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表妹，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一时半刻也不会找到这里，你且稍待。”那人拍了拍容小小的肩，说的话那叫一个莫名其妙。容小小让那一句句亲热的“表妹”弄得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这人让人好生熟悉，却又著实想不起来。
然而，容小小还没机会深思，就一把搂过那人怀里脸色苍白的红大姑娘，正要把她放在床上，不想袖子却让她拽了拽。容小小低头看著她，只见她面无血色，尤其那红袖之下──容小小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心头好似被人穿了一个大洞，连忙道：“母老虎！你可千万别没了，要是你没了这恩情你就讨不回来啦！”
红莲甩了甩头，全身大颤，眼球翻白，似是极痛，却依旧咬牙道：“混、混帐……容小……小……爷…救…”容小小哪里知道她嘴里喃的是什麽，只道她是痛昏了脑袋，一口胡话，目光无神地瞅这红莲那凉飕飕的袖子，眼眶不由得红了半圈，只得道：“母老虎你放心，你也别向我甩鞭子了，这活儿多累人，以後我自己拿鞭子到你面前自己鞭自己。”
容小小正万分难过，抬头却见那小厮不知在端木涵的桌案上摸著什麽，以为是这小厮手脚不干净，要顺手摸几样宝贝，连忙急道：“哎！兄弟！你也给我拿上几个！喂──！那个纸镇我老早看上了！”
那小厮闻言一顿，眼露狐疑，似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容小小说的是哪一出，容小小撇了撇嘴，轻轻地放下红莲，见她也是睁大著眼盯著自己，不快道：“这命有了，没银子可还得了！”说罢，容小小就凑了上去，将那桌案上的纸镇一抓，不想那纸镇却紧紧固定在桌上，让容小小这麽用力一转，那房间一个震动，却见桌案底下那石砖豁然而开，竟是一条秘道！
“表妹！原来这秘道在这儿！能出去了！”
容小小眯著眼，嘿嘿笑了一声，狼手啪地放开那纸镇，转眼又很不舍得地摸了摸。
回头急忙扶起红莲，对著那小厮道：“喂！快来帮忙啊！”那小厮回头一见，皱著眉头，状似苦口婆心道：“哎呀表妹，咱就快没命了你还带著一个人！虽说表哥不知道你是怎麽会和天宫的人腻在一块儿的，可是你──”
“你奶奶的罗嗦什麽！还不快过来帮忙！”容小小猛然听见外头细细碎碎的声响，心中一急便爆了粗口，那小厮果真一顿，而後竟是悲痛地拉住容小小道：“表妹，这些日子你吃苦了，要不是那端木涵，南宫家也不会落到这地步……可怜你从前是如此婉约温柔，怎麽会──”
“呸呸呸！”容小小连忙甩开那人，有鉴於这段时日皆与男性生物纠缠不清，容小小如今随便让人一抓，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叫道：“操！你奶奶的！滚远一些！你是哪路亲戚啊！”
那小厮顿了顿，哀叫一声，怪叫道：“小容容，我是你鸿鸿表哥啊！”
×××
殿中，众武林人士聚集於此，个个是神色悲愤，一股悲凉凝重的气息弥漫，那朱红大门缓缓开启，就见一列列的僧人徐徐步进，口中喃念著心经，遂入一口棺木，众人让出一条道，只见这领头的僧人面目无神，神情很是悲痛，握著手中念珠，走向上殿，便瞅见端木涵走来，道：“逝者已去，还望法明师傅节哀。”
那僧人喃了一声“阿弥陀佛”，回头便让师兄弟将棺木置於殿中，更有几名後头追随的小和尚忍不住痛哭出声。那法明低叹一声，直直喃著“阿弥陀佛”，仿佛如此便能做到心无旁物，将心中之痛狠狠压下。
只见，端木涵於棺木站定，蓦然跪下，众人皆是一惊，却见他神色哀戚，对著那口棺磕了三个响头，道：“老方丈遭遇此不测，小辈定会剿灭天宫，为老方丈讨回一个公道！”那法明急忙上前，俯首扶起端木涵，木然的面容竟有一丝动容，“阿弥陀佛，二公子，师叔他曾交托我一事，如今於我瞧来，这是托付於你，再是妥当不过。”
身後弟子走前，将一物交予法明手中，那法明瞅著端木涵，转眼对那殿中众位道：“阿弥陀佛，师叔曾令我，倘若他遭遇祸事，这武林之事无人做主，定会掀起腥风血雨，我佛慈悲，如今这盟主令牌，我法明代师叔交予端木涵手中──”
端木涵目露惊异，带著一丝惶恐，俯身恭敬地从法明手中接下这镶金的盟主之令，底下众位皆无异言。
突然，这底下涌起一股声浪──“为老枯方丈报仇！”“天宫杀死吾派子弟，定要他们血债血偿！”一浪高过一浪，同仇敌忾，皆与天宫结下了血海深仇。
