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 第二部 by:浮生偷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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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高 第二部 by:浮生偷欢-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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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年,我上战场为他征讨留异。 
第十年,我颈中一箭,伤重濒死。在那险些阴阳两隔的时候,我们都明白了彼此的不可或缺,于是我们开诚布公,真正做到再无机心欺骗。 
第十一年,为了他的江山,我杀了侯安都。 
第十二年,我再次披甲,为他平定陈宝应。 
第十三年,他说,等伯宗再大些,就传位于他,与我归隐山林,再不过问世事。 
第十四年,我失去他…… 
从我十六岁那年开始,我和他一起渡过十四年,半生时光,与他纠缠。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我终于无奈的发现一个长久以来我一直不愿正视的事实:除非魂飞魄散,除非灰飞烟灭,否则,我根本无法将那刻在我心上、溶在我血中、霸占了我全副身心的人,抹去、遗忘、放下。 
陈茜,你说过要跟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你说过生生世世都要跟我执手偕老的为什么,如今,你,不在我的身边? 
星星太明亮了,明亮得让我眼睛发痛。对,一定是星星太剌眼了,否则,为什么我的眼睛会痛,会有水流出…… 
在那天夜里,我平静告诉如常到来的陈顼,要他永远也不要再来。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紧握着拳,似极力压抑着怒意,随即又松开,笑了,“子高,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我不是在说笑,你知道的。” 
“为、什、么?” 
“只为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既然用尽千方百计也依然忘不了那人,那,又何必再去苦苦寻找替代?忘不了,就不忘。 
陈顼的胸膛快速起伏着,双手紧握,松开,又握紧,再松开,又握紧,终于,他爆发了,“韩子高,我都已经这么委曲求全了,你还要什么?” 
我不语。我要的东西,说出来,会伤了你。你对我这么好,何必再让你伤得更深? 
“你说!你说啊!”见我仍然不开口,他捏住我的肩,对我吼道,“说!” 
叹了一口气,我无限厌倦的开了口,“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最在意、最重视、最深爱的,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值得我去要、去争取? 
“你什么都不想要了?”他不可置信的瞪着我,“为什么?” 
“我的心,已经死了。陈顼,不要再强求了。” 
“子高,我爱你啊!” 
“陈顼,很多年前,我曾告诉过你,世间有种感情,叫做‘求、不、得’,如今,我仍然得再对你说一次,有的东西,真的是强求不得的。” 
“求、不、得!”他一字一字说道,“当年你曾说求不得,后来你已经让我求得了。却在如今仍然告诉我,求、不、得!子高,当日你为何要答应我?你叫我,情、何、以、堪??” 
我苦笑,把那个卑劣的自己一五一十详细清楚的告诉他,“我以为世上有些东西是可以遗忘的。我以为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取代的。在那人死了以后,我,用你来遗忘、来取代可是,没想到,你,始终取代不了。” 
他不可置信的问我,“你就那么爱他?” 
“是的,我爱他。” 
陈顼怒道,“他给你的权势富贵我也可以给你啊!” 
“不为权势,不为荣华富贵,我只是单纯的爱着他。” 
“你撒谎!”陈顼暴怒,“你曾说过你爱天嘉皇帝,就像现在爱身为第一掌权者的我一样!” 
“天嘉皇帝是天嘉皇帝,陈茜是陈茜。” 
盯着我,陈顼愤愤问道,“子高,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和一个活着的、深爱着你、手握重权的人,你选谁?” 
“我选那个死人。”其实,并不是我乐意选那个已经死去的人,而是我不得不选他没有了他,一切都不对劲。只有他,能让我正常。 
“子高!”陈顼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仿佛不相信我刚才说出的话。 
“陈顼,回去吧,再也不要来了。” 
深吸一口气后,他的脸色缓和下来,深深看着我,他低低说道,“子高,我不会放弃。” 
自那日起,我断了与陈顼的关系。也是自那日起,我深居简出,除非必要,绝不出门。还是自那日起,闲暇时,我会浏览佛经。除了该处理的公务,其他的事,统统不再过问,也不再挂念。万千豪情不复,心如死灰。 
我虽无心于国事,而是非却不放过我。 
仆射到仲举认为安成王陈顼揽权自重,觊觎皇位,于是常常到我家中,要求我和他联手诛杀安成王。他说安成王入居尚书省后,其地位声望权势朝中无一人能及,所以曾和刘师知、王暹等人密谋假诏迁安成王出尚书省令其回到扬州。而安成王诛杀刘师知,将王暹、殷不佞交付廷尉治罪,并贬自己为金紫光禄大夫。如今国政不分大小统归安成王,帝权旁落,所以希望我能和他联手,诛杀陈顼。 
不动声色的听他慷慨陈词,我心里笑得讽刺:这到仲举之所以会来找我,不过是因为京师之中,以我手下掌握的兵力最为雄厚。若欲在京城中谋事,得不到我的支持,则全无成事的可能。自然,他是要来找我的。 
换在数年以前,遇到这种机会,我是定会与他联手,诛杀陈顼,甚至逼宫劝帝退位而后自立为帝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只是如今,我倦了。庙堂之争,与我何干?我,已经不再关心任何事了。何况,曾问过妙容,是否需要帮助?只要妙容一句话,我是定会为了护她而除去陈顼。 
