为还算写得不错。
暮楚听说她还会写字,便让她写几个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