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也不说话。
女人的自说自话便没有再进行下去。女人抬眼看着她:“寄回去的钱还够用么?”
她只是淡淡道:“他这么对你,是不是因为我?”
女人的脸一瞬间苍白。
那一夜的痛,她至今都记忆犹新。
“不是。”她笑着摇了摇头,“即使那天你没有……”没有……“男人总归是喜新厌旧的。”
她猛地站起身:“我去杀了他。”
“不要胡闹。”女人拉住她的手,只一瞬,又火灼了一般放开了,“我有孩子就够了。别的什么也不要了。”
她低下头看着女人隆起的肚子,一直看着。
眼里却是恨意弥漫。
七月十一日,天寒,大风。
李玉儿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暮楚一直没有回来。外面的风越刮越大,没有撑好的窗户被吹得啪啪作响。
她只好起身关好了窗户。
屋外的天色越发的暗淡,似乎又一场雨即将到来。
暮楚她,还在外面。
李玉儿终究是忍不住想。
她定定的看着外面。
山雨欲来风满楼。
雨很快下了下来。李玉儿倚在门口,看着房檐滴下点点的水珠。看着那水珠一点点聚集起来,成股的流下。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院子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暮楚不会回来了。
李玉儿忽然想起。
她从来不会在雨天出门,应该也不会在雨天跑这么远到这里。大概是路经哪儿,就顺便住下了。她对于房子远不如对天气的挑剔。
李玉儿猜得对,暮楚在这一天,真的就没有再回来。
小竹林里有间小木屋,暮楚偶尔会进去住。她从不在雨天行走,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告诉李姑娘,说我今天就不回去了。”暮楚告诉身边的丫鬟,“你们先回去,星留下。”
李玉儿今天一个人入睡。
自己一个人睡对李玉儿来说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自从住进中院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暮楚的气息不见了,暮楚的拥抱不见了。
仿佛是缺少了什么,李玉儿竟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睡。
夜半三更的时候,雨停了下来。李玉儿一直听着雨声,所以格外的敏感。
可是雨停了,暮楚却是依旧未归。
李玉儿开始心烦意乱,最后忍不住掀开被子,下了床。
下了床,到了书桌前,推开了窗。
月色隐在朦胧的云层后,时隐时现。李玉儿一下子就想到了今天那个可怜的女人。
月。
一个曼妙的美人,一转眼的时间久香消玉殒。这一切都是因为暮楚。
暮楚。
夜风夹杂着凉意,吹在李玉儿脸上。心也渐渐的凉了下来。
她微微的呼出了口气。
她忽然,想去那片禁忌的竹林看看。
暮楚不会杀了她她恨清楚,现阶段她做什么暮楚都不会拿她怎么样的。无非就是那天去见先生以后的结局。反正日夜同宿,李玉儿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索性就去看看。
执了灯笼,出了房门。
夜已深,暮府也已经陷入了沉睡中。李玉儿执着灯笼慢慢的走,踏过小小的水洼,濡湿了裙摆。
风已经停了不少,但是还有几丝余魂,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李玉儿抬眼看了看依旧朦胧的月,定了定神。
抬脚。
从西院往竹林之中的路是由青石板铺成的,李玉儿想也不用想,知道这必然是因为暮楚爱干净,特地铺上的。
踏着已经被风吹干的青石板,踏过掩盖在上面犹自翠绿的竹叶。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微光。
有人?
李玉儿吃了一惊。
难道是暮楚?
可是绕过面前的一丛翠竹之后,李玉儿却吓得再也动不了了。
林中点点处处,到处都是幽绿的鬼火。由近及远,到看不到的地方。
这是……多少人的坟墓?
李玉儿骇然。
这么多人……难道,都是暮楚杀的?