而妙容却说,伯宗年幼,她又不理朝政,所以就把政事统统托付给二郎。 
连妙容都这么说了,何需旁人去多事? 
所以,对到仲举所说的一切,我根本不关心。仍是读我的经,练我的字。到仲举若到了我府里,我会奉荼侍客,但多的话,则无需说了。 
除了到仲举常常来游说我诛杀安成王外,陈顼也常常来这里。他若只和我闲谈,我会陪他一坐。若他一诉衷情,我立即就端荼送客。久了,陈顼也知趣的不再谈情说爱,只是与我闲聊。 
那一日,到仲举刚走,陈顼又来了。他有些恼怒的问我,“你和到仲举很要好?” 
我淡淡回答,“认识而已。” 
他继续追问,“那他常常到你这里是做什么?” 
我微微有些恼怒,“你派人监视我?” 
“对!”他理直气壮的应声,还反问,“他为什么常常到你这里来?“ 
见他如此,我怒极反笑,“也没什么,”我淡淡说道,“以你的本事,自然该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他是不是仍不死心,仍想着要除掉我。他定是想到京城里以你所领兵马最为强盛,所以要你和他一起举事杀了我,是不是?” 
“聪明。的确是这样。” 
他忙忙追问,“那,你怎么说?” 
我捻着手中念珠,神色如古井不波,“这些事,与我无关。” 
“子高……”犹豫了半晌,他终是问出来了,“你,会选择与我对立吗?” 
抬眸看着他,我直接问他,“你,真有为帝之心?” 
“是,”他坦认,“伯宗那么一个小孩子,他懂什么?若我为帝,必能将大陈发扬光大,一统神州。” 
我心中微微一叹:陈茜,当年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话,杀了陈顼?如今,你儿子的帝位受到威胁了。 
心上叹息,面上,却仍是波澜不兴,我平静问道,“当日他要效法古人传位于你,你又为何不答应?他传位于你,你名正言顺继承大位,如今也省去了篡位的麻烦。你现在夺宫,只会徒留后世骂名。” 
他却冷笑,“我怎么知道那时他是不是在试探我?如果我真答应了,以他的性子,杀我以保他儿子的江山,是绝对做得出来的事我怎敢冒此奇险?” 
我也笑了,淡淡的,我告诉了他实情,“陈顼,当日对你起杀机的,是我。而他,是真心诚意盼你能登大位。” 
“你要杀我?!”无限震惊的盯着我,他有些颤抖的问我,“为,什、么?” 
“我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他。帝位之争,从来都没有亲情可言。你野心勃勃,权倾朝野,而那时他身染沉疴,我不得不防着你对他有任何不轨之心。” 
“为了他,你竟可以狠下心来杀我?”他幽幽的看着我,黑眸中,是无数哀伤与痛楚。 
“为了他,所有的人我都可以杀掉。不分贵贱,不论善恶,只要是危及到他的人,我统统会除掉。所以,当日我要他杀了你。他却说服了我,决定要传位于你。是你自己拒绝了他,”突然间,我了悟出声,“原来,最心狠的人,是你。” 
无限厌烦的对他挥挥手,“你走吧,从今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这将军府中。再让我在这里见到你,我必杀你,你,走吧。” 
赶走陈顼后我即刻入了宫,我得再次确认妙容的心意。当年见琛既把妙容托付给我,那我必会尽自己最大能力保她平安。 
我问妙容如何看待陈顼。 
聪慧的她立即明白了我的来意,她说,“一定是近日的朝局让你过来的吧?” 
我承认。 
“那,子高,以你之见,你看二郎是否真会篡朝夺位?” 
“他绝对会。”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并强调道,“相信我,妙容,他定会夺宫!” 
对于我的说法,她并不吃惊,点点头,妙容说道,“我也知道二郎迟早是会取伯宗而代之的。” 
“……那,你有何打算?” 
“由他去吧,伯宗,并不适合为帝。” 
我神色严肃的看着她,认真说道,“妙容,你该知道中,废立之事,只有三种法子:汤放太甲,改过自新三年复位是一种法子。尧废丹朱,给他寻个地方终老又是一种法子。而更多的,则是废掉后杀了。依陈顼的为人看来,他极有可能是选择第三种法子啊。” 
“子高,”她唤着我,饱含感情的,握住了我的手,她的脸上绽开了一朵笑,“不必担心。子高,我自有法子保孩子们的安全。”剩下的话,她没讲,我也就没再追问。因为我看得出来,说这些话时,她是极为认真和真诚的。 
话既说到这份上,余下的,已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了。只是,我仍叮嘱她一句,“妙容,你小心伯茂些,那孩子性子烈,与伯宗感情最为深厚。只怕日后他会……” 
“嗯,”妙容颔首,“我会好生安排。” 
我松了一口气,由衷说道,“我想,以你的能力,应该是早已做好应对之策了。” 
“嗯,是有法子解决。”她自失的一笑,“不过,只是些打算罢了,目前是走一步看一步。” 
虽然知道妙容素来坚强,本事也不小,但仍罗嗦道,“今后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妙容尽管开口。” 
“我会的。” 
饮下最后一口茶时,我告诉了妙容我所做的决定:“妙容,我准备走了,我会找个离京师远远的地方终老。今后再要相见,只怕是难了。妙容,你,保重。” 
妙容了然,“为避二郎?”见我默然,妙容笑叹,“子高子高,前辈子你究竟做过些什么,今生今世,你竟令陈家三兄妹为你痴狂子高,你保重。” 
次日,我上折子请求外调广州或衡州,那二处离建康很远,我打算去那里以避开京师的一切麻烦。 
录尚书安成王陈顼驳回了我的奏折。 
我并不气馁,依旧每日上折,我连上三十七道请求外调的折子,却是道道被他驳回。 
在我请求外调的消息传开后,到仲举每日跑到我家中,苦口婆心劝我以大局为重。直到安成王陈顼下令要到仲举回家思过,不得外出,并派人监视察看,到仲举才没再来烦我。 
到仲举被禁足了,他儿子到郁却又常常来访。到郁娶了陈茜的妹妹信义长公主为妻,由宣城太守迁为南康内史,只因那时逢着皇帝大行,迁延至今,仍未上任。到郁和他爹一样,鼓动我发兵诛杀陈顼。这到郁也真做得出来,因怕有人监视,为避人生疑,他总在深夜时分乘着车,身着女装前来。 
多来几次,弄得我更烦,索性关了大门,严禁家人开门,任他到郁如何敲打府门,就是不开。即使吃了多次闭门羹后,到郁仍不死心,依旧去了又来,来了又去,耐心十足。 
请求外调不被允许,又被到家父子如此骚扰,我真是不胜其烦,索性告了病假,在家中闭门看书。哪知陈顼却开始每日派人送信来,对我诉说绵绵情意。 
再三思索后,我回他一诗: 