端木涵略略环顾，神色凛然道：“天宫作恶多端，不仅害死老枯方丈，昨日一役更是杀我武林子弟无数，虽擒得那天宫妖人，但我端木涵在此，与众位立誓，定要诛灭天宫余孽。”
“灭天宫！还血债！”
“灭天宫！还血债！”
“灭天宫！还血债！”
端木涵立於最高处，俯瞰众人，那俊颜之下带著一股正气，底下众人抬头而望，仿佛见一金光笼罩於那端木二公子身上，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
阴暗低湿的牢房，那人坐於一角，闭目身靠冷墙而卧。霍地，一脚步声传来，由远渐进，那人微微侧头，果真瞧见一黑衣女子沈默站於铁栏之外，黑衣女子低头瞅著那丝毫不动的膳食，低声道：“爷……”
那人闻声，侧头，而後嘴角缓缓勾起，淡笑道：“墨柳是来瞧爷麽？”眼眸之中，带著寒意。“爷好生──欣慰。”那女子正是天宫七仙之首的墨柳，那牢中如若天人的白服男子自然便是那天宫之主。如今虽落到这番田地，可那华贵之气依旧如故。
“爷，请别怪墨柳……墨柳是、是……”
墨柳喃了几句，倒是那人缓缓道：“墨柳，你何其聪明，却又何其糊涂。”墨柳微微一顿，欲言又止，最後只淡道：“爷又何尝不是。”
那人霍地抬眸。
良久，由那殷红的口中，那一句话，冰冷至极。
“谁，也别想动他──”
×××
容小小用药抹脸，洗得快脱了一层皮，之後满意地看著水面映出的脸庞──疤痕满布，干裂的唇，一双大的要突出的凤眼……容小小满意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蛋儿，回头却见那一个男子木然地看著天边，不由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端木公……不对，我说──我的红红表哥，这一切是你那变态二哥搞出来的事情，总之呢，你的南宫小容容是红颜早逝，我──无能为力。”
原来，这奋力把容小小等人救出的小厮，竟是那端木涵的三弟──端木鸿。端木鸿睁著眼看著容小小，又覆面悲泣。容小小暗啐了声，无奈如今这番田地，可还要仰赖这端木公公过日子，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道──原来这好好的男人成了太监，也会小女儿似的犯愁……
只是，容小小低头，看著自己胸前突起的两团肉，苦了苦脸，拉住端木鸿道：“红红表哥，我这脸你都有法子了，那你也给我想想法子，我什麽时候才能变回从前的模样，还有──这两个包子，你得想想办法。”端木鸿狠狠瞪了容小小一眼，叫道：“容小小，你别叫我表哥！”
容小小只得捏了捏胸前挺立的赘物，伸手抓了抓，那端木鸿看不下去，只得道：“这我没办法，这世上我只知道有返童之功，却没见过这等能让人突然拔高的邪术，至於你那胸前……你拿方才的药，洗洗脱脱，大概就能──”
“你奶奶的──！”容小小跳了起来，叫道：“这麽说，我这前面的……也、也是、是死、死人的……娘啊！操你奶奶的端木涵！！”
容小小在地上滚了两圈，猛地听到小木屋里头一阵声响，立马飞奔而入。
铿铿锵锵数声。
只见，容小小灰头土脸地出来，捏了捏鼻子，看了眼端木鸿，叹道：“现在，不只你身不由己，小爷我也倒大霉。”
那一晚，容小小梦见了老爹。
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那时候老爹每次从城里赶集回来，都会带些玩意儿回去逗自己，唤自己──
『小小……』
容小小惊醒。
连忙抬头看著床上的红莲，见她不安稳地闭著眼，额上流著汗，被子踢到了地上。
容小小低叹一声，上前去给红莲裹了被子，却见她猛地睁开眼，容小小一惊，道：“红大奶奶，给你披个被子，用得著这麽瞪我麽？”红莲闻言，愤恨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却又听容小小道：“我知道你气我不去救你心上人，可是那种情况，你那宫主既然让你逃了出来，一番苦心，你若回去送死，对得起人家麽？”
容小小这话说得好生风凉，那红莲气得回头，恨恨地说了几句“你”，却再说不下去，只红著眼眶，侧过身子。
容小小摇了摇首，突然想起了老爹从前带自己去赶集，第一次带自己到摊子吃了一碗面……
一口面、一口汤。
那几文钱，却让老爹砍了三天的柴。
容小小呼了口气。
隐隐之中，他似乎明白。
从前的日子，已经回不去了。
《宫主是我爹》上部─完─
冬至贺文
一个小孩儿，满脸伤疤，只瞧他烧著火，起了炉灶，小心翼翼地撮著那白色圆润的汤圆，然後开心地扔进锅子里，为数不多。外头飘著细雪，那小孩儿衣衫褴褛，隐隐可见袖子下，瘀青的伤。