李玉儿惊惧的退了几步,身后却忽然被人阻了去路。
她忍住了没有尖叫,缓缓地转过头来。
“姑娘怎么来了?”星的声音,“擅自到这里,在暮府可是死罪。”
李玉儿双脚一软,倒在了星的怀里。
她完全就没有听清楚星在说什么,只是以为夜路走多了终究是遇到了鬼。可是她却听到了星的声音。
星便再没有多说,扶着她慢慢的朝着一处灯光走去。
李玉儿被星扶进了一间小木屋中。
里面点了烛,昏黄的烛光照在木屋的四壁之上,烛火摇曳,发出轻轻的“哧哧”声。
星跪在及膝的案几前,替李玉儿倒了杯热茶。
李玉儿惊魂未定的接过了,喝了一口,这才微微的定了心神。定了神,才开始打量起眼前的人。
她刚开始被星扶着的时候就觉得不对,现在一看,终于知道不对在哪儿:
星的头发全都披散开了,浑身上下只着了一件米白色的长袍。腰间用白色的绸带束了,松松散散。她俯身为李玉儿倒茶的时候,一弯腰,胸口处春光乍泄。
一看就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
“暮楚……来过?”李玉儿微微的发颤。
星倒茶的手顿了一顿,轻轻应了声:“恩。”
李玉儿不愿再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但是就是难过。
她起了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灯笼点着了:“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
“姑娘回去定然是会受到主子责罚的。”星淡淡道,“姑娘自己要小心。”
李玉儿侧过身来看了她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谢谢。”
她又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们对她那么的死心塌地?”任她为所欲为?
星上一次没有回答,所以李玉儿也不期望这一次能得到什么答案。可是星犹豫了片刻,居然开了口:
“主子给了我性命。”她的声音淡淡的,“我连命都是她的,还有什么不能奉献的?”
这个答案倒是中规中矩,答得很有理由。但是李玉儿总觉得不对。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小木屋的门。
她刚才在林子中发现了一条岔路,不知道通向哪儿。可是她知道那条路的尽头必然有个暮楚。
既然来的时候没有遇到她,她肯定是走另一条路去了。可李玉儿半分不想去找她。她顺着来时的路,慢慢的开始往回走。
她想要睡一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的火车票到北京,四号到。五号再更。或许更迟。
没办法,这个文写一章都要磨破脑袋,不让她们的性格出现突变……
七月十二,夜深雾浓。
屋子里加了碳,闭了门窗,微微的有些闷。
女人坐在火边烤着脚,笑着看着推门进来的她。
“听说你最近在跟府里的太太们做生意?”女人很是欣慰,“楚儿果然是厉害。”
她本来是没什么表情的,却忽然的皱起了眉。
这里面有她熟悉的味道。
“你也买了那个东西?”她惊道。
女人点了点头:“点了月余了。”末了又笑道,“不是我楚儿的东西么?”
她骇然退后。
女人起身准备拉住她。
忽然。
“楚儿……”女人开始呻吟,“我好痛……”
血顺着她的裙摆流下,一滴滴滴到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她踉跄着退后,“虽然恨它,可是我不是故意的……”
“你在说什么……”女人痛得颤抖,“楚儿……去叫人……”
她转身奔了出去。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
那杀人的花,那杀人的花……
七月十二,前夜。夜深雾浓。
李玉儿回到中院的时候,暮楚已经回来。房间里灯影晃动,李玉儿很远便看见了。她顿了顿,慢慢的走了进去。
暮楚垂着头在书桌上写着什么,身边立了个丫鬟,低眉垂首。
“去哪儿了?”暮楚淡淡道,“这么晚了。”
李玉儿吹熄了灯笼,挂到一边。又缓步走过了她的身边,坐到床边,若无其事的应道:“小竹林。”
暮楚收了笔,看了看,把纸叠好了,放进了一个信封里,然后递给丫鬟:“送到落日山庄。”
丫鬟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现在只有暮楚和李玉儿两个人在了。
“我大概是把你宠坏了。”暮楚抬起头来看她,“没有人告诉过你,擅自进入小竹林是死罪么?”
李玉儿冷冷的看着她:“你凭什么把别人的性命玩弄于鼓掌之中?”
“我高兴。”暮楚笑着过来,“我想杀谁就杀谁。怎么,你看不过?”
“看来你是不高兴了。”李玉儿看着她的眼睛,“因为你不会杀我。”
“是你不高兴了吧?”暮楚笑得开心,“遇到星了是不是?”