不向情田种爱根, 
不留宿孽累儿孙。 
雨笠烟蓑归去也, 
与人无爱亦无嗔。 

在此信送去后,陈顼再没写过信来。 

一个月后。 

光大元年,二月,壬寅日。 

尚书省下令:令文武在位者皆于次日入尚书省,商议立皇太子一事。 

我心下疑惑,至泽早就被立为太子,如今又来商议立什么太子?疑惑归疑惑,次日,我仍依令来到尚书省。 
当我接触到陈顼那若有深意的目光,看到他唇际别有用心的微笑时,我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果然,下一刻里,我被伏兵拿下。其实这些兵士本不是我的对手,若我放手一搏,是绝对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只是,有必要吗?生有何趣?死又何哀? 
当我被五花大绳缚了个结实后,中书舍人上前宣读我的罪状:原来,前上虞令陆他们告我谋反。 
哈哈哈。 
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谋反,乃十逆大罪。任你往昔功劳盖天,只要沾了这谋反之罪,统统难逃一死。好陈顼,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我就被囚禁在尚书省中,屋外加了五重铁门将我重重深锁,一旦有人出入为我送饭菜时,那铁门只会依次开其一扇,完全恪守着一门开四门闭的铁律。只是囚禁我的房间极为典雅舒适,而那些看守我的人也对我礼敬有加。 
我明白,我的时日不多了,我,就要死了。 
就要死了呢。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死了后,能不能够见到那人?而他,是不是还会在黄泉路上等着我? 
真奇怪,我心里居然一点也不惊慌,平静之至,甚至还带着期待。 
狱卒送来酒菜,说是最后一餐了。我含笑用了,等着明日的问斩。 
深夜时分,传来了层层铁门开启的声音。当最后一扇门打开时,我看到了陈顼。看守跪地向陈顼叩首后悄然离开,只留下他那两个贴身侍卫,摒退了其他所有人后,他对我说道,“子高,我来看你。” 
真是讽刺啊,当日我放话说若在家中看到他,必杀他无疑。而如今,却是他来嘲笑我。 
我微笑,“相见真如不见。王爷请回吧。” 
“子高,我不是来取笑你的。”他急了,一个箭步按上来,抓住我的手,急急说道,“我是来向你说一些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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