只听，那小孩儿揉了揉发红的鼻子，一双凤眼眨巴眨巴，见那汤圆浮了起来，咧嘴一笑，露出黄澄澄的牙，熄火，将锅子里的汤圆捞了起来，却只能盛一小碗。小孩儿欢喜地捧著，到了一边的屋子去，一开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瞧那床板上躺著一个老人，披著一个薄毯。
“老爹，吃汤圆咯！”小孩儿兴奋地上前，将汤圆搁在床边，慢慢扶了老人坐了起来。“老爹，你吃吃看，趁热喝点汤。”小孩儿小心地舀了一匙，凑近老人，那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抬眸，手猛地一挥，只见那小孩儿手上的碗整个被挥至地上，打翻。
小孩儿肉疼地大叫，那老人却是狠狠扫了那小孩儿的後脑勺，只把他整个人退至地上。小孩儿揉著发疼的腰，疑惑地看著老人，眼眶微微发红，只见老人颤颤指著小孩儿，骂道：“你──孽种！你……陈老板……找上来──说你、你、你不只捣乱……还──哼！我、我就奇怪……你哪儿来……这麽多银、银……”
小孩儿脸色刷地一白，回嘴道：“明明是那陈老板现克扣我的银钱！老爹！我干了一天的活儿！他居然只给我一个铜子！”老人气得满脸通红，骂道：“你、你……还给我……顶、顶……嘴──！”
说罢，随便从床头抓了什麽，便往小孩儿身上扔。小孩儿吓得急忙躲开，逃也似地跑出了屋子。
外头飘著细雪，小孩儿回头看了眼小屋子，揉著发痛的腰，缓缓走快，经过几个家，瞧著那一家人围成一团，不知笑著说什麽，吃著聊著。
小孩儿发愣似地瞧著，难看的小脸皱成一团，抓著衣角，那屋子里头的人见著了，几个娃娃跑了出来，笑骂：“爹娘不要的丑小小！”
小孩儿闻言，眼神一狠，抓了地上的石子，二话不说，往那几个娃娃一扔。只听一声声震天地的哭喊，大人的叫骂声，小孩儿大笑著跑开，回头摆著鬼脸，骂道：“你奶奶的！谁稀罕了！”
谁稀罕了！
谁稀罕了……
容小小走在前头，突然回首，拉住白衣男子，问道：“白白，是你爹娘把你卖进了窑子里？”白衣男子微微蹙眉，不语。容小小眨了眨眼，拍了拍白衣男子的手，笑道：“没事儿！你爹娘卖了你，是他们的损失！”抬头瞧了眼，只见那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还真是顾盼生辉。容小小往四周一瞟，果真是杀伤力十足，瞧那走路跌的跌，吃东西噎的噎……
你奶奶的。
容小小拉住白衣男子，神气道：“你放心！以後有小爷疼你，算算日子，等冬至一到，小爷我搓一堆汤圆，嘿嘿。”
白衣男子淡笑，颔首。
“爷、爷……”
半卧在榻上的男子悠悠睁开双眼，脸上毫无血色，只见那紫衣女子面露苦色，轻声道：“爷，服药吧──这般下去……”
男子徐徐站起，走至窗边，看著雪花片片，身影竟是如此单薄。原该是红润的唇，如今却是泛白，眼眸无光，那紫衣女子心中悲痛，哽咽道：“爷……小小、不，是少宫主他……他也是不会回来的……”
白衣男子茫然回首，看著紫衣女子，目光却好似望著远方，只听他缓缓道：“我梦到了小小，他说……他说会搓一堆汤圆……”只见，男子缓缓笑了起来，对著女子道：“紫棠，你知道麽，那时候……他只这般高，嘴巴坏得跟什麽似的──”
紫衣女子闻言，含泪点头。
“紫棠，那时候我散了功，跟著小小，爷最近老是梦到当年……小小说话的时候，总会带著脏话，还老爱翻白眼……呵呵……”
“爷记得……小小喜欢吃面，紫棠──快，让人去下面……最好的，小小他……”
紫衣女子泪声俱下，上前跪在男子眼前，道：“爷！爷！少宫主他──少宫主他已经……爷──！”
男子顿了顿，眼神茫然，又道：“对了……今日是……小小说了，要搓汤圆……”
然後，猛地一顿。
指甲，慢慢地掐进肉里，血珠滑落。
白衣男子摊开双手，看著那狰狞的伤痕，喃喃：“去……把少宫主找回来，去找回来──”
猛地，扣住女子的双肩，急道：“紫棠！那才是梦──小小一定又溜出宫去了……对，他生性贪玩，一定又……”
“紫棠──”
白衣男子倏地一顿。
“对了……小小说……说他恨我……恨我……”
“恨我……”
很久以前，那小孩儿牵著男子的手，徐徐走在道上。
『你放心！以後有小爷疼你，算算日子，等冬至一到，小爷我搓一堆汤圆，嘿嘿。』
冬至贺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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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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