李玉儿愣了一下,别开了脸。
暮楚笑着转过身:“天就快亮了,你自己先睡吧。我今天有客人,现在要去准备一下了。”
什么也没有多说。
因为她根本就不信。
暮楚走了。
李玉儿趴在床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暮楚的客人很快就到了,李玉儿还在床上发呆,眼前忽然就多了两个人。
一个青衣襦裙,一个朱红的袍子。
大概是夜色中过来的,外面透明的薄纱已经湿透,密密的贴在朱红色主人的身体上。一身姣好的身材玲珑毕露。
暮楚笑着指着那个女人:“这是雾。”
雾。
李玉儿勉强的恢复了一些,抬眼看着眼前的女人。
这是典型的美人了。
李玉儿所见的美人很多,特别点的像暮楚,最正常的算是死去的月。眼前的这个美人,瓜子脸柳叶眉,小巧好看的唇,一双如月的眼睛。
典型的江南美人。
那人一开口就是吴侬软语,声音丝丝的媚:“姑娘真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暮楚看得上你。”
暮楚只是笑笑,也没有争辩。
李玉儿却冷笑一声:“小女子这样的姿色,似乎是喜欢她的资格都还够不上。”
雾便骂了暮楚一句:“你又逗人家了?”
李玉儿微皱了眉,看着眼前的女人。
“别理她。”雾微微的瞪着暮楚,话却是对着李玉儿说的,“她最喜欢就是这么着骂对自己有好感的女人,让那个人心生不服,然后想方设法的让这个坏蛋认同自己。等到她认同了,那个女人已经上套无疑。”
李玉儿微微诧异的看着暮楚。
“一如既往的喜欢拆我的台啊。”暮楚笑着揽过她的腰,“以后你就是她的老师,剩下的曲艺歌舞,全都由你来教。”
“我教?”雾轻轻点了点她的额,“你傻了吗?我教跟你教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暮楚笑道,“你可是天下第一。不然我怎么看得上你?”
“嘁。”雾嗤笑一声,“当时我可没有看上你呢。”
“现在看上了么?”
美人微撇了嘴角:“勉强。”
就当李玉儿不存在。
早该习惯了。
李玉儿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了脑袋。
暮楚俯身下去把被子掀开了。
李玉儿终于是怒了,她扯着被子坐了起来,瞪着暮楚:“你要干什么!”
“送你一份礼物,”暮楚一点也不恼,“雾专门从落日山庄带过来的。”
李玉儿看了雾一眼,冷冷道:“我不稀罕。”
“小姑娘打翻醋坛子了。”雾笑着扇着鼻翼,“满屋子的酸味。”
暮楚笑着起身,道:“东西呢?”
雾着从袖筒中拿出一个方巾包好的小布包,递给暮楚:“只这一块了,价值连城。改明儿可是要收报酬的。”
暮楚笑着接过了:“落日山庄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雾笑道:“没想好,以后再告诉你。”
暮楚便笑着打开了方巾,露出里面的一小块棕色的琥珀。然后递给李玉儿。
李玉儿拧着眉接过了,看到里面含苞待放的一朵桃花。
“小桃西望那人家,出树香梢几树花。只恐东风能作恶,乱红如雨坠窗纱。”暮楚笑道,“桃花送你再好不过了。”
李玉儿柳眉微蹙:“为什么要给我?”
“暮楚的每个女人都会收到一种花,算是这个女人的写照。”雾替暮楚答了,末了又看了看暮楚,笑道:“是不是?”
暮楚笑而不答。
“我记得你有送过谁昙花?”雾略微想了想,“啊,是了,京城第一名妓,你的御用琴师,度情。”
李玉儿静静地听着,再也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了,雾到还有些不习惯了:“小姑娘淹死在醋坛子里了?”
“你有闲心吃醋你自己去。”李玉儿淡淡道,“跟那些都不知道会怎么死的女人争风吃醋,我还没有那么无聊。”
雾忍不住笑开了。
“小姑娘真是可爱。”她笑着看着暮楚,“把她送给我好不好?”
“你又来了。”暮楚笑道,“是不是我的女人你都要抢过去才高兴?”
“人家不也是你的女人么?你的女人你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的?”
“这个不行。”暮楚笑着摇头,“她跟其他人不一样。”
李玉儿微微愣了一下。
“哪点不一样了?”
暮楚笑着看着李玉儿:“她是我扳倒那个女人最有用的棋子。”
棋子。
李玉儿冷笑一声。
早就知道的。
“琥珀我收下了。”她淡淡道,“你还有什么准备送的吗?”
暮楚轻轻的摇了摇头:“暂时是没有了。”
“那就可惜了。”李玉儿颇为遗憾的样子。
“可惜什么?”
李玉儿翻身下了床,把手里的琥珀狠狠地往地下砸去。
琥珀应声而碎。
“可惜只能砸这一个。